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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是个啥感觉？ 临近清明，想起杜牧的名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摇指杏花村。”据说，有人将其改编为剧本，称为“最短的戏剧”。全篇如下：时间：清明时节。布景：雨纷纷。地点：路上。[幕启]行人[上]（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摇指）：杏花村。[幕落] 当然，这只是文字游戏。不过初读时，脑子里却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该剧由我主演其中的“行人”，这个“欲断魂”该怎么表现呢？想来想去，终究不得其解。因为彼时，实在搞不清“断魂”是个啥感觉。 后来，古诗文读得多了，竟然有个发现：原来古人作诗都喜用“断魂”或“销魂”字样。比如林逋《山园小梅》：“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比如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比如秦观《满庭芳》：“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比如李清照《醉花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可是，“销魂”，或者“断魂”，究竟是个啥感觉呢？ 当然，要知道销魂是个啥感觉，首先得知道啥是魂才行。 一般来说，魂与魄常常是连用的，合称“魂魄”。比如《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便载：“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又如元·萨都剌《过高唐》诗：“王孙去不返，魂魄又谁招。”由此大致可以认为，魂魄是代表着我们的精神世界，与属于物质世界的我们的这副“臭皮带”相对。而以道家或中医的观点来看，魂魄并不是一种东西。《内观经》曰：“动以营身之谓魂，静以镇形之谓魄。”《左传·昭公七年》则说：“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孔颖达疏云：“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 这段话说得比较复杂，简而言之，魂是阳气，支撑着人的内在思维；而魄为阴气，支撑着人的外在形体。也就是说，有了魂，我们才可以自由支配这个血肉之身；而有了魄，我们才可以使这个血肉之身不会败坏。比如说，我们要吃、要喝、要行、要睡、要看春节晚会、要挤公交车、要参加会议……就都是我们的“魂”在起作用。而我们之所以可以吃、可以喝、可以行、可以睡、可以看春节晚会、可以去挤公交车、可以去参加会议……乃是因为我们的“魄”使我们这个身体可以维持下去的缘故。 道家和中医学又认为人的魂魄各有区别，魂有三：天魂，地魂，命魂；而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也有记载谓：“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至于这些名字都代表什么，或者分别有什么作用，古籍中记载也各不相同。但对于“三魂七魄”的记载大致是不变的，且都认为魂与魄分别藏在人五脏之肝与肺中。除此之外，其余三脏：心藏神，脾藏意，肾藏志（见《素问·宣明五气篇》，都有人不同的精神之所藏。而且既有所藏，也有所失，神若离身，便是“失神”；意若离身，便是“失意”；志若离身，便是“失志”。失了哪一个，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或者说，徒有“人”之名，却没有人的精神。如此，便和禽兽无异了。 而最可怕的还是失去魂和魄。首先，如果一个人失了魄，即所谓“落魄”是也，人的肉身难以维持，人很快就会死去的。人死之时，就是魄先散去，一旦魄散了，魂也就难以维继，很快便会离开人体。比如有人虽然身材矮小瘦弱，却很有“魄力”，面对重重艰难险阻，却不退缩、不畏惧，“虽千万人，吾往矣”，便是其魄丰盈的缘故。而有的人虽然身体健壮、力大如牛，可是遇到一点小危险，就吓破了胆，甚至还也有因恐惧而致死的例子，便是“气魄”不足的缘故。俗话说：“人活一口气”，这口气虽未必是魄，但显见魄的存在是以这口气为标志的。没了魄，也就没了呼吸，也就没有了灵魂。可见，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魂也同样重要。一个人如果没了魂，即为“失魂”是也，那么这个人虽然不会立马就死，但由于没了魂，也就没有了感觉，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思维，大致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在那些影视作品中，某些人之所以会变成不死不活的僵尸，据说就是因为其魄虽然未散，却没有了灵魂的缘故。 而且魂与魄的区别还在于，魂可以脱离身体而独立存在，此即“鬼魂”是也。据说，那些游荡在阴间或阳间的鬼，就是离开了身体的游魂。而魄是只能依附身体存在的，人的身体如果离了魄，固然会很快死去；而魄如果离了人的身体，也会很快散掉。旧小说中的高级别神仙常常会恐吓低级别的神仙或妖鬼，说要将其打得“魂飞魄散”，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魂会“飞”，无论飞到哪里，终究不会消失；而魄却只会“散”，一旦散掉，就再难以复原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魄还要更重要一点。 当然，以上所述都是道家一些丹书上的说法，未必有多可信，而在民间，一般并不会将二者严格区分，只是合称“魂魄”，或者干脆以“魂”一字代之。比如《左传·昭公七年》载：“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凭）依於人，以为淫厉。”《梦辞·国殇》：“子魂魄兮为鬼雄。”杜甫《梦李白》“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以及《红楼梦》第33回：“ 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目瞪口呆。”便都是如此。而前文所引诗文中的“断魂”或“销魂”，亦皆泛指魂魄，只是以一“魂”字代替而已。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断魂”或“销魂”，“断魂”或“销魂”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依前文所述，可知魂是不可能“断”掉或“销去”的，所以，此处“断”字应释为“断离”，而“销”释为“消逝” 才对，其实也即是“失魂”，或如民间所说的“丢魂”。 丢了魂，人暂时并不会死，甚至还可以苟活相当长的时间。但因为没有了独特的感觉，没有了独立的意识，没有了独到的思维，基本上可以认定其早已无异于行尸走肉，该属于臧克家诗中“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之范围了。 那么，究竟什么原因才会叫人“丢魂”呢？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有的会因为失意，如唐钱起《别张起居》诗：“有别时留恨，销魂况在今。”有的会因为思念，如明冯梦龙《喻世明言》：“起手时，牵肠挂肚；过后去，丧魄销魂。”有的会因为欢乐，如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西湖主》：“能令我真个销魂否？”有的则因为极度的恐惧，如唐杜甫 《入衡州》诗：“销魂避飞镝，累足穿豺狼。”……过去，在民间，因为惊吓而“丢魂”的情况十分常见，有的是小孩子见了不该见的情景，也有的是成年人遇上了不该遇的事情…… 且不论什么原因，如果有人万一不幸，真的“断了魂”或曰“销了魂”或曰“失了魂”，或者干脆如俗语说的“丢了魂”，可该怎么办呢？也还是有办法的，前提条件便是只要“魄”还没有散，也即“还有一口气在”，便可以想办法进行“招魂”，将你失去的灵魂找回来。在民间，如果有人忽然贪睡不醒，或梦中惊起，或六亲不认，或满口胡言，或人云亦云，或行事怪异…… 大概就会被认为“丢了魂”，于是就要对其进行“招魂”了。常见的、最简单的方法是：在夜深人静星星出全后，拿着失魂人的衣物，走到大门外，连叫七声“某某不怕，快点回家”，大概便可以将其灵魂招回来了。当然，各地方法不一，效果也不尽相同。甚至还有做法的，有烧符的，有念咒的……如此等等，但大致总有一点：便是尽力驱除走失的灵魂心中（不知离了躯体的灵魂还有心否？）的恐惧，让其找到回家的路，让其找到主人翁的感觉，其灵魂便会顺利回归了。 以上叙述多多少少都涉及一些迷信的东西，所以读者尽可以作为笑谈。笔者姑妄言之，诸君姑妄听之也就是了。不过丢魂一事似是神州所特有，笔者孤陋，外国作品中不曾读到。招魂一事更不曾听闻，似乎这也该是我们的国粹了。要知道，早在三千年前，屈原就曾写过一篇《招魂》，可见这种事古已有之。一件事流传三千年而不绝，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狗屁理论，也总该有些合理之处才是。所以若在生活中的某一天，诸君若因失意、或伤心、或欢乐、或恐惧……而“断魂”时，则不妨试一试屈子的办法：于无人处喊几声“魂兮归来”。只要你还有那么一点气“魄”残存，只要你还有那么一点“不吃馒头争口气”的决心，把那个支撑着你具有独特感觉、独立意识、独到思维的灵魂招回来就是大有希望的。要知道，这法子毕竟传承了三千年，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遗产”…… ２０１６年３月２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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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4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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