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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风雨索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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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2 18:5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繁星点点 于 2016-3-23 19:51 编辑

风雨索玛花
                                    (一)
  石以金花在火堆旁添着柴,火焰在跳跃,火光映得她的脸红扑扑的。从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还能清楚地看到她年轻时的美丽。火塘另一边,吉明当伯猛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木床上,吉克史里老奶奶由于身体难受,又开始呻吟起来。

  “我不想出嫁,我要在家里陪你、照顾你嘛。”阿作紧紧地抱着吉克史里老奶奶,使劲地摇着。

  “好,好。”吉克史里老奶奶笑着说,“真受不了你。”

  “你出去打一背篼猪草回来,快去。”

  “哦,知道了,阿达(爸爸)。”阿作起身给吉克史里老奶奶做了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阿作背着背篼慢慢地走着,她要到远处的土里割野草,看着变得迷蒙的山,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她看见了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房子里出来,她的心跳变得很快。不知为什么现在她一看到他就心跳加速,她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可没有办法。是他,一定是他。他回来干什么呢?这次他会呆多久呢?

  “喂,你去干什么?”那人笑嘻嘻地说,眼睛在阿作的脸上晃。

  “关你什么事?”来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敢抬头,想弯身离开。

  “走哪里去?我陪你。”那人又赶上来。

  “不需要,如果你再挡着我,你信不信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阿作故意举起拳头。

  “大家快来看呀,打起来了。”旁边蹿出一个小孩,边跳边拍手。

  “看我不打你。”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吼道,并且都举起了手。吉明阿作看着他那闪闪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让开。”阿作故意挤了对面那人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后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阿作想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盼着见到他,却又好像那么讨厌他呢?他笑什么,他笑她吗?他凭什么笑。如果他也笑,那她就应该恨他。是的,应该恨他。除了他,谁都不敢挡她的路。除了他,谁也不会老是欺负她。这家伙,从小就欺负人。以前读书时就这样,真是太可恶啦。她就该讨厌他。

  她该讨厌他吗?他以前还经常带好吃的到学校给大家吃,他还为她与其他人打过架,可就他那种天天被老师骂的人,就是让人讨厌。

  该讨厌他吗?不讨厌他吗?阿作想她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她还是好好地去割猪草吧。都是这个家伙,让她想这想那,耽误了这么多时间。阿作加快了速度,快速朝远处走去。

  晚上躺在床上,阿作脑子里全是傍晚的情景。那个人是她小学六年的同学,名字叫吉窝史古,同学门都叫他史古。小学的时光多么美好呀!每天去上学,可以和很多的同学一起玩。后来史古读了初中,现在外打工挣钱。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好,老师也叫她爸爸送她到区里的中学继续读书。可她爸爸却说女孩能认几个字就行啦,长大了就应该多做事。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史古这次回来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拦她呢?他喜欢她吗?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怎么不找人来提亲呢 ?嗨,他为什么不找人来提亲呢?他是胆小吗?想着想着阿作不经意地发出声来。

  “怎么啦。”吉克史里老奶奶小声的问道。

  “没什么。”阿作吐了吐舌头,转过身睡觉了。
                                              
                                                          二
  
      第二天恰逢赶集,阿作的好朋友阿巫来找她一起去赶集。阿作望着吉明当伯,吉明当伯笑着说:“去吧,去玩玩。帮阿吗(奶奶)买点好吃的水果,再帮鲁古买一双球鞋,下周他好带回学校去。”吉明当伯说完,递给阿作一百元钱。

  阿作高兴地接过钱,叫阿巫等她一会儿,便钻进她的小屋里梳起头发来。阿作的头发可真好呀,又黑又亮而且又多,有好几次赶集都有人追着买她的头发。她可舍不得卖,头发长长的,多好。以前,女同学都羡慕她的长发,男生也常常用手扯她的头发。那次,史古还因上课弄她的头发而被老师罚站。想着史古满脸通红地站在后面的破凳子上的滑稽样,阿作就忍不住想笑。

  “阿作,快点。我们已太晚了,他们都走远了。”阿巫在外边喊边跺脚。

  “来了,来了。催,催,催。只知道催,你赶着出嫁呀!”

  “我倒不赶着出嫁,你倒像出嫁样。瞧你,穿得这么漂亮,到底想干嘛?该不是想去找情哥哥。”阿巫笑着扮着鬼脸。

  “走吧,就你话多。”阿作给吉克史里老奶奶挥挥手,便走出了家门。

  “快点,快点。要不我们追不上了。没人给我买水,渴死啦找你。”阿巫拖着阿作往前面跑。

  “慢点,慢点。”阿作肩上的包掉了下来,她忙去弄。

  “快点,快点。”阿巫拽着阿作走。

  远远的地方有一大群人,阿作知道他们都是去赶集的。一个身影晃动着,那不是史古吗?他也要去赶集,他会去买什么呢?他旁边的女的是谁,他为什么对着她笑得那么大声?他们在等谁,与他们一起走,还是不呢?如果一起走,她该说什么?哎呀,头发都好像弄乱了,还有衣服怎么好像没理好。完了,完了,她想她肯定难看死了。

  “死了,死了。我们快走。”阿作拖着阿巫就想溜过去。

  “你干什么?”阿巫挣脱掉阿作的手。“忙什么,时间还早呢?”说完,阿巫把手摊开,对着史古说道: “我的饮料呢?快点拿来!”

  “拿去,到山路拐角的商店去买。”史古开始掏钱。

  “我要,我要。”其他人也开始伸出手来。

  “拿去,一人一瓶,自己选。”

  “要喝饮料的跟我来呀!”阿巫抢过钱迅速地跑了,其他人也尾随而去。阿作想她怎么办?看着他们跑去,阿作想她也该跑了,可脚却有点慢。

  “嗨,等等我呀!”史古大声喊道。

  “我才不等你。”阿作故意加快了步伐。

  “胆小鬼。”阿作说道。

  “什么胆小鬼。”

  “我阿嫫(妈妈)、阿吗在家,我阿达也在家。你——你就是一个胆小鬼。”阿作不理史古,一个人自顾自地走着。

  “噢,我明白啦。我明日就去。”

  “不许去。”阿作装着生气的样子。

  “去,我就去。我一个人去。”

  “不准你一个人去。你去了我也不开门,我还放狗咬你。”

  “那我今天买好肉包子去。”史古笑着说。

  “你就只买肉包子去,那我一定拿来打你。”阿作笑起来,并小跑起来。

  “好呀。你打呀!最好现在就打,最好打一辈子。”

  “呸,不要脸。”阿作红着脸跑得更快了。

  “哎呀!你咋做什么都这么慢。看你,路没走多远,脸热成这样。来,给你饮料。”阿巫提着饮料站在商店门口。

  “快点,我们都来不及啦。看,他们都走远了。哎呀,快点。”阿巫不断的催促着,史古一会儿就跑很远了。

  那一天,阿作再也没与史古说过一句话,总是故意的避开他,而他还是与其他人有说有笑的,阿作心里恨死他了。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晚了。她把球鞋递给吉明当伯,让他周末拿给鲁古。阿作的弟弟鲁古在区里的中学读初三,学习成绩也还算可以。她把剩下的钱也递给吉明当伯,吉明当伯笑着示意她自己留着花,阿作笑着走进屋子。

  坐在床上,阿作想到以前读书时她所在的班,一年级时还有20几个女生,到了六年级就只有6个了,她能读完小学已经很不错了,毕业那天她还得到了乡政府领导送的钢笔呢。还有,在小学三年级左右,很多女同学就已经定了娃娃亲了。阿巫也可怜,听说以前她阿达就喝了别人的一瓶酒,吃了一砣肉,在酒劲上给阿巫定了一门亲,那时值多少钱。自从她见了那男的一面后,心里就不情愿,可她没有什么办法。

  阿作想明日史古会来吗?她想她爸爸会怎么做呢?如果她爸爸问,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二婶经常被二叔打骂,二婶常常到她家来哭。有一次,她妈妈对二婶说:“结婚就应该找家族势力差不多的,太弱了就容易被欺负。”真的是这样的吗?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吗?

  望着窗外的黑夜,阿作盼着天亮,又怕着天亮。

  月亮呀,你好圆哟。

                           (三)

  日上三竿,阿作才从睡梦中醒来,揉揉双眼,伸伸懒腰。她打着呵欠走出房门,家里的人早就开始忙碌了。

  “阿吗,今天家里要来人,你千万不要让他进来,好不好。”阿作摇着吉克史里老奶奶的手,撒娇道。

  “谁要来呀!”吉克史里老奶奶抬头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阿作红着脸跑开了。

  回到她的房间,阿作哼着歌儿梳起头发来。

  “阿作,阿作!”外面传来吉明当伯的声音。“咦,这阿作到哪里去啦。”

  “我在这。”阿作跳出来,笑嘻嘻地望着吉明当伯。

  “这么大了,还这么乱跳呀,一点没正行。”吉明当伯拿着锄头就要往外走。

  “阿达,今天哪里也别去。今天有客人。”阿作拉着吉明当伯的手。

  “谁?”

  “我不知道。”阿作说完就跑开了。

  “不说我就走啦。”

  “是一个曾经到家里来过的人。”阿作小声的说。

  “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阿作红着脸小声说完,转身离开了。

  吉明当伯爱怜地望着阿作远去的背影,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吉明当伯进了屋,与石以金花面对面坐着。

  “你说,阿作是否有意中人了?”吉明当伯地问道。

  “不会吧。没见她与哪个男娃要好呀!”石以金花说道。

  “如果她真有了意中人,我们怎么办?”

  “当然要看看男方家族大吗?他家给得起我们要的身价钱吗?这事你别做主,这事还得听阿作舅舅们的意见。”石以金花说着,吉明当伯不出声了。

  “你听见没有?”石以金花问道。

  “知道了。”吉明当伯起身出去。

  吃过早饭,阿作坐在院子里,眼睛一直望着门外。

  怎么还不来?他该不会不来了吧?他在干什么呢?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不会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吧。哎呀,烦死了。还不来。哼,爱来不来。

  阿作起身准备进屋去。

  “家里有人吗?”外面传来史古的声音。阿作循声望去,只见史古提着东西在院外。

  “阿吗,别让他进来。叫他出去。”阿作小声地说。

  “谁?什么?我听不见。”吉克史里老奶奶笑着蹒跚着走出去。

  彝族的门外面有一个旋转的门把,外面的人转动就会打开门的。

  “阿吗在家呀!”史古提着东西递给吉克史里老奶奶。

  “你是——”

  “我是史古,家就在不远的路边。”

  “哦,进来,进来。”吉克史里老奶奶让他进屋,她随手关好了院门。阿作悄悄趴在窗子前偷听。

  “帕巫(叔叔)您在家哩,身体好吧?”

  “身体好。坐。”吉明当伯示意史古坐下,他起身去倒酒。

  “喝一杯?”

  “好,一杯。”史古站起来接过酒杯,一下子喝干净。吉明当伯又给倒上。

  “你来我家有什么事?”

  “叔叔,我想娶阿作。”

  “哦,这事,怎能是你来提呢?你回去找个媒人来慢慢说,我们好商量。”

  “叔叔,你的意思——”

  “小伙子,你咋这么问。你不懂规矩啦。”

  “叔叔,我在外打工,见着外面的汉人青年处对象,我也想和阿作好,我这次就为这事回来的。我是应该找人来,我这就回家找人来。”史古忙起身告辞。

  阿作慌离开窗子躲起来,等史古走远才进屋。

  “哼。”一进屋,阿作就没有好脸色。

  “我有事出去了,在家别乱跑。”吉明当伯拿着锄头就出门了。

  阿作望着吉明当伯的背影,呆呆地愣了好久。

  傍晚的时候,吉明当伯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后面还有好多人。吉明当伯示意阿作到外面去玩,阿作便去找阿巫了。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史古到家里来后,阿作家里天天都有很多人,他们喝着酒,吃着东西,大声地谈着话,吉克史里老奶奶和石以金花默默的听着,吉明当伯总是让阿作出去玩。

  后来有一天吉明家族的男子们来了,他们喝着酒,阿作在她的屋子里听他们说着乡干部和村干部的一些事,还说了村里曲比书记帮本家族做的事,还说他与乡干部关系都好,听说征兵他也可以帮上忙等等。阿作不喜欢听他们瞎吹牛,便闭着眼睡觉了。

  没过几天,阿作舅舅们也来了,他们也让阿作出门玩,随后他们就在屋子里商量起事来。那天,他们一直谈到很晚,喝了很多的酒。

  第二天,阿作见吉明当伯有点愁眉苦脸,石以金花好像有点开心。

  不久,村里就传开了阿作的婚事。阿巫来问阿作是不是真的要嫁给曲比书记的弟弟。阿作愣在那里很久,很久。

  “阿达,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阿作问吉明当伯。

  “是的。你舅舅他们都同意了,什么都谈好了。身价钱是全村最高的,曲比家办婚事时乡政府领导、学校老师以及各村的村干部都会去的。他家说了,等你嫁过去,我家的事就是他家的事,他们会对你好的。”

  眼泪流下来,阿作不想擦。

  好几天,阿作都不想出门。

  那天傍晚,阿巫来找她,说有人在小树林的入口处等她。她心灰意冷地摇摇头,还去干什么?还能说什么?

  “你去吧。不去你会后悔的。”阿巫甩下这句话后走了。

  去呢?不去呢?去吧。

  阿作向吉克史里老奶奶撒了一个谎,慢慢地向小树林走去。

  她刚走到小树林边,里面蹿出一个人一把就把她拽进林里。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跟我走吧。我们到外面的世界去,我们会过得好的。”

  阿作摇摇头。

  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我要走了。”阿作小声的说。

  “不行,你不准走。”史古拦着阿作,阿作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你要干什么?我得走了。”

  “不许你走。你——你早偷走了我的心,现在你居然要还给我。你让我的心怎么办,怎么办?”

  史古咆哮着,并蹲下哭起来。

  “你让我的心碎了一地,你告诉我,我怎么捡,我怎么捡。”史古继续哭诉道。

   阿作也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她流着泪准备跑。

  “让我抱抱你,就一下好吗?”史古哀求到。

  阿作挣脱着跑了。

  “我欠你一个拥抱,我记着。”阿作哭着说。

  “不,你……欠我…..一……生……一……世…..。”史古绝望的哭喊声一直在阿作的耳边回荡,好久好久……
                  
                 (四)
  自从那天从小树林回来,阿作就生病了,这一病就不起。阿作家人很焦急,曲比家人也来了几次。家里请来了彝族毕摩,毕摩在家里弄了好几天,家里杀了好几头牲口,可阿作还是不见好。吉克史里老奶奶整日地呻吟,石以金花总是弄好吃的给她吃,可她吃不下,喉咙那里就像有一只手老是在抓她,弄得她喉咙生疼,而且吃什么都是苦的,连喝水都是苦的。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阿作觉得她就快要死了。

  “阿作呀,你醒醒呀!阿嫫在这里呀!”

  怎么这么吵,好吵呀。阿作试着睁开眼,看着周围很多人,他们在叽叽喳喳地闹着。她这是在哪里呢?

  “阿嫫……”阿作小声地喊道。

  “哎。”石以金花擦掉眼泪,轻声地回答。

  “阿嫫,我饿了。我想吃饭。”

  “好,我马上去弄。”石以金花起身离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醒了就好了的话,然后就慢慢地散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人开始忙阿作的婚事,阿作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别人问什么,她都说找石以金花。她整日蹲坐在院坝里,懒洋洋地望着天。

  日子定下来了,就在彝族年后的不久。村寨里出门打工的人几乎都回来了,村子变得热闹起来。很多人脸上都挂着笑,吉明当伯还是常常出去喝得醉醺醺的。他说现在的人对他都很热情,还非常关心阿作的婚事。石以金花也穿得很漂亮,走路和说话都比以前精神了。

  过完年了,到家里来玩的人越来越多了。鲁古拿出大喇叭安在房顶上,每日傍晚就开始放音乐。年轻人在家里开心地跳舞,阿作偶尔出去应酬一下,更多的时间则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屋里。按照风俗,阿作已经不能用碗勺吃饭了,她可以吃其他的东西。阿作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身体显得更加娇弱了。

  出嫁那天,阿作就像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然后又回到了家里。石以金花问她什么她都只是摇头,石以金花也只能叹气地离开,吉克史里老奶奶还是整日地呻吟。

  曲比家又来接人了,阿作不想走,眼泪流了出来。很多人说阿作是在哭嫁,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

  来到曲比家,他们一家人都对阿作很好。她与丈夫住在新修的房子里,里面的家具都是新的。很多人都很羡慕阿作,觉得她掉进了福窝里。婆婆吉根洗尔对她也很好,常常弄好吃的给她。

  刚进门时,丈夫曲比当付整日整日地守着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可不久,他就开始整天的不见人,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他们一直不说话,她也总是避着他。有人曾告诉她,有的彝族夫妻三年都没对话的,很多都是有了孩子后才开始说话。她也从没与丈夫对过话,她不想说,屋子里总是死一样的寂静。后来,当付就越发的不回家了。阿作不想去过问这些,她每天总是找很多事情做,以打发一天里那么多的时间。

  有一天,她听到吉根洗尔在责骂当付,她在门外听着,好像是叫当付少在外面喝酒,叫他早点回家。她还听到曲比书记骂当付,叫他别结交那些不好的人,叫他不准碰不能碰的东西,并说那坏东西一旦沾上就可能会害得倾家荡产的,还说好不容易帮他娶了一个好女人管她,让他别害了别人。

  阿作悄悄地回到她的房间,轻轻地叹了口气。女人呀!认命吧!

  后来,阿作发觉自己怀孕了,阿作的家人和曲比家的人都很开心。随着肚子慢慢变大,阿作的心情也开始变好。当付在家的时间也多了,常常看着她傻笑。

  生产的时间快到了,阿作变得有点慌乱。当付早早地去请来了石以金花,曲比家去请来了村里最好的接生婆。阿作躺在床上,生了三天三夜,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家里又请来了毕摩,那些人在外面敲着鼓,一直在那闹着。屋里的人进进出出,阿作觉得自己又快要死了。

  石以金花一个劲地埋怨是阿作太瘦了才会这样不好生的,吉根洗尔说女人如果怀孕吃得太好,孩子太大就更难生了。

  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还不出来呢?阿嫫爱你呀!无论你是男娃还是女娃,阿嫫都爱你呀!阿作想着想着眼角流出眼泪。

  孩子终于生出来了,是一个男娃。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围着孩子看了又看。听到孩子的哭声,阿作想哭,有了孩子真幸福呀!

  石以金花回家了,吉根洗尔手忙脚乱地帮着带孩子。孩子晚上总是哭,阿作的奶水又不够。听着孩子哭,阿作只好一个劲地喝糖水,然后再喂孩子吃奶。

  谁知过了几天,孩子什么也不吃了,脸儿红红的,家里人慌了神,又去请毕摩来。家里好吵呀,阿作的心更烦了。家里杀了好几头牲口,可孩子却越来越虚弱,在病后的第五天,孩子没有了呼吸。那天晚上,阿作哭得晕死过去。石以金花赶来了,告诉阿作是运气不好,以后再生就是了。石以金花还告诉她,村里死孩子是常有的事,别太难过。其他人也纷纷劝她想开点,别让自己落下什么毛病。

  不久乡上开始征兵,由于曲比书记的帮忙,鲁古顺利地当上了兵。年里阿作每次回娘家,曲比家准备的东西都是很好的,家里也会杀小猪并请周围的人来吃。很多人都羡慕阿作,说她嫁了一个好人家。看着别人的笑脸,听着别人的话语,阿作也能露出笑容了。

  不久,阿作又怀孕了。这次她很小心翼翼的了,她总是让自己吃得饱饱的,并常常出去走动。太阳照在脸上,暖暖的,真好。

  这次生小孩很顺利,阿作又生了一个男孩,给起名为古几。全家人都很高兴,吉根洗尔也常常帮着照顾孩子,但明显地紧张了。后来,孩子又开始不吃东西了。家里人很着急,打算又去请毕摩。

  “我们请乡卫生院的医生吧。”阿作抱着孩子说。

  当付听了愣了一下,转身出去,过了很久才回来。

  “乡卫生院的医生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的药,还说我们必须送到县上的医院去治才行。你看怎么办?”

  “去吧,我求求你们啦。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阿作流泪了。

  家里人决定送孩子去县上的医院,由于阿作才生产不久,因此孩子由当付和吉根洗尔带去。

  山里的路难走呀!他们要走2小时后才能搭车。阿作躺在床上,眼睛一直那么睁着、睁着……
                (五)

  等呀等,第二天很早,阿作就来到山垭口,望着通向山脚的路。天上还下着蒙蒙的细雨,路过的人都叫她回家里去等,她总是倔强地摇摇头。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见到当付他们从远处回来,可他们的手上都没有孩子。

  “我的孩子呢?我的小古几呢?”阿作绝望地问道。

  “孩子没了,昨天我们赶到医院可已经晚了。医生说只要早到半小时,孩子都可以救的。”当付蹲在地上,也呜呜地哭起来,吉根洗尔一个劲地擦着泪。

  “阿嫫!”阿作大吼一声,晕死过去。

  等阿作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过了很久了。当付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你别死,你死啦我怎么办?”当付嘶哑地说,他脸上还有泪痕。

  “我不死,我想活。我想好好活。”阿作虚弱地说,屋里的人都擦着眼泪。

  阿作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她也能干些活了。当付还是一整天的不在家,有时还几天不回家,只要稍有不顺心的事,他就开始砸东西。有一次,吉根洗尔来挡他,不许他砸东西,居然还被他打倒在地上,他还像疯了似的大吼大叫。后来,曲比书记来拉他,他也出手打。越来越多的人说当付神经有了问题,孩子们见了他都躲着走。

  当付越发地让人不省心啦,他在外常常地惹事。阿作一次次把他带回家,他见人就打,但从来没有打过阿作。当付的家人害怕当付伤到阿作,建议她与吉根洗尔睡。可是当付一回家就一步不离的跟着阿作,还是那么傻傻地望着她。阿作也怕他晚上闹事,因此一直都陪着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阿作躺在床上,此时的当付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身子蜷缩成一团,阿作还常常听到他夜里的叹息声,阿作听着听着就会哭。

  有一天,阿作在家里煮饭,外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人,他在屋外喊着“当付出事啦。”一家人便跟着他急匆匆地跑去。他们跑到学校外的路边,看见当付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在打滚,脸色煞白的。

  “怎么啦?”阿作问。

  其他人都摇摇头说不知道,阿作很慌乱。

  “他,他打我。”当付指着旁边的一个男子说道。

  “明明是你先出手的,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人很生气。

  “他打我。”当付拉着阿作的手哭起来。

  “我们回家吧。”阿作哄着当付,当付不情愿地跟着走,那人也跟着走。

  阿作在屋里照顾着当付,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每人都拿着一瓶啤酒,叽叽喳喳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人是隔壁乡的,是来这里走亲戚的。下午时候,他喜欢到学校借篮球打。当付抱着篮球不准其他人打,那人气不过,就找当付理论。谁知,当付抱着篮球就给他砸来,他气极了,就打起来了。

  人越来越多,阿作受不了了。她让其他人离开后转身问道:“还疼吗?”

  当付抱着肚子点点头。

  “你先休息一下,等外面的人散了,我请你家人把你送到医院去。”

  当付点点头。

  过了很久,曲比书记和吉根洗尔他们一行人进来了。他们说事情已经解决好了,说当天的所有花费由那个人负担,并且给还当付家两千元钱,这件事就算了结。

  “那,当付去医院吗?”阿作小声地问。

  “不用,这钱我打算明日买一头羊子,请所有的亲戚朋友来吃点肉、喝点酒,冲冲晦气就好。”曲比书记说。

  “我想让当付去医院看看。”阿作再次小声地说。

  “看什么看,男人的身体怎么会禁不住这么一点打。不必大惊小怪的。”曲比书记说。

  过一会儿,屋里的人都散了。阿作整夜地望着当付,他也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呻吟。

  第二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喝着酒,帮着把羊肉煮好,然后大家开始吃肉。当付一直躺在床上,阿作忙着做事,偶尔进来看看。

  当付没见好,还是不怎么吃东西,一直躺着。他更加粘着阿作,一直紧紧地拽着阿作的手不放。

  又过了几天,当付还是不见好,阿作一个劲地哭,来看当付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慌了神,准备送他去医院,谁知他死活都不去了

  “我要死啦,我不想死在外面。”当付说道。

  “你别乱说。”阿作大声地哭起来。

  “你去叫我家里人来吧。”阿作忙去叫其他人。

  “你出去招呼一下客人。”当付指着阿作说到,阿作哭着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当付叫阿作进去,并请其他人出去忙。

  “阿作,你是一个好女人,我对不起你,我也配不起你……我爱喝酒,他们还教我吸毒……那天,我抱着古几到医院,医生问谁是孩子父亲,我说是我。医生见我说我身体太差,还说我的孩子都不好养……我该死……阿作,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珍惜你。”眼泪从当付眼睛里流出,他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阿作大声哭起来,其他人迅速进了屋里。

  当付就这样走了,由于没有孩子,没有放一点鞭炮。看着空空的房子,阿作也想就这样走了。后来,石以金花来接她回家啦。

  回到家的阿作,整日变得恍恍惚惚的,不笑,不哭,整日地躺着,阿作觉得自己已经飘起来啦。

  “救救孩子吧。”石以金花哭着说。

  “我也想。可是,如果曲比家不同意让阿作回来,如果他家不准她改嫁,我们这方提出来得赔他家多少钱呀!”吉明当伯很为难。

  “不行,我不能让他家害阿作一辈子。多少钱我都赔,我去找阿作的舅舅们,我想他们不可能见死不救的。”石以金花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晚上,石以金花回来啦,说阿作的舅舅们说只要曲比家同意让阿作回来,他家要多少钱都可以,他们愿意帮着凑钱。

  第二天一大早,吉明当伯就去找阿作的舅舅们一起到曲比家去了,石以金花一直在家里等着,等着。他们一直到很晚很晚才回来。他们一推开门,石以金花就奔上前,着急地问:“事情怎么样?”

  吉明当伯没出声。

  “我可怜的阿作呀!他们家怎么这么浑呀!他们到底要把你转嫁给谁呀!我的天呀!”石以金花跌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让阿作回来,以后阿作嫁谁他们家都不管。”吉明当伯说道。

  “你说什么?”石以金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让阿作回来,以后嫁谁他们家都不管。”吉明当伯这次说得较大声。

  “多少钱?”石以金花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不要钱。”

  “什么?他们不要钱,他们不为难我的阿作。”石以金花喜极而泣。

  其他人也点点头,他们说根本想不到曲比家会如此做。他们告诉石以金花,曲比书记说阿作是个好女人,还说当付临终时求他们不要为难阿作,求他们让阿作走,还说阿作读过书有想法,不能再害她啦。曲比书记还说,当时让阿作嫁给当付,也许就是一个错。他还希望阿作家好好对待阿作,说他们毕竟也曾是一家人。

  那一晚,阿作家里的人一直聊到很晚,很晚……
              
              (六)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阿作回到家已经快一年了,她的身体养好了,家里人对她都挺好的。期间,还是有人来提过亲,吉明当伯让阿作自己做主。阿作每次都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有时,她会不由得走到史古家不远的小路上,呆呆地望着他家。嗨,一切都变了,也回不去啦。阿作一次次强迫自己别再去想,可是一次次又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

  要过彝族年了,很多出门打工的人都回来啦。史古已经有三年没回家啦,今年他会回来吗?

  “阿作,在家呢。”阿巫推门进来。自从回家来,阿巫就经常来看阿作。阿巫的娃娃亲已经解除了,因为阿巫的妈妈担心阿巫嫁过去后日子会过得不好。现在,阿巫正和村寨里的一个小伙子处对象,好像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啦。

  “有什么事吗?”阿作问。

  “有人回来啦。”

  “谁?”

  “史古。”

  “他……他还好吗?”阿作小声地问。

  “他不好。自从上次他走后就一直在外打工挣钱,还常常从我这里了解你的情况。当他知道你过得不好,就常常地喝酒,现在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

  “他……他处对象了吗?

  “不知道。”阿巫撇撇嘴,耸了耸肩。“哦,他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你去吗?”

  “我,还是别去啦。”阿作说道。

  “去吧,以后还是会见面的呀!还不如就今天去。走吧。”阿巫拽着阿作的手就走出门去。

  史古家挺热闹的,阿作见到史古,觉得他更加的成熟啦。史古对着阿作点了点头,便开始去忙碌啦。那天吃完饭,天已经黑啦,阿巫他们闹着让阿作喝了不少酒。酒有时真是好东西呀!那天,阿作又说又笑的,后来,她还去找人对喝呢。

  夜深啦,阿巫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阿作也不知道啦。她看着屋里的人越来越少,便起身想回家。

  “我送送你吧。”史古走过来,准备扶她,可手停在啦半空中。

  “怎么,你怕我,你这个胆小鬼,你怕我。”阿作身子开始摇晃。

  “怕什么,我怕什么?”史古一把揽着阿作的腰,其他人起哄起来。

  “闹什么?你们都是胆小鬼,你们都是——”阿作大声吼到。

  史古示意其他人继续玩,他说很快就回来。

  走在路上,好黑呀!一阵风吹过,阿作打了一个寒噤。

  “来,靠我近点。”史古向阿作靠拢,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阿作忍不住哭起来,先还是小声地抽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啦嚎啕大哭。

  “这几年你受苦啦。”史古也跟着流泪。
     
 “抱抱我,只要一下就好。”阿作哭着说。
     
  “我的阿作,乖,现在好了,别哭,别哭……”史古紧紧地抱着阿作,嘴里劝着阿作别哭,可自己却还在流泪。
      
  躺在史古的怀里,真温暖呀!阿作紧紧地抱着他,就像怕他飞啦似的。
     
  “阿作,我娶你。”
      
  “好呀!我嫁你。”
     
  “如果你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跟你跑得远远的。”
     
  “真的?”
      
  “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史古就带着家族里的老人来提亲啦。阿作静静地呆在屋里,直到他们离去。

  吃饭啦,阿作忐忑地来到房里,她小心地望着家里的人。家里人脸上很平静,阿作很担心。

  “阿作。”吉明当伯喊道。

  “什么事?”阿作小声地问。

  “我们给你选了一个好日子,就是三天后,你就自己出门吧。我们叫史古在家门外接你,到时你就跟他走,千万别回头看。”吉明当伯接着说。

  “什么?”阿作没听明白。

  “我们同意你嫁给史古,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也不收他的身价钱,不过对外我们会说收了钱的。还有我们就不请客啦,毕竟曲比家的颜面还是要的。”

  “那,舅舅他们那里呢?”

  “没事,这些我会说清楚的。”石以金花说道。

  奶奶慈祥地望着阿作,阿作扑到她怀里,眼泪再次流下来。

  三天时间过去啦,阿作早早地起了床,去一一拜别了家里人,便走出了家门,她见到史古在外笑眯眯地望着她。史古伸出手,阿作也递过手去,他俩手牵着手朝家走去。
                           
         (完)


2#
发表于 2016-3-22 19:13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来太虚交流。先占沙发,明早继续学习。
3#
发表于 2016-3-23 06:24 | 只看该作者
拜读学习欣赏!问好!
4#
发表于 2016-3-23 09:10 | 只看该作者
亲情友情交织,人性人情升华。不错。问好新朋友!
5#
发表于 2016-3-23 09:12 | 只看该作者
好长,终于看完了。彝族年轻人的爱情故事,其中彝族婚恋风俗很有趣,小说塑造了一位可爱的彝族姑娘,淳朴善良,婚姻多舛,最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心中恋人幸福完美结局。
白字较多“说道”不是“说到”。小说行文太长,略嫌啰嗦,好多可有可无的段落内容应精炼,再推敲打磨一下会是一篇不错的反映彝族婚恋的优秀小说。
6#
 楼主| 发表于 2016-3-23 12:11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3-23 09:12
好长,终于看完了。彝族年轻人的爱情故事,其中彝族婚恋风俗很有趣,小说塑造了一位可爱的彝族姑娘,淳朴善 ...

谢谢,有空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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