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七件旗袍之五 渐行渐远，渐远渐离

落梅

我用七年的时间穿了七件旗袍，把青春托付给了七个男子。
遗忘，或许是一种背叛，而不遗忘，意味着对生活另一种放弃。
于是，我往返在一段又一段烟花的情事中……


我的七件旗袍　之五

时间：2002年  秋
地点：单位公寓
人物：女主人公与同事岩
旗袍：黑白格子  琵琶扣  中袖式样


　　　　　　　　　　　   　渐行渐远，渐远渐离

　　　　　　　　　　　　　　　　　  　文/落梅

　　　　　　　　　　　　　　    〈 一 〉

　　我静看窗外，有几枚叶子在晚风中寂寞地飘零，又一年的秋季悄然而至。远处的街灯如彩色的绸缎，将城市点缀得异样纷繁。仿佛处在两个世界里，一真一幻。

　　毕业后，我很顺利地进了一家大型广告公司，做策划编辑。我们整个策划小组都住在公司提供的公寓里，一个清幽却现代化的花园。来的那天，我本想只拿着简单的白色皮箱开始新的生活。可当我看着那满满一箱的旗袍，始终无法心如止水地遗忘与抛弃。它们记载了我无数过往的记忆，我留了下来，哪怕会纠缠一生，也认了。

　　这里的单身公寓居住了许多年轻的男女，他们接受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午夜的巷口四处游荡，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我也不例外，拥有了一间简单而温暖的小屋。狭小的阳台还可以种几盆喜欢的植物，挣的工资刚好够养活自己。

　　我用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和同事们出入在一些娱乐场所，到那种专供年轻人消遣怡情的地方，去舒缓生活上带来的疲惫。泡吧，喝酒，购物，日子不再单一。只有在夜晚临窗的时候，一个人的背影显得有些清瘦孤单。

　　柏岩是策划组的创意总监，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他高大，洒脱而又另类。不只是事业上的成功，他还有个人人羡慕的女友，时尚又漂亮。我和他对门而居，却几乎没有往来。除了工作上与休闲场所在一起，其它的时间有如陌生人。我想他是没把我当回事的，不知从何时起，我已成了一个简单懒散的女人，许多精致的东西都提不起我太多的兴趣。所以，面对他的存在，我也视而不见。

　　　　　　　　　　　
　　　　　　　　　　　　　　〈 二 〉

　　今晚同事约好去青湖边新开的一家青湖酒吧玩，我原本要推脱不去。可想到近日来总感觉疲惫，与其独自在家咀嚼寂寞，不如去散散心。

　　城市的街灯早已亮起，地上有几枚新落的梧桐叶。风拂过，其实并不冷，却分明能感觉秋的味道。远处飘来阵阵桂花炒栗子的清香，行人中多半是成双成影。人生其实是美好的，可以尽情地享受爱情。也有像我这样单身的男女，多少有些孤寂。

　　今晚的柏岩带来了女友，众人在一起饮酒高歌，抛却工作的压力与生活的疲惫。我还是喜欢喝茶，茉莉清茶，添一小块糖。独自坐在边角上，看外面的灯影湖光，沉默少言。无论怎样的故作洒脱，也消不去一身的清冷。在女同事刘芸的喊声里，我唱了一首方悸惟《爱情的故事》。这是一首怀旧的老歌，听了让人沉醉。柏岩的女友歌唱得很好，今晚她是焦点，和柏岩坐在一起，郎才女貌。

　　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自看自的风景。事实上，我并不缺乏爱情。只是我所遇到的都是一些不完整的梦，却又在梦里沉迷又清醒着。

　　我轻轻的叹息，却不经意撞上了柏岩的眼神。深邃中仿佛要透视我的心底，他在想什么呢？想我为何忧郁寡言？抑或是根本就与我无关？我不禁摇头轻笑，他居然也对我笑了。奇怪的男人，他女友递过去一杯红酒，他一饮而尽。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灯红酒绿，不适合快节奏的生活。在喧嚣的人群中，总是感到孤独。

　　　离开酒吧，秋风寒凉，他们都醉了。我和同事合坐一辆车子回公寓，柏岩则送女友回家。轻松过后，还是得回到现实，人生要学会自娱自乐，才有勇气面对另一个明天。

　　我打开音乐，空虚漫过心头。半夜里，敲门声响起，以为是隔壁的刘芸。柏岩立在门口，高大伟岸。我有些惊讶，他开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打扰了。我关上门，陷入一片迷茫中。

　　
　　　　　　　　　　　　　　　〈 三 〉
　　
　　　近一段时间公司业务多，策划工作繁忙，大家很少有时间出去消遣。我每天面对着那些策划方案，组合着乏味的文字，把灵性都丢了。

　　这个秋季不及往年的诗意，夜深的时候，在柔缓的音乐中才能寻回曾经的感觉。旗袍似乎成了一种摆饰，只有静夜里偶尔穿起，临窗看看外面悄然无声的景致。
　
　　今晚的秋雨有些凉，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本小说，走进了里面起伏的剧情。倦累的时候，前尘旧事在脑中浮动。过去的早已过去，我真的不想再去哀悼那些逝去的爱情。起身到窗台去看雨中的白菊，疏疏密密的朵儿不知疲倦地开着。

　　一只壁虎自窗台突然窜进，我惊叫跑出房间。与刚好归来的柏岩撞个满怀，他见我惨白的脸，急忙将我拥紧。我挣脱他的怀抱不知所措，在他的追问下，才说出阳台上有只壁虎。进门后，看见那只小东西还躲在洗衣机的旁边，柏岩拿起擦布裹着它丢到窗外好远的地方去了。

　　我们相视一笑，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我倒了杯茶，待他洗净手请他坐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到我敞开的衣柜里挂满了各式的旗袍。

　　“你喜欢穿旗袍？”他打量着我。

　　“是的，很多年了，一直都喜欢。”我淡淡地说。自从来这公司我就没有穿过旗袍，旗袍没有错，我不该割舍她们。

　　“你的身段穿旗袍一定很好，有古典的韵味。”

　　“也许是的。”

　　“你的古典需要有人欣赏，你的内心需要有懂得的人体会。”

　　我看了他一眼，“你该回去了，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和你有染？呵呵。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无所谓。”他说。

　　我沉默，我并不想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人都在随着流动的时间改变，就连卧房的花也是不同的替换着。没有什么会是永远，情感亦然。

　　“看来你真的很不关心我，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我轻微的一笑，依旧不语。

　　“你来公司一年多了，我就迷恋了你一年多。那晚，在酒吧分手后，我送她回家。也许是喝多了，我与她亲热的时候嘴里念着你的名字。就这样拆穿了我隐藏多日的秘密。拆穿了更好，免得压抑在心里左右两难。于是，我们结束了五年的感情。当真正的爱情到来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丢弃，哪怕最后一无所有。”他点了一根烟。

　　我陷进他莫名的表白里，这个荒唐的男人，说出如此荒唐的话，开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玩笑。我可以肯定他今晚没有喝酒，也可以肯定他不是那种随意开玩笑的人。

　　不想再听他说什么，把他请了出去。关上门，思索着何时又将自己困进另一段感情里？这一切与我无关，这个柏岩不该来招惹我。


　　　　　　　　　　　　　　　〈 四 〉

　　接下来的日子我有意避开柏岩，而他也没有再主动来找我。一如从前，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偶尔工作上的事，我们也是坦然相对。

　　工作终于闲下来了，黄昏时，我一人漫步，来到繁华的街市。在人流如织的路口，没有一个人为我停留。走进一家木屋装帧的旗袍店，古朴典雅。在窗角的一端，一件黑白相间的旗袍将我吸引。简单的款式，适合我现在简单的心情。

　　迟疑了一会，我还是离开了。以往我或许会毫不犹豫的买下，而今却失了那份激情。熙攘的人群，我感觉有些压抑。风吹在身上，瑟瑟的冷，有些微微的疼。明天是周六，我没有任何打算，原来清闲有时也是无趣的。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隔壁的刘芸来敲我的门。告诉我今晚是柏岩的生日，在青湖酒吧里聚会。约我下午一同去买生日礼物，我没有理由拒绝。同事合伙买了一部数码相机给他，我没有另外为他准备什么。

　　又是红绿流动的酒吧，在迷离的灯影下可以暂时忘了自己是谁。今天的柏岩风度翩翩，算得上是个成熟极具魅力的男子。在大家的怂恿下，我也喝了酒。红酒的颜色很漂亮，撩人心扉。今晚我只对柏岩说了四个字：生日快乐。语言有的时候显得苍白，感觉我与他之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或许是过于的了解，或许是根本就不了解。

　　大家都醉了，我却还是清醒的。因为我只喝了半杯酒，还是选择淡雅的花茶。在一片喧闹里声，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离开了。

　　寂静的湖边是另一种境界，秋风将我裹紧，这个城市里还有几人像我这般独处？我选了一方石凳坐下，偶尔有一两个人打路边经过。当我沉迷在自己的境界时，突然有两个人跑过来抢了我的包就跑。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柏岩不知从哪冒出，跑上去紧追。一番争斗后，柏岩终于从歹徒手上抢回了包，而手上却被刀划了一个大口，鲜血直流。

　　我陪柏岩去了医院，缝了十针。打车到公寓时，已是凌晨两点。走到房门口，才知道他是担心我一人回家危险，一路暗自保护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只说了声早点休息，记得吃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里有些疼痛。

　　这一夜，柏岩的身影一直在脑中闪现，我睡得很不安稳。


　　　　　　　　　　　　　　　〈 五 〉

　　第二天，柏岩没有上班。我有些不安，但愿他没事。

　　下班后，我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个西瓜，却还是没有敲开柏岩的门。我打算离开这里了，不想与柏岩有过多的纠缠，不想给自己频添更多的疲惫。然而世事难以预料，如果所有的事都是人所能预料的，错误与悲哀就不会那么多了。

　　倘若不是因为一个重要的文案要等着他定稿，我始终不会去敲他的房门。第一次进他卧房，入门便有一股呛人的烟味，里面却简洁干净。电视上演着男女亲热的镜头，是录像带，想必是慌乱中忘了关吧。我也没在意这些，单身男人关上房门的夜生活我从来也不想知道。

　　关掉电视，他躺在床上，看上去有些憔悴。我端来的皮蛋瘦肉粥，逼他吃下。这男人额头还有热度，我找来昨天医院开的药，也拿给他吃了。

　　静坐着，彼此无言。他起身到抽屉里取了一个礼物盒我，精美的包装，我有些讶异。在他的恳求下我拆开了，原来是那件黑白相间的旗袍。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他告诉我，路过旗袍店买的，感觉很适合我。

　　不能再逗留下去了，我怕会丢了自己。没来得及拿文案给他定稿，便要离开。他握紧我的手，一双留人的眼睛很是凄楚。我的心一阵触动，很快，又回归淡漠。

　　离开他的房间，心里无比的空寂。伫立在镜子前，我穿上那件黑白相间的旗袍，久违的清雅与韵致在我的身上展现。无声的泪，又一次的哀悼我逝去的爱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唤醒，打开门，是柏岩，那眼神让我没法把他拒绝在门外。受伤的手臂撑在门上，白纱布染着淡淡的血痕。                       

　　我开门让他进来，坐在藤椅上，依旧是一杯花茶。 他很直接的告诉我，今夜要留在我这。因为我是女人，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女人。而旗袍，成了最大的诱惑，它驱使男人犯罪，走失迷途。

　　我知道，旗袍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是女子，不该遇到想接近我想拥有我的男子。在这之前，我想离开，可是一切都迟了。

　　我的心太过柔软，太过感性。我的骨头里已流了叛逆的血，事实上，我早就堕落了。这风花雪月的情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我瞟了他一眼，打开音乐，独自进了洗澡间。浴缸的水舔舐着每一寸肌肤，我的脑子在膨胀，思绪随着水雾在飘。

　　我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我身上抚摩，有男人的味道在空气中迷漫。睁开眼时看到岩在我身后，那眼神几乎要将我咽下去。他一把将我抱起，径直向卧室走去。在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上，柏岩释放了他所有的激情。正当他最投入的时候，我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手臂。在痛与乐的高峰里，他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起身帮他点了一根烟，在萦绕的烟雾里，我想忘了自己是谁。他抛出一句话：原来旗袍背后也是有故事！

　　我冷冷的笑了，有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同时，也感觉到灵魂被蛀虫慢慢地啃噬，在夜间腐蚀。


　　　　　　　　　　　　　　　〈 六 〉

　　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必须离开。拖着轻浮的脚步，不做沉重的回眸。对与错，都是在一瞬间选择，无爱无恨的世界人间没有。

　　递了辞职信，悄无声息的走了。不想跟任何同事打招呼，不想跟柏岩做最后的告别。没有意义了，一场落幕的戏不需要再去寻找结局。

　　我真的明白，我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在简单与复杂，快乐与忧悒之间交错地活着。沉迷在自己的梦境里，却不知该如何把握好现实的生活。或许我会随着岁月慢慢地趋于成熟，趋于平静。

　　旗袍没有错，我不能丢弃她们。哪怕真的会纠缠我一生的命运与情感，我也认了。

　　走在城市的街头，瑟瑟的秋风更添我的疼痛。漠漠地看烟尘飞扬，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已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驻足。

　　柏岩，我要将你忘记。

　　只是，我又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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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细腻的描写，精彩的故事。

式路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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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流石

凄楚。

小帅

还好，没有像故事会上的那种叙述，我就是担心所以一直不敢来看你的帖子。
嘿嘿，看了，好，所以顶。我就是梦笑中秋。

马克

　　小说写得入情入境，分寸感好，真实自然，留有余味。

落梅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一瓢水

精彩！

风不定

“拖着轻浮的脚步，不做沉重的回眸。”          语言细腻精练。
“柏岩，我要将你忘记。只是，我又该去哪里？”  故事凄楚感人。
“在简单与复杂，快乐与忧悒之间交错地活着。”  寓意发人深思。

精彩~~~
问好落梅。

式路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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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

谢谢一瓢水版主,风不定和式路.

济南识小

学习了.

蓝色的小木屋

精华

秋天1944

动人心魄！

幽谷兰香

怎么能用简单的精彩来评阅,每次读落梅的文都有被深深打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