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红楼故事丫环篇之――小红埋玉

凌云昕

　　故事背景：小红是《红楼梦》十二个小丫环中比较出彩的一个人物，她的父亲是贾府的管家林之孝，她也从小在贾府长大，关于她有两个著名的故事，蜂腰桥遗帕惹相思和那一大堆关于奶奶的绕口令，因为她的名字中既有林黛玉的“林”字（与黛正成一红一黑的对比，不知此中是否也别有深意），也有贾宝玉的“玉”字，还有红楼梦中至为关键的“红”字，根据曹雪芹对人物起名往往蕴有深意的特点，可知她在原著中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可惜高鄂继书中并未对这一人物进行深刻挖掘，本文旨在抛砖引玉，试对这一人物从故事的层面作一粗陋的推想，其中也有和原著相违的地方，便作为一个单独的故事，这也许是可以能被大家谅解的吧。
　　朔风刺骨，沉云似铁，纷纷扬扬的大雪已下了三天三夜。她和丫环婆子们一起跪在高高的土台上，胸前挂着一个木牌：贾家女奴，林红玉，15岁，纹银十两。
　　其实大家并不叫她红玉，而是叫她小红。她是贾府的家生奴才，12岁时父母托人让她到怡红院当了宝玉的粗使丫头，因名字和宝玉犯忌，所以便改叫小红。平日只在外面干些扫地、打水的粗活儿，甚至连宝玉的卧室都没资格进。记得有一次，宝玉要茶喝，当时别人都玩去了，她便进去给他倒茶，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清那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通灵宝玉，它晶莹剔透，光滑圆润，通体发出淡淡的红光。当她正望着那玉发呆的时候，晴雯姐姐回来了，于是便领了她一顿好骂，说自己是“攀高枝儿”，幸亏宝玉及时开脱，她才没被处罚。后来琏二奶奶见她机灵，便将她要了过去，当了她的干女儿。再后来，宝玉娶了宝钗，黛玉也因病去世，因她和黛玉的模样有些相似，有一次宝玉在琏二奶奶房里见到她，竟拉着她的手，一迭声地说“林妹妹，你怎么躲到这儿了，快跟我回家吧！”真不知，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儿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台子下面没什么人，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她们，好像在说：哼，看你们平日作威作福的样子，想不到也有今天！还有几个男孩子在下面以她们为目标投雪球，每当投中他们便会象将军打了胜仗似的欢呼雀跃。她动了动跪得有些发木的小腿，立即有个官差模样的人过来踹了一脚，嘴里骂着：
　　“老实点，要不是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子用受这份罪！”
　　雪越发大了起来，乞丐和小孩儿也都渐渐散去，前些天年纪大些的丫头和年纪青的婆子都陆续被人买了去，只剩下她们几个小丫头和老婆子，因没什么用处所以没人肯买，这几天天冷，已有好几个被活活冻死了。前些天听平儿说，琏二奶奶在狱神庙得病死了，被人用一个草席子卷着拖走了，大概自己的时间也不会长了吧，台子上的雪已没过了她的膝盖，冷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凝聚成片片薄冰，她的下身已渐渐没了知觉，只有那些以前的日子却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那滴翠亭的垂柳，藕香榭的红莲，稻香村的秋桔，以及芦雪庵的白雪，这一切还有相见的时候么……
　　醒来时，她觉得眼前有团火红的东西在晃，还不时发出吡吡啪啪的声响，暖暖亮亮的，刺得眼睛生疼，她努力睁开枯涩的双眼，发现那竟是一个火盆，旁边坐着一个身着蓝色布衫的公子，扎着青色的丝巾，面庞白净，举止斯文。这个人好眼熟呀，莫非他是――真的是他，是芸哥儿，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了吧？见她醒来，芸哥儿忙站起身，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说：
　“别着急，还有些发烧，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这是哪儿呀？”她问。
　　“你不用担心，这是马婆婆茶房的内间，我在隔壁开了间花木铺子，卖些时尚花木。我去把她叫来让你们认识。”
　　说完，他转身出去，一会儿领了一个矮矮胖胖、大约五十岁左右但仍有些风骚的婆子进来，介绍说：“她就是这里远近闻名的马婆婆。”
　　那婆子笑了笑，说：“老身在这里靠开茶馆混口饭吃，有时也帮忙给人说个媒牵个红线什么的，也能嫌个零花钱儿。”
　　她想起身打个招呼，可浑身钻心的疼，马婆婆忙上来扶住她：
　　“姑娘不用见外，你在我这里好好养着就行。幸亏你碰到芸哥儿这样的好人儿，把你赎了出来，要不早就――”
　
　　芸哥儿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就不再说下去：
　　“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照顾客人。”
　　“二爷，真是太谢谢您了。”她说。
　　“我算什么二爷呀，叫我芸哥儿就行。”他笑着坐在床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红色的丝帕，“还认识这个吗？”
　　她看了看，不由想起了那次冒险的“遗帕事件”。那时小红还在怡红院，因平时袭人、晴雯等大丫环整日围在宝玉身边，其他人无法靠近，所以进身无望。后廊上有个叫贾芸常来园里走动，她觉得他是个有见识的，便趁他进园的机会故意将手帕丢在了蜂腰桥畔，后来和她一起服侍宝玉的坠儿在滴翠亭找到她说，芸二爷捡了方帕子问是不是她的，并取出了一方黄色的帕子，小红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将那方帕子收了起来。不想这事正被在附近的黛玉和宝钗发觉了，宝姑娘是无妨的，她只怕爱挖苦人的黛玉将这事说出去，幸亏后来也没人提及这件事，她才放了心，同时也暗暗感激宝钗和黛玉，但从那以后就没再和芸二爷联系。
　　“自从那次拾了姑娘的帕子之后，我心里竟再也放不下姑娘了，不知我给姑娘的那方帕子是否也放着呢？”
　　她满面通红地取出那个黄色的帕子，轻轻丢在了贾芸手上。
　　渐渐地，她已能下地走路了，没事时便帮马婆婆照顾一下客人。在那里，不断听到有关贾府的情况，有说王夫人因吃不消狱中的苦上吊自尽了，也有说一个叫袭人的丫头被人用高价买走了……，她不禁担心起宝玉来，想让芸哥儿帮忙去把他救出来，又怕他为难。终于有一天，芸哥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她便将自己的意思向他讲了，芸哥儿犹豫了一下，说：“我们的生计都还十分困难呢，不说救不出来，就是救出来了，又怎么养活他呢？”
　　“我会多干一些活计维持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宝二爷这样的好人受罪，再说当初他不是还认过你作干儿子么。”
　　“谁让咱当时求着人家呢，再说论辈份我也确实比宝叔儿小一辈儿呢。”听到这话，芸哥儿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最后见她坚决的样子，也只好点头说：“我试试看吧。”
　　三天后，芸哥儿真将宝玉从狱神庙带了回来。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大红箭袖衫已被撕得破落不堪，大冬天连鞋子也没穿，满脸的胡子四处疯长着，眼神也比先前更加呆滞了。见了小红，他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林妹妹，你怎么竟跑到这里来了，让她好着急呀，走，咱们回家吧！”
　　她努力挣开她的手，说：“宝二爷，你不认识她了吗，我是您屋里的小红呀。”
　　“喔，小红，小红”他兀自念着，转身要走。她忙让芸哥儿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服侍她睡下了。给她洗衣时，竟发现那枚通灵宝玉还在她的中衣里，取出之后便让芸哥儿给放了起来。
　　几天后，小红给宝玉请了一位先生，那人说这是魔入心窍了，只有找到她想见的人才有希望好转。小红便带着宝玉到了水月庵――这原来是贾府的家庙，现在也已变得破败不堪。在庙的东面已添了好几座新坟，只草草堆了个低低的坟头，横七竖八地排列着，连名字也找不到。黛玉的坟茔紧挨着老祖宗史太君，墓碑已被人铲倒，只有上面的字迹还能分辨得出。她和宝玉先来到水月庵的山门前，用力敲了几下，出来一个老尼，小红道了个万福，肯求说：
“向您借点香火行吗，我和宝二爷们是来祭奠林姑娘的。”
　　老尼抬起眼皮，扫了扫他们：
　　“什么二爷三爷的，一柱香是要一个铜钱的。”
　　没有办法，她只得给了她几枚铜钱换了几柱香，然后拉着宝玉和她一起跪下，心中默默祷告着：林姑娘，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救救宝玉吧！
　　回到十里街芸哥儿的铺子，先服侍宝玉睡下，然后小红便帮着芸哥儿做些零活儿。
　　“好些了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芸哥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不觉间，严冬已经过去，京师的春天依旧繁华，街上不时有公子小姐们踏春的车马经过。芸哥儿铺子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一朵魏紫牡丹竟能卖上一两银子，她给铺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绛芸轩，这是宝玉以前书斋的名字，用在这儿也很合适，绛指她，芸指芸哥儿。她找了一份给人洗衣的活计，每月也有几两银子的收入，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宝玉的疯症仍没有好的迹象，每天仍是念叨着黛玉，因怕他走失了，她只好将他锁在芸哥儿铺子的西厢房里，每日给他送饭吃。
　　听说芸哥儿的铺子里有个曾当过贵公子的疯子，许多好事的人便常常来瞧个热闹，这使芸哥儿很烦，有时也向她发脾气，埋怨说不该将宝玉带到家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这天，小红去给东家送桨洗完的衣服回来，刚进茶铺就发现马婆婆正在和芸哥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见她来了他们便不说了。马婆婆整了整衣襟，说：“我说的事情你可要好好惦量惦量，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芸哥儿看了小红一眼，连连点头称是。
　　几天后，小红去给宝玉送饭时发现西厢房的门竟然开了，再往里一看，宝玉不见了。她慌忙去找芸哥儿，他正在大厅里拾掇花木，见她问起，便不耐烦地说：“我让他去找他的林妹妹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吃惊地问。
　　“小红，你别傻了，象他这样一个二疯子，难道要让我们养他一辈子吗？我们自己的日子还很难混呢，谁有那么多闲钱呀。不过他的那块玉还是不错的，也许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供你值办嫁妆用呢！”
　　“你给我把他找回来！”她不禁发怒了。
　　“我怕他冻死，收留了他一个冬天已经不错了，现在春暖花开的，在哪儿不能讨口饭吃，还用得着去找嘛。”他淡淡地说。
　　小红转身要走，这时马婆走了过来，拉住了她，说：
　　“林姑娘呀，这事不能怪芸哥儿，别说她了，每次出出进进她都觉得那个疯子睹心，咱和她不沾亲带故的，凭什么象老子娘似的整天供着他呀。”
　　小红没答理她，执意要去找宝玉。
　　“让她滚，走了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像她这种人事不通的东西是没人要的！”芸哥儿边吼边把那块通灵宝玉摔到她的手里，“和你的疯主子过一辈子去吧！”
　　她不禁呆住了，使劲用牙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不能掉泪，握着玉一溜烟似地跑出了十里街。也许芸哥是喜欢她的，但她不会容忍长期和一个疯子在一起生活，但是你又怎么能忍心让宝玉这样一个痴情的人流浪街头呢？
　　她找了三个多月，也没找到宝玉的影子。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去水月庵了呢？想到这里，小红径直往水月庵的方向跑去。到了那儿，开门的仍是那个耸拉着眼皮的老尼，听她问起，老尼想了想，说：
　　“前些天，是有个疯子每天都来这儿的坟地里过夜。后来听说他被一个跛脚道士和一个癞头和尚拉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默默来到黛玉坟前，发现那里果然多了一些半生不熟的瓜果供品，多日没来，竟有一株小草在坟侧背风的地方长了出来，奇怪的是那草地从叶到茎通身都是绛红色，几粒晶莹的露珠挂在叶尖，就象颗颗悲伤的眼泪。小红将那块通灵宝玉轻轻埋在小草的旁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觉间竟倚着坟睡着了。恍恍惚惚中，她看见那块玉和那株小草一起破土而出，飞向半空，然后竟分别化宝玉和黛玉，小红想开口和他们说句话，他们只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就飞走了，一会便消失在灿烂的星辰中。
　　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想起昨晚的情景，再去看那株小草竟不见了，埋在旁边的通灵宝玉也不见了，“宝玉和黛玉莫非真是天上的神仙么？”她暗自想着，“也许他们已经团聚了呢，我得去看看芸哥儿了，去看看他。”小红站起身来，向黛玉的坟苎拜了一拜，然后便向着十里街的方向走去。
　　到十里街时，已是下午了，毒辣辣的日头当空照着，因为天热，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只有绛芸轩却显得格外热闹，有几个人正在张灯结彩，忙得不可开交，她走过去问附近的一个看热闹的是怎么回事，那人笑嘻嘻地说：
　　“小叫花，该你有福，后天就是芸二爷和邻街有名的财主张百万家小姐大喜的日子，到时候你来准能管你一顿饱饭呢。”
　　“饱饭？是得吃顿饱饭了。”小红想起了那天芸哥儿和马婆婆神秘兮兮的样子，仿佛明白了一切，她慢慢踱出那条小街，倦缩在一个角落里，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
　　当晚，她悄悄回到了绛芸轩，轻轻推开屋门，东间屋传出芸哥儿均匀的鼾声。她坐在屋子中间，轻轻打亮火舌，看着整个大厅逐渐变成了一片汹涌的火海，那是怎样的一种多么壮丽的景象呀，它将带她飞向一个没有欺诈、永远快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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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盈袖

云昕弟弟厉害,钦佩之极呵!

绛珠草

呵，你喊他凌兄弟他会更高兴呢。
原为是非去，又因是非来，是是非非无穷尽，去去来来亦无缘

凌云昕

最初由 清风盈袖 发表
云昕弟弟厉害,钦佩之极呵!

让清风姐姐见笑了。

凌云昕

最初由 绛珠草 发表
呵，你喊他凌兄弟他会更高兴呢。
原为是非去，又因是非来，是是非非无穷尽，去去来来亦无缘

呵呵，还是叫凌更亲切呢，：）
有缘是命，无缘也是命，
只要相见道声珍重，
人生便会重又不同。

相思红豆

写得有些意思，
这也算是对红楼的新解吧。

凌云昕

谢谢红豆鼓励，
欢迎常来坐坐。

高迎春

清风叫小云弟弟非常正确，我最清楚他俩谁大谁小。

凌云昕

呵呵，是呀，哥哥是无所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