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文学“剑气”说

yangyizhuo

文学“剑、气”说


　　金庸先生在他的《笑傲江湖》中，曾经写到一段华山派的纷争。华山一脉分为“气宗”和“剑宗”两派，气宗讲究内功修为，以气驭剑；而剑宗讲求剑术精妙，以剑使气。并各自坚持了自己的道统，拼个你死我活。我比较在意他的这个说法，认为他提出了一个哲学命题，即：内容的关系和矛盾。气应当是事物的蕴含的内容，剑则是事物外在的形式。

　　只在文学上，也似乎存在着气剑的分别和争竞。表现为，有的作者、流派注重文字内在的思想气质而不太在意外在的表现形式及技巧，他们往往认为，大象无形，大巧若拙，这应当是气宗一派；当然也有另外的一支，他们更在意文字的外在表现，喜欢雕词琢句，夸饰文采，才高八斗，妙笔生花，他们应该归属剑宗。当然文学史上，早就有“文道一统”的说法，但由于作者的气质、爱好，所受的时代环境的影响等等，都会造成派别的分化成相互之间的各种差别。

　　我认为，李白是气宗。他的文字就很不讲究章法。一首诗下来，有两三字为一句，也有十多个字一句。有时只题目就占了几十个字。有时押韵，有时不押。有时合平仄，有时不合。语意上有时都会出现一些时断时续的跳脱状态，很多时候，诗句凭空而来，让人摸头脑不着。但人们又不难发现，他的诗歌最大的特点就是内气充沛荡，所有的看似支离破碎的东西，在他深厚内内气的作用下，都很自然的融合成一种混元的感觉。让一些本来平淡无奇的事物，对读者有了很奇妙的“杀伤力”。

　　杜甫当属剑宗。格律严谨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严谨不是刻板。当一个技巧，巧到浑成若天成的时候，才是最高的境界。看杜诗好多句子，信手拈来却暗合韵律，所谓随心所欲不逾矩，这也正是他高妙难及的地方。后人好多人学杜诗，学成的少，学僵的多。学得一两句，一两字的多，学得整首整篇的少。实际上是他们太过重外在的技巧，而又不能很难达到那种高手无招，处处是招的境界。

　　应当说李白也不是不讲方法，但他的方法往往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那种，是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技巧。实际上不是没技巧，而是一种有意无意之间一种高妙状态。他往往出语惊人，但回头看时，又没有任何古怪崎岖的地方。达到这种状态的根本原因，还是他的气质，天才，是由他的内在修养决定的。与“以气驭剑”的宗旨是极为吻合的。杜甫也不是不讲气，“幽燕老将，气韵沉雄”，这就是杜甫的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诗句在严格分明的格律中，气势纵横，气魄逼人。后人学杜学不来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只注意了他的招法，但不能做到“以剑使气”，结果使诗句僵硬生涩，生命力不强。

　　如果说杜诗不好学，那么李白的诗更是学不来，因为他的诗不太诗歌本身，而是一种内功。他是一种天才诗人。只有历史条件外界环境个人机遇在某一个偶然，突然钟情于另一个文学娇子的时候，一个天才大家才会从天而降。譬如李白，再如庄周，如苏轼。

　　若说的再宽泛一些，看中国的文学史，就是一场剑、气争竞的过程。先秦诸子当属气宗，他们盛气凌人，重内质，由内而外各成大家；两汉文赋当属剑宗，奢华词句，夸饰文采，当时竞搞到洛阳纸贵的地步，大多缘于其眼花缭乱的文笔。建安七子提倡风骨，讲骨气，讲实用，属气宗；两晋南北朝又兴起骈赋，就是一些理论性文字也讲求骈四俪六，珠圆玉润。当属气宗。唐代“上官体”格律诗是不是剑宗？又有诗人提风骨，文有韩愈“文起八代之衰”，他们是气宗；宋代的婉约派差不多是剑宗，豪放派庶几可归入气宗。

　　笔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学是偏重于养气的。孟子说，“文者气之所形”，又有人说“功夫在诗外”，曹雪芹借了黛玉说，这做诗首先是立意，有了内在的意气，其他的字词格律都在其次。就是不能以词害意的说法。就是说，不要拘泥剑招，功力最是要紧。而从现代文学来看，大量的西方文学涌入，与我们最觉新鲜的，首先是他们花样繁多的形式，和不厌其烦的语句修饰。西方早在古希腊有专门的修辞学，这在中国是个缺憾。尤其看中国古代的文字，大体喜欢言简意丰，以简约为美。内在意气充盈，外表删繁就简。

　　在外国文学中，人们喜欢梅里美的短篇，不是因为他的意旨深广，而是他善讲故事的技巧，应当属于剑宗一派；在德莱塞发表《美国悲剧》后，有人说他不懂文学。一位著名的评论家说，德莱塞什么都欠缺，就是不缺天才。如此看来，德式明显是气宗一支。

　　对于鲁迅有这样的名句：“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我们也依照着写来，不是名句是笑话。原因就在于，我们只看到了他外表的招法，没有他内在的气质。而这个气质的养成，最是不能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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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俊岭

一家之言。
辩证得很。

程学武

文学的“剑”就是做人的“剑”。一一道来的实例，让我学习着！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