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以为的错误

刘文华

　　我从小是个想像力丰富得有点吓人的家伙，这在很大程度上注定了我这辈子只能干点形象思维的活，比如胡诌几句歪诗，或瞎编乱造个把小说。在儿时，我以为运载火车的铁路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铁路，宽阔、平坦，闪闪发亮，不是钢板铺成，也得是铁汁浇铸，至少比柏油马路气派得多。10岁那年，父亲外出购物时带我坐了回火车，我上到火车上了还在找铁路。父亲说，铁路就在火车下面，又指着窗外的道轨说，那不是铁路？我看到几根极窄极细的铁条，不仅打着弯儿，还生着锈，我不住地摇头，觉得与其说长了见识，不如说现实糟蹋了我的想像。这样的铁路，让我心里难过且失落。
　　小学四或五年级的一天，老师在墙报上排列期中考试的名次分数。我以为自己会得高分，心里很紧张，一边祈祷一边小声地嘀咕说，老天爷，前三名可千万别有我，免得人家说我是偷看了别人的，或搞了小抄。谢天谢地，老师一连写了三个名字，还真没有我，心里松一口气，又接着悬起来，觉得前五名有我也不好。前五名也算上等生，别人不服气咋弄？老天爷倒是很善解人意，又一次安慰了我。我想这下可以有我了，我这样一个优秀的懂得谦虚的好学生，排到六七八名谁还能说长道短么？不期老师一路写下来，把全班40余个学生快写完了还没写到我。我这才有点沉不住气，正想问问他是不是把我拉下了时，我那大名才姗姗来迟，大概是在倒数第五六名上。
　　19岁那年冬天我迷上了写作，一个人住在村前面一座新建的房子里，四野空旷，风雪凄迷，寒夜里写了东西再睡，睡到天明也不定暖热乎被窝，再说钻进那冰凉的被窝也太需要勇气。一个奇冷的晚上我突发奇想：以为电灯泡这玩意儿的热量虽然微弱，但没准是个烘烤被窝的好工具，就从桌前移至棉被里，自己另去街上的小卖部再买个灯泡来照明。一路上我还挺得意，甚至都哼起了歌儿，觉得身边的凡夫俗子们肯定想不出我这样大智大勇的妙点子。等我摇头晃脑地回来，只见屋里狼烟滚滚，火光熊熊，那被窝连同那床，早都热乎的不像话了。
　　好在以为的错误并不是什么一味的错误，有时还能歪打正着地占便宜哩。1994年11月份，我不知走了什么邪运，不仅在好几家刊物上又发小说又发诗的，还找到了那另一半的我，一个初为人师的女孩子，在市区东郊的一所中学里工作。我有夜长梦多的经验，所以互相约会不到三个晚上，我便厚着脸皮说，我们今夜就夫妻了吧。那女孩开头没听懂，听懂了差点没吓跑，可能觉得我这话虽然说得很流氓可也不是随便哪个流氓就能说出来的吧，壮着胆子幽幽地说，这也太快了吧，我们还谁都不大了解谁啊。我又说，那我们就倒叙吧。我就这样混淆着一切事物的定理和概念，以为生活是小说，小说是生活，包括爱情也可以这样地换位倒错。女孩刚才吓一跳，这会无疑又惊住了，一惊一吓间不由懵里懵懂的，哪还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及至先婚后恋的倒叙生涯真正开始时，妻才发现我身上的种种短处和不足，但那时她已上了贼船，再想回到岸上谈何容易，也只好为这艘在风浪中飘摇的破船不致搁浅或沉没，而不得不跟我一起唱《牵手》的歌了。
　　到了96年的11月份，我绝对算个大男人了，不仅有了两年婚龄，而且还马上就要做爸爸了。因妻子系难产，我被特许到产房看了一眼，一则为妻子鼓劲，二则要我拿主意是否剖腹产。儿子胎位不正，先生出来的不是头，而是几颗脚指头。但当时没往这上面想，只是狐疑地说，这家伙怎么先生出来一排牙齿？我话音未落，又被医生护士轰出来。在我的理解里，一直以为胎儿像个圆球似的在娘肚里生活孕育着，必须像鸡蛋破壳才能孵出小鸡一样，人也应该如此。比及儿子生下来，虽然没在圆球里面，但也如我预料的那样，身上的皮与里面的骨肉果然十分分明，看上去伸手就能扒落，就请教人家说，这层皮是等它自行脱落呢，还是现在就扯掉？医生护士们怔了怔，轰的一声都笑了。过后她们问我妻子你先生是干什么的时，我妻子兀自来股情绪说，他那人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瞎琢磨着写小说，别的还能干什么？她们都哦了一声说，怪不得人家在这么生命攸关的时候还能那么幽默呢，写小说的呀。我妻子哭笑不得了，说，他那哪是幽默啊，他是什么都不懂。她们说，你看你说的，不懂还能写小说？
　　医生护士们像一群天才的雄辩家，反弄得我妻子没话说。她跟她们扯不清，回头问我咋回事。我也说不好，只觉得或许正基于自己什么都不懂，才得以天马行空地写小说，真的什么都懂了，我还敢在这个物质得有些过分的世界上保存我个人的一点想象空间么？所以我又以为，这些以为的错误固然可怕，也自有一份悲壮在其间，倒是哪天也循规蹈矩也人云亦云起来，怕就不仅仅是可怕了吧？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邱天

有意思，大概写小说、诗歌的都是这个样子了。

邱天

有意思，大概写小说、诗歌的都是这个样子了。

邱天

有意思，大概写小说、诗歌的都是这个样子了。

清风盈袖

好文笔呐!欢迎刘文华朋友!

荷叶

后来你儿子的那身皮是怎么掉的呢？纳闷中。哈哈，欢迎刘文华的到来。

刘文华

谢谢邱天、清风、荷叶三位朋友读我的文章，并加精。想特别给荷叶说的是，刚生下的小孩的骨肉格外分明（反正我儿子是），好像不是一体的，过上一两个小时就看不出来了。再次向朋友们致谢，并问好。

尚庆海

赞!

快乐鸟嚎叫

有意思，此乃真是作文章之人的一种境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