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石头与照片

一了

-  　　  ·短篇小说 ·                                                    　　　　　　　　　　　　　　　　　　　4000   字
                                      
                    　　石头与照片

                                       　　 ●一   了
              
         　　 石    头


   　　 王英是我的好朋友，王英所以称得上是我的好朋友，是后来我经过思考才这样定的。 那一天，当我第一次遇到那种血时，我几乎吓哭了。我看着自己弄湿的单裤， 看到腥红的血迹，洇到了我那件黄色短裤的外面，我几乎吓得哭了起来。我提上裤子，强忍着裆下的不适， 跑到厕所，我强打着声音喊：王英——，王英正在院中间的白毛杨下踢着毽子。 用猪毛和铜钱扎成的毽子和她脑后的鸡毛小刷一起飞扬。王英应着：哎──，继续数着自己的数。王英的胸部有一点高了，她早晚要长成我们妈妈那样的东西。我们都这样笑她。

   　　我冲出厕所继续喊：王英──

   　　王英看我一眼，应哎，也许我的嗓音已经变了。她一心慌，毽子便向前飞了。 这时她已经踢了一百一十一下，比我们平时一百五的计数少了三十九下。今下午打扫卫生无疑了。 她摇着胖壮的腚走过来：你叫什么魂吧？

   　　我手拉住她跑进厕所。血。我指着下面说。

  　　王英的脸一下绽出了笑容，还真像一朵花：恭喜你了雅妮子。我说：别价，王英， 这事可不兴闹。王英便笑一下：你来潮了知道吗？什么是潮？我吃惊地。那就叫例假吧。 什么是例假？那就叫月经吧。王英一付嫌烦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终于脸红了：这个就是月－经？

   　　王英一下搭住了我的双臂：是的是的，今回明白了吗？ 这以后再和男孩子睡了就要生孩子的。

   　　别瞎说。我说。

　　   王英说：啊哈，都大姑娘了还不晓得。

　　   女孩子太麻烦了。女孩子什么不麻烦？10多岁的男孩干挂着小鸡鸡赤身满街跑， 河里更是他们挨过巴掌的屁股。但我们屁股始终不敢看红起印没有。我们到野地里玩耍，大人们嘱托我们不要走远。 到河边洗衣，要我们别走进树木里去。夜里我们要到别人家玩，父亲一准找了去， 一个妮儿家来个什么？母亲骂我们。可上帝为什么把两个女孩儿一起分来一个人家？

　　    我饱受了惊吓后第一次悄悄地来到姐姐的屋里，姐姐多好，脸上又白净又好看，脸摸秀丽，眉毛弯弯，还会写文章。她拿着钢笔，眉宇间一思考便透出一脸的书卷气，我站在桌沿，她用手挥着我。芹子──我直视着她。

   　　 姐，你是个男的多好。

　　    姐一下笑了：这个问题很奇怪。

   　　 姐，你为什么不是个男的。我问。

   　　 这个问题你干嘛不去问爸妈？姐姐的嘴角翘起来。

　　    你是个男的用大胳膊背起我，一定不觉累。谁要歪了心思，一抬胳膊，啪，把他碰倒。　
　　
    　　有人欺负雅雅了吗？姐姐又摆出老大的样子。她把钢笔捌在另一只手中，用手抚着我的头。

   　　 我说：拿开！忽然气愤地跑了出去。

　　    我还是小姑娘吗？连月经都来了，还是小姑娘吗？我要早早动手，找一个身高力大男人的，后来再生个身高力大的儿子，成熟了干麻不谈对象？

   　　 那时候，学校在庄子里，我们山上的居民到庄子里去要过一条沟，沟冬天是干的， 夏秋季节就有水。有一回，水有一点儿大，但还是把有了一点想法的我挡住了。

    　　别人都背着书包迈着石块跑过去了，我没有，我在等下面的一个男生，他叫王彪。 历史和生活中叫彪的大多是魁伟男人，才是初二学生的王彪，也是有了一米七0的个子，是班里掌握着管理权的付班长。那几天我来事时老觉下面不舒服，上班总要请假，王彪便说：刚上课又要出去，不行。我便回过头用一种针一样的目光逼他。我的目光里说：你几岁呀。 知道我上厕所干什么去吗？我处理月经呀。然后我便能成功。我选择王彪，还因为王彪家里碰巧有3个男孩儿。

　　    王彪──我这样喊一声。这河我怕，你能帮我一下吗？

    　　王彪正要过河，便站住了：我？他问我。

　　　　 我咬一下嘴唇，看着他，坚定地点一下头。
　
  　　  他说：我乍帮你，我扶你，我就掉水里了。

　　    我说：你背得动我吗？我依旧用眼睛逼住他。

　　　   那、那试试吧。他脸腾得一下红了。

　　    其实王彪矮下身时就红了脖子直喘粗气。我还听到了他的心咚咚跳的声音。

　　    想一想这种场景吧，狠了一天的太阳刚刚凉下来，光线祥和明亮、 庄稼都上了漆一样的墨绿，到处都是化不开的绿的气息。有一条银子一样的沟河哗哗流下来， 一个少女伏在一个少男的背上欣赏着这一切，他们热热的身上擦过一阵凉凉的山风。 王彪的手有力的扒着我的屁股。像钳子。这使我有一些不太舒服，但我还是有点想在他宽热的背上睡一觉。 我甚至打算将脸袋放下来了，但十多米的河桥便走到了尽头。

　　   王彪将我放到地上，我整理一下衣服和背系书包，刚想说声谢谢你了王彪， 但发现王彪的眼中已经燃起了两堆火，他一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硬得让我想起了螃蟹。 他夹着我又嫩又白的胳膊又把我向怀中拉，任凭怎么挣扎，他还是把我摁到了草地上。后来， 他的目的简单明了的表现出来时，我瞅准时机，将蜷着的腿儿一蹬，他，哎哟一声仰开去，我起身便跑。听到他的大步临近时，我下腰拣起了路上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我怒视着他，王彪你再走一步，我就砸你的头，让它开花。王彪太热了，他哆嗦着嘴：你刚才。我说：看得起你背过来， 还敢做流氓呀。

　　   我把那块石头一直提到家里。我在本子上写上这样一句话：男人可恶。

　　   有一回班上开讨论会。老师问，你最感缴地东西是什么？我说：石头。 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

　　   同学哗一声笑了。

　　   我说：你们笑个X！说了一句粗话。



          照    片

   　　打开姐姐的房门，一个少女便步入了另一个少女的天地。 没有姐姐的屋子有着更无比的威严。

　　   这是姐姐的背影儿造成的。

  　　 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的姐姐，那个现在想来十分细小的女孩就一直那样坐着。 她要么伏在桌上睡一会，要么用一只手托住腮帮儿，一只手在纸上飞快地写。 那一些故事都是要破壳的鸡雏，姐姐的脑袋要痛啦。每一次我都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姐姐说的：你们别叫了， 你们快点儿拱出来吧。
　　
   　一首首小诗，一个个美丽的故事，都像黄喙的雏鸡，它们喳喳叫着。

  　　　姐姐，吃饭。我这样推开木门，向姐姐冒一个鬼脸，姐姐惊吓地冲我一笑，回归到思绪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写东西。姐姐便说：我也不明白。我问：不明白的事情干吗去做了。 姐说正因为不明白才去做呀。

   　　 姐姐的天地任何人都不可迈入。 我上百次见到姐姐踏入自己房间里的背景：她先在自己的门前稍一停留，长长舒一口气，将眼睛用力一闭，然后轻轻张开， 似乎是将自己的房门重新印入记忆，然后猛力一下推开了。姐姐进房后回手将木板门用力一甩， 整个人儿便一下钳进了屋子里，然后再无声息。姐姐门楣上的挂钩似乎还在叮当作响着。

     　　 然而还是这样一个寡闷面轻气的姐姐却有一个飞鸽一样的名字。 她的名字像一串哨音在蓝格凌的天空飞响。

      　　诗人相子。人们都这么说。

    　　　 相子的孤独是为了别人的欢乐。走出屋子的慧子却从不孤独。 我们都习惯她屋子里的背影一样习惯她在外面的笑声。

    　　 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我来到院中，我却感觉到姐姐屋里的灯光有一点异样。 我静静地伏在木格棂的窗台上，原来姐姐的哭声把灯苗儿弄弯了。吐着青烟的黄火苗儿呼呼闪着。 姐姐脸上一片泪光。

    　　 我看到姐姐手里捧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她后来将那张照片贴到脸上。

     　　姐姐的泪水教会了我怎样冒险，一个外出的响午，我打开了姐姐的抽屉。

     　　我在一个黄色的笔记本内找到了那个男人的照片。我看到一双忧郁的双眼， 但沉凝得使人断绝气息的眼睛，看到他一脸的胡茬。

   　　 我不明白一张照片何以叫一个沉静的女孩儿恸哭。
　　
    　　然后，我打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一些长长短短的字，它们从没有在报纸上出现过， 它们便叫人透不过气来，是姐姐在流泪以前和流泪以后写就的：

            
     　　　失   忆


     相距的又何止千百亿光年的距离

     那样，我死后

     我的灵魂尚可以到达

    （尽管我不知道人有无有灵魂

     而灵魂又可不可以死亡）

     一次次偷偷回视你圣洁的光亮

    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相  望


    如果确实隔岸相望

    而目光又架不起相连的桥

    那么就让我走下河去

    让河水脏秽我的肌肤

    让瓦砾硌破我的骨血

    我死后你暂不要离开

    来年夏天

    我腐烂的身体上会开放一朵妖艳的莲花

    那是我的笑容......

    没有你的日子


没有你的日子


王小丫说有雨


　　山东台那相粗眉大眼的小伙子

　　告诉我

　　气温还要下降几度

　　噢，我知道的

　　天上依然有一颗太阳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但我只在乎你的光芒

　　我这些默默的文字

　　早晚会结成一条默默的索练

　　一头是你

　　一头是我

　　你是草原霸主

　　我是美丽奴羊......

　　读完上面这节小文时，我已经和你们站在同一时间的背景之下。现在，我说我的姐姐已经死了，我的生活在山东南部小山村里面的乡亲们一定要坚决反对。我的姐姐，那个名字叫做相子的山村诗人已经成为了一个虎背熊腰，样子像猪的汉子的妻子了。我一说虎背熊腰，样子像猪，你们一定马上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是的，这个人就是在那样一个秋天的下午要吃我豆腐的彪。彪通过贿赂镇兽医站长，成为了具有屠宰权的杀猪专业户。你现在可以想像一下这个浑身冗肉，两手血腥的汉子收拾完猪又去收拾我姐姐的情景。他说：我杀完嗷嗷直叫的猪再到床上去杀你的姐姐，就像去杀咩咩吟叫的小羊，——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了你被人遗弃的姐姐了吧？他用政策给他的权力与手上的血腥，时刻享受着这个时代给他的所有乐趣，在用金钱、鲁莽、凶残侵夺着文明与时尚。他的几十万的存款，完全使他可以成为一个蔑视文字与文明的人。

　　当然，我还没有死，还在用文字这种物质书写着思想中的东西。我不想步我姐姐的后尘，成为一个未亡人，但在人们的印象中我已经死了。因为不愿意成为一个未亡人，我的手里便没有了锋利的石块与男人的照片。

　　文字的故且空泛。但容不下这些仇恨和柔情的东西。


                                    写于2005年2月15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叶柄

当然，我还没有死，还在用文字这种物质书写着思想中的东西。我不想步我姐姐的后尘，成为一个未亡人，但在人们的印象中我已经死了。因为不愿意成为一个未亡人，我的手里便没有了锋利的石块与男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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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诚

问好！

快乐鸟嚎叫

叙事蕴含深情，人物心理描写十分到位，看得出来作者是个内心细致、观察细微的人。

清风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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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蕴含深情，人物心理描写十分到位，看得出来作者是个内心细致、观察细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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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小说耐读，发挥你的语言特长，营造一种空灵的美。

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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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耐读，发挥你的语言特长，营造一种空灵的美。 ,

小说是一种生活之外的东西,但干预了我们的生活,这是所以我们不能够[与好的唯一原因.同艺术一样,梦想是不允许生活的需要而污垢的.你想让文字空灵起来,就要一次次地蓖洗自己的心脏，平息自己的呼吸．随着对生活的认知，我想我们一定会做到．

雷公子

又见一了好文章！

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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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一了好文章！

二月里,龙抬头,一声霹雳原是君！

一瓢水

小说是一种生活之外的东西,但干预了我们的生活,这是所以我们不能够[与好的唯一原因.同艺术一样,梦想是不允许生活的需要而污垢的.你想让文字空灵起来,就要一次次地蓖洗自己的心脏，平息自己的呼吸．随着对生活的认知，我想我们一定会做到．

这样的故事和语言，把握得很到位。希望一了写出更多好作品！

清泉流石

人物心理描写不错。

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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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心理描写不错。

谢谢!向诸君学习!

左显辉

文章读过，先问个好！
很喜欢这种类凄美的文字风格，有感动人的地方。

陌笛

细腻。问好。

一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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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是一种生活之外的东西,但干预了我们的生活,这是所以我们不能够[与好的唯一原因.同艺术一样,梦想是不允许生活的需要而污垢的.你想让文字空灵起来,就要一次次地蓖洗自己的心脏，平息自己的呼吸．随着对生活的认知?..

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