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校园人物之一： 吴驴儿

洪水河畔

　　　　　　　　　校园人物之一：吴驴儿

　　　　　　　
　　　　　　　　　　刘希国　／文


　　吴驴儿不是吴地的驴，是才分到我们这所乡中学的毕业生。他小个头，圆疙瘩脸，高颧骨。两只小眼睛深深地嵌进肉里，一只炯炯放光，一只似闭非闭。在迎新会上，同事们让他作自我介绍，大家调侃的语气最后焦点集中到两只眼睛上，问他眼睛怎么会长成这样，怎么会有这么个外号。吴驴儿两页厚嘴唇微微翕张：“鄙人外号吴驴儿，并没有驴脾气，不拉驴脸，不做驴事。只是崇尚驴子忍辱负重，奋力前行，永不回头的‘驴精神’。至于两只眼睛，一直明察秋毫放眼量，一只冷眼观世暗思量，完了。”旁边的小王大声说：“我们还以为你一只眼睛用来睡觉，另一只眼睛用来放哨呢！”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不由对这位学政史专业改教历史的小伙子产生了好感。
     
　　孤鹜展翅伴落霞，秋水荡漾染长天。黄叶纷飞西风下，衰草凄迷寒烟中。转眼到了深秋，祁连山上的风便硬硬地吹来。一天早上，高低顿挫的早读声中传来了异样的韵律。校长循声探个究竟。须臾回来，周围齐集好搬是弄非的老师，校长说是吴老师吴驴儿领着学生读英语呢，他把每个句子和单词都拉长，嗓儿扯得远远的，像唱英语呢。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具有地方色彩和独创性，后生可畏呀。其他人说越是地方的，就越有可能是世界的。从此，每当校园东南方向的教室传出或如僧尼诵诗或如歌手抒情或如雨燕呢喃的有节奏的声音，老师们都知道是吴驴儿在让学生读英语。

　　学校紧挨小镇的南北大道，小镇上的人们也知道了中学有个读英语像唱的老师。吴驴儿益发有名了。有家长反映到学校，说这样下去要误人子弟。终于，刚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的英语组长老周找吴驴儿谈话了。老周说，吴老师啊，你刚来，要好好吃透教材，研究学生，确定适合学生的教法。再说，你学政史又教英语，发音上要更注意咧，人都说你在唱英语呢。你看……
   
　　老周话未说完，吴驴儿两只小眼睛齐放光芒：“老周你知道，教育创新，由我先行。咋说我都是科班出身，还顶不上你个‘土八路’呀，你大学里洒过几泡尿呀，忙自己的事吧！”老周差点被噎死，感到吴驴儿的小眼睛下潜伏着刁蛮杀气，以后得防着点，还听说他有个在某集团任副总的舅舅，和教育圈子里的头头脑脑称兄道弟呢。

　　白露为霜，万木萧疏。花落去，叶飘零，水无语，山静默。辽阔的视野中，只能发现草垛炊烟、枯枝老石等平淡粗朴的事物，人心里镌满了岁月轮回的苍茫，风华消失的悲凉。偶尔也有好天气，大地安泰，山河岑寂，一切聒噪和繁华、喧嚣与躁动都成为过去。期中考试很快便结束了，吴驴儿所带的两个班的成绩遥遥领先于他人。其他人也便认可了唱的英语比读的英语考得高的事实。

　　吴驴儿的一只小眼更见光亮了。

　　一个冬日，散步野外，旷野老气茫茫，山寒水瘦。雪后的村庄肃穆得像修女。一个女人正用扫帚扫出一块空地，把圈里的牛粪用筐背出来晾晒，一个老汉在草垛后兜着裤腰惬意地洒了一泡长尿，对着太阳咧嘴笑笑。生物休眠的季节，一切都裸露在风中。天太冷了，鞋里漾上来潮湿的感觉。折返回至校门前，我正好碰见了吴驴儿。他的两只小眼睛全睁开了，脸上溢出殷勤，十分诚恳地对我说：“刘老师，等你呢，又去找灵感了，你们这些骚人就是怪癖多，临风洒泪，望月吟诗，一副贼相，呵呵。”看到我脸上阴云密布，吴驴儿夹住了那张会唱英语的嘴。我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他笑笑，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请你吃烧山药呢，没想到一开口就热脸碰了个冷尻子！”我笑笑说：“走吧。”
   
　　吴驴儿的住房紧邻学生宿舍，论资分房，他该住这儿。进门一看，炉面上乱扔着山药皮，再一看，一个山药都没有。吴驴儿尴尬地笑笑：“这些泼猴儿，怎么全吃光了，嘴下毫不留情呀，刘老师，我请你吃麻辣粉。”我发现吴驴儿门上头的两扇小窗已被打开，他的学生从窗户里翻进去享受了山药，想到学生大快朵颐时的开心我也笑了：“你和学生还真融洽呢！”吴驴儿笑笑：“打他们舍不得，俊骨嘟嘟的，花朵般的嫩脸，饶他们一次。”
   
　　第二天，我下课刚转过教室拐角，就听到“一二一”喊号子的声音。循声望去，见吴驴儿下课也往教研室走，他一手抓书，另一只手空着，两只手走路时习惯甩得很高，旁边他的学生依着步数正给他喊号子呢，“一二一……”吴驴儿见老师多了，两只小眼射出愤怒：“狼吃的，我踢死你们！”说罢向前作怒不可遏非下手开打不可的姿势，学生吓得后退默不作声。等他一转身，学生又齐喊“一二一……”，吴驴儿耸耸肩，无奈地笑笑：“这帮狼吃的，看明天上课我怎么收拾你们。”
   
　　吴驴儿还真在晚自习上把几个学生拽到了办公室，几个小子都双腿发颤，嘴唇抖动，犯了罪似的低着头。吴驴儿在每人脖颈上拍了一巴掌，手里又晃着一根竹棒，走来走去，像积蓄力量。沉默。几个学生受不了沉默的折磨，流着泪说：“吴老师，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吴驴儿的竹棒始终不落在学生身上，嘿嘿一笑，有点幸灾乐祸。放下竹棒，背着手，两只小眼睛都眯着，踱来踱去。学生脸上冒汗了。吴驴儿说：“喊呀，反了你们，吃了东西还给人中气，畜牲呀，没披人皮呀，娘老子没教吗？我敲死你帮狼羔子。”说完又去拿竹棒，几个学生战战兢兢，吴驴儿到竹棒前定了定，又用一只小眼瞥了学生一眼，嘴里发出恨恨的声音。转到学生眼前，严肃地对他们说：“将功补过，每人找一纸箱，外面用红纸糊好，用毛笔写上‘垃圾箱’三个字，放在学生易乱扔果皮、纸屑的地方，做点贡献吧。”几个学生获大赦似的诺诺连连。
   
　　学生未走远，吴驴儿笑得直不起腰来，一双小眼里还噙出了泪。一阵子笑过后，他说：“充英雄得有本钱呢，小腿儿都筛糠呢，哈哈哈……”。
   
　　校长为这事在例会上专门表扬了吴驴儿呢，说他爱校如家，肯动脑子，会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既教育了学生又为净化环境作了贡献。学生的思想理通了，学习自然就上进了，小吴就是例子嘛。
   
　　从此，我对吴驴儿刮目相看。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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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河畔

呵呵，写点熟悉的倒还顺手，不知版主意下如何？烦请斧正，谢了！

寂寞沙洲

清新质朴的文字，生动细腻的描写，很好啊！

敬一兵

很有味道嘛，呵呵．

田瞳

人物形象写得不错，写出了特点。只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物，事太少了，应增添些内容。只写了读英语，吃山药，不够。

洪水河畔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人物形象写得不错，写出了特点。只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物，事太少了，应增添些内容。只写了读英语，吃山药，不够。

谢田老师，还有内容，放上怕太长！

洪水河畔

最初由 寂寞沙洲 发表
清新质朴的文字，生动细腻的描写，很好啊！

谢沙洲妹妹阅评，远握！

洪水河畔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很有味道嘛，呵呵．

谢敬老师一如既往的关注，问好！

田瞳

写人物的小说应该鼓励，点个精吧。

跃农

　　好！特别是第一段妙趣横生。

吕永红

最初由 跃农 发表
　　好！特别是第一段妙趣横生。

谢跃农阅评，远握！

吕永红

读过有味的文字！跃农，上面的回复有误，致歉！

天行健

性格鲜明，只是一个政史科班出生的教师口头语太多些吧。

脂砚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流淌。”

这个结尾好，一语道破题旨。

吕永红

谢脂砚版主和天行健朋友的阅评，远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