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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渐行渐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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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3 00: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引子

  寒气袭人,天空中没有鸟翅的痕迹。

  远处的村庄影影绰绰,听不见一声的鸡鸣狗叫。荡云山脊骆驼峰般地突兀醒目,山道上,一个淡兰色的身影在缓缓移动。近了.近了,她的身影,一步步挪来。

  白茫茫的雪野,没有尽头。山道尤其滑嚓难行。竹气喘虚虚地推车前行,深兰色厚厚的羽绒服,遮不住她苗条的身段。由于用力,细汗沁上她微黑且显憔悴的面颊,也不知她摔倒过多少次,身上沾了许多的雪,那倾力前蹬的双腿,看上去竟有些瘸拐。喔,分明是摔的不轻。

  竹十八岁进厂当工人,芦花屯距所在的工厂三十多里的路程,那时厂里没宿舍,竹怕花钱租房,因此每天上下班都是早出晚归回家去。后来厂里有了宿舍,可竹也已结婚了,因此仍是每天下班后往家赶。每天往返,她都要弓腿倾身地推车经过这座山坡道。四季寒暑交替,任凭雷电雨雪,除周日休班外,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去年,同事们算过,她走的路程,已足够绕地球一圈的了。

  坚持攀到坡顶后,竹终于停了下来。喘息着拂去一块石头上的积雪,坐下来做暂时的歇息。

          一:那时花开

  沱河,恰起伏在大地上的一根琴弦;芦花屯,分明一个生动的音符,紧紧地系结在沱河这根有力的琴弦上。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从北京来了一个技术小组,负责沱河上一个大型桥梁的修建工程设计。一行人中,有一名唯一的青年女子。

  冬季的河流已经结冰,茂密的芦苇在北风里起伏,层层叠叠的芦花,把座落在沱河岸边的小村——芦花屯,裹了个密不透风。一条黄土小路,丝带般甩进起伏摇曳的芦花从中,把芦花屯和外面的世界瀛弱地连起。一轮冷月挂在天际,偶尔的鸡鸣和犬吠隐隐入耳。雾褐中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穿着打扮明显不同于本地人的女人。洗得发白的列宁装,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五官清秀面容俊美,只是脸色却苍白,缺少了年轻女人应有的红晕。

  黄土小路,弯曲而又静谧,青年女子费劲地走着,她的身体显得有些笨拙。

  芦花屯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村西头,孤伶伶的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刘西贵和他的媳妇。刘西贵两口子无儿无女,那时不像现在,也不知道去医院检查是啥原因。虽没有生育,可刘西贵和老婆的感情却很好。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在村里是抬不起头来的。于是在村西头的荒滩空场上,刘西贵和他的媳妇,盖了三间草屋,拉起一溜泥院墙,栽上树,植上竹。虽说是独门独院,日子过得倒也安宁。

  农村冬闲,四无邻舍的刘西贵家,尤其静默。这天,天刚朦朦亮,忽然间,咣.咣.咣,有人敲门。惊得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地狂吠不止。看一看喝多了酒还在酣声大作的男人,刘西贵媳妇裹紧已褪了色的结婚时穿的花布袄,拉开了堂屋门栓,来在大门内,她的声音在寒气里抖的厉害:“谁呀?”外面是一个女人轻细的声音:“大嫂,我是北京来你们这里建闸的技术员,请你开门说话好吗?”与寒流一起涌进门的,是一个身体在索索发抖的女人。清冷的月辉洒满小院,刘西贵媳妇把年轻女人领进堂屋来到西里间,点上煤油灯,寒喧几句后,女技术员解开厚重的大衣,刘西贵媳妇这才看清,原来她是个孕妇……

  刘西贵让媳妇栓好门,赶到镇子里的集市上去买小米和鸡蛋。第二天晚上,女技术员开始疼痛地呻吟起来。刘西贵做贼似地溜到村中常给人接生的二婶家,然后悄悄地返后,二婶手中拿了一个小包裹也悄悄地随后赶到。挨到下半夜,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婴。刘西贵媳妇轻轻地抱过婴儿贴在怀里,脸贴在婴儿的腮上问女技术员:“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呢?你是她亲娘,又有学问,你给起一个吧!”女技术员躺在床上疲惫地睁开眼睛,心疼地盯视着女儿粉红的小脸,想到院子里的一片竹林,又酌量了半天说道:“就叫竹吧”。 刘西贵媳妇一听忙说:“好好,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这名字好哇,又好听又好叫赶明儿也好养活。”女技术员笑笑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唰唰地流下来,打湿在缝着补丁的枕巾上。


           二 时光的影子

  一年年的冬去春回,从没见过生母的竹.喝着沱河水一天天长大了。高中毕业的竹,黑亮的大辩子悠悠荡荡地晃在腰际,面如桃花的脸上,一对酒窝总是盈满着甜甜的笑意。毕业后,本应参加高考,可恰在这时候村里来了两个招工名额,刘西贵用一张老脸面.一扎十瓶沱河老白干和竹的生母后来离开这里时留下的200元钱,为女儿换来了一个当工人的名额。

  竹进厂一年,由于工作出色,年终评比时,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两年后,又入了党。

  虽然进厂当了工人,但竹却是天天下班就回家。她不像别的青工下了班可以自由活动,逛街聊天看电影。父母就她一个孩子,她得回到家里披星戴月干自家地里的活。厂里.村里小伙子的目光疾风般追随着竹,可花开一枝的竹只能招个倒插门,这令那些小伙的目光被挡在了无形的墙外。

  在媒人家的三间草房里,竹和江子见面后,偷望一眼虽长相一般但身材高大魁梧的江子,为了能倒插门这个条件,竹的心里已是默许了。

  坐在媒人家的小板凳上,江子的目光在竹的脸上身上来回留连,心想还真是个十里八乡都少见的美人哟,江子的心里小鼓敲的蹦蹦响,恐怕竹会瞧不上他,不由得就把自己那粗大的手指骨节来回扳的咯叭咯叭响。

  三十元见面钱,外加一身衣料,放在一个人造革的双系小提包里,由媒人当面拿出点查后,一并递了过去。江子他娘手颤颤地接过来,不由地叹息一声,心想这个儿子,算是送人了。

  婚后的竹,最初的日子确实过的顺心。江对她蜜意有加。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渐渐暴露出其粗鲁的脾性。结婚近两个月的那个星期天,竹早早起床,把两辆崭新的自行车擦拭得铮光瓦亮,把所带的礼物收拾装好,然后轻轻地走到床前推推还在熟睡的丈夫:“江子,你起床吧,我去做饭了,吃了饭咱好早点走。”江子没听见一般翻了个身,面朝里又睡了。竹只得轻轻地掩上门退出。在灶房里做好饭后,摆好碗筷,爹娘也都等在饭桌旁了。竹又来到西里间自己结婚的卧室,推推江子:“起吧,起来吃饭吧,爹娘都等着你了。”谁知江一下翻过身来“吃什么吃,大清早的,烦不烦人,叫他们先吃去。”说着又闭上了眼。 竹只好又退出来,告诉爹娘让他们先吃。自己站在院子里又等了一会,看看太阳已升起一杆子高了,不由地叹口气又来到屋里。“好江子,快起床吧,真是不早了呀,咱还得赶到你爹妈家,40里的路程呢。”竹早就和江子商量“有些日子没去了,咱得再去看看你爹娘了,这样长时间不去,镇上的邻里们会说闲话的。”可江子总是推三推四地拖着。昨天竹亲自买好了水果.点心和给公婆买的衣料。昨晚上一样样拿给正喝着酒的江子看时,江子就好无兴致“行了行了,快收起来吧。”说着,头也不抬地给自己的酒杯里又倒满了酒。

  江子的家在小镇的一条街上,自小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捣蛋虫,家中六个弟兄中,他最小。家里地里的活,自有爹娘和几个哥哥担着,因此在家中,他是个懒得皮疼的人。说起来,除此之外也有一样他喜欢做的事,那就是打架斗殴时一马当先为朋友两肋插刀。街上有一帮和他脾性相投的哥们儿常聚在一起,因他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力大如牛,这使得小兄弟们都对他仰慕有加,凡事都愿意听他的指挥。自然了,江子大小也算得上是小镇里的一个风云人物。

  恨只恨爹娘,平时就不三不四地总嫌自己碍眼,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又对媒人许诺,让他入赘做了倒插门女婿。虽然媳妇是数得着顶呱呱的美人,自已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了爹娘可以入赘,但后来想想,总觉得在镇里的一帮哥们面前丢了面子。 由此他对爹娘更有了十分的怨气。媳妇再好,可自己总归是被推出了家门的人。心想这么多孩子,横竖你们就多了我一个。所以他自结婚后,就一直懒的再回到小镇上去。今一大早竹连着几次地叫,他就心里格外地烦燥。

  江子婚后,更是个甩手掌柜的,大事小情从不操心,至于家务,更是横草不拿成竖草,倒了油瓶都不扶的人。因总觉得自己没面子,和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是从不打交道。好在他有个初中的邻村同学开了个砖厂,他便去了同学的砖厂干活。砖厂最近生意不太好,出了窑的砖都码在那里买不出去,工人们这几天放了假,别人都趁这空去忙地里的活,江子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砖厂里全是力气活,这几天正好在家睡懒觉。而竹却趁今天是星期天,非要去看什么公婆,一大早,就三番二次地让人不得安宁,真是招人厌。江子的胸腔里,早有火苗子在嗖嗖地窜动。

  听见竹的脚步,江子重又闭起了眼睛。竹推开房门,见江子还没起,就耐心地上前俯在他的耳边催促道:“好江子,真得起床了,你看都什么时候了呀!”江子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仍直挺挺地闭眼躺着,竹只得佯装生气地把被子一掀:“你到底起还是不起啊?”话刚出口掀被子的手还没落下,江子抡起的大巴掌就“叭”地一声落在了她的脸上。竹哎哟一声捂住火辣辣的脸,望着眼前咬牙切齿一脸凶像的丈夫,蒙了,呆了。为了不让院子里的爹娘听见,她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哭声,委屈的泪水,唰啦啦顺着指缝间流下来……

  时光,一如那个早晨压抑着的疼痛和泪水,在竹后来的日子里涌成长长的寒流。江子由最初对竹煽巴掌,到后来的拳脚并用出口辱骂,已成为家常便饭。身心的痛楚使得当初鲜花一般的竹憔悴不坎。也曾多次想到过离婚,但是,为了儿子和已年迈的父母,面对生性粗鲁丈夫的暴力,竹的心中只有一个字:忍。

  光阴,在忍耐中一年年地熬过。院子里的小竹林窜出院外的那年,儿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喜悦浮上竹清瘦的脸。和江子一起把孩子送进大学校院,帮儿子放下行里安排妥当,第二天,又陪儿子在那个城市里走马观花地玩了一天。第三天,就要坐车回去了,上车的时候,儿子附在爸爸的耳边悄声道:“爸,我不在家,你要对我妈好一些,我妈妈她太不容易了。”声音虽小,竹却全听见了,难为儿子这么的细心,他是放心不下啊。竹转过脸朝向窗外,悄悄地擦去涌上来的泪水。

  回家的当天,晚饭后,江子把饭碗一推,打一声饱嗝,头也不回地仍旧出门找人打牌去了。这些年来,他已在村中早就有了一帮牌友,打牌是每晚的必修课。

          三: 父亲去天国

  刘西贵由于小时候时给地主扛长活落下了病根,随着年龄的老迈,愈发地直不起腰了,偏偏的两年前又得了脑血栓,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

  竹原来上下班往家里跑,是为了照顾父母和上学的孩子。现在孩子考上了大学,难得的喜悦重又荡进那对美丽的酒窝。可谁知偏偏的,父亲的病情却又加重了。虽然寒暑交替风雨无阻地往返于单位和家之间。两年的精心照料使得父亲的生命得以延续,但是最终却没能挽留住父亲的辞世。

  刘西贵的老宅当初独在村头,可这些年间人口繁增,老宅子也早已和村里连成了一片。刘西贵平时为人厚道,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打墙盖屋的,他都会去帮忙。因此他过世后,乡邻老少无不念想着他的好处,或悲或泪.吊唁的帮忙的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出殡这天,雨唰唰地下着,街上的泥水粘住人们的鞋帮。哀乐在阴霾的空气中回旋。竹从头到脚一身素白的重孝,苍白的脸上是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大街上小巷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婶子大娘们在东屋里陪着悲痛欲绝的母亲在劝解。极度悲痛中的母亲更加苍老了,稀疏的白发在哭泣中无望地颤抖。

  竹此刻来不及待在母亲身边。她不像别人家里,通常是兄弟姐妹好几个,有了事情互相有个照应和商量。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还要强打起精神硬直起腰来,里里外外地照应前来给父亲吊唁的远亲近邻。父亲在两天前就火化了放在棺材里。屋里铺了一地的麦秸,这几天来晚上竹就睡在麦秸上为父亲守灵。棺材前一盏油灯白天黑夜地燃着。她是女儿,同时又担当着儿子的身份,头戴孝帽腰束麻绳。天刚亮即从麦秸里爬起,母亲的娘家亲戚,父亲的老亲远朋,街坊邻里,自己的同事,同学,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由于见人即跪,竹的膝盖已磨出了血。

  江子懒的对待那些大事小情,磕头下跪。竹于是只得央求他,在东院的婶子家里帮着婶子照看请来做菜的橱师们,看看需要添买什么和应急借用物品盘碟之类。院子里,用一个大铁皮油桶割开制成的两个大炉子在呼呼啦啦地窜着火焰,树枝柴草烟熏火燎。更加上一大帮子被临时找来帮工的妇女们,抱柴的.烧火的.洗盘的,洗菜切肉炸豆腐的,你窜来我跑去喳喳呼呼把个院子搅开了锅。江子在东院里只呆了一会就觉烦躁得难受,他出院来到巷头,街上却又是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人,按理他是要对这些人见面就下跪磕头还要哭出声来,江子这几天磕了不少的头而且付出了不少的哭腔。街上的阵势像洪流,重又把江子冲回到东院里来。

  时近中午,诱人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早晨就没捞着吃饭的江子,被扑鼻的肉香味诱得不行,索性找到个大盘子,把可口的菜爻挑了几样,顺手摸起一瓶老白干,见忙碌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他,就左手端着堆积的小山一样的一大盘子菜,右手拿着那瓶酒几步就来到了婶无人的堂屋里,并随即用脚后跟把门踢掩上。坐在脱漆八仙桌旁的矮凳上,用牙齿撬开瓶盖,把酒咕咚咚倒了一大碗,就大口小口地吃喝起来。一会儿工夫,酒瓶见底。只觉的胃饱头重,跟据以往的经验,迷迷乎乎中他知道这是老白干的酒劲窜上来了,就晕忽忽摇晃晃地站起来,歪在一张床上,倒头就睡了过去。忙乱的院子里,多亏了竹的婶子院里院外紧张地张罗,才使得一院子的人,不至于乱了营。

  出殡的时辰到了,可竹却不见了丈夫。忙乱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的江子,正在无人的婶子家醉的人事不省。

  棺木就要被抬起,最后的时刻到了,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就要永远地离开家门。竹忽然有种懵楞的感觉,仿佛推门进家,迎面的,又看到父亲慈祥的笑容,过去的岁月既清晰又朦胧地飘来,竹不由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些什么。可她什么也没有抓住,只觉得心被谁给狠狠地猛揪了一把。心空了,失去了支撑的竹瞬间就栽倒在街上的泥水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个苦命的孩子啊”,“唉”,“恰人中,快”……人群中乱了套的忙乱与惊慌。 竹的婶子跪在泥水里托起竹的头,边掐人中边泣不成声:“竹呀,我苦命的孩子,你可不能再有个三长两短啊,这个家还得靠你支撑着啊!”

  慢慢地,竹苏醒过来了,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泪水,却又唰唰地流了下来,哽噎沙哑的嗓子,憔悴不堪的面容,仿佛一尾被风浪抛甩到岸上的鱼,无力地挣扎在命运的沙滩!

  哀乐四起。竹虚虚弱地摇晃着,趴倒身子在泥水里对着棺材里的父亲磕了最后的三个长头。接过执事人递过的泥盆子,以一个儿子的身份,为父亲顶了老盆。顶过之后,执事人在棺材前把泥盆子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往地下一摔。在沉闷的碎裂中,在四起的哀乐与众人的嚎啕和女儿凄疠的哭声中,棺木被抬向村外,刘西贵以最后的形式,告别了这个生活了七十四年的村庄!

          四    寻

  刘西贵生前,始终有一桩大心事,那就是,必须得让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总觉得,孩子的生母虽然在信上那样说了,可那是为了我们老两口子着想。天下爹娘,又有谁不是在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呢。所以在临终前清醒的时刻,他决定了却这桩心事,否则自己入土难安呀!但这时候他的口齿说话已是很费劲了,于是就在他的病床前,由老伴索索地拿出那张早已变色发黄的信纸,把那个40多年前的秘密告诉了竹。

  当年北京来的女技术员在村西头的这个院子了生下了竹后,因怕人知道,直到来年春天随队离开,也没有再迈进这个小院一步。春天的气息在天地间荡漾,院子里的小竹林已经返青.那天晚上,刘西贵两口子听到院子里平时安静的大黄狗,在不住声的汪汪狂叫,夫妻俩唯恐有坏人,便吹息了灯,在木棂窗内盯视着院子里屏息静听。直到狗不再叫唤安静下来,见并没有小偷啥的翻墙而入,方又小心翼翼地点上煤油灯并旋小灯线,拍着吱吱呀呀的女儿入睡。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刘西贵却在大门里面,见到了一个在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封。信封上没有落款。刘西贵慌慌地回到屋里,里面一张信纸,抽时,掉出夹在里面的一小卷钱来。刘西贵急忙地抖开信纸,娟秀的钢笔字体呈现在眼前,只是,上面有多处洇湿斑斑的痕迹,分明是被泪水打湿:
“大哥大嫂,感谢你们收留了我的女儿,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也许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反复考虑过了,既然把孩子托付给你们,就不会再有来认领的那一说。我以后有机会的话,也许会再来看看孩子的,但那是以一个阿姨的身份。也许我会身不由己而不能再来的。此刻我的心中,如刀搅般地在疼着!
以后这孩子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了。我相信你们的为人,拜托大哥大嫂好好地疼爱这苦命的孩子,把她扶养长大成人。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另外,随信放上200元钱,是我平时的节省。也是我对大哥大嫂的一份微薄的心意,万望收下。
最后,我衷心地祝福大哥大嫂生活幸福!
祝福我的女儿她:一生幸福!
再次地:给你们磕头了!!!

          此致

               敬礼!

                     1960年.春.


  根据养母提供的对当年模糊的猜测,紧紧地按住衣兜里的信,竹在北京这座大都市里已脚不连地奔波了四天。最终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我的生身母亲啊,你在哪?此刻,你又是和谁在一起的呢,是我的生身父亲呢还是另一个谁?也许,你正在温暖的房间里和你的儿女或是孙子孙女在说话聊天尽享天论之乐。可我知道,许多年来,您一定在无数个白昼夜里,对我这个远方的女儿牵肠挂肚!可您怎么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芦花屯呢?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原委呢?寻找的每一天里,竹都觉得,一个个无形的问号仿佛像有形的铁钩,把自己的心拽扯地疼痛异常!

  来时向单位请了一周的假,明天就得回去了。临行前一天,竹心里伥伥地来到熙熙攘攘的王俯井大街,想给母亲买件衣服,当然,也不能缺了丈夫和孩子的,也不枉来了一趟北京城。她还要给自己买上一样小礼物,权作纪念,这里是生母生活的地方呀!竹贪梦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空气中仿佛有着母亲的气息;呆呆地望着脚下光滑的路面,心想也许母亲就曾不止一次地走过;留恋地目送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年迈妇人,心想她会不会就是自己的生母呢?天气不错,举头日当空,可竹却感到有实实地乌云压在了心上。

  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身子,就像一片离枝的树叶在寒风中打旋飘浮,一会儿被人流裹进商厦,一会儿又被抛向路面。夜晚来临的时候,她回到了旅社,手中提着所买的三件衣服和给自己所买的纪念品——一个小小的,母子依偎的陶瓷鹿。

           尾声

  毫无线索的北京之行,让竹更加地陷入到失望与沉寂之中。恰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湖中,砰的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回家后,没受风寒喷嚏不打的竹,硬是闷闷地发了三天的无名热,声不出泪不滴中,体温高达39度。多亏了养母用一碗碗燎糊煎饼红糖姜茶,才浇灭了竹身上的无名烧。养母抚摸着女儿已退烧潮湿的前额:“竹子别急啊,等以后有空了咱再去找,人生一世,说什么也得让你见见你亲娘,这是你爹临走前叮嘱我的。”竹一把攥住养母的手:“娘,您别再说了,您和爹自小把我拉扯大,您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况且,她老人家不留线索也不来找我,必定是自有她的难处。从今后,我再也不会去找了。咱娘俩谁也别再提这档子事。”说毕,母女俩不由抱头哭在了一起,娘说,“哭吧,哭吧我苦命的孩子,都哭出来就好了。”

  雪野无垠,汗湿的内衫只一会儿就变的冰凉。竹站起来,拍拍身跺跺脚,往前是下坡路,她重又骑上破旧的自行车,在这鸟迹都不见的雪天里,摔倒再爬起小心翼翼地,继续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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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3 17:40 | 只看该作者
欢迎陶陶!
小说大气,多场景描写,多层次展开。待明日细品!
3#
发表于 2006-4-23 20:00 | 只看该作者
描写生动,文字老练,拜读并学习了,问好!
4#
发表于 2006-4-23 21:57 | 只看该作者
  场景描写细致生动,笔法老练有章法,故事娓娓道来。
  个别地方没有排好版。问好朋友:)
5#
发表于 2006-4-26 19:4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欢迎陶陶!
小说大气,多场景描写,多层次展开。待明日细品!

  精华作品!
6#
 楼主| 发表于 2006-4-27 01:37 | 只看该作者
一楠您好:谢谢,初来望多批评啊!
7#
 楼主| 发表于 2006-4-27 01:41 | 只看该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久未见了呀,问候老乡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06-4-27 01:56 | 只看该作者
马碧静您好:这是我完成的第一篇小说.笔拙的很,贴上是为了得到朋友们的批评与指教.
能得到您的精华鼓励,这对我以后的小说写作是个莫大的鼓励与动力.在此深表感谢!
9#
发表于 2006-4-29 13:47 | 只看该作者
狼!一看就这点是你!最近可好呢?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4-30 21:28 | 只看该作者
晕,'狼'是啥呀?(我咋不认得你呢,见笑,请谅!)

问您好,祝:五.一节快乐!
11#
发表于 2006-5-1 09:20 | 只看该作者
情景交融使得文章韵味很足,语言再精练些会更好!
12#
 楼主| 发表于 2006-5-1 22:0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秋水无痕友,偶定当努力.

顺祝节日快乐!
13#
发表于 2006-5-3 19:35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篇很有阅历的小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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