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诗：《苏沪杭三日》

刀口漫步

长诗：《苏沪杭三日》

刀口漫步


1

“上有天堂，
下有苏杭”
——是谁打出
这史上最牛的
一条广告

2

即便怀有朝圣的心情
也要踏上喧嚣的旅途
苏沪杭三日游
免费赠送乌镇
食宿全包600块钱
（含景点大门票）
阳春四月下杭州
念叨郑愁予的诗句：
“我打江南走过……”
竟继以久违的声音：
“小时候，一听到黑芝麻糊的叫卖声，
我就再也坐不住了……”
——是的，杭州
有黑色的草香
召唤我
误入想象的歧途

3

临行前
从书架上
抽出的一本书
是在北京买的
车前子的《中国后花园》
此去经年
未尝一翻
竟是写苏州的
遂于车上恶补
猛见得
粉墙黛瓦飞了
架不住
这个苏州男人的临摹：
年代的长短
位置的阴阳
雨痕
树阴
藤影
人家的气息
夜与昼
都会使粉墙之白
为之变色
——真的有这么悬乎吗
且去瞧个仔细

4

抽离
干燥、坚硬、粗糙的滕州
奔赴
湿润、柔软、细腻的杭州
便是
从山东下江南
从黄土潜入绿水
此刻
客车正拉我
进行生命质感
两种制式的切换
还是闭目睡去吧
把中间地带隐去
我渴望两极之上
那最新鲜的快感

5

怎能忘了你们
我不得不尊敬的旅伴
正咳嗽连连的老大爷
刚吐出浓痰的老大娘
你们注定要在
去看风景的路上
先大煞一把风景
用这样的方式强调
俗世中雅趣之必要
一行19人
舍我之外
不是花甲
就是古稀
灰白的头发纷乱如麻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千多年的时光啊
压得这车气喘如牛
我在担心
某样枯萎

6

躺在最后一排
头嵌在靠背之间
边睡边倾听着
老伴侣们的聒噪
谜底像大葱
一层层剥开
（在旅行社报名时
对艳遇的期待
早已烟消云散）
孝顺的儿女们
给他们报的名
让他们出门散散心
也让自己清净清净
其中也不乏成功人士
金项链挂在脖子上
金戒指套在手指上
却是一群暴发的农民
折磨着我这个没钱的小资
“没文化再有钱也是土包子！”
——我这样安慰自己
不如说：
“中国的问题还是农民的问题”

7

一位75岁的老大爷
和我组成“滕州二人组”
一对老夫老妻是“山亭二人组”
四个薛城人是一双媳妇小姑
陪同着一对老夫妻
剩下的都是
面目模糊的枣庄人
（当然只是我此时的写作
对他们的印象有些模糊）
上北下南
左西右东
我们的旅行团
竟然坐成了
枣庄这个地级市
各区县的行政区划
近二十年来
滕州一直在极力摆脱
枣庄的管辖——所谓“盘剥”
因为国务院早有文件
便强烈诉求“省直管”
而迟迟未见下文……

8

不知何故
司机误入
一条破败之路
只好掉头返回
导游一再担保
旅行社将包赔一切损失
直到换上来另一个导游
12个小时的车程
足足拉长4个小时
原定下午游乌镇
也被浓缩至次日
是夜入住杭州
新京东宾馆
有无猫腻
耐人寻味

9

一大早
游西湖
苏堤上
见天堂
心眼皆翠
全身长出绿毛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理想中所有的居所
都应该是这般模样

10

苏堤是一条长长的拉链
被许仙一寸寸拉开
拉到断桥那儿
白娘子就
软了

11

忽而理解了
野心勃勃
气吞天下的
帝王将相
江山如画
哪个不想
占为己有
忽而又理解了
亡国之君
偏安一隅
直把杭州作汴州
拥有
这厢丰腴的绝色
何须
那方贫瘠的黄土

12

微山湖上荡过多年
西湖便相形见绌了
倒是
雷峰塔的塔顶
似有金光闪闪
藏法度和尊严
法海
而今安在哉
丫当年镇压的
到底是爱情
还是
人与兽的乱搞

13

姑苏城外寒山寺
行程之内无安排
据说只是
一座破庙
两间小房子
欲往凭吊一番
想想也就罢了

14

“龙井问茶”
问的是生意
这盗版的天堂
岂能少得了
商业的瓜葛
“丝绸表演”
演的是娇躯
那包裹的物事
质地更细密
比丝绸爽滑

15

非常遗憾
没听到苏州评弹
不能咂摸
和鲁南的柳琴戏
是否有染
我们的“拉魂腔”
常有
嘹亮尾音
陡然
拔地而起

16

江南无美女
满眼皆游客
挤得
我
心
都
糠
了

17

游轮下排队
看上海夜景
却成了夜景里
一幕幕滑稽剧
宛若
春运中的
民工大潮
我们
摩肩接踵
滚滚向前
啊，上海的夜景
那些灯光打成的
灿烂补丁
竟闪烁着情欲
所有的中国人
都在拿着相机
俗不可耐地拍
所以的外国人
也在拿着相机
俗不可耐地拍
噢，我岂甘落后
拍得比谁都多

18

在宾馆房间
同城老大爷
指了指
桌上的
俩盒子
一个标价10元
菠萝味的
一个标价35元
震动型的
问这是什么
我装模作样
支支吾吾
说安全套
老头笑笑
说哦

19

老头睡前
要吃安定
可吃完安定
也并不安定
幽幽地讲起
一段往事
邀想当年
逗留外蒙
当地女人
风骚至极
在大街上
见了男人
就撩起裙子“使坏”
为他们的民族借种
因为历史上的一夜
“八月十五杀鞑子”
蒙古男人死个精光
问他当年多大
结婚了没有
就睡着了

20

俩老太太
住的房间
少了
两块浴巾
一行人
滞留
我担心
被翻出来
这老脸
往哪儿搁

21

当所有人
都在外滩
驻足拍照的时候
我看见
一个老外
着一身运动服
甩着膀子跑过
这里是
他的家
他会不会歧视
我们这些外地人呢

22

朋友发来短信
说她在南京的路上
而我恰在南京路
迎面碰见
一个连队
并排走来
推着两架轮椅
轮椅上
坐着两个老人
啊，“南京路上好八连”
——如今也是一个景点吗

23

“饭不够，
还给不？
怎么不说话？！”
我们中的老领导
在餐厅里
横眉冷对服务员
一老太太又说：
“那两个服务员
刚才还嘀咕
咱一看就是山东人……”
老领导说：
“难揍！
你不批评她？
你问问她们
是不是中国人？”
我苦笑不得

24

高架桥上
识字的老人们
在嚷嚷：
看，中国人寿！
看，中国移动！
我偷偷乐着
——此行无文化
春雨贵如油

25

乌镇
像艘船
停在雨里
又似山水画
墨迹未干
勿悬挂
稍候

26

百床馆、民俗馆、宏源泰染坊、木雕馆、钱币馆、茅盾故居……
停停走走
走走停停
浅浅地看
无暇深究
深究又如何
倒不如这样
浮光掠影地走过
像匆匆按动快门

27

定园啊
面对你
我只能失语
失文化之语
也只好露怯
露文化之怯
走马灯般
掠过
你的内心
并未察觉
你的气象万千
你的些许不同
难道只因为
别处盗版高明
定园啊
我看见你
美景中的小导游
神情木讷
两眼呆滞
发直地看进
垃圾箱里去

28

豪气溢于返程
一厢情愿地参政议政：
“拿北京来兼容并蓄
拿上海来对外开放
拿南京来融会贯通
拿杭州来颐养天年”
——发送给老爹
他的回复：
“我儿此行
眼界大开
高屋建瓴……”
似听完政府工作报告后
乡镇干部接受电视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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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

随楼主沉稳的脚步一路走来，且行且感，收获颇丰。

张 正

我看得好好修改一下，太散了。

万里山水

读此长诗，如读小说，充满意趣和风情。问好：）

邱天

叙事，写实。但诗歌味少。

若荷

问好漫步！

房子

跟随你的目光游览了一遍。感觉舒畅。

刀口漫步

请兄长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