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没良心

李兴泉

　　　　　　　　　　　　　不能没良心
甘肃省临泽县蓼泉小学：李兴泉 邮编：734204手机13369364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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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前，我被调到镇上的中心小学，在这工作了五年。又过了十二年，我又来了，那个叫人不可理喻的清洁工便又一次次窜进了我的眼。

　　这是一个乡村的小镇，街长不过1公里。街上的铺面很多，居民可以说没有卫生意识，垃圾满世界的乱堆乱放乱扔。秋冬尚可，春天一到百臭齐集，蚊蝇阵阵，简直是一条臭阴沟。为这镇上的领导受了几箩筐批评，想了办法无数也无法根除。

　　镇上每年都招清洁工，可就人们这坏习惯，垃圾成堆，劳动繁重，工资又低，多年来，几乎是招一个撂挑子走一个，没有一个能留下来的。剩下来的事便是镇上隔三间五地催学校领学生去扫，烦人啊。时间一长老师们怨，学生家长骂，闹出了许多不愉快。可不论怎么说，街没人扫是个大事，总不能长久地包给学校吧。这样一来，镇领导就差给清洁工磕头了。

　　一天，终于找了一个。刚刚干了三天又走了，正在我们担心他不干时，谁知他又干了，并且一干就是全家齐上阵。一家四口只拿240元钱，这样低的报酬实在有点欺人，一年年干下去叫人怎么过日子？可就这样，那一家人却不声不响地一年年干下去了，真叫人难以置信的竟是一干就是十来年。

　　自从他们一家干上清洁工，没停过一天，没马虎过一片儿纸，一根柴草，街一下子变得亮亮的。后来我知道他们一门心思地扫街，承包地也竟荒了。这人这事这精神几乎成了当时一个大笑话，被当作愚蠢无知的典型，传得远远的，无人不知。致使我听了这个故事心里隐隐地发疼。

　　每天人们还在做梦时，他们就在星星的映照下，开始了一天繁重地清扫。他们都很怪，夏天穿的衣厚，冬天穿的衣薄。为啥？冬天扫、拉、捡，干诸般活计，穿多了很热，受不了；夏天飞扬的尘土恶往衣服里去，穿不厚挡不住。穿着的鞋——不合脚——破的。有时平跟，有时高跟，有时还是削了高跟的女式各色皮鞋。尖尖的头儿跷起来，有点卓别林的幽默味儿。这些鞋全是街上老板们的垃圾，人家一扔，他们也不讲究，一拾，套上能走路就好。女人是个残疾，只有一米多高，背上有峰，两条腿一直都叉开着，一天到晚都在街上展示着一个大写的“人”字。大的女娃十一岁，俊气又能干，不怕脏，天天干得脸上花花绿绿的，头发梢上流着汗珠子。小女娃七八岁，头发根根扎起如刺，脸上紫红紫红的。冬天扫一个早上的街，不知她要流多少鼻涕。袖口上往往能叫人一眼看到那些明如胶水的东西在淌。即使天再冻，他们也不轻易放过一丝儿垃圾，干得气喘吁吁，还干。“干就干好，不干就拉倒。”人们常常听到做父亲的训孩子。在他们心中扫街是神圣的职责，容不得一丝儿马虎。

　　后来我知道，他们家里不开灶，吃起了“公家饭”。一家餐厅供早餐，一家供午饭，一家再供晚饭，轮着来。可吃公家饭，大小七八家餐厅酒家的垃圾，一应的脏活累活，就得他们一家全包。早上男人那辆三轮的破车，车上堆满了臭气熏天的脏东西，一路走一路收，把那些能点燃的都点着。塑料纸、各种包装盒、还有农人洒下的柴草就在车上跳起了欢乐的火的舞蹈。他们一家说说笑笑，在火光照亮的小街上，烤火取暖，度过了一个个冬日寒风刺骨的早晨，迎来了一个个清风徐徐的春早。火成为小街一道永恒的风景，在黎明前的黑夜给路人熨帖和温暖，点亮了他们的心灯。这火每天烧到中午时分才能灭，两个孩子你争我抢地干，赶在上学之前，把那些大堆小堆的垃圾拉完，就一头撞进餐馆或酒家，狼吞虎咽地扒了早餐，用手指梳几下头，搓抹几下脸，上学了。她们因为完成了一件神圣的工作，一天充实而快乐，心满意足，踏踏实实地学习着，都是成绩全校拔尖儿的学生。孩子上学了，小街上剩下那些不甚碍眼的地方，就需要这对夫妻用一整天时间来精雕细刻了。走在这条明净的小街上，又有谁能知道他们一家曾流了四五个小时的汗呢？有趣的是那两个小姑娘还把自己写的“卫生优秀”“讲卫生”“卫生差”的小贴子一家家地贴过去，尽管惹得有些人大骂不止，但还是一天也没有停止。

　　十二年来，我一直惦记着这一家老实人。今天，我发现这个小镇彻头彻尾地变了，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人们有了卫生意识。照旧是以前那条街，却变得一尘不染，亮亮堂堂。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去跑步，惊讶地发现那个清洁工还在干。我不无同情地问：“你还干这苦活儿？”

　　“苦？不苦啊！你说的是那几年的老皇历，垃圾可堆可堆地长，几十车车拉不完。现在垃圾少了。”他指了指路边，竟然觉得我的话有点可笑。

　　“胡扯，垃圾怎么可能少呢？”

　　“真的。”他笑着并不像是开玩笑。

　　“你十年如一日的精神真值得我学习啊。我从心底佩服你们一家精益求精工作，不为金钱的好思想。”我想逗他说出真话。
他笑了：“那几年，确实是苦，我不干不行，干不好也不行。要不然命都没了。”

　　“扫街还这么危险？”我竟觉得他是危言耸听。

　　“十二年前，镇上说啥也找不上人，他们就瞄准了我。”他笑，有种全国只有他才能胜任的自豪，“我不去扫，他们就把我打了几顿。”这时我发现他眼里有一丝阴云掠过，“一天不扫，打我一次，再不扫就要送我蹲监狱。老板都去了，说不让我们一家人出门。谁出门，看见一个就打折一个的腿。”

　　我心里忽地一急：“欺人，太欺人了！竟有这等事？”

　　“你说，我去坐牢了，我的女人谁管？我拾下的两个丫头咋弄？”他仍笑，是一种高贵的笑，“后来好了，一天天的人变了，人人垃圾装包，家家不乱扔乱抛，自己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了，活儿轻松多了。餐厅酒家天天供饭，还给劳务费。人心不足蛇吞象。好着哩！好着哩！孩子都考上大学了。要不是街上这些人，他帮衬一把，你支持一下，凭我这能耐能上大学吗？我不扫谁扫？人人都那么看得起我们一家，爱我，我不能没良心。不扫街又用什么来报答他们呢？”

　　“对，不能没有良心，只有扫，给人们创造了一个好环境，才能对起大家。” 我紧紧握了他的手。让他那阳光一样灿烂，大街一样美丽的笑，镀到我的脸上，覆盖了我的迷惘和惊讶。

　　春种秋收，谁又能想到以前一颗叫恨的种子，现今却长出了一树爱的花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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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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