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与虚拟——评孙香汗《生活》[原创]

苇风

　　昨天是6月9号，今天是6月10号。

　　小说从一句简单的介绍开始了，像题目一样简单，像生活本身一样简单。从这句话里我们看不出这个作者和其他作者有什么不同，这篇小说和其他小说有什么不同。接下去我们看到一个接一个的数字，表示时间的数字，告诉我们“生活”在发展，时间在过去。生活和时间的亲密无间像一对孪生姐妹，时间是姐姐，生活是妹妹，但妹妹是否一定要按照姐姐的方式生活呢？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作者用简洁的笔法把一个在编辑部工作的有点颓废的青年的一天呈现在我们眼前，从介绍时间开始，到介绍时间结束，不同的是结尾的时间比开始的时间大了一个单位。这一天的生活，一个喜欢清闲的人，他可以讲述主人公工作的轻松，8：30上班，一个上午不过“昏沉沉地坐着，编了半篇稿子”，11：10就开始吃饭，中午打打乒乓球，并有一大段休息时间足够睡个觉，下午14：00上班，也不过“昏沉沉地坐着，把剩下的半篇稿子编完”，17：00下班，合计全天工作时间6个小时都不到——而我们都知道现在编辑单位的收入可不低；对于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可以书写主人公良好的聊天氛围，有周阿姨讲小孩子的读书问题，有小田讲商场的减价问题，还有“看报纸是很投入的”傅老师介绍报纸上的奇闻；对于一个讲究生活规律的人，他可以描摹主人公生活的严谨，睡觉、吃饭、工作按部就班，这对人的身体健康据说很有益处。但这些都不过是生活的表层，都配不上“生活”这个大命题，配得上这个题目的叙事必然要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广度和深度不一定要宏大叙事，可以仅仅讲述一个人的故事，但要挖掘出人的生活中所共有的那些元素，《生活》的作者就是如此，他的眼光不仅仅停留在表面，他穿透了一切，进入到生活的内核。

　　如果小说在第一部分结束，我们也没有理由说作者是一个平庸的码字工人，毕竟还有那么多无处不在的灵光闪现和幽他一默。比如“其间手指曾偷偷醒来一次”，比如“无他，惟熟尔”，比如对办公室里三位女性衣着和表现的描写，等等，都有声有色地表明了主人公的生活态度和作者观察生活的细致入微，把握语言的恰到好处。但如果小说在这里就结束的话，结尾“今天是6月10号，明天是6月11号”，似乎给我们留下一个悬念，好象也是个不错的结束，可是由于没有获得足够的诠释线索，读者想象的注意力往往会倾向于文本所展示的一种现代青年表层的生存状态，即使他是个很聪明的读者能够通过貌似简单的首尾联想到作者想表达的其实是日复一日的痛苦生活这一层意思，他也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而来完成内心自证。作者深知小说技巧和读者的内心需要，便有了接下去的三个部分。

　　小说的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我们会发现作者在这里欺骗了我们，我们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文本，作者肯定是个懒惰的人。当然，我们知道这其实也只是一种表象，因为这已经是下一天了，是作者复制了昨天的生活，也就是说，主人公在重复昨天的生活。人类文化自产生以来，其形式经历了一个“具体物不断抽象化”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终点便是人类任何事物、行为都可以通过语言文字来表征，人类所拥有的世界，不是他的脚能到达的世界，而是语言文字所能到达的世界，人类与世界的接触都要通过语言文字的翻译，但随着电脑、电视的出现、发展并逐步浸透到人类的文化和生活，人类的生存状态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信息爆炸了，而人类文化又经历了“从抽象返回具象”的过程，在电视和多媒体电脑上，我们通过具体的声音图象直接认识世界，通过眼睛和耳朵这些感官无须介质地如真实生活般直面具象，与我们远古的祖先不同的是，这个具象是复制的具象。通过现代科技的发展，人类似乎找回了具象，找回了自我，不用再被囚禁在语言文字的想象里，但其实正是通过这具象，人类真正彻底失去了自我，因为这个具象不是本真的具象，而是复制的具象，是一种更高程度的抽象！诗人投入生活，并不意味着无视生活之恶，更不意味着献媚或邀宠于生活之恶，小说也是如此。直面生活的痛苦，并以悲悯的情怀吹响拯救的号角，才是作家的良知与责任。今天的生活是昨天的重演，明天的生活是今天的重演，多生活一天和少生活一天有什么差别呢？作者深味生活之痛，于是通过复制生活的手法来展示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反抗。

　　当然，不是完全复制，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还是有些不同，主人公每天的饭菜有小的变化，但变化也不过是中餐和晚餐的不同，更重要的是，主人公显然是一个喜欢看录象的人——很多现代人都如此——他每天看的录象在变化。录象是什么，是一种虚拟，也可以说是对实际生活的一种复制。现实生活一成不变，虚拟生活却天花乱坠，这真是克隆人对真实人的思想侵犯，不仅仅局限于思想，这种侵犯弥漫在整个生活本身。实际上从离开自然的那一天起，我们已经失去了本原意义上的丰富的生活，生活的不同仅仅在于数字的不同，而数字也是虚拟的，如果不给生活按上一个表示区别的数字，我们无法甄别昨天、今天和明天。小说难就难在你必须告诉人家什么，但又不能明白地告诉别人，作者在这根平衡木上显示了高超的技巧。在经过足够的复制与虚拟给了读者相当的思考与痛苦的凭据后，小说的第四部分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但又用一个长长的省略号延续了这种痛苦。

　　作者一直勤于观察生活，并积极学习和实验小说的多种技巧，灵感是为勤奋的人准备的，《生活》的成就得益于作者持之以恒的勤奋。最后，我想说的一句话是，复制艺术已经被发挥到了极限，这类小说，第一个写的人是天才，第二个写的人是人才，第三个写的人，就是庸才了。情感，生死，人的生活和小说的题材是有限的，但小说的艺术无穷，这也是古今中外不断有优秀小说产生的原因，期待更多勤奋而睿智的作者去开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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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老大写评论，为繁荣小说版开了一个好头。强烈支持：））

tanqisen

我也支持一巴。

tanqisen

支持呀。
喜欢看你们评论的文章呀，增长见识。

孙香汗

小孙看了，心中想以后要发更多的贴。

苇风

关于评论，某未窥门径，何论堂奥？至多不过是一个初学者而已，但求起一个抛砖引玉之能，以期为梦游太虚之繁荣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