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两封情书

沙蠡

　　静溢的月光下，我手里有两封信。
   
　　两封求爱的来信。我，揣度、掂量着它们的份量。可是……，
尽管我猜准了来信来意。
   
　　 我的眼前朦胧恍惚地出现了两年以前的情景。那是准备离开大学，将要参加工作的当儿，我买了早上六点半的客车票，提前半个钟头到站。不知怎么的，一阵迷糊的别离之情绵绵绻绻地缠绕着我。我聆听着车子发动的呜呜声，觉得自己似乎等什么等了好久。然而又说不清到底等什么。
   
　　“怎么，连招呼都不想打一个就要走了呢？”
   
　　这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艾怨。回头一看，却是学友和芸。借着吊灯的光，我看到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忧伤。她这是怎么啦？我心中一阵茫然。
   
　　“你送谁？刚才说谁？”我禁不住地问。
   
　　“还能送谁？！人真冷酷。既这样——”她乜了我一眼说，老大委屈地低下了头。
   
　　“你是送……送我？”我只得放意地瞪大惊异的双眼:“这为哪样?打哪儿说起？凭什么?”
   
　　“当然嘛！是送你。”她的眼睛仿佛是闪着潮湿的光亮，“我只觉得我的心底有话得对你说——”
   
　　“你的心底？……有活得对我说？……有什么好说的？”我暗自恩忖着、默念着。唉，这时，不由你不抚念往昔呵！的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班上的女生，我都有好感；我怀疑自己是得了“见一个爱一个”的怪毛病。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是世界上或玉龙山下最没出息的男子，曾经有位脸盘子象大南瓜似的姓糖（一点都不甜的怪“糖”的）姑娘也这么当面说我，后来这位“南瓜类女”失身于除了一纸文凭和一张小白睑以外再也无话可讲的一条所谓的“男子汉”。不过，我从来不怨恨这位看不起我的妹子；要知道，我真的从心底爱慕过这张被我和所有男生望而生畏的“南瓜大脸盘”哩！而且，我压根儿不认为她有歪曲、误解我的地方。
   
　　我是真个地没出息、设男子汉气。欧，说远啦！打住——
   
　　所以，我对谁个姑娘都不追求。
   
　　我知道，真正的男子汉是敢于追求的。但我除外，我不是，我不是男子汉。可命运偏要作弄人：前久，实习回来，到校才两天，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封情书。信上没写地址。那时刚启封一看，我就浑身直打颤：这朵“校花”几时看中了我这“土狗”？她这不是要麻人吧？可信上言之灼灼、句句真情、白纸黑字，谁能否认？
   
　　末了，她这样说：“骗你就是小狗、小母猪！我是真心，一直悄无声响地爱着你。……我现在决定到宁蒗去，到宁蒗还要求到最边远、最艰苦的山村学校去教书。……我想，我们班的男生只有你敢去这样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吧！我愿意一辈子和你呆在一起。…… 恕我冒昧！你的小倩。”
   
　　这……？
   
　　不是说她已经决定留在地区机关了么，怎地又要去那么让人怕去的坷坷旯旮？……而且还想用爱神的绳套把我也拴了去？而且又这般直白、坦露？而且……
   
　　我很矛盾。我陷入了情网。我陷入了苦恼。
   
　　我始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高招。我失去了我。
   
　　鬼使神差。第二天晚上，我找到了她。
   
　　“唷，你真喜欢上我这‘土狗’不成？”我把目光从她的手臂抬到她的下巴颏，我不敢再往上移，往上，那儿有烫人的火焰；也不敢再往下滑，往下，那里有撩人的起伏。我轻轻地补了一句：“要我和你一道去山村教书？”
   
　　“不错。我想你一定也这样想。你答应么？”她直视你的双眼，硬是叫你没有勇气说出那种模棱两可、可进可退的漂亮话和明智的空话。……
   
　　于是，我和她默默地分了手。我没有胆量。
   
　　我不是个生活的强者。这不单纯是个怕苦怕累怕穷山恶水的问题……我自以为把一切都看透了。我觉得她幼稚，单纯得近乎可笑、迂腐。……其实，她的真挚、纯净和热情，以及白玉无暇的情怀已经使你不得不自惭形秽。……
   
　　直到她去到了那所山村学校，我真想追上她去，亲她一口，说：“让我们俩献身于山区教育事业吧！”然而，我终于没有去追，终于没有胆量去亲自说。
   
　　天晓得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一天，我模模糊糊地、进而贸然地诀意要回到我的家乡去：悬天乡。那里山高水险，可村寨的乡亲正呼唤文化、教育、科学、艺术呢！
   
　　如今这位和芸正是小倩走后才得以留城蹲机关的。有人说她是幸运儿或是佼佼者，也许她自己也这样认为。她有一种莫明其妙的自负,抑或是有人多看几眼的结果吧！我没有认真地用正眼膘过她一眼。奇怪的是，她对我总是异样的温和、客气，甚至有点那个——譬如说“温情脉脉”、“柔情似水”什么的味儿。
   
　　我是从她的那对眸子在别人不在身旁时向我微笑时读出来的。当然，我没有向别个声张过。我也知道，姑娘眸子里的诗往往是朦胧诗，我不是读这种诗的才子；何况是这位“佼佼者”眸子里的诗一一更“现代派”、更蒙太奇、更玄乎……所以，我才一径地在这双眸子、这首诗面前逃走；所以，我才一直成不了男子汉……
   
　　此时此地，她，有话要对我说。我本能地预感到她要说的。可我，还要继续蹲在城里用非所学、用非所长苦熬时日、磨穿椅子么！

　　不，不必再说啦！一切都用不着再说啦。   
各自要说的话都在眼睛里写着。似乎双方都读懂了对方的眸子。这就够了。
   
　　而且，讲真心话：追她的人也不是不多呵！
   
　　我们不是同类的鸟，啁啾的不是同一支歌。我想。心底想，我没有让这想法跑到眸子里去。
   
　　不能苛求别人，还是完善你自己。我想。
   
　　……于是，她默默地送我上了客车。
   
　　而今，她的来信，未了也这样写着：“我爱你。哄你，我是小狗、小猪！真的，我实在离不开你……”我知道，说骗人哄你就是小狗小猪正是我们班女生们的口头弹和惯用语，可情书上来了这么句俚语村言，总叫人好笑；不过，这样两只不同的鸟同时向你啁啾一支各自的情歌时，你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了。
   
　　因为，信往下这样说：“相信你能干出一番事业，一登龙门，闪出你的才华，回到上面来一展宏图。那时你有远见，先在山区基层一个猛子扎下去，干出了成绩，成了全县的模范教师……日后一定会……”这些惊人的预见和真知灼见真令人头皮发麻。上帝作证：我当初告别都市回到悬天乡教书是带着内疚的心情，而决不象她分析那样是因为有“政治远见和雄才大略”才一个“猛子扎下来”的。真是天大的冤枉！
   
　　她接着说，“我等着你。我是你的！那些玩物丧志的花花公子和小白脸们一个个吃了我的闭门羹，因为我的心中充满了你的身影……我盼着那一天！你的芸。”
   
　　我有点头疼。还有心悸。
   
　　干事业就要，或就会……吗？就得……吗？唉唉，原谅我、宽
恕我——“我的芸”，不，应该是别的什么芸、什么个“赫赫的”人的“芸”才好，……而决不是我、一个老土后生的什么“芸”。我属土命定了。

　　另一封是小倩的笔迹：清秀、意味深长而又实在、还有那执著不移。还没有拆封，我就兀自一阵心慌心跳……   

　　哦，那执著的字迹，拆开信封，里面却是一张结婚请柬。……
   
　　 哦哦，我拿着这两封情书，觉得都市城廓是离我那么远、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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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蠡

问好朋友们！

蓝色的小木屋

问好，作品写得有些理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