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郎姨!”
山里人读姓与城里总对不上口劲,把商读成了“上”,商妹也就是去声的商妹了。商妹秀玲又带后生的沉稳,把个黑锅底都照亮了。这是老东叔眨巴子眨巴着眼,神兮兮地给城里来的扶贫后生说的。老东叔,其实不老,不过三十来岁数吧,穷时荒过了讨婆姨,便有这番馋言罢了。
商妹是三月里嫁到村头傻狗蛋的。说是嫁,人家说是买,买了傻狗蛋家十几头猪脑,八十斤花生油呐。嫁了,喊天喊地了,就过日子吧。内屋外屋拾净了,院里园间锄薅了,余下空间就到沟里坡里挖树根、割芒。商妹好手艺,摆弄枯的、湿的、绞的、有模有样的根结巴,一样像一样,一墩像一墩,朝集上一拉,花花票子一叠叠,在山里算冒油户。
马搭子树扫地黄的时候,傻狗蛋家出了大祸,两间屋烧起来,忽拉拉就没了。不然,怎叫傻呢。火是傻狗蛋放的。也叫“玩火”。老天没眼,让水灵灵的商妹换亲换了这个命。商妹,人家叫她苦根妹。
村东头又见商妹摆弄杂七杂八的倩影儿。老东叔叔,紧三慢四地拢过去。他身着笔挺的美尔雅西服,毕直的西裤,屁股袋袋上却搭一朵绒线花。花是红黄白交织的那种。商妹没多少工夫与老东叔闲扯,她瞅瞅“来客”,自然地裂裂嘴,忙乎自己的。
老东叔用干净的手指拨拨头发,逗商妹:“真嫩……哦,真巧手。”
商妹连耳根都红了。
老东叔说:“给我拾辍拾辍……”
“……”
“我给双份子钱。”
商妹明知接了话茬子,要进人家门。现时兴帮工,也是捡钱活。但她说:“做啥?”
老东叔知道她装傻,便紧逼说:“咱屋后树根堆成堆,老根嫩根都有。”
“那咱给你编个粪兜子,编个土簸箕?”商妹说话,拾一把老藤条。
“不稀罕。就你的根雕,进我屋!”
“不去!”
这时候有孩子们过来了,老东叔不知从哪掏出个随时听,音响故意给弄大,找个草堆躺下。商妹觉得这个也不错,心想,老
东叔倒蛮修养,衣着入时还听洋广播。
吃夜饭时,老东叔的弟媳妇来串门,说:“老东哥人不赖,就缺个暖被的。村里村外,没文化的郎姐他还看不上。”老东叔弟媳边说边瞅商妹的脸色。商妹也觉察到了,不好说什么,只是想:东家里头都精,知道傻狗蛋烧着了,还躺在乡医院。
几天后,一件事儿叫老东叔给插上脚儿。商妹到水库边割老藤,一不小心掉下去。“哗……”忽儿过去,商妹给没了顶。一个人也随着扑进水库,潜下水拉扯着商妹,好不容易划到水边上。忙乎了好一阵,商妹才吐尽黄水醒过来。商妹浑身是水,才觉冷。救人的是老东叔,他说:“咋个傻胆子呢,一个人往水边跑?!”说着,敞开衣襟给商妹暖身子。
商妹在他的怀里,感到未曾有过的温暖,不由得将他抱得紧紧。良久,商妹见他火辣辣的目光,手被他格的生疼,慌忙推了推他,想站起来。
老东叔说:“商妹,我们俩……”
商妹回过神来,言语也清晰了:“你想什么?”
“我真想……商妹。”老东叔又抱紧了她,“真想吃了你!”
商妹完完清醒了:“乍个吃法呢?”
“吃,吃吃……”老东叔一只手在商妹身上胡乱地摸索起来。
商妹“藤”地站立起身来:“你吃,你吃了我,我跳下去不活了!”
老东叔见她往水里跳,一把扯住她。一转身,他哭了:“商妹,我要了你,我宁愿去死,没有你,我宁愿跟你一起死,唔唔唔……”
商妹惊呆了。好一阵子,她说不出话。
老东叔见她要瘫倒的样子,又抱住她。商妹贴着老东叔的宽阔、厚实的胸膛,手在他背上抚摸:“想我做你的郎姨呀?”
“嗯,是。”
“那你就得有个贤人样。”
“商妹,你让我做什么,你说!”
“我让你做你就做?”
“嘿,叫拿刀也干!”
……
一周之后,老东叔上了山顶村老破庙,把停办的小学重办起来。他发誓:让一百名学生上了中学,回沟里娶媳妇。他的朗姨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商妹时不时抬头向山顶处眺望,她的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在崖处,在云里。五年后,老东叔的计划实现了。他要下山来接他的郎姨。
晚上,商妹拾辍着出门的一切。傻狗蛋问:“要出门,咋收拾得这么细?”商妹说你甭管。
傻狗蛋自那次火烧之后,聪明了起来,医生说:“火把他烧醒了。”两口子恩恩爱爱,置了不少家业。现时,他们打算进城里闯世界。
第二天,商妹、傻狗蛋张罗着给老东叔把喜事办了。新房就在商妹的家,不过郎姨是她的么妹妹。
傻狗蛋笑着问商妹:“你咋不给人家兑现婚约呢?咱让位!”商妹捶打着他:
“我是你郎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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