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风雨之夕

丁香笑雨

　　菊琴从窗户里向外望去，一带云天，团团乌云争度，天色愈加的黑暗下来。

　　风雨来临，路人似乎被风吹得不知去向，这一刻，窗外的大路上杳无人迹，路对面县政府大门像一张巨口，空洞中一股大风裹卷着浓浓的烟尘，吞云吐雾般直向路这边她窗的方向刮来，菊琴手脚麻利的刚关好窗，就听见雨点疏落有力地敲打在屋檐的瓦挡上，细微而尖锐的轻响，接着，雨暴风骤，一倾而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屋檐下咚咚咚来到门前，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纷纷跑向路的两端。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檐花一滴紧似一滴，滴滴点点相追，很快，一线溪流直奔而下，夹杂着雨丝在屋檐下飘荡游曳。又一股长风卷进门来，屋内被沁润了一片，菊琴迎风奔到门前，右边的门“吱呀！”一声闭上，左边的门在她的手中迟疑了一下，依然洞开；雨，再一次扑面而来。

　　“进来避避雨吧！”

　　一个人就站在门外的屋檐下，一瞥中只见他的鞋子渐渐被雨打湿，裤脚的颜色由上往下越是深重。

　　“快进来避避雨吧！”她又向左边提高声音说了一遍。门外那人犹豫了一下，跺了跺脚上的水珠，有意识地低了一下头进得门来。

　　“这天气！还没到夏天就下这么大的雨。就差这几步，我硬是让雨隔在了这里。”他向路对面一指，然后用菊琴递给的毛巾边拍打身上的雨水边说，说完呵呵一笑，没有半点气恼，倒像是遇见了一件十分开心的事儿。

　　他进门的一瞬，菊琴感到他的个很高，犹为清瘦的高挑。她转身往杯里放上茶叶。很久以来，她没有象今天这样，这么近地听一个男性如此开心地笑。炉上的水“噗！噗！”地冒出热气，用滚滚的水斟上一大杯热茶，递给他。他没有接，她疑惑中抬起头，他正望着自己，眼睛里分明有一丝感动。他“哦！”了一声，接过茶杯就送到嘴边。

　　“烫！”她轻轻提醒道。

　　那一份炽热早已触及他的唇，他像孩子一样舌头迅速在嘴唇中囫囵出没了几遍，接着，又呵呵一笑。他突然收住笑容问道：

　　“我姓高，每天在这里上班，好象从来没见过你？”
菊琴盛满凉水，把壶放回炉上，说：“我刚来，有三四天了吧”。她在乌黑的发髻上顺手摸了摸，红润的面庞淡若无痕地笑意在柔和乡音的语调里格外温柔。

　　他显然听出了她的口音：“你的家不在本县吗？”

　　菊琴三四天前来到哥哥家，她的家在毗邻的那个县。每年春天和秋天她都要在哥哥家小住一段，哥哥嫂子忙着上班，嫂子又不怎么会做针线活，连哥哥的两个孩子也是在断奶后她领回家乡，一一抚养到上学的时候才送回来。现在，侄子们都长大了，每年春秋她照样来为哥哥一家拆洗、缝织棉衣和被褥。

　　雨终于小了，他道了谢，又一低头，出了门，跑进县政府的院里去了。菊琴心里暗暗奇怪：这人看起来怎么一点不面生呢，但她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槐花吐穗的时候，菊琴该回家乡了。

　　“你不能多住几日吗？”

　　“不了，麦子眨眼要抽穗， 田里不能缺水，今春只下了那一场透雨……”

　　菊琴停下手中的活计，见老高手中的杯子颤了一下，他象突然得到了一个什么意想不到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再来？”

　　“大概秋天吧。”菊琴依旧低头做她的针线。

　　自从那次他来家避了雨，老高有时就来倒点开水什么的，顺便也和菊琴说说笑话，他们在闲聊中得知了彼此的身世。菊琴觉得奇怪，那么大的县政府，真的不能供足开水吗。她想问问，又怕他多心，没准就是借故来串串门吧。

　　“秋天以前你不会来了吗？”他的语气中似乎有几分急切。

　　“不了。”菊琴揪了一条线，把线头在嘴边纫了纫，开始穿针。针穿过去了，她把先头一拉，线还在针眼外面；再穿！一连穿了三次，还是没有穿上。他在旁边笑道：“看，你的眼睛可大不如我哟。”他果然一下，就穿上了。菊琴把针在头发上备了备，又飞针走线起来，他看得入神，不禁喃喃地说：“如果有谁能给我缝缝补补就好了。”他的声音低极了，能低到尘埃里去，菊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这个夏天真长，老高每天上班、下班，一出政府大门，不由自主地朝对面那所房子里望一望。不见菊琴的影子！他渐渐认识了这一家四口，虽然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但因为菊琴，这一家人让他感到分外的亲切和熟悉。

　　那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甚至毫不相干的人，他偶尔想起菊琴的时候这么想；但是，菊琴的影子总在他心里隐隐约约，挥之不去。

　　“她还好吗？”

　　骄阳肆意泼洒，如同他百无聊赖的生活，寂寞深处，他总想起她。

　　“菊琴！”

　　他紧追了几步，惊喜地拦住了前面的行人。她微笑着站住了。

　　“我不叫菊琴”。

　　鸟儿慵懒地扇着翅膀，飞回秋天的暮色，一缕落寞的风打了一个旋儿，整个小城林荫道上的法桐开始绚烂地飞舞。还是不见菊琴的影子！屋檐上的霜花一层又一层，层层都和老高的心情一样苍白。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淡淡的思念也在一天天像薄霜一样在消融。

　　菊琴正在门前打扫，她停下来，拾手在有些直硬的左腿上轻轻捶打，老高突然在路对面停了下来：

　　“菊琴？！”

　　菊琴在两个月前的一个黎明，担了一满担水去浇菜苗，一个坎硬是没有跨过，人摔了下去，踝骨严重骨折……

　　“大嫂，我跟你说个话。”

　　邻居绒花神神秘秘地喊住刚刚走出家门来的菊琴嫂子，拉她向前走了几步，她的嘴巴几乎贴到了嫂子耳根上；忽然，她又退后一步说：“算了算了，你总会知道的”。

　　菊琴嫂子疑惑地望着她：“什么事，不是你说要告诉我吗？”
绒花回头向她家的方向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她姑姑可能谈了个对象，就在县政府里，人倒是很体面的哦。咦！她没告诉你？”

　　菊琴的嫂子有点不高兴起来：“没听她说。你是不是搞错了？”

　　绒花嘿嘿一笑：“好我的嫂子哩，他们从春上来往到现在了，事情怕八成了呢。”

　　“你先不要乱说！”

　　菊琴的嫂子走在路上，分析了一切可能，这事她觉得可能性不大。她虽然身为嫂子，但比姑姑却要小上几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姑姑她一直过得好好的，我们也没有少照顾她，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他说……想照顾我的生活。”那天晚上，当哥哥嫂子委婉地问起她的时候，她先是一阵沉默，沉默良久，她这样说道。
嫂子一甩门帘出屋去了。哥哥说：“你再想想吧，外甥铁喜都成家立业这么些年了，他……”

　　那一个夜晚格外漫长，菊琴的眼睛大睁着，一夜没有合眼，同时，还有几双眼睛与她一起大睁到天明。

　　从此之后，再没有她的消息。

　　有人说，那个冬天，六十一岁的菊琴和小她一岁的老高结为夫妻。那个冬天特别寒冷，菊琴不习惯用自来水洗衣服，她说城里什么都要钱，就去城外的那条小河。老高回家不见她，就知道她去了那里。在快到河边的地方，菊琴挎着竹篮正往回走，老高跑上前去，张开双手把菊琴通红冰冷的双手紧紧捂在掌中。他叫了一声“菊琴！”也许是冷吧，鼻尖冻得通红的他，眼睛里即刻水雾迷濛……

　　也有人说，在那个夜晚之后不久，菊琴的儿子把菊琴接回家乡。从此，她再也没有来过哥哥家。十年以后，也就是她七十二岁那年，菊琴患子宫癌在乡间去世。这个二十六岁就寡居，她把唯一的儿子养大成人，以勤俭、贤德和吝守在乡间获得极大的赞誉。听说临终前她双唇微动，像反复说着两个字。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也许是念着谁的名字吧。

　　和她的晚年一样，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无人问津，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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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盈袖

很喜欢这样渗透着女性细腻柔美的好文字!祝丁香笑雨春节愉快!

武诚

问好！

左显辉

几多沧桑，几读无奈。读后有些哀伤。文章是好文章！

丁香笑雨

感谢清风斑斑、左老师和武成老师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你们的文章都是我学习的典范。
问候，新年快乐！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清风盈袖 发表
很喜欢这样渗透着女性细腻柔美的好文字!祝丁香笑雨春节愉快!

同感。问春节快乐！

春暖花开

新年快乐！

王纪金

学习,新年快乐

邱天

喜欢这样的文章，细腻，情感真实。

宋煜

精致的文字.
新年好.

陌笛

http://hk.netsh.com/eden/bbs/26/html/tree_7064633.html

丁香笑雨

能有各位老师和朋友如此的支持与关注，来这里玩我好开心哦.

今年，我将会写出更多的小说发到论坛，与更多的朋友交流，学习大家的写作经验以便丰富自己。

问候大家，丁香在此一一为你们祝福新年了。

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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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过年好

斗米折

优点：1、构思妙。雨方夕之多风雨，哥嫂们似乎在不经意间，为菊琴经营了一场大风雨，菊琴和老高在风雨中相识，在风雨中分离，相识的风雨中充满暖意，分别的风雨中却是冷酷。2、细节抓得好，几个短暂的细节，活脱脱写出了二人对爱情的感受。精华是也。
缺点：1、篇章之间跳跃有点大，读来觉得突兀，不细细地读看不明白。2、两结果有画蛇添足的感觉，哥嫂之语，菊琴夜不能眼，至此人物性格已明，悲剧结果已显，不必作者在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