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花瓶

宁阆

花瓶
       
        　　一切都是由傅雅帮处长搬家引起的。
       
        　　处长家买了新房，作为下级的傅雅免不了要帮忙搬家。那一天，在处长亲自指挥下，单位的十几个小青年，把他家的粗笨的家具、零星的杂物，一股脑搬下八楼。
       
        　　临出发，处长太太还有些不放心，问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处长也搞不清楚。正好傅雅在他们旁边，处长就让他再去仔细看看。
       
        　　傅雅很听话的，把个屋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厨房墙角处有个油腻腻的瓷瓶。担心处长怪他搜的不仔细，他便将罐子带下了楼。
       
        　　处长一瞧，把手一挥，让他扔了。“扔了？这……”傅雅把瓶子捧在手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见他不舍得的样子，处长豪爽的说：“你想要，那就送给你了。”
       
        　　晚上，在街头大排档，吃过处长安排的答谢晚宴，傅雅抱着用三层纸包裹的瓶子回家了。
       
        　　看他醉醺醺的，还抱着个脏兮兮的东西，傅雅的老婆，小学教师毕小玉的气不打一处出，硬是不许他进屋。傅雅只好把罐子藏在走廊杂物堆里，怕人看见，他又用一张旧油布把它盖住。
       
        　　第二天，傅雅讨来的各种清洗剂，认真的为那瓶子除垢。先用盐酸烧，再用去污粉擦，厚的地方还用小刀刮，然后，又用洗洁精洗了三遍，用清水漂了三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傅雅的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这瓶子像个蒙尘的佳人，经过梳洗打扮，便现出了它的天生丽质。这是个古香古色的釉质花瓶，造型优美，色彩鲜艳。蒜头形的瓶体线条流畅，如古代青铜的酒樽；谷黄色釉面上透出水晶般透明的质感，既晶莹剔透，又华美典雅。细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釉彩后面，隐隐约约藏着碎磁的效果。
       
        　　果然是样好东西，傅雅像得了宝贝似的，喜欢得爱不释手，一会儿把它抱在怀里，一会儿把它供在书桌上。小玉见了这物件，也是很喜欢，略带醋意的说：“你对我也从没有这么亲过呢！”
       
        　　听了这话，傅雅心里好笑，没有搭理她 看着花瓶的样式与色彩，他想起闻一多的《忆菊》的意境，“插在长颈的虾青瓷的瓶里， 六方的水晶瓶里的菊花……”
       
        　　想到这里，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推起破自行车，慌忙火燎的往外走。望着他的背影，小玉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小玉说的一点不错，傅雅爱这花瓶确实胜过了爱老婆。结婚五年，从没给老婆买过什么花的傅雅，今天为了这个花瓶，头一遭逛花店。花店的小姐见他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的，不太桥也不想瞧他一眼。问到她脸上，也只是斜眼瞟了瞟傅雅，那不屑一顾的眼神，明明写着“你买不起”几个字。
       
        　　受冷遇的傅雅有些不服气，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小姐，我要卖花。”
       
        　　卖花小姐被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了一跳，知道是来真主顾了。她以前也碰见过这种怪人，不讲究穿着，却追求时尚，这种人多半是有细胞的艺术家，于是殷切的把他带到花架前，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花怎么卖？都有些什么花呀？”傅雅先问价钱，对花他也确实不在行。
       
        　　一开口，小姐就明白这是个外行，便问他买花有什么用途。傅雅被问得不好意思，顺口撒了个谎：“朋友搬家，送礼。”
       
        　　“百合一支七元，郁金香十元，康乃馨两元。”小姐胡乱指点着，一副极不耐烦的神色。
       
        　　听了花的价钱，傅雅的心猛地抖动了两下，他真不知道花有这样贵，掩饰的指着菊花问：“这怎么卖？”
       
        　　“菊花是上坟用的，玫瑰是送情人的。”小姐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撅着嘴，连珠炮似的顶撞他。
       
        　　傅雅准备打退堂鼓了，见架子上有假花，又问：“这是假花吧，怎么卖？”
       
        　　“假花比真花还要贵。”
       
        　　“啊，啊……”傅雅神情窘迫，飞红着脸，念念有词的，倒退着走出花店。
       
        　　出门没走几步远，傅雅又站住了。那只花瓶在他眼前晃动，像一个贵妇人。他仿佛看见她漂亮的脸蛋，妩媚而娇嗔的面容，犹豫再三，傅雅咬咬牙，狠狠地一跺脚，喊了一句：“横了。”便大踏步跨进花店。
       
        　　小姐知道他囊中羞涩，很为他精打细算。她按照花瓶的大小与式样，以最便宜的方案，给他配了七支百合，三朵郁金香，五朵康乃馨，还很慷慨送了他一束什么草。尽管这样，傅雅口袋里仅有的一张百元大钞，也用的所剩无几了。
       
        　　见傅雅心痛得一脸沮丧，小姐安慰他道：“放心，我的配置又经济又大方。百合表示和和美美，康乃馨有幸福安康的彩头，加上几朵郁金香，这就上了档次。”
       
        　　“白色雅致，加上几朵红花，就更显气韵生动。”傅雅出店门好远了，小姐还追着他屁股嚷，“经常来呀！”
       
        　　傅雅把花捧回家里，小玉好生奇怪，他们家什么时候买过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呀。听老婆责备他乱花钱，傅雅心想，也是个没品味的，搪塞道：“就十块钱。”
       
        　　“十块钱，好大口气，你一天赚得几个十块？”小玉的嗓门提高了两个八度，口气也由责备变成了呵斥。
       
        　　“一辈子就潇洒这一回。”傅雅一边小声辩解着，一边将花安小姐说的在花瓶里插好，其实他自己也很心痛。
       
        　　他将花瓶放在靠窗的书桌上，拉开小玉手缝的窗帘，效果就马上不一样了。他们这间十二平米的蜗居，刹那间平添了一种古香古色的气氛，夫妇俩的眼里同时放射出熠熠的光芒。不仅是傅雅，连他老婆也觉得这钱没有白花。他们从没觉得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小巢，竟有这么温馨与舒适。现在看来，即便是再穷的妇人，只要换一身好衣服，挂上几样新首饰，也同样可以令人刮目相看。
       
        　　这天晚上，可以说是他们五年婚姻生活中最浪漫的一夜。小玉躺在傅雅怀里，嗅着百合送来的缕缕清香，听他轻声吟诵着闻一多的诗句，不知不觉的坠入甜蜜的梦乡。
       
            幸福总是短暂的。第二天，老婆下班回家，一进门气冲冲的就要傅雅老实交代，原来她从同事那儿听说了花的实际价格，一百多元买几朵花，问他想不想过日子了。傅雅心里有鬼，之乎者也的搪塞着,真不知道如何逃过这一劫。
       
        　　吉人自有天相，老同学贾学文的到来，总算为他解了围。学文戴着高度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夫子型人物，因为都爱好文学，打小就和傅雅成了莫逆之交。
       
        　　他们喝着茶，说着中间代新诗，很是投机。学文突然站起来，用劲的吸着鼻子，满屋子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当目光落花瓶上的那一刹那，他那酒瓶底厚眼镜片里，立刻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好东西，好东西！”学文像是被人浸到冷水里，发出一连串尖厉的叫声。
       
        　　不等傅雅开口，他兴奋的搓着手掌，乞求着：“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说不好这还是件古董呢。”
       
        　　听见“古董”二字，傅雅也来劲了，赶忙将瓶子递到学文手里。学文捧着花瓶，小心翼翼的走到灯下。他先看造型，后又用手摩挲瓶体表面的釉层，翻来覆去的寻找款识。
       
        　　折腾了好半天，还爱不释手的把瓶子抱在怀里，侃侃而谈起来：“从器形看，这有点像清三代蒜头碎磁瓶，不过那是白底蓝花，你这是谷黄净面；从胎质看，手感圆润顺畅，不会是赝品，可惜没有看见款识，难以鉴别是否官窑烧制。”他把花瓶翻转过来，让傅雅看瓶底没有上釉的地方，“胎为骨，釉为衣，你看这里，胎土纯净，烧结缜密，应是康熙年间的东西。清磁代表中国瓷器制作的最高水平，别说是官窑，就是民窑的东西也要卖好几万呢。”
       
        　　学文越说越兴奋，傅雅夫妇听他说的这么在行，这么头头是道，早笑得合不拢嘴。“几万，卖一万我就发财了。”小玉快人快语，随口说道。
       
        　　“卖给我，我出两万。”学文抢着说。
       
        　　知道说漏嘴了，小玉指指傅雅，挤着眼说：“你问他肯不肯，只怕是卖老婆，他也不会卖这个瓶子的。”
       
        　　学文一脸遗憾的放下花瓶，他环视着朋友的陋室：“遗憾呀，你们这的环境太差，连个搁架也没有。真是……真是明珠暗投。”
       
        　　傅雅明白他没有说出的那个俗语，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很是惭愧，送走学文后，朋友的话一直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像块石头一样。他觉得委屈了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一夜不得安寝。
       
        　　周末，他跑了一趟藏品市场。各式各样的搁架令他眼花缭乱，哪一样都不错，就是价钱使他受不了，最便宜的也要二百多呢。他指着一件最便宜的问老板，能不能让点价。
       
        　　摇着鹅毛扇的老板，用眼角瞅了他一下，挖苦着：“一个瓶子少说几万，两百元买个配件还嫌贵。真是买得起马买不起鞍。”
       
        　　傅雅这人爱的就是面子，最怕人激，如果口袋里有钱，他一准会毫不犹豫买下的。他怏怏的回到家里，一连几天吃不香，睡不稳，也不敢朝小玉开口要钱。最后，他找了好几个哥们，总算凑齐了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搁架。
       
        　　家里多了样东西，屋子更觉小了。原本狭窄的过道，就显得更为窘迫。连拿个油盐酱醋什么的，也得侧身从家具的缝隙间挤来挤去。每到这时，小玉就忍不住为傅雅自作主张恼火，摔盆打碗的骂着：“螺蛳壳里做道场，光头和尚插鸡毛，屁大个房子，还要搞新花样。总有一天，我要摔烂了这东西的。”
       
        　　傅雅闭着眼，以不变应万变，任由她骂去。幸好，老婆学校组织去外地旅游，他总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这期间，学文又来过两次，夸他搁架卖得不错，还建议他，不要在细微末节上小打小闹，要来个整体改革。傅雅看看那简陋的居室，也知道与万金身价的古董不般配，他想，不如乘老婆不在家，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发动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革命。
       
        　　学文很支持他的计划，尽其所能，借给傅雅一千多元钱。又帮他买了墙纸，木板，油漆涂料等材料，又陪他从街边找来几个晒铁板的工匠。两人足足闹腾了一个礼拜，一千元钱花得干干净净，总算把房间整治得有模有样。
       
        　　为酬谢学文，傅雅请他上家来喝酒。一盘兰花豆，半斤猪耳朵，几根黄瓜，外带一瓶散酒，俩人喝的有滋有味。欣赏着自己的丰功伟业，他们觉着十分得意，满屋子的油漆味，在他们看来，比芬芳的芝兰还要醉人。看着看着，学文又发现有哪儿不对劲，他和傅雅一一的探讨着屋里的每样东西，终于，他们找到弊端之所在—一个自制的旧碗柜。
       
        　　学文说：“东西还是那么多，房间也还是那么大，不精兵简政终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大胆裁员。首当其冲就是这个碗柜，油盐柴米与琴棋书画，是怎么也协调不起来的。”人有学问，说起话来就不同凡响，总是振振有词的使人信服。傅雅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决心吃罢酒就干。
       
        　　学文大脑发达，体魄却实在不敢令人恭维，细胳膊细腿，加上酒精的作用，实在对付不了这又粗又笨实木的柜子。搬着柜子出门时，他人摔倒了，柜子腿也摔折了一条。
       
        　　看着歪倒在地的碗柜，傅雅心里有点难过，这陪伴了他们五年的柜子，还是岳父老头亲自给打的呢。事已如此，难过也是于事无补，他只好找一块木片帮在柜腿上，用铁丝牢牢绑紧，总算让老岳父的柜子靠边站稳了。
       
        　　两天后，头一遭出外旅游的小玉，带着疲倦和满足回到家里。当她推开房门时，眼睛都白了。屋子里的变化，令她目瞪口呆，小玉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她抬眼望去，高踞居室一角的花瓶，正盛气凌人的向她挑衅，她这才相信，这就是她生活了五年的那间陋室。放下行李，她想找暖瓶倒水喝，可怎么也找不见暖瓶，连放暖瓶的碗柜也失踪了。
       
        　　在过道的杂物堆旁，她终于看见残废了的碗柜，望着断了腿的碗柜，小玉落泪了，柜子的断腿无异于父亲的断腿一样使她伤感。这不是一件普通家具，它上面凝聚着老人对她的挚爱。他清楚记得，父亲生前为他们制作家具的情形。当时正值酷暑，年老体弱的老人光着脊梁，累得大汗淋漓，连裤子也湿透了，只有穿内裤的部位有一个三角形的白印子。父亲一边拉着锯，还一边咳着血。母亲劝他歇会儿，等天气凉快了再做，老人却说天热好作油漆，硬是不肯停工。柜子做好了，父亲也躺倒了，再也没有再从床上爬起来。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小玉平日很爱惜这碗柜，每次做清洁，都要细致的擦拭它，同时还轻声的和远在天国的父亲说话，诉说对老人的思念。
       
        　　父亲用命换来的柜子竟遭到如此糟践，小玉的神经几乎崩溃，腿一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控制不住的泪水簌簌的涌了出来，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刚巧下班回家的傅雅，看见老婆瘫倒在地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背起小玉就往医院跑。医生们用各种仪器检查了半天，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只说，也许是累着了，精神受了点什么刺激，让她先安心静养几天看看。
       
        　　小玉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她不吃不喝，话也不说话。傅雅怎么问，她也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呆呆的望着花瓶，默默的流着泪水。
       
        　　有几在次半夜里，傅雅听见小玉说梦话，迷迷糊糊的似乎充满了仇恨：“好狠呀，砸了，砸了，我把你砸了……”
       
        　　傅雅听不懂，也想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她是在外旅游时，受什么人欺负，有一口怨气憋在心里了，他万万也没料到，这一切都他是自己的罪孽。
       
        　　第四天，见小玉的情况有些好转，傅雅去了公司一趟，打算给领导打个招呼，再续几天假。
       
        　　他走后不久，小玉觉得人清醒了许多，她觉得口渴，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几天粒米未沾，她的两只脚如同踩在棉花上，软软的。一个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撞在放花瓶的搁架上。“咣当”一声，花瓶从一米多高的搁架上掉下来，摔了个粉碎。望着地上的碎磁片，小玉知道是闯祸了，此时她只觉着欲哭无泪，也无心收拾，爬起来懒懒的躺到床上，静候事态的发展。
       
        　　在单位办完事，傅雅匆匆的赶回家。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满地的碎磁片，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看看躺在床上的小玉，他猛地想起晚上听到那些梦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发疯似的抓起躺着的小玉：“你真的把它摔烂了，你成心的，好毒啊，好毒啊！”小玉病怏怏的，身体软的像个棉条，她闭着眼，默默地流着泪，一声不吭的任他处置。见小玉这模样，傅雅也无可奈何，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我不过了。”重重的把门一摔，冲出屋去。
       
        　　傅雅并没有去寻短见，他找到自己的知音学文，告诉他古董已经玉碎的噩耗。这一晚，他们喝的烂醉如泥，一唱一和的哭诉着，为永远失去的宝贝唱着挽歌。
       
        　　小玉也哭了一夜，傅雅那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孔，老是在她眼前晃动。她很伤心，病成这般模样，他还要那样凶狠的对待自己，共同生活过五年的患难夫妻，还不如一只破花瓶。对这样的婚姻，她完全绝望了，她要离婚，决心明天就去找傅雅单位的领导。
       
        　　第二天中午，处长秘书终于把满身酒气的傅雅找会单位。
       
        　　看他如丧考妣的模样，处长严肃的问他，和老婆是怎么回事。
       
        　　听处长提到小玉，傅雅激动得几乎有些失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什么瓶子呀，文物呀，宝贝呀，说个不停。夹七夹八的糊涂话，处长听了好久，才明白是自家的瓶子惹得祸。他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不就是个破瓶子吗，还用得着闹成这样，居然闹到要离婚，亏你们想得出。”处长站起身来，拍拍傅雅的头说，“瓶子我家还有，明天再给你带一个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当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回家哄老婆，几时哄好了，几时来取花瓶，哄不好，瓶子没有你的份。”
       
        　　听说还有同样的花瓶，傅雅精神一振，马上破涕为笑。他抹着满脸的泪痕，信誓旦旦的保证：“好，好，处长。我听你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不等话说完，踉踉跄跄的，倒退着走出处长办公室，慌忙中，连招呼也忘了打。
       
        　　一直在一边旁听的处长秘书，很是忿忿不平，心想好事怎么都让他一人得了。秘书又是嫉妒，又是生气：“这人真贪，要了一个，还想要第二个。这样贵重的东西，亏他们开得了口啊。”
       
        　　处长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什么古董，哪有那么贵重，不过是个破酒瓶子。几年前，一个山西客户送我一箱那种酒。你想要，明天也送你一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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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小说写得一波三折，读来津津有味，最后一笔峰廻路转，令人哑然。作者文学功底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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