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寂寞

周德富

                                  寂寞空庭(2505字)
　　
　　                              文/周德富
　　
　　湿漉漉的晨雾散了。一片薄薄的金竹林，掩映着一户农家茅舍。开满雪白色李子花的树枝杈里，依稀露出了一角黄泥土墙的牛圈，紧挨着牛圈的上方是一间低矮的显得有些孤单的黄褐色土墙的小茅屋。湿漉漉的雾一点一点地散尽了，低矮的茅檐下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层一层的柴禾；茅屋前面一块狭窄的土院坝：几只小鸡咻咻地啄着撒落泥地上的碎苞谷碴子，一条老黄狗趴在地上，踡缩着身子，闭目养神；院坝前的园子里几畦菜地正茂腾腾地钻出嫩莹莹的豌豆苗、葱蒜苗，园子中央散布着几株李子树和两棵枣子树。
　　
　　这就是王三老汉的家。许多年来，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已逾古稀之年王三老汉。脸，脖颈和手，都干枯了，深褐色。上年纪的人都记得，他老伴，一个儿子和一个姑娘，都在三十多年前那场铺天盖地的鸡窝寒（伤寒病）温疫中感染患病，无钱医治而相继死去了。撇下他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嫩娃崽！娇惯宠坏的这娃崽，一天天长大，却不是读书的料，成天在学校鬼混惹事，三天两头常有大人带着受他欺侮的小孩来家里告状。王三老汉骂他不争气，他还满有道理地回敬：“人人都想读书把官做，田中秧苗哪个栽？”混到十七岁那年，便跟随邻乡一个招工的南下广东打工去挣大钱，一走从此杳无音信。王三老汉就一个人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在家中，在地里，他已不再麻利了。于是乎就不急不躁，也不停歇，侍弄那几亩苞谷地，勉勉强强过着剩日不多的日子。
　　
　　六月三场雨，瘦土出黄金。这年农历六月初三早晨，老天就惠洒一场及时的甘霖小透雨。庄稼人都知道：得赶紧趁着这水汽把肥料施下去，否则庄稼就要饿肚子了，饿肚子哪会长得粗壮结实呢？
　　
　　吃过早饭，王三老汉俯身麻窝土的一片苞谷林中，茂密深绿的苞谷叶完全把他淹没了。他佝偻的脊背深深地躬着，左手提着盛有尿素颗粒的小木桶，右手抓了一把尿素，一窝苞谷杆脚下放一小撮，一步步往苞谷林的深处缓缓挪移，乱纷纷的、油绿发黑的苞谷叶，在他身上、脸上、脖颈上像刀剑一样纵横交错地划过。苞谷林里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慌意乱的烦躁和闷热。每挪动一步，衣襟都把苞谷叶擦得窸窸作响，同时更猛烈的溽热扑到他的脸上。
　　
　　那些伸到他面颊上的苞谷叶，无法撩拨开，尖梢刺着他竹枝似的手背，叶齿从他瘦黑干枯的脸上划过，绒毛粘在他细细而无肉的脖颈，汗水跟着沾湿了那些碎屑。
　　
　　撒在苞谷杆艮脚下的尿素刚一粘着湿透的泥土，“嗞”化掉了一大半，马上被吸收了。施完肥料后，他摸索着从苞包林里钻了出来，在旁边一砣大青石板上坐下，敞开衣衫，露出干瘪无肉的褐色胸脯，拿出叶子烟包，卷了一支叶子烟，啪嗒啪嗒抽起来，那一缕缕青烟随风散去，许久了，那叶子烟的红星都还在有力无气地一闪一亮。
　　
　　抽完一支烟，太阳才刚过头顶不远。王三老汉缓缓地用手撑着石头站了起来，提起锄头。吐口涶沫在手心搓了搓双手，佝偻着背又钻进苞谷林，开始一窝一窝地提土掩盖肥料培固苞谷根部。
　　
　　太阳钻出云层，阳光炫人眼目，刺得睁不开眼。
　　
　　那一株株苞谷连成一个又一个墨绿的方阵，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吃着王三老汉给它们盛的“大米饭”。
　　
　　太阳刚刚西斜，离落山还有好一阵子，王三老汉就顺着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小路，蹒跚着往下走。天是这样高远博大，山也是这样繁茂连绵挺拔，他呢，却这样佝偻，这样迟缓……
　　
　　夏天的日子漫长得过不完似的，匆匆的夜晚眨眼过去，跟着又是一个长长的火辣辣的白天。炽热的骄阳总悬停在人们头顶上，久久地一动不动，赖着不肯走。
　　
　　好不容易熬到了七月半，王三老汉早早地来到街上割了三斤猪肉、打了两斤包谷酒、捡了三块白豆腐、称了五斤纸钱。晚饭时候，王三老汉把肉炒得香喷喷的，做了好多菜。他在每个碗里放了半小勺米饭，又夹了几样菜，来来回回端去堂屋里摆放：神龛下摆三碗，门槛右边两碗，左面两碗。每个碗边烧三张钱纸，三炷香，口里含混不淸地念叨：“老祖人啊，回来过月半，我没啥好招待的，请将就吃饭吧。”吃完饭，歇息了一会，王三老汉用筛子端着撕开了的一张张散钱纸，一边用水瓢舀起水饭泼出去，一边对着燃烧的钱纸念着各种各样祭奠的话。他先念了一段祭奠词：“七月半来七月半，家家都在泼水饭，家家都在烧钱纸，希望祖宗保平安。七月半来七月半，阴阳两隔泪心酸，没有钱用快来领，孤魂野鬼把家还……”。
　　
　　念完后，顿了顿，看着没燃烧过的纸钱，王三老汉又用竹棍撬了撬，接着哽咽说：“老伴啊，你在那边钱够花吗？我今晚给你寄钱来了，帮我看好我们的儿子姑娘啊！老想问你了，我们的幺儿去了你那边没有啊？难为你了，忙不过来吧？等着我收拾完这季庄稼就过来陪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老伴奠了奠酒，顺手抓了一大把钱纸放在还在燃着的钱纸堆上，嘴唇蠕动了几下，絮絮叨叨地对老伴诉说：“老伴啊!你走了后这人间变化太大了：肥沃的田土上种满了大片大片的楼房，当官的有钱的有势的天天吃喝嫖赌抽，时时坑蒙拐骗拿；有钱能买名买命买官，有权能弄钱弄房弄地弄车；平头百姓之家的男女青壮年都倾巢而出，到外面挣钱去了，留下些老弱病残幼在家里，别指望还像以前那样有人来帮助了！很多老人倒毙在田间地头，病死在床上，儿女都不在身边。我已是残灯败烛，不堪风吹雨打日晒，幸好政府大发慈善悲悯之心，给我办了老年低保，衣食不愁，还可喝点小酒。可是晚来凄凉，没一个说话的伴啊！想去串门解寂寞，家家都留下七大八细的一群孙子孙女或外孙子外孙女吵闹得头晕脑胀，看看都心烦，还不如一个人呆在家里抽闷烟喝闷酒……”
　　
　　年关来临。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只见：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装素裹玉乾坤。接着又是冰冻，就这样雪盖凌凌盖雪的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冰雪，一发而不可收。王三老汉的小草屋撑不住百年不遇的重重雪凌的重压坍塌了，王三老汉静静地藏身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小茅屋中……

戏笑九宫

先坐了沙发，再慢品细读！

周德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3-19 19:03
先坐了沙发，再慢品细读！

谢谢您的支持！

碣石清风

庭院寂寞，晚景凄凉古稀老人真实再现当今社会的老人问题。环境描写人物刻画，细腻逼真生动，用当地风俗展示人物心理活动也很贴切。个人觉得小说略嫌平淡主题尚应提炼，供参考。问好

熊荟蓉

德富的文笔不错，细节生动传神，多学学瑞雪洪荒版主和万里老师的小说吧，你的短小说会有很多的提升的！

周德富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3-20 08:13
德富的文笔不错，细节生动传神，多学学瑞雪洪荒版主和万里老师的小说吧，你的短小说会有很多的提升的！

谢谢熊版主老师，一语点醒梦中人！遵照您的教诲，努力学习．谢谢了！

周德富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3-20 06:32
庭院寂寞，晚景凄凉古稀老人真实再现当今社会的老人问题。环境描写人物刻画，细腻逼真生动，用当地风俗展示 ...

版主老师所言极是！我就是陷入这个怪圈之中不能自拔，希望能得到您更详尽的指教和帮助！谢谢！

周德富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19 23:45
农村孤老的悲惨晚年令人唏嘘！
看过周老师的一些照片，原来贵州乡下是那个样子的，与我想象的和曾经看到的 ...

贵州山川秀丽，人民勤劳，唯一不足的是经济落后，文化也赶不上趟．欢迎来观光旅游．

木门长子

文要首发，发于他处的文章没必要加注版权了。朋友红袖添香的？

木门长子

而且一周之内发来的新文请勿同时转以他处，不然就只能仅做交流了。

周德富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6-3-20 10:49
而且一周之内发来的新文请勿同时转以他处，不然就只能仅做交流了。

谢谢版主告知,知道了!

枫落吴江

当官的有钱的有势的天天吃喝嫖赌抽，时时坑蒙拐骗拿；有钱能买名买命买官，有权能弄钱弄房弄地弄车；
我认为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主观性的字眼，太主观了，事实不是这样的，而且不符合小说的基本原则，直接说出来也是不恰当的。
小说读了很是让人感动凄凉，贫苦的农民总是处于社会的底层。
小说选材不错，但是希望能继续挖掘，情节设置稍微简单了一点。
建议稍微修改一下。

枫落吴江

当官的有钱的有势的天天吃喝嫖赌抽，时时坑蒙拐骗拿；有钱能买名买命买官，有权能弄钱弄房弄地弄车；
我认为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主观性的字眼，太主观了，事实不是这样的，而且不符合小说的基本原则，直接说出来也是不恰当的。
小说读了很是让人感动凄凉，贫苦的农民总是处于社会的底层。
小说选材不错，但是希望能继续挖掘，情节设置稍微简单了一点。
建议稍微修改一下。

周德富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3-20 22:36
当官的有钱的有势的天天吃喝嫖赌抽，时时坑蒙拐骗拿；有钱能买名买命买官，有权能弄钱弄房弄地弄车；
我认 ...

感谢老师点读留墨您批评得极是，一语中的地指出症结所在！谢谢老师鼓励，争取呈现更好的给论坛！:handshake

荒漠逸行者

悲凉气氛，笼罩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