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祭父亲

清风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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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凛冽冬夜，刺骨地冷。离开片刻，却一阵阵莫名心悸的我，又气喘吁吁返回继父身边。气若游丝的继父，在我的目瞪口呆里，挣扎着喘出长长的,最后一口气，停止了呼吸。

    半生威武戎装的继父到了垂暮之年，因为脑梗，从此与轮椅为伴，曾经那么魁梧、伟岸，让人仰视的父亲，每天卷缩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口齿不清，时不时拖着鼻涕,流着口水，吃喝拉撒睡都需要有人照顾。有次正好家里没人，午睡醒来的他，扶着门，想自个儿走到客厅喝水。刚起身便重重地摔倒了，一张脸，两只手，顿时血淋淋的。在我先到的姐姐急得直骂，不知所措。看见那张脸，那双手，把我心疼得嚎啕大哭。转身就往医院奔。不知是被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吓着，或是别的，已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并不熟悉的外科医生二话没说，就把消毒过的棉球、纱布，绷带、碘酒、包扎伤口用的黄纱条，免费给了我，让我赶快回家给父亲包扎伤口。

    边给父亲冲洗伤口，边哭。父亲每抽搐一下，便针一样，扎在我心上，父亲却还乐呵呵地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不疼的。父亲最后一次脑梗复发后，更加虚弱不堪。守候在病房的日日夜夜，喂药、喂水、喂饭，换衣裤、换床单、换尿不湿，洗脸搽身、接倒大小便。几乎没有一刻停歇。马不停蹄忙到晚上，坐在病床边打盹，还得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紧紧握着。生怕神志不清，整夜乱动的他，扯脱氧气管、尿管。

    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夜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油然而起。生我养我的亲生父亲，却没能等到我尽孝，就过早仙逝。而眼前让我尽心竭力侍候着的，何时把我视若己出过？

    对异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而言，他是个嘘寒问暖，知冷疼热的好父亲。自与母亲结婚以来，他慷慨给予哥哥、姐姐的，对我和弟弟，却是那么吝啬的疼爱、啊护，让自幼欠缺父爱的我们，是多么心酸、羡慕。哥哥在外地就读、工作，家里的衣食住行，一切以姐姐的喜好为主，她的话就是任何人不得违抗的圣旨。在我的记忆力，我听到的都是你姐姐喜欢这样喜欢那个。从未顾及过我我和弟弟。姐姐口味清淡，随亲生父亲，也算川妹子的我喜辣。只能随姐姐口味的我，面对感觉索然无味的饭菜，还得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吃样。

    姐姐为父亲做了件事情，哪怕再小，父亲都挂在嘴上，赞不绝口。给他买了什么，哪怕再廉价，都视如珍宝。而不论我怎么做，他都轻描淡写，一笑而过。有次过生日，我看了好多家商店，左挑右选，才给他买了双棉鞋。他却当我面就说那鞋多少钱。而他说出的价格，与地摊小贩价格差不多。我呆呆地望着他随手把鞋扔在一旁，楞在他面前。幸好姐夫冲他说了句：你什么眼光嘛。替我解了难堪，而那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却长久地梗在了心上。

    多年来的凡事百般忍让、迁就，只想能够维护这个组合家庭的和谐、安宁。至少在外界看来，自幼丧父，跟着母亲颠沛流离的我和弟弟有家了。孤苦了大半生的母亲也有伴了。

    父亲在轮椅上度过的晚年，大多是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的母亲在照顾。而父亲也就像个老小孩一样，凡事依靠依赖母亲，哪怕唾手可得的，也要让母亲代劳。把本身也需要照顾，浑身是病的母亲累得筋疲力尽时，就指着父亲骂。就你这样，总有天你死不了，要先折磨死我。父亲也不示弱，两人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亦乐乎。我则像对小孩子似的，先把父亲哄笑了，再去安抚怒气冲天的母亲，你们这个年纪，还能够相伴相随，已是一种福分了，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怕只怕，总有一天，即便你想侍候也没人了呢。我对母亲说，也对自己说。

    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二0一四年的冬夜，我，继父，整整二十年的父女缘分，走到了尽头。我没有哭，轻轻抱起依然温热的父亲，象往常一样，细细地，从头清洗到脚。渐渐冷硬的身子，透出淡淡的皂香，那是一生爱干净的父亲，最是喜欢的味儿。穿上的寿衣，质地柔软，厚实。冬夜的风，凛冽地啪打着窗棂。红毯覆盖着，安放在屋中央的父亲，熟睡般平静的脸，在摇曳的灯影下，泛出暖暖的光。

    葬礼上，父亲那边的亲戚朋友都说，我这样任劳任怨，尽心尽力侍候他多年，哪怕亲生，未必能够做得到。实在是少见、难得。或许在父亲心里，至死没把我当亲生女儿过。我的付出，不求谁的肯定或赞扬，无愧于心、无愧于作为继女的职责所在，足以。足以。

     清明又至，收拾积满灰尘旧屋时，看着镶在相框里，父亲的笑脸，不禁潸然泪下。感谢老天让我和父亲遇见，并在一个屋橼下做父女那么多年，更感谢他陪伴我母亲那么久，给了她不曾拥有过的温暖和快乐。父亲走了，母亲愈加衰老不堪了，她不敢一个人住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搬到了弟弟家，怕那种人去楼空的孤单和落寞。弟弟弟媳工作很忙碌，早出晚归的。通常是母亲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昼夜陪伴她的，唯一有声的，就是那台电视机。母亲醒来看，看累了睡。她老泪纵横地对我说，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家里多热闹啊。每次去看她，她总是杵着拐杖，把我送到门口。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无不是想留我陪她一会，再多一会。再回首，母亲还呆呆站在那，双手扶着拐杖，一头沧桑白发，在风中瑟瑟飘拂，寂寂，生凉。

写于2016年3月22日

清风盈袖

<br /><br />单位三局合一，反复折腾，才告一段落。公事私事兼忙，很少来了，也久不写了。想念着论坛里文友。本文应朋友之邀，信手涂鸦，原创，非首发。

雨夜昙花

<br /><br />许久没读到清风的文字了。此一篇，对清风的为人更为了解。
文章写得很真实，那份心疼、委屈、隐忍和善良从字里行间流露，只觉人生确实有许多无奈，唯求心安。抱抱清风。祝春祺！

欣欣向荣

<br /><br />何其幸运，母亲有过这样的丈夫，子女有过这样的继父——继父也幸运，有了这样的女儿
学习并祝福春安

高迎春

<br /><br />回忆故去的父亲，将亲情演绎的活色生香，感人肺腑。我已经退休了，而你还在打拼，盼望注意身体为好！

敬一兵

<br /><br />情愫真挚而又殷实，文字简朴但却厚重。文章是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可以映衬出作者的人性厚度，精神高度还有素质的高下。不错的文笔，欣赏并问好老朋友！

房子

<br /><br />生活的负重与个人的担当，以及对人生、家人等的理解贯穿文本。通过人的生老病死这样的视角，感受到责任、付出的品行与情怀，读来都叩击着人的内心。
问好清风，祝一切都好。

红秋叶

<br /><br />清风的文思还是那么亲切感人，秋叶扫了一眼，不忍细看，祝好！

木门长子

<br /><br />一份书写，也是一份惦记，如此写来让人倍感伤痛。清明雨，清明人，清明落花亦纷纷。

清风盈袖

<br /><br />许久没读到清风的文字了。此一篇，对清风的为人更为了解。
文章写得很真实，那份心疼、委屈、隐忍和善良从 ...[/quote]
谢谢昙花细致温暖的阅评，读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清风盈袖

<br /><br />何其幸运，母亲有过这样的丈夫，子女有过这样的继父——继父也幸运，有了这样的女儿
学习并祝福春安:hands ...[/quote]
谢谢老朋友，久违了

清风盈袖

高迎春 发表于 2016-3-23 08:47
回忆故去的父亲，将亲情演绎的活色生香，感人肺腑。我已经退休了，而你还在打拼，盼望注意身体为好！

嗯，谢谢迎春兄，三局合一，几番折腾之后，我还在行政执法大队，很喜欢的完满结局。

清风盈袖

敬一兵 发表于 2016-3-23 09:47
情愫真挚而又殷实，文字简朴但却厚重。文章是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可以映衬出作者的人性厚度，精神高度 ...

谢谢敬兄高评，很久不见了，想念

清风盈袖

房子 发表于 2016-3-23 09:56
生活的负重与个人的担当，以及对人生、家人等的理解贯穿文本。通过人的生老病死这样的视角，感受到责任、付 ...

谢谢房子细评鼓励，遥祝一起安好

清风盈袖

红秋叶 发表于 2016-3-23 10:10
清风的文思还是那么亲切感人，秋叶扫了一眼，不忍细看，祝好！

谢谢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