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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天天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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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8 18: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陪老K去买礼物。足金的镶钻手链,阳光下夺人魂魄的精致璀璨。我笑,哪怕那个女孩能抵得住你的热烈追求,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样的灿烂诱惑。
  
  老K的新女友叫苏苏。肤色健康笑容清澈,四分之一混血美女。她是老K在去佛罗伦萨飞机上的艳遇女主角。这样的绯色邂逅老K早已驾轻就熟。下飞机前,他便从容翩翩地拿到了苏苏的电话号码和酒店房间号码。
  
  他们一起回国。苏苏直接住进了老K在城西的公寓。
  
  有朋友掰指算着这次老K的新恋情能否超得过三个月。
  
  这是老K每一次恋爱的时间保持极限。
                 
  
  还是深冬季节。我定期检查邮箱,除了广告邮件,没有我想要看到的信。打开信箱看隋的照片和原来发来的电邮。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我把他的所有信转到一个专用信箱里去。一封一封。密密麻麻,占满整个收件箱。
  
  隋。在网络里,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晚上八点,去北苑的西餐厅和江共进晚餐。水果沙拉,红酒香菇烩牛肉。江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我穿着浅色碎花长裙,摆出淑女姿态程式化地进餐,连切牛排的动作都细腻温柔。心里禁不住自己嘲笑自己,邻座一定会想,看,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坐正,吃饭时不要讲话。江说。别担心我会露出并非淑女的马脚,他总会适时地提醒我蹩脚的伪装,比如别咧开嘴笑,胸针别弄歪了,别东张西望,别发出声音,别把食物沾在嘴角边。
  
  我闭嘴浅笑。上帝,请给我一杯咖啡,再一大碗清甜爽洁的水果沙拉,我可以坐在电脑面前,一边敲打键盘一边对付一顿简单自在的晚餐。
  
  吃到一半,江突然伸出手来拉住我,我听见他温和的声音:晓比,我好爱你,今天晚上你这件衣服很漂亮。
  
  坐正,吃饭时不要讲话。我淡漠地说。
  
  我上次和你讲的事,你考虑好了吗?江问。上次他准备带我见他父母,被我神颠神颠地敷衍过去了。
  
  这家味道不及上次那家,以后别来了。我故意绕开话题。
  
  江顿了顿,点头。
  
  于是晚餐继续,并在沉默中公式化地结束。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凯特贝金塞尔的新片,《缘份天注定》。我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枕着沙发落寞地想,和谁的缘份,来了,又错过了,最后远离了。
  
  灯灭了,开演了,全场安静下来。屏幕里温暖轻巧的音乐响起。圣诞了,男女主角该相遇了。
  
  江拉紧我的手,我扭过头去看他,投影机打过来的光亮中,我看到一个浑浊的剪影。他注意到了我在看他,笑着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肩膀上。我把头别开,淡淡笑道,这不是恐怖片,不用担心我会怕。
                 
  中场时我睡着了。做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梦。再昏昏沉沉地醒来,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已经在错过十年光阴后再次圆满相遇。乏善可陈的老套情节。十年后的错失会有机会和缘份再来一次?
  
  这部影片拍得极具说服力。当然,我是指对于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少男少女来说。
  
  他们也许会将此片当作首次约会的订情电影,边吃着爆米花冰淇淋边携手观赏一遍又一遍,并彼此相约要如剧中男女主角一样,十年光阴仍不是距离,天久地久仍永不分离。数年后这些年轻的恋人会各走各的路。某个时刻也许会对月感喟,世事也不过如此而已。
  
  无论如何,缘份像幕后黑手左右着一切,不管你怎么逃,逃到哪,最终也会得与最初相遇的人再相遇。
  
  多玄。
                 
  散场时我说想看星星,江诧异道,今天哪有星星。我说那就看看天,你不看可以先走。于是他把车停到附近,带着公事包,陪我拐进一间大学。我找了一块大草坪躺下。江拘谨地站在一边。我知道,他是舍不得他那件簇新的观奇。
  
  真的没有星星。云迷蒙地打着旋,钻进昏黑的天空里去,像一整幅泼翻后又被拭擦过的墨纸。我想起那时和秦朗站在窗边,他温柔地在耳畔低语:“看见了吗?晓比,那是你,双子座;那是我,天蝎座。”
  
  物是人非事事休。眼睛又要掉下来。江在身边踱来踱去。我扭头看他的侧面,微微发福的身材,清一色的黑色西服黑皮鞋,黑色公事包,镜片下看不清晰轮廓的眼睛。
  
  去年秋天,秦朗走了差不多一年。江在我极度疲倦的时候出现,开始拜托我身边的朋友递电影票给我;大暴雨时撑把伞站在楼下老实巴交地等我;托东京的朋友带我喜欢的浮世绘饰品给我;转遍整个城市收集我最喜欢的小说送我;隔三岔五地寄来一封长长的信;在自己的车里挂满我喜欢的hello kitty玩具猫;在我失眠的夜晚耐心温和地听我在电话里唠叨;从不介意我在遇到麻烦时向他发一大堆琐碎无聊的牢骚;从电话里听出我声音发嘶便马上把喉糖送来我手里;在我和朋友逛街时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提包;在我因实习工作劳累而长出黑眼圈时,他便照着食谱学各种各样的营养汤煲给我喝……事无巨细风雨不改。我在这种庸常实际的关怀中渐渐融化。最后,我们的关系终于产生质的飞跃,从平淡的朋友变成了平淡的恋人。
  
  江年长我七岁,中等身高,未满三十却已有了微隆的啤酒肚,从事金融业,性格稳定传统。刚好我也在汹涌澎湃的感情洪流中筋疲力尽了,江是适时出现的避风港湾。庸常、平淡、稳妥、温和,没有激烈起伏的波动。正合我所需。
  
  我也为此段感情作了些许改变。比如扔掉了所有布料较少的衣服,购置了不少淑女装;冬天宁可裹得像个发醇过度的馒头也不再穿短裙;头发的颜色也染了回来,平平常常的黑色;不再进酒吧,极少再去看做摇滚音乐的朋友的演出;戒了酒;不再跟着一群同类的朋友开着车新疆西藏敦煌戈壁草原大漠的四处跑;开始接受一些柔柔的小桥流水般的音乐;说话尽量圆滑玲珑;学习笑容大方得体有分有寸………
  
  唯一没办法改变的是对秦朗的回忆。我依然坚持定期去看他,不开心时去看他,太开心时去看他。江也明晰,如果他扼杀掉我思念秦朗的自由,那我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决裂。
  
  秋天将近尾声的时候,江向我求婚。郑重其事的。像俗套的港剧情节一般,在餐厅烛光晚餐,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飘来,侍者推来一车玫瑰花,香气四溢,男主角单腿跪下,奉上晶光闪亮的钻戒,情真意切地表白:“某某某,我爱你,请你嫁给我。”
  
  江显然是精心安排并私下实验过多次的,一举一动一说一笑都几乎与电视里丝毫不差无懈可击。其实我在赴这个约之前,早就猜到了。我的直觉一贯敏锐得连自己都害怕。吃饭到一半时,果然有风度翩翩的提琴师拉着琴款款而至,我在心里猜想,玫瑰大概快来了。果然,刚想完就有侍者推着一车盛放的玫瑰过来。我又想,下一步该男主角念台词了,太准了,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单腿跪下,我听见他说:“晓比,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些感动,有点糊涂了,笑得憨憨的,像个差点溺死在幸福海洋里的小女人。我觉得刚才自己所想和事实完全吻合的情景可笑也可爱。我其实很感激江让我在那一刹那有种心想事成的感觉。可只是一瞬间,心思便又不在他身上了。他一直跪着,等我答案,而我紧盯着盘里的食物,在想,为什么这里的水果沙拉这么快就吃完了?而且不够甜。
  
  那一次江的求婚还是失败了。电视里的女主角通常在此情此景里都会幸福得有不真实感觉,然后热泪盈眶,羞涩点头,有情人再紧紧相拥。哪里有女主角在男主角捧着戒指期待幸福时还在研究水果沙拉甜淡多少的问题?
  
  由此可见我不爱他。
  
  凌兰在电话里说,爱不爱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懂吗?
  
  我不懂。说实话,我真的不懂。
  
  凌兰是我最好的朋友。近七年固若金汤的友谊。电话里说话时我仿佛看到了她的人,略略胖了些,可爱的圆脸,大眼睛,笑起来亲切平静。她是个比我悠然,容易认命,喜欢用理论说服实际的女子。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江,会有什么样的路在前面等着我?无非便是黑沉沉的寂寞。除此之外,就是在遇到下一个可以爱的人之间的这段清闲得叫人发慌的时光。如果我可以狠狠心迈过去,也许我就从此自由,返回从前,找到新生。
  
  人是怎么样一种矛盾可怕的动物?我考虑一夜之后,放弃了这个决定。两个人尚且无法赶走寂寞,何况只我一个人?我需要江的关怀。爱不爱他是其次,嫁不嫁他是再次,需要他的关怀,这才是唯一重点。
  
  自私到顶点。是的。我承认。
  
  江的涵养大概是经由专门培训过的。求婚事件后他再来找我,仍笑容可掬风度可佳。我难免会有内疚惭愧之意。惆怅之余,还是保持原有关系,努力合着他的步调,尽量做一个好女朋友。好女朋友的结局无非是好太太。可我没有想过。我这个好女朋友的结局是什么,是不是一直做到有人来拯救我为止?我想都不敢想。
                 
  隋没有再来过信。准确的说我们已经断了近两个月的联系。电话,电邮,ICQ,一切可以搜寻的线索和载体都消失怠尽。一个人要在网路上失踪相当容易。要在心里呢?
  
  隋曾是我失去秦朗后唯一的安慰。我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个唯一都失去了。而我竟然这么久之后才惊然发觉。时间已经不短了,那一边的隋也许早已忘了我,而我才只是仅仅察觉到,我们没了联系断了消息而已。
                 
  老K打电话来说方石从西藏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有很多是送给我的,要我过去拿。那时老K他们几个常盘踞在城南一家店名是法文的酒吧里。和老K约好周末晚上七点。我准时赴约,牛仔裤大风衣,背着江贼似的去酒吧见老朋友。老K见到我时欣喜地大声道:“嗨!亲爱的晓比!你终于变回从前了!”
  
  我苦笑。方石是很久没见的朋友,不清楚我的近况,自顾自轻松地招呼我:“一个人?秦朗呢?怎么不叫上他?”
  
  他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犯这样的错误。我看见老K在桌子下面踢方石的脚。方石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老K只管猛踢,方石不敢出声了,大概也猜到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可我知道他顶多猜到我和秦朗分手了,绝不会猜出真相。
  
  老K说:“喝什么?”
  
  我含蓄地说:“白水。谢谢。”
  
  老K厌恶地皱着眉:“你还不如就呆在家里拿个壶放炉子上,一烧一大壶,喝上一整天,何必来酒吧?”
  
  我不以为意,说:“那就热茶。花茶。谢了。”
  
  老K说:“不喝酒?”
  
  我笑:“早戒了。”
  
  方石也对我的改变感到惊奇,小声问老K:“晓比怎么了?”
  
  老K有点生气,道:“交了个道貌岸然的社会精英男朋友,就不再与我们这群朋友扎堆儿了。”
  
  我也有点生气,可还是撒了谎:“我喝酒胃痛。”
  
  老K拿我没办法,推过一杯热茶,说:“胃痛晓比心痛,病号最大,我能说你什么?”
  
  我不语,埋头喝茶。
  
  方石带来了牛骨链子和镯子、形状奇怪的彩绘容器、布达拉宫模型和充满民族风味的藏式彩色流苏披肩。我心中狂喜。一直就想要这些东西,可惜自己心脏不好,不敢去那样的高原之地。今天有朋友相赠,又高兴又感动,毫不客气地收下礼物,抱着方石又笑又跳,以示感激。
  
  老K斜我一眼,笑笑:“你的老江若在这个时候看见,不气炸肺也会气穿心。”
  
  我不和他斗嘴,挨着挨着赏玩方石送的礼物,笑道:“我和朋友抱抱他也气,气死好了。”
  
  老K说:“气死?气死他了你还跟谁?”
  
  我看礼物看得认真,随口接一句:“跟你吧。”
  
  老K愣一下,也跟着我接下去:“你别说笑,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我不出声了。喝茶,看礼物,间或聊聊天,一直到九点,江打来电话。我飞跑到酒吧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儿,接起电话,江在那边问:“你在哪?”
  
  我骗他:“图书馆。”
  
  他的语气似乎很满意,道:“记得早点回家。要不我来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慌忙反对:“和一个同学在一起,很安全的。”
  
  “那记得晚上早点睡觉。”江叮嘱。
  
  “知道。再见。”
  
  如果我不是有这样不安定的性格,江也许就是最称职的男朋友。不是吗?现在很多男人晚上去泡吧喝酒兼泡小妞,打电话查岗的都是他们的女友。凌兰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也得当事人觉得那是福才行。
                 
  工作不算忙。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媒体单位太多,一碗羹众人抢,自然吃不了很多。江固定每天下午五点半来接我下班。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到那时都会用一种羡慕晓比玩笑的眼神看着我收拾东西跟他一起离开。江自己的证券公司生意兴隆,办公室有人在他的指点下买股票狂涨,入账不少,对他感激如再生父母,自然对我也就另眼相看三分。
  
  快下班时我还在赶一篇经济报道稿件。江提前来接我,坐在我身旁的办公桌边翻书。同事陆陆续续地离开,我还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同事小白打趣道:“晓比妹妹,你们今天去哪里happy?”
  
  “吃饭,回家。”我简单地说。
  
  “还有呢?”小白笑道,“不用逛街看电影牵着手压马路?”
  
  小白是办公室里和我最要好的同事之一,我们经常相互玩笑,无伤大雅。
  
  “嗯…”我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用。”
  
  江抬起头来笑笑:“我们准备去看一场恐怖片。”
  
  小白马上沸腾起来,笑道:“晓比!恐怖片啊!我祝你被吓得神智不清——不过没关系,你的保护神会紧紧的拥抱你,然后说:亲爱的!别怕!有我呢!哈哈哈哈哈!”
  
  我停下手指,看看江,又看看小白,半晌后继续打字,淡淡地说:“我什么时候同意要去看电影的?我今天忙,吃了饭就回家,哪也不去。”
  
  江不响了。小白收好东西走了。我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僵硬冷冰,自顾自地敲打自己的稿子。
  
  好半天江突然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我走了。”
  
  我头也不抬地说:“咦?怎么走了——拜拜。”
  
  江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大叫一声:“晓比!”
  
  我被他吓了一跳,生气地推开键盘,“你那么大声干嘛?”
  
  “你在乎一下我的感觉行不行?!”江涨红了脸,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我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看了他两眼,继续拉开键盘打字:“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从来就对我没有感觉?!”江开始歇斯底里。
  
  “小点儿声。”我说,“好歹这里也是办公室。”
  
  “是不是?!”江是真的急了。这个问题他像盲人摸象一样摸索了好久,都不求甚解。现在急躁成这样,不是不能理解的。
  
  “我回家了。”我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家里晓比班清静些。”
  
  江盯着我看了半晌。我不说话。他终于掉头就走。
  
  发疯了。在这些场合毫无冷静地向我控诉感情委屈。我从没想过江会是这么一个不理智的人。
  
  我不打算理他。一个人走出办公室按电梯。两部电梯却都在十五楼停了——要命,这个时候电梯坏了,这个该死的公寓。这意味着我只能从黑漆漆的安全通道一层一层地下到底楼去。
  
  十二楼。我的天。
  
  我紧张地走向安全通道。伸手不见五指。我紧抓住楼梯扶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黑暗中心跳都要停止了。天知道我是个多么胆小的人。在这个黑咕龙咚的地方,又是一个人,不小心的话,我可能会被吓疯掉。
  
  我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让江走。有他陪我过这个黑洞洞的楼梯至少可以壮胆。
  
  下到底楼大厅时,电梯竟又好了。看看,人倒霉的时候,什么离奇的事儿都会找上来。
  
  江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我。看见我竟从安全通道下来,吃惊不小,迎上来,问:“晓比,你刚才没坐到电梯?”
  
  “坏了。”我淡淡地说。
  
  江惊慌地看着我,我也看他一眼。奇怪,我从黑呼呼的鬼屋一样的安全通道走下来还没他这么激动,他这是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他突然抱住我,“我该死,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你很害怕吧?有没有被吓到?!”
  
  要命。我在心里暗暗呼救。这里是办公室楼下的大厅。那两个大厅保安都认识我。在这里被拥抱,明天我还要不要来上班?要不要见人?
  
  江充满歉意地紧紧拥住我不放,我小声说:“江,好了没有?你像个十七岁的小男生。别让我为难。”
  
  江的理智恢复过来,松开我,问:“我们去吃晚饭?”
  
  我看见不远处的保安正盯着我笑。该死!我回答江:“好。我们快走。”
  
  江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停车场取车。路上他不停地道歉:“晓比,对不起,晓比,对不起。你没有吓到吧?”
  
  我厌倦至极,回答:“行了,我没事。”
  
  “我们吃什么?你说。”江和颜悦色。
  
  “随便。”我很累。
  
  “随便是什么?”江仍然在笑。
  
  “随便就是随便。”
  
  “那我们吃必胜客?”江问。
  
  “无所谓。”
  
  “好不好?”他有完没完?!
  
  “好。”我感觉非常疲倦。
  
  于是他开车载我去必胜客。半路上,我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车停在必胜客餐厅负一楼的停车场里,江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看着我,含着笑。我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很香。”他说。
  
  “不好意思。”我揉揉眼睛:“今天太累。”
  
  “那去我家,我做东西给你吃?”
  
  我打量他一会儿,问:“你刚才看什么看?”
  
  “没什么。”江的声音很幸福,“你睡着的样子真的像只小懒猫。”
  
  我疲倦地笑笑,打了个呵欠,“好吧,去你家。你做什么给我吃?”
  
  “咖喱鸡。怎么样?”
  
  我点头:“走吧。”江突然靠过来,很近,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别开头去,懒懒地说:“饿死了。走吧。”
  
  江只得开车。
  
  到了他一个人住的公寓里,我开始在他的电脑上继续没完成的稿件。江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儿,时不时举着锅铲跑过来问一句:“要不要多点辣椒?”
  
  他的公寓位于城南的优质住宅区,清洁,有条不紊,中规中矩,像他的为人一样。厨房里渐渐飘来浓郁的香气,和着楼下花园清新的花香味。这无疑是一个美丽的黄昏。我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妈妈放心把我交给江,他的确是个传统型的好男人。收入高、工作好、顾家、专情。书上不是写着吗,要找一个好老公,这样的男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不会很浪漫,却事无巨细地关怀你;他不会制造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却给你实际的温暖;他没有什么艺术天份和才华,却会如数地把每月收入上交给你。如果,如果在之前没有Y,没有秦朗,没有隋,如果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与Y的刻骨铭心,与秦朗的生离死别,与隋的天各一方的话,我也许会很安定地和江在一起,和他一样过那种庸常平实的生活。
  
  可是。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所谓的如果,所谓的假设,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很清楚我不爱他。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在经历过汹涌澎湃的激流后,已不会再为淙淙小溪动容。几百年前的唐代诗人便已深晓这个道理。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的。曾经沧海。
  
  在吃着咖喱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在想怎么和江说分手。砍断关系,一了百了。
  
  这顿没良心的饭吃完后我还没想出好的方案。我只得回到电脑面前写稿。头痛欲裂,那篇要命的新闻稿怎么写怎么不对,我像老头子咬骨头一样,不知如何下口,完全没辙。江又煮了红茶端来,我已经眼皮打架。
  
  他坐在我身边看书。我存了盘拿出资料翻查,不知不觉就意识模糊。太累了。我睡着了。
  
  起来时已经九点多了。我和衣躺在床上,江在外屋客厅看综艺节目。我红着脸起来,拿了包走到客厅,说:“真抱歉,睡着了。我要回去了。”
  
  江站起来,笑道:“我送你晓比。”
  
  我推辞:“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不行。不安全。”江拿了车钥匙开门。
  
  那夜回家,老K打电话过来:“晓比!你在干嘛?手机也不接,打电话到你家,你妈妈说你不在。”
  
  “我在江家里。”我撑着头和老K讲电话。头一直痛。
  
  “在他那里干嘛?”老K不喜欢江,说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吃饭。”我说。当然我并不认为老K会相信我,他这个思想复杂的家伙。
  
  果然,老K惊问:“吃饭?只是吃饭?”
  
  “只是吃饭。”我强调。
  
  “呵……”老K鬼笑,“明天去看秦朗。方石一起。”
  
  “他知道了?”我诧异。
  
  “这样的事能瞒得过?你真是愚猫。”

  “好。”我跳下床大叫:“我要喝点蜜糖,再洗个泡泡浴才能睡觉。”
  “为什么?”老K奇怪。
  
  “不然明天起床后精神不好,会很丑。”我说,“我不要秦朗看到我的丑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后老K叹息:“傻丫头,他早已看不见你了。”
  
  我呆住,眼睛不争气地湿了,鼻头发酸,泪盈于睫。老K在那边叫声我的名字,我应了应,老K叹道:“晓比,别让我担心你。你怎么还是无法释怀?”
  
  “明天见。”我不想再说,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眼泪终于掉下来。秦朗,秦朗,秦朗。我还是忘不了他。有时候很恨他,恨到切骨。他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挣扎彷惶,不知所措。
  
  手机响,是江。他在那边说:“明天我有个朋友请吃饭。一起去。”
  
  “我有事。”我说。
  
  “什么事?”江问。
  
  “约好老K去看秦朗。”
  
  江顿了顿,问:“能不能改天去看?”
  
  我不说话。我不说话就是最明显的回答。
  
  “好好好。你明天去。我单独去赴朋友的约。”江明了,他和我永远隔着秦朗。他如果妄图翻越这层障碍,那就只有一败涂地。
  
  挂了电话我又睡不着了。又不想继续胡思乱想,偷偷吃了点安定,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买了花,穿素衣,老K笑我打扮得像个寡妇。
  
  “本来就是寡妇。”我说。
  
  老K大笑:“那江就是你的第二春。”
  
  这回轮到方石踩他的脚了,一边小声提醒他:“大清早的,你怎么没个正经。”
  
  秦朗的墓前,大家都沉默时,老K突然沉沉地开口:“秦朗,请你放晓比自由。她现在仍然困住自己。我很担心她。”
  
  我没说话。是的,老K说得一点不错,我到现在仍然困着自己。我在等什么,等隋?隋早已消失。等秦朗复活?笑话。
                 
  从墓园回家,心情低落。喝了一会儿茶,看了一本书,接了一个打错的电话。时间过得很快,五点半了,妈妈打牌回来,看见我在家,问:“咦?今天没去玩?”
  
  我摇摇头:“今天有点累。”
  
  花瓶里放着清香的栀子花,纯净莹白,香气凫凫。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了。最最心爱的人不在身边,他在另一个世界。我的世界里的精彩悲喜,花香云漫,都与他无关。
  
  吃过饭后江打来电话,妈妈接的,笑嘻嘻地把话筒递给我。江在那头问:“看电影吗?”
  
  “不想看。”我说,“想休息了。今天很累。”
  
  “你成天都累。”江略有不满,提高音量。他在为我今天去看秦朗的事发窝火气。很明显。
  
  “所以你有义务在我累的时候不要让我更累。”我说。抱歉,江,我习惯了,我停止不了对你自私的要求和逃避。
  
  “明天中午我来接你吃中饭。”江说,“晓比,我们一天没见面了。”
  
  我撑着头,问:“so what?”
  
  “我很想你。”江说。为什么男人在恋爱的时候总有太多无聊的琐碎的蜜语甜言?其实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听这些的。现在我更希望他说一句“晚安,早点休息”,好让我有挂断电话的理由。
  
  “我也想你。”我胡乱应付他,“不说了,我要看书了。”
  
  “明天我来接你。”江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离你的报馆不远……”他絮絮地说下去。
  
  “好。”我说,“再见。”
  
  那头沉默半晌,我再说了一声:“再见。”江突然声调温和地说:“晓比,我爱你。”
  
  我没有反应。听了太多这样的字眼,已经有了超强的免疫力。更何况是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我说:“哦。我知道了。再见。”
  
  挂机。
  
  妈妈在削苹果,一边笑眯眯地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我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看电视。
  
  “其实你们可以先订婚,妈妈不介意你这么早定下来的……”老天,这是这近半年来妈妈和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草草地“嗯嗯”了两声,不再说话。
                 
  上班时上网,打开QQ和同事在里面聊天,讨论选题会的细节问题。小译在QQ上传消息给我:“你今天穿的这件衣服很好看。”
  
  我转头看看他,他就坐在我旁边,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玻璃办公桌隔层。他全神贯注地在网上翻查资料,偶尔QQ闪动一下。另外一边的小白也表情认真地在网上填注册表,而他刚刚发过来给我的讯息是“我昨天看到一个好笑的笑话…………”
  
  我轻轻笑。办公室气氛是我钟意的。表面上个个都危襟正坐不动声色,其实同事与同事之间在QQ上聊得风起云涌爆笑连连。我回复小译:“是吗?你喜欢?借你穿好了。”
  
  一分钟后收到他的回复:“如果你不怕被撑破的话。”当然,他是男的,178公分,哪里穿得下我的小T恤。
  
  我抿嘴笑笑,回复:“别对自己的身材这么有信心,你不过是电杆而已,我衣服的尺码合适你了。”
  
  他的表情依然严肃得看不出一丝端倪,回复是:“你这算不算是办公室骚扰?”
  
  我终于忍不住笑得趴在电脑面前。他还隔着办公桌装模作样地问我:“咦?晓比,你怎么了?”
  
  这家伙。他今天有往常难得的幽默。
                 
  中午江准时上来接我,我还在QQ上和小译谈笑风生。江来看我的屏幕,指着小译的头像问:“和网友聊得这么好?”
  
  我笑道:“见过面的。”
  
  江惊奇:“真的?什么时候?”
  
  我大笑:“天天。”指指旁边的小译。江恍然大悟。
  
  中午我们定好去那家意大利餐厅吃饭。江刚才来我办公室时省时间,把车停在路边,结果我、他、小白和小译结伴刚下楼,就看见一个警察站在江的车边掏罚单。
  
  江冲过去。我还是慢慢走。小白和小译去停车点取单车,再缓缓骑过来,经过我身边,和我说声拜拜。我微笑,向他们招招手说再见。江还在和警察交涉,小白已经骑车走了,小译突然折回来,轻轻对我说一声:“你今天的衣服真的很漂亮。我说真的。”
  
  他红了脸,我也红了脸,说:“只是衣服吗?”
  
  他有点傻傻地笑了笑,说了句拜拜,骑车走了。我站在阳光下看他。办公室里他是印象最深的同事。源自于第一次见面。那是来这个报馆上班的第一天。他也是新员工。黑框眼镜,明亮的炭色眼睛,清清瘦瘦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只是一瞬间,这种感觉和印象在脑里烙下了印。几天后的选题会上,他高谈阔论经济学政治学张五常江敬连,我坐在办公室一隅的沙发上,看着他眼神里有光芒闪烁。我容易被那种少年老成思维理性内敛智慧的男生吸引。小译绝对属于这一类男生。
  
  选题会后我问他:“嗨,你什么星座?”随便问问的,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习惯收集星座。
  
  他说:“摩羯座。”
  
  哦,摩羯座。隋的星座。我想到了隋。但好像他们又是两种不同的人。隋很多时候像个单纯内敛的孩子,很温暖,让人感觉开心安全。还有,和他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事。我突然就想到了隋,我曾经以为我们单单只是清谈便可以这样相处一辈子。是我太天真,还是世事总难料?
                 
  说起隋,不久后我便在QQ上遇到了他。那时我正和小白在QQ上大骂编辑部主任骂得畅快淋漓,右下方突然有只淡蓝色海豚跳跃闪烁。我的心马上抽紧了,隋!是他,一定是他。点开一看,是真的。真是他。他说:“嗨,死猫!你在啊?”接着又有一句:“死猫怎么不理我啊?”接着再有一句:“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呢?”
  
  我发誓我是没看见他。怎么会是不理他。这个惯于惊叹号的家伙。我有点激动得不知所谓。哔哩叭啦打过去一串,敲得很响。小译探过头来看我,我不理他。所有人都见鬼吧。天知道,隋怎么失踪这么久,又出现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切不同了。你问我什么不同?——比如他忘了我了,他有女朋友了,他原来的女朋友回到他身边了。我们始终是永恒的咫尺天涯,距离遥远。我说过,我的直觉敏锐得连我自己都害怕——因为,我猜准了,隋有女朋友了。他说:“我想找个女朋友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呢?我难道对他说“不行”?笑话。我只觉得头痛,心跳得厉害,抽筋似的疼,脸色苍白,握着鼠标的手发软。小译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我需要一杯咖啡。谢谢。”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没有和你最终相守的人,全部都只能是过客。”——老K曾经这么说过。那么如此说来,隋也会是过客?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一瞬间我想起很多,想起无数次的电话和QQ聊天,想起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和对方的故事,想起满信箱的照片和电邮,想起情人节时的玫瑰,想起彼此的承诺和梦想,想起我曾说过去大连他曾说过来成都,想起QQ上和他聊过的笑话,想起他居住着的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想起他曾说过在冬天的海边念诗给我听,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原来都是过客,都是枉然。
  
  小译倒了咖啡过来,我撑着头盯着屏幕发呆。小译问:“快下班了,还喝咖啡?”
  
  我端过咖啡暖手,捧起杯子暖脸,说:“谢谢。”
  
  “下班了,一起走?”
  
  “不用了。”我说,“我有点事。”
  
  同事陆陆续续走了。办公室变空。我打电话给老K,约他在酒吧见面。电梯里有同事,按住电梯暂停按钮,大声叫我名字。我急急挂了电话抓起包冲到电梯里。一看,原来是小译。我笑笑:“你不是早走了吗?”
  
  他笑笑,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江今天没来?”
  
  我点头。电梯至一楼,我埋头往前走,小译走在我旁边。我转过去看他一眼,说:“谢谢。”然后越走越快,最后走散了。
  
  为什么天气突然冷了。我穿着薄的毛衣,绒线长裙,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冷?这种凉飕飕的感觉自何而来?春天了,冬天早已过去,已是春天了。大连的春天冷吗?我还要不要过去?去那个曾经一度非常向往的城市。有风吹过来,我缩紧脖子。手机响了,是江。别打扰我,我心里暗暗地想,不想接电话,我挂了电话,再关了机。
  
  很冷。有些话我该怎么对隋说?我们的距离那么远,曾经我以为心与心的距离是近的,可以超越空间的距离,原来有些事真的不可以想得太简单。隋有什么错?是我先有了新男朋友的,我和江的交往在隋和他的新女友交往之前。如果一定要摊开说的话,过错在我。不是吗?我沿着墙根慢慢走。心里郁积着那么多那么多想说的话,我想要告诉他,想要告诉他。就像我们以前无话不谈时那样,我想要把心里郁结着的心结和疼痛全部告诉他。对街有网吧。于是我进去给隋发了一封电邮。
  
  网吧是新装修的,一个一个独立的格子桌椅把电脑和上网的人分隔得很开,像独立的房间。我很安全地躲在这个独立小空间里,打开邮箱,一字一句地敲出来。一封信写了很久,那么艰难。手机定时闹钟响了,手机也自动打开了,马上传来铃声。又有电话进来。我烦躁地接起来,老K在那边叫:“晓比!迟到一小时了!”
  
  我说:“我马上到。”
  
  挂了机我靠在电脑桌上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下了决心,点击了发送。
  
  到酒吧时老K已经喝了好一会儿的酒了。他说:“怎么这么晚?!”然后他抬起手腕敲敲自己的表:“一个半小时了!干嘛呢?!”
  
  我看着他,突然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眼泪。老K吓了一跳,站起来,不断道歉:“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就随便唠叨一下嘛,没关系,你迟到一天我都等。哭什么?”
  
  我摇头。坐下,点了tequila.很久没喝了。我戒酒好久了,今天我故意想喝。不为什么,突然不再怕江了,也不再顾忌他的感受和规定,他现在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样猛灌烈酒。
  
  老K歪着头看我,说:“喝啤酒就行了。烈酒伤胃。”
  
  我摇头。酒来了就喝。一杯接一杯,不间断的。老K推我一下,说:“晓比,怎么了?”
  
  我笑,我说:“我失恋了。嘿嘿。”
  
  老K果然不信。他说:“江会不要你了?打死我也不信,他当你是宝一样。你甩飞他我还能相信。”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跟他有关?”
  
  老K隐约猜到三分,又说:“不会的,不可能。”
  
  我说:“你以为是什么?”
  
  老K说:“你的海滨男友。”
  
  我笑,哈,他这么称呼隋。有点儿意思。我说:“你真聪明。”这回轮到老K想不通了,他说:“真的?”
  
  我说:“真的。”然后我笑嘻嘻地说:“他有新女朋友了,多好,他是个挺好的男孩子,这样也很平常。”
  
  老K调侃:“那个女孩一定没你霸道无礼。”
  
  我情绪已经跌入谷底,我说:“别说了。”
  
  老K说:“而且比你体贴温和。嘿嘿。”
  
  我说:“你再说我跟你急。”
  
  老K说:“你哭吧,哭出来舒服一点。”
  
  我倔强地说:“我不会哭。”不断重复这句话,重复很多遍,然后虚弱地靠在沙发上,我已经流了一脸的眼泪。我有点醉了。于是眼泪就更晓比不由自主。我怎么了,多滑稽多讽刺,在酒吧喝醉,哭得死没出息的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在心里说,隋,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只为你哭一次,最后一次,以后就各自是各自了。
  
  晚上老K送我回家。我一踏进家门就看见江坐在客厅沙发上。见了醉了,很不高兴。我在心里任性地恶毒地想:“我想喝就喝,为什么要迎合你的意思。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我想趁着酒意说出来,妈妈却把我按在沙发上,递给我浓茶,在一边教训我。我听得头昏脑胀。听了一会儿就回房间去睡了。妈妈念念叨叨地出门通宵达旦地开牌局去了。浓茶醒酒,我睡了一小会儿,差不多酒醒了一大半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江竟坐在我床边。我吓了一大跳,拥着被子撑着头坐好,皱眉问:“你坐这儿干嘛?”
  
  江僵着脸问:“你喝酒干嘛?”
  
  我说:“我好累。明天再聊。”
  
  “天天你都累。”江说,“你累得和男朋友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我说:“明天再说吧。”
  
  江说:“我哪里做错了?”
  
  我笑着敷衍:“没这么严重,你想太多了。”
  
  江说:“你对任何人都比对男朋友好。”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控制不住情绪,声调升高:“你变了好多,原来不是这样的。”
  
  “麻烦你控制情绪。”我倦淡地说:“我实在很累。”
  
  江伸手拉我,我触电一样闪开,语气变成命令:“很晚了,我头很痛,再见。”
  
  江只得带上门离开。我听到他在楼下发动汽车的声音。上帝,我错过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刚才我为什么不和他说分手?
  
  第二天上班,江打来电话,约好中午一起吃饭。我恰巧有个采访,他说那就一起吃晚饭。约定后我在QQ里发现小译在闪来闪去,打开一看,他说:“你心情好点了吗?还需不需要咖啡?”
  
  我笑了。是的,我的心情好了。几十岁的人了,也不是没有刻骨铭心地爱过,昨天晚上在酒吧酩酊大醉泣不成声已经是极限了。不就是失恋吗?放心,我不会上吊割腕。在一起时开开心心,分开时坦坦荡荡,也许还可以QQ上遇到再做朋友,就够了。我不会再死死活活地折腾自己。
  
  这些话都是心里想的,怎么可能讲给小译听。他对我严格意义上来讲还只是个不讨厌的陌生人。
  
  晚上和江去吃饭。江一贯细心体贴,一顿饭自然又是吃得大方得体井井有条。我一直不说话。走出餐馆时满天星星,夜色很好很美,我仰着脸微笑,许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
  
  江靠近来,抓紧我的手,我别开头去,搪塞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今年高考是不是3+X?”
  
  一段感情到这一步也腐朽到点了。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如果我在和他交往半年后的现在,仍不能爱上他的话,那么这一生我都别指望自己会爱上他了。
  
  几天后我在信箱里看到隋的信。安静地看完。他说婚礼的时候见面。呵。多么富有创意的想象。信很短,我想,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封信了。
  
  那一瞬间,我想念秦朗。我想去他那里和他讲话,哪怕是讲隋也可以。那个曾经是秦朗走后,我唯一的安慰的人,现在也离开了。我如果说我心里不是空荡荡的话,那一定是骗人的。
                 
  晚上和老K去喝酒。走出酒吧时凉风一吹,我有点站不稳。我变得不胜酒力,这就是戒酒的后果——稍喝一点点就醉,大不如前了。老K说送我回家,我说走一会儿吧,我不想让妈妈闻到我的酒味,万一江在我家的话,闻到了更麻烦。
  
  “你为什么这么迁就那个江?”老K不满,“他有什么好?”
  
  我不说话。酒意在凉风的吹拂下渐渐稀薄,淡了。我们沿着河岸一直走。我笑道:“每次沿着河岸走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秦朗。他以前家就住河边。”
  
  “是啊,”老K说:“他常带你在河边散步。”
  
  我温柔地笑:“对,有时候他像个老头子,有很多老头的爱好,比如下棋、散步、喝很苦的茶、晒太阳。”
  
  “你还爱他?”老K问。
  
  我点头,说:“他是我的灵魂。”
  
  老K笑道:“记得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吗?……”
  
  我们一路聊天,很温馨地讲到从前的朋友,从前的一段情节片刻,从前的记忆。没有共同成长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这种温暖感的。就这么一直走到老K公寓楼下,他说:“上楼去喝杯茶。”
  
  我调侃:“你有MM在楼上等你吗?”
  
  老K笑:“我改了很多了。厌倦了。”
  
  老K有上好的大吉岭红茶和咖啡豆,而且他煮咖啡的水平相当好,我哪有不去喝两杯的道理?
  
  我们还是一直聊天,从一楼聊到他住的十八楼。他开门开关换鞋,我还在聊,他也笑着和我聊。很久没有这样和老朋友聊天了。回忆过往让我感觉温暖实在,而且现在身边深懂我心的老朋友,只有老K一个了。
  
  他煮了一大壶蓝山咖啡出来,倒给我一杯,我们翻出以前的照片,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继续聊天。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回顾过去,和老朋友叙旧聚会了。我想起以前朋友圈鼎盛时期的热闹,现在,有人死了,有人出国了,有人嫁人了,有人结婚了,有人散了,有人走了,真是荒凉。
  
  夜空很美,没有星星,一片墨黑,像平铺的黑丝绒。我们堆了一地的旧照片和一些字条、信件,有不少是老K以前收到的情信。我边看边夸张地笑,说:“老K,你真魅力不小,这么多女孩看上你。”
  
  老K笑,“上辈子我一定是一个女孩都捕获不住,所以这辈子上帝补还给我。”
  
  我喝口咖啡,说:“你交往的女朋友也个个是美眉。为什么你们总是没法儿长久一点?”
  
  老K笑道:“如果我看完一场电影,略有感触,告诉她们,‘人将自己的意识附注感情给予事物,事物才因为获得生命,但有时尽管你有决定其他事物命运的能力,却仍有可能无法自助,这就是一种最深的夫奈。’如果我告诉她们这一段话,她们全会茫然,会以为我心情不好,需要安慰,然后嗲声撒娇。”
  
  我沉默地微笑。
  
  老K说:“懂我的意思了吧晓比?”
  
  我说:“那又如何?她们都有美好的脸蛋和身材,模样赏心悦目,美女都是上帝造人时的杰作。”我突然想起来,问老K:“对了,苏苏呢?你的混血女友?”
  
  老K轻描淡写:“分手了。”
  
  我笑道:“天啊,又分手。又被我猜准了。果然没超过三个月。”
  
  老K淡淡地说:“你说得对,那些女孩都有赏心悦目的相貌,可那又怎么样?我没办法爱上一个连弗洛依德是谁都不知道的愚蠢女孩。——苏苏说:”弗洛依德?我知道,我喜欢!是个好莱坞帅哥!‘“我大笑:”不会吧?——不知道弗洛依德的人很多,也不能一口咬死她们就愚蠢。“
  
  老K也笑:“她们都没有灵魂。”他指指自己的头:“这里,是空的。而我偏爱智慧型美女。这都怪你。”
  
  我诧异:“关我什么事?”
  
  老K说:“认识你才发现美丽和智慧是可以相互融合的。”
  
  我笑道:“我视这句话为至高无上的赞美。你知道,我最喜欢听的赞扬的话就是别人说我智慧可爱。——不对老K,也有聪明的美女和你交往过。有会钢琴的,会写诗的。她们都有好的头脑,样子都很漂亮。你刚才的话太绝对了。”
  
  老K淡淡地说:“她们对我太百依百顺,失掉了个性和灵气,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大笑:“K你这个贱骨头。”
  
  老K突然说:“怎么就你没有爱上我?”
  
  我说:“我是怪胎,我不懂欣赏帅哥,我只注意丑鬼。”说完又夸张地大声笑。真开心,因为空虚而回忆,因为回忆而开心,又因为开心而想想现在,于是情绪又变成了空虚。
  
  “你这句话我太相信了。”老K笑道:“所以你才找了个像江这样的男朋友。啤酒肚,金丝边眼镜,怎么看怎么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孔。”老K一直对江不满,也不是完全因为江是我男友的原因,是因为老K一惯就对江这种类型的男人没有好感。说他们是工业社会的奴隶,没有自己的灵魂,只会一成不变地过着蝼蚁般的生活。现在我和这样的“无灵魂蝼蚁”交往,当然更让他愤愤。

  “江也有他的好。”我笑着说:“宽容体恤,性格平和。只是他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但不表示他就不好。”
  
  “你为什么会选择他?”老K问。
  
  我叹息。我说:“K,你知道那种想停下来休息的感觉吗?”
  
  “知道。”
  
  “那我就不用多做解释了。”我说。
  
  “你爱他?”老K追问。
  
  我摇头,从来没有爱过。我说:“我甚至连他吻我都不愿意;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并不想念他;我遇到一些事时,也并不想告诉他。”
  
  “那为什么当时还选择他?”老K声调提高。
  
  我撑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咖啡,“他追我那段时间,我正好很累,想要好好安息安息。他来找我时,我觉得烦;他不来时,我觉得闷。在烦和闷之间,我随手抓了一样,就选了烦。”
  
  老K自顾自喃喃道:“可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配吗?”
  
  “没咖啡了。”我说,“我们居然喝得这么快。一整壶。以前我和秦朗也喝得这么快。”
  
  老K拉拉我的头发,我说:“再去煮一壶,味道太好了。”
  
  老K拿开咖啡壶,他说:“让我抱抱你,晓比。”
  
  我耸耸肩,笑笑,伸过手去,老K在耳边叹息,他说:“我一直爱你,这么多年来。”
  
  我笑道:“我知道。可你也爱别人。”
  
  “我可以试试,只爱你一个。”他说:“你给我机会让我试试。”
  
  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不变。”
  
  他说:“永远不变。但是不够。不够。”
  
  我说:“别让这种关系变质。我身边最好的异性朋友只有你了。你知道,Y始终无法释怀,而隋也离开。最懂我的人,只有你了。别说不够,其实已经够了。”
  
  老K笑道:“如果今天晚上有月亮,我想你也会爱上我的。”我也笑了。四年前,他说过相似的话。那时他失恋,我陪他在天台上吹风,他弹吉它唱歌,我跟着轻轻地合,他当时说:“如果今夜的月亮再圆一些,我想我会爱上你的。”
  
  我笑了。屋里有咖啡香,有老朋友的温暖拥抱。老K说:“天气很好,夜空也很漂亮。”
  
  我点头。
  
  沉默半晌后老K拨拨我的头发,他问:“你爱我吗?”
  
  我说:“喜欢。”
  
  老K固执地问:“你爱我吗?”
  
  我笑道:“你希望我是个很轻易就爱上一个人的女孩?”
  
  老K说:“不。我们认识七年多了,这不算轻易。”
  
  我还是冷静微笑,“老K,何必计较。我爱男友不见得比爱知己好友深多少。”
  
  “知道你是重友情过于爱情的人。”老K笑:“世界偏就有你这种天生残忍的女孩出生。爱你的人那么多,你爱的人那么少。”
  
  “所以别计较。”我说,“计较只会让自己不快乐。”
  
  “你呢?”老K问,“秦朗死去了那么久,年复一年,晓比,你快乐吗?”
  
  “是的,我快乐。老K,我很快乐。”我回答。心情却重新低落下去。一寸一寸地,低落下去。我快乐?秦朗死后我一直想找一个像秦朗的人,再去和那个人相爱,像以前爱秦朗那样,补偿我对秦朗的残忍,补还我欠秦朗的承诺。可是我找不到。我想也许是我太过于苛刻,我想要找到一个样子灵魂和思想都相似于秦朗的人。是的,我的要求太过于苛刻了。所以注定我要落空。世界哪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就算有,也不一定就能被我遇到。我找不到,那种感觉就像在迷宫里茫然无助,没有方向感没有指南针地胡乱摸索,寻觅,却屡屡遭遇瓶颈的感觉一样。隋,他曾经是我的扶持,是我失去支柱后最温暖的安慰,我以为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我只要一回头,隋都会在那里守着我,看护着,安静的,温和的。可是他最终也选择离开。我快乐吗?我应该快乐,我有一份不错的理想职业,和同事上级相处融洽,我有疼我的父母,有一个富足温馨的家,有一群关于我爱我的朋友,我年轻,有思想,有一群尚算优秀的追求者,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梦想。我具备了这么多可以快乐的条件,我理应快乐。然而,我时常觉得心里很空,我时常在黑夜和黎明交替的时候抑止不住眼泪,我的文字的字里行间,常常充满淡淡的隐忧和伤感,我甚至常唱一首歌,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我想我会一直孤单,一直就这么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
  
  天空越蔚蓝,越不敢抬头看,电影越圆满,感觉就越伤感;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些爱犹豫不决,才开始却又离开。
  
  秦朗离去后我一直有这份心情,郁结着,解不开。在后来,我爱过不是秦朗的另一个人,很认真地爱,却也是有所保留地爱。他不会知道我每每为他动心后,都会去秦朗那里和秦朗聊天。我无法自由。这种自己晓比给自己的枷锁和桎梏最终让我失去了那个人。
  
  老K说:“我要去北欧了。”
  
  “找个小镇,不再回来?”我问,以前听老K提过,当他厌倦了这里后,他会去天寒地冻的北欧,找个小镇,不回来了,生老病死都在那边。老K最早说出自己这个想法时是在朋友圈还是鼎盛的时期,那时秦朗也还在,和我正在幸福地恋爱着。朋友都笑着说:“老K贪恋北欧MM的美色,要千里寻姻缘了。”现在想想,老K并非玩笑。人人都有梦想和定点。老K的定点也许便是这个。
  
  老K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突然感觉空荡荡的,窗外有音乐飘来。在唱一首很老的歌。它唱的是——天天天蓝,天天天蓝,叫我不想你也难。不懂事的孩子怎么还在问,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为什么出汗?
  
  ……
  
  我抱紧老K.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当一个人心里完全冰冷时,能温暖她的便只剩体温了。我在想,两个人的温度,是不是可以从三十七度,变成七十四度?
  
  老K看着我。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突然有一种相当坚定的倔强。老K一直看着我,轻轻吻我的额头,突然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他说:“我突然变得不像自己了——我居然有点紧张。——你也是吗?”
  
  我淡淡微笑着,点头。
  
  窗外的音乐断断续续连绵不绝。有人重复地放着同一首歌。天天天蓝,天天天蓝,叫我不想你也难。不懂事的孩子怎么还在问,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为什么出汗,为什么出汗……
  
  老K再拨拨我的头发,轻声问:“晓比你确定?”
  
  我淡淡微笑着,点头。
  
  那一个长长的过程里我一直没有停止思考。想到很多,人、事、零碎片刻的记忆。十六岁到现在,近七年。七年光阴。七年时间。七年,七年。我爱了三个人。我的七年。
  
  早上醒来时老K已经起来了。窗外阳光淡淡,我裹紧被子红着脸微笑。老K突然说:“晓比!我们去大连吧!”
  
  我不笑了。我问:“为什么?!”
  
  “去看看你唯一最放不下的人。去看看他。”老K说:“然后你就跟我去北欧。我带你离开。”
  
  “不是说好我们只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不会让这种关系变质!”我生气了。
  
  “去看他。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去。我们一起去。”老K固执地说。
  
  我冷笑:“你不怕我和他见了面跟他跑了?”
  
  老K突然说:“不会的。”很肯定的语气,“他和我们不同,他会要一个有过经验的女朋友?”
  
  我被这样刺耳的话击溃了,哭得一塌糊涂。是啊,我怎么去见隋?的确,不错,我想见他,可我怎么去见他?我和老K……我怎么去见他?怎么面对?
  
  混乱一阵后,我冷静下来,决定先处理好眼前事。我要和江分手。
  
  放心,这一次和他分手不会有任何困难。他若是知道了女朋友的行为,不和我闹僵才闹。我了解他,虽然我不爱他。
                 
  我很镇静地在咖啡店里和江说分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我平视前方,不给他插嘴的机会,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其实你真的是个好人,但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你完全可以去认识交往一个文静温柔大方得体的淑女,不用像我这么麻烦的女孩,她会让你幸福。谢谢你这么多时候的照顾,真的非常抱歉,非常感谢。我想过,如果要这么闭着眼撑下去,最后和你结婚,那是害了你。还不如早点告诉你,拖着你更浪费你的时间。说真的,你这样优秀的条件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女孩子,而我实在是一个再普通再平淡不过的人。非常抱歉,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已经决定了。抱歉了。再见。”
  
  江在身后追,我飞奔着去拦了一部出租。包里手机爆响,是江打来的电话,我短短一席话就毁掉了他苦心经营建立的感情王国,他当然无法接受。
                 
  老K叫我陪他去买旅行包。要最大号的那种。他要去北欧。丹麦和荷兰。然后找个地方定下来。路上他说:“跟我去。”
  
  我微笑,摇头。
  
  中午我们在必胜客吃完饭出来,竟遇到江。失恋的人情绪最难把握。果然,江以为我是因为老K才和他分手。他认为是我变心了,殊不知我是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争吵、猜忌、谩骂、歇斯底里的情绪和不堪的结局——这是我处理得最为失败的一段感情。和江的这一段。我天真地以为他是个完全宽容体恤的人,分手后仍有机会做朋友。原来他无法忍受,哪怕是我对不是他的任何男人轻轻微笑一下,他都内心翻腾歇斯底里。当他知道我和老K的那一个晚上后,他咬牙诅咒。我原本打算原谅他,不和他多争,毕竟我负他在先。可他狠狠地诅咒我,诅咒老K,最后诅咒秦朗。
  
  我这才爆发。我决定永不见他,让这个人的一切在生命中完完全全抹去。他那种亲切宽容的形象完全尽毁。
  
  下午和老K去喝下午茶。他说:“我们先去大连?”
  
  我摇头。
  
  过了一会儿,我又点头。我要去。就算是完成一个心愿,见不见得到隋都不再重要。我只是要亲手为自己解开心里的结。然后开始新的路,和过去,完全隔绝。
                 
  从大连回来时,该流的眼泪差不多流干了。我每一天都坐在酒店窗台前,对着天空,静静地说,隋,再见,再见。
  
  隋,再见。
  
                 
  回到家后一切照旧。老K忙着去北欧,我们约定仍是永远的朋友。我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日子过得很平淡。小译在QQ里说:“嗨,下了班陪我去买书?”
  
  我知道他准备明年一月考研,需要参考书籍。我说:“好。大研究生。”
  
  我们下班一起去川大买书。他在书架前选英语书和经济法学书,我站在另一端的书架看康德的自由主义哲学。这种感觉很像还在上学时,那种闲适平淡。
  
  平淡没有什么不好。我已经习惯。
  
  买好书他送我回家时,突然说:“好久没去看场电影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果然他接着说:“明天晚上一起去看《指环王》好不好?”
  
  我点头。我一直想看这部电影,又抽不出时间,有了时间又不想一个人看,不想一个人看又找不到适合一起看的人。现在多好,有人请看,何乐不为。
  
  第二天看了电影出来,满天星斗,很美。我和小译突然异口同声道:“看一会儿星星吧。”
  
  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们在师大一块草坪里坐下。他说:“书上写,能看到这么多星星会交上好运。”
  
  我笑,“什么书会写这种话?”抬头看星星。我在寻找那颗天蝎座。
  
  找不到,我一贯没有天文知识。小译问:“你和江…”
  
  我淡淡地说:“分手了。”
  
  小译说:“可你和他分手后,看上去更快乐。”
  
  我笑了,不说话。他又说:“明天你要去方正电脑采访吧?我和你一起去,我去帮你拍方正老总的照片。”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那个相机?”
  
  他说:“你真不会用?”
  
  我们又同时笑了。我说:“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有理由相信,如果在后来的日子我会喜欢上或是爱上一个人的话,很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小译。他的炭色眼睛、智慧沉静给我一种安全的稳妥的感觉。我想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一个新的起点,我不想再从以前的朋友圈里寻找新的恋人,我想跳出去。我看着小译微笑。有些问题和时间长短无关。如果我们遇到有感觉的人,为什么不把握?如果我决定开始新的生命,为什么不接受上帝赐给我的新的机遇和缘份?是的,人生苦短,而有时候又嫌太过闷长。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3-7-8 21:29 | 只看该作者
很认真的读完了~~很喜欢这类小说~~俺不评论,看罢,喜欢,足已~~~
3#
发表于 2003-7-8 21:57 | 只看该作者
又是小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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