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38 编辑 <br /><br /> 希望是一株腊梅
青山兀立。苍凉的芦花,把乡野的冬日渲染得那么惨白,那一束束芦花就像一树树白旗,悬挂着的失败是如此的扎眼。灌木和乔木自由地生长,不再受人间杀戮。寂静的山野,是鸟兽的世界。当然,偌大的棕树湾,算还有人迹,兄弟媳妇的舅舅周大民的家,安静地卧在那里,另类地与鸟兽、森林对峙。一不小心就会被鸟兽和森林吞没。
荒凉肆掠。曾经的村庄,一家一家地撤离,人们不是候鸟,一旦迁徙,将不复再来。尽管山野有着自由的风,安静的雨,静谧的花香,但终究无法说服世世代代的积聚的困窘与悲哀。人们心意已决,岂会留恋?那残垣断壁上爬满了乐观的藤蔓,地上的野草与风也在一步步分解瓦砾。
延伸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回到周大民的家。准备从外到内作一次细致的描摹。三间并不宽阔的房子,还是木质旱地式吊脚楼的格局,不过已经没有吊脚的布局。时间已经把木质的房子摧折得有些倾斜。那些木柱子还勉强站立在石凳上,撑起着那个不久将颓圮的家。一直惊叹中国建筑榫卯结构的伟大之处。目睹之后就更加具有了说服力。那木质的框架被榫卯结构牢牢拴住,四面的板壁还是木板,空气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的香味。桐油估计是多年前油过的。木板上有不少的孔洞,那是树蜂的巢穴,也是树蜂留给老房子的印记。鱼鳞似的屋瓦脊背,有些弯曲,似乎是那些房梁已经无法承受岁月之重,只得选择弯曲。黑色的瓦片在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枯败的树叶不时被风吹落下来,只有那瓦缝里坚强生长的狗尾草,一身枯黄也不甘示弱,站立着对抗寒风。
境况不影响热情。老周招呼我们进屋。其实老周不过将近中年时段,年龄不算很大。只是环境的艰苦,以及活得辛苦,让他看上去有些苍老,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他似乎不是很拘禁,忙着烧火,不久,火塘里的火就烧得很旺了。红色的火苗舔着一身乌黑的铜壶呜呜呜作响。老周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十来岁,男孩六岁,显得很生涩,不愿凑近来。他们衣服有些破烂,黑渍布满了衣袖和胸前。那白色的棉絮,透过小洞钻了出来,还有火星溅到衣服上留下的痕迹。也还有被手抠的印迹。他们也并不怎么说话,那个小男孩,鼻孔里不时伸缩着两条蚯蚓。脸上没有红润的迹象,显得有些苍白。女孩的神情还有些呆滞。不忧郁也不明澈,似乎花儿不开在春天这个季节那样。兄弟掏出糖果,女孩杵了小半会儿,然后猛地跑了过来,抓走了兄弟手里的糖果。小男孩并不动,兄弟走向前,再掏出糖果,放到他的手上。小男孩右手揩了一下鼻子,然后吃了起来。看着他们,我仿佛回到了童年。透过门洞,我看到老周的妻子在门外木呐地剁着柴火,并不言语,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飘动。一个快四十的女人,仿佛是已经被苦水浸泡陷入麻木、失去感觉的人。
兄弟和老周说话。我边听边扫视屋内。屋内收拾得并不干净。三间房子。中间一分为二,前面略朝后是火塘和灶房。后面是牛栏、猪栏兼茅房。牛时常从屋里穿过,地上留着牛的一个个蹄痕。想来,若是晴天稍好,雨天,地上就显得潮湿不堪。另两间一间放置的是木仓,一间是卧室。四口之家还是显得有些局促。言语之间,兄弟说,舅爷,不想把房子重修一番啊。
说到重修房子,老周很是激动。我给你说,外甥,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一天两餐酒。哪管那么多。你到这来,什么都不要带,只要有酒就好哒。说到酒,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特别的喜悦。幸好,兄弟给他买了酒。棕树湾许多人都搬走了,我就不搬。说实在话,估计他也没那个能力搬。我心里这样想着,并不点破。只是静静地听着。政府不是有优惠政策吗?翻修房子会给一到三万块钱吗?那是验收合格后才给的,我哪能拿出钱先垫着呢。兄弟就不再就这个话题再说。转而说到日常生活诸如用电和打米的事上。老周说,电费自己到镇上交,打米挑到镇上打。这个都不是很大的问题。言语之间,老周说得很乐观。
其实,棕树湾距离村部遥远,好在有一条土路通达。那条路上坎下坡,玉带缠身一样从山腰伸向远方的村部。集镇就更加遥远。我们来时骑摩托车一路颠簸花费了两个小时,我是深有体会的。
不想评判老周克服困难的决心。对于兄弟和我的到访,老周很是高兴。一再说要弄饭吃。我说吃早饭迟,兄弟也坚决说不用,只说咱们聊聊天就好。老周农忙时节忙农活,闲时也到外面做做小工。只是酒瘾太大,很多人不愿意请他,怕发生意外。兄弟不无关切地表示,还是少喝酒。一是对身体有影响,二是怕发生不测。兄弟这样说着,老周并不做声。
兄弟是小商人,关注的是收入。我是教师,习惯性地关注的是教育。闲聊着,闲聊着,就谈到了孩子的读书情况。老周的孩子们受教育的状况也不是很乐观。读书要到遥远的玉溪村部去读。那个女孩由于年纪小生活无法自理,不适宜住校。目前寄居在亲戚家已经读了五个学前班了,十岁还在读。六岁的小男孩还没有都读书,没事的时候,喜欢拿着她姐姐的学前班的书玩。老周说,明年下半年女孩就读一年级吧。读个能认得到钱、数得到钱就算了。老周说话的声音很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些不由自主抽搐的感觉。尽管他不知道我是老师,然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有些强烈不安和无奈。
老周家里值钱的电器就是老式32音吋的电视和电饭煲。接受外界信息的是无线电视接受设备小天锅。老周说,雨天,孩子们也可以打发一些充裕甚至无聊的时间。
老周自己烧了一些木炭。兄弟表示需要一些。老周马上为我们准备。由于路远,我们也携带不了多少。老周依允。说哪天挑一担到玉溪了,给你打电话。兄弟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兄弟掏出了两百块钱塞给老周。撕扯了半天。老周终于收下了。兄弟似乎也被切中了内心的柔软,说舅爷,你还是少喝点酒,好好送孩子读书吧。老周再一次陷入沉默,整个人仿佛是一棵风中被摇撼的枯树。
寒风吹拂着古木以及芦花,苍凉的棕树湾就显得更加苍凉。只是那道旁的一株腊梅开得正旺,那一抹红就像一团火焰。凝视,我那低落的心绪似乎得到了一丝温暖。一路上,我想,就老周以及大地之上类似老周的人们而言,困境的走出,所谓的希望就是一株腊梅,一株不甘堕落、迎霜傲雪的腊梅。否则,一切将是侈谈和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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