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多香

文·文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５日。洋林小学。中午。

　　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两样，吃完了饭，孩子们进了教室，老师开始休息。只有办公室里响起了缠绵凄婉的琴音，化蝶。

　　芊芊坐在办公桌前，握着红钢笔批改作业，心里一片荒芜。那个美丽的女子，她一出场，自己就被甩入被动。这一点，让芊芊很害怕。她撕下一张纸，写道：如果退却，请第一个亲自告诉我。我希望没有心机和手段，那些我都不会。

　　琴声响起，似乎振动了那片荒芜，芊芊感到了疼痛。她知道，他的琴音，是要安慰她的。他在告诉她，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她的确感到安慰，可是她手中的笔，已经没办法好好游动了。

　　那个美丽的女子进来了，理所当然的靠在他身边，她是他的妻子，就算一出现就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和一个深深的吻，也是那么光明正大，让人羡慕，让人夸赞。芊芊的笔一动也不能动了。琴声停了，他和妻子走了出去。办公室里的她凝结成了一尊塑像。

　　学校的后山，深啊，深入到寂寞与无助的深处。芊芊蹲在松树下，旁边的映山红依然血一样红。她想起上周托他的孩子送给他的那一束，也是这么红。记得曾对他说，这花一入我眼，变让我感到浓烈的悲剧的色彩。他眼神哀怨，她则用扑簌迷离掩盖心酸与无奈。谁让她只是路边的野花一朵呢？

　　天荒过了，地老过了，就够了吗？

　　天荒过了，地老过了，就够了吗？

　　天荒过了，地老过了，就够了吗？

　　芊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却又一声比一声乏力。最后她只好自己回答自己，天荒过了，地老过了，自然就够了。她真后悔曾经告诉他，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拥抱着时候，她真的感到天已经荒过了，地已经老过了，他们的灵魂也已经到过了更遥远更美丽的国度。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告诉他就是蛊惑了他，让他以为，天荒过了，地老过了，就足够了。

　　是的，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恐惧，她害怕他退却。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５日清晨，当芊芊像往常一样停放好摩托车，然后一边摘下帽子一边走进房间，对着他微笑的时候，她发现他表情不似往日。她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他看着她满脸沉重的说，今天我们要接待一个贵客。她纳闷。是我的妻子。她已经在车上了。上午就会到这里。

　　不会是真的。你骗人。这不可能。

　　她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

　　芊芊一时间手足无措，但是马上镇定下来，因为她知道，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他答应过一定和妻子离婚。她拿着帽子的手不适从的扬了扬，然后把帽子放进里面的房间，就坚定起来了，看着他说，没事，我不怕，怎么来我们就怎么挡着。

　　早餐之后，芊芊把昨晚写好的信给他。那是从开始到现在她最用情的一封信。信上许了他一个至美的约定。等我们终于拥有一张宽大的床，一定用今生你送我的第一束玫瑰的花瓣铺满，将雨点洒落你全身肌肤，舔藏你生命的孤苦，完成我们深深信仰着的十指相缠……他抱紧她，她在他耳边叮咛，跟我一起走。他感动得又哭又笑起来。最后他又刮着她的鼻子说她调皮，她则歪着头，娇嗔地说，记着我的名言，人生素有许多拍，人生难得几回合。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５日下午，办公室里又传来忧怨的琴音，化蝶。芊芊走进去，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对他的忧伤感同身受。他在哼着旋律，他在弹拨着她的心事，他开始哽咽，他开始像个男人那样哭泣。她扑过去，跪在他腿上，心碎像玻璃杯落地了一般。

　　回家了，芊芊瘫痪在沙发上，许久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她承认，她是死了。那个美丽的女人一出现，她就知道，自己接近死亡。是啊，你还有什么力气去跟这样的一个女子争夺幸福呢？她美丽高贵，她贤惠温柔，她也热情如火，她还是那么睿智那么有尺度的一个聪明的女人啊。自己的所有的赌注不过是他的一片盛情一片痴心，可是她没有丝毫把握，在他妻子面前，他的盛情和痴心还有一如当初的力量，还有久远的保质期吗。

　　她承认自己是死过了，等到她明白这一点，她开始抱着他送的黄杨树，哭泣得像一个孩子。眼泪像条小河似的哗哗流进黄杨的根里。这时候，那忧怨的琴音慢慢将她围住了，最后裹住她，喘不过气来。化蝶？化蝶。神明给了她一个启示，仿佛在说，芊芊，化蝶啊！他不是说过吗？如果不能一起走，就选择死亡。她从地上爬起来，将黄杨放回窗台，冲进夜色里，拨了他的号码，告诉他，如果不行，我陪你一起死。

　　是的，芊芊不相信化蝶和孔雀东南飞只是书上的经典梦中的童话。如果死是她和他表达歉疚的方式，她愿意。如果死能让她和他在一起，她愿意。如果死也是她和他共同的理想，她愿意。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６日晚，他答应妻子和家人，离开芊芊，回头。然后给芊芊打电话，要她好好活下去。然后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得拜天拜地。最后，他铺开纸，写下了遗书。他要这两个女人好好的活下去，带着孩子，手牵着手去给他上坟。

　　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７日上午，他守约去告诉芊芊他的决定。登上同一辆车，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庙宇。那个人群之上没有喧嚣的庙宇，在那里，爱情曾经第一次开放。

　　车缓缓的开，芊芊感觉这好比是她心里的疼痛缓缓的流淌。可是车突然停了，一个女人冲了上来，还没等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的头发就被女人揪住了。是芊芊的母亲，她要她下车。而芊芊，是万分火急要知道他的决定的，这两日，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是不确定的呢？她是爱他的啊。

　　僵持很久，车上的人们和他们的眼睛都朝着芊芊的方向，也包括他，和他的眼睛，他看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她母亲跟前，哀求声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决然。轰然，火车钻过的声音，他的整个灵魂全被震撼了。他手臂上的齿印已经越来越深，血的滋味已经在他的齿间蔓延。自从那个女人揪住她的头发开始，他已经痛得不能动弹了，除了咬进自己骨髓。然后他晕倒了，他是容易晕倒的。谁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先是背叛了自己的家庭，然后又要伤害一颗脆弱的心灵？

　　醒来后，妻子问他，你可好？他说不出半个字。

　　沉默，是这个时候最好的消遣。的确，他们谁都再说不出更多的话。然而最后，他的妻子开口了，你带她走吧。你应该好好活着，为了她，你应该好好活着。你不能自私的让两个女人守着你的寂寞寂寞。相信没有比这更悲惨的际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妻子，一个是你深爱的女人，牵着你的孩子去给你上坟。你这样太自私了。所以你带她走，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２００４年４月２５日，他成功的带着芊芊离开了。当芊芊如约在车站出现，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然而这一个星期却好比一个世纪，不知道是如何活着的，只在捕获到她的身影的那一刻，他才清楚的知道，他重生了。在去往旅馆的出租车上，芊芊抱着他，像抱着整个世界。

　　两年后。洋林小学校门口，立着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男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估计刚会牙牙学语。校园的小花园里，头发苍白的一位老人正在浇花。女人眼里噙满了泪。男人放下孩子，朝女人笑了，然后俯身在孩子耳边说，去，叫外婆。孩子颤微颤微的朝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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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碧静

　　凄美的爱情故事！
　　正如何版所说，里面的两个“她”容易使人混淆，如果起个名字不知效果如何？

天姝

是这样，很凄美。
文文，问好。

丁香笑雨

故事读到心痛，但我还是为你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而高兴。
问好！

陌笛

文文丫还忙吧。姐姐也忙。

一楠

　　小说文字柔美，故事凄迷而感人！构思不错，以时间为标记将故事逐步推向高潮，给读者心中留下了久不平息的情感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