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走过路过……

孙士东

走过路过……

　　东川县的夏天是凉爽宜人的，陈家远却感到这个夏天特别烦闷。他是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可是他偏又好写小说，用了二年多的时间，鼓捣出了个15万字的《如梭太如梭》。夫人文文说他这一年像是老了十岁，女人的样子很让人爱怜。他对着镜子仔细看看，发现自己真的不像才四十四岁的人。眼角的血丝红得有些恐怖，胡子似乎长得特别快。他只好洗洗头，把胡子刮干净，这样才显得精神些。

　　有回文文在外面听人说：“政府打瞌睡，经济就发展。”回来问陈家远这是什么意思。陈家远说：“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社会上顺口溜、打油诗多的是，说得都很极端，别理它！”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应酬完了，大家在餐厅里握了手，道了晚安。出来餐厅，免不了又是一番握手。陈家远上了车，看看表，才九点钟，他难得这么早回家。自从当上副主任以后，他就过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陈家远靠在沙发上，样子很疲惫。文文就不打扰他，只为他倒了杯茶，进厨房洗刷去了。陈家远望着夫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动。夫人没有半句怨言，她没有发过一次脾气。

　　文文去看看儿子，见儿子已经上床睡了。两人洗漱一下，就进了卧室。上了床。今天文文显得很温存，陈家远就有了那意思，但这种感觉似乎很陌生了，他为找回这种感觉而激动。

　　陈家远痛痛快快地倾泻了满腔激情，似乎也消释了心头的块垒。他却越发清醒起来：能回家乡多好！他又想起了家乡那片田野。小时候，每年夏天，田野里总是绿色盈盈，这是陈家远心灵深处永远的风景。但他羞于向人说起这些，就连对文文他也没说过。他怕人们背后说他迂腐，没有出息。他甚至还分析过，发现如今一切纯真、天然、善良，似乎都成了不成熟的，甚至是可笑的。而成熟则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老于世故……

　　第二天午饭后，两人都不怎么说话。陈家远上床小睡，可是没有睡意。他近来老是想起故乡，想起那里的人们。四十四年了，他有三十四年的时间在外面，从小学三年级他就到了邻村上学。后来就是上中学，上大学，当秘书，当科长，当副主任，他感到越活越空虚，简直浑浑噩噩。自从进机关那天起，他就无休止地写些诸如《政府工作报告》、《在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在农村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关于某某的调查报告》之类的文字。起初年轻，这些文章尽管不会署上自己的名字发表，但毕竟是自己的血汗，就收藏着作为纪念。等到不用写这些了，翻出替人捉刀之旧作，也足有等身般高。当时，他忽然感觉到某种虚无，觉得留着这些材料很可笑。便叫来收破烂的，当废纸卖了，记得共卖得四十块钱。事后每想起此事，总免不了暗自幽默：自己六年心血，仅值四十块钱！自从他当了副主任后，就什么都想开了，升官发财淡若浮云。他只想专心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求得良心上的安慰，业余时间就读书，写小说。

　　东川的冬天很冷，农民们早就蹲在家里烤火了。可陈家远他们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今年的工作要好好总结，来年的工作要认真部署。开不完的会议，听不完的汇报。

　　陈家远坐在办公室里，望了一会儿窗外的飘雪，便看报、喝水。最近县里几乎天天有会，都要求有关县级领导和相应的部门领导参加。只要上面开了个会，县里就得开一个会议贯彻落实。

　　三个月后，《如梭太如梭》出版。又一个月，县委领导找他谈话，要他考虑任文化局副局长的事。陈家远感到万分高兴，连说多谢领导，多谢领导。

　　回到家里，文文问：“听说你要去文化局，是真的吗？”

　　“这就怪了，我人还没有回来，我要走的消息就回来了。”陈家远说。

　　“早就有人传这消息了。我昨天下午去上班，就有人问我。”文文说。

　　文文又问，你真愿意走？在这里干得好好的。

　　陈家远慨叹，要说愿意，我现在愿意回老家，可是身不由己啊！

　　下午，陈家远仍去办公室。走在路上，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了。他分明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年，这一切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都成了虚无飘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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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一种感觉，一种为官的散淡情怀，人物心理把握的好，只是作为小说，显得有些散！

陌笛

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失了年。《如梭太如梭》书名挺好。

马碧静

　　梦想的或许只是一种情怀，而那种情怀却往往和现实生活对立，所谓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不过，换个角度想，如若他过上了梦想中田园作家的生活，又会安于现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