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城里帮工的大娘，回来讲了两个故事

康康

　　大娘三四岁就离开了家去做了童养媳。一呆就是几十年！在“大办钢铁”、“农业学大寨”、“大锅饭”的档儿，大娘离开过村庄去响应“号召：，但足迹依然没有超过县辖区域，纵横不过二十里。

　　大娘去五六十里外的市区，是在上世纪90年代期间，在市里“帮工”行也有人称“保姆”行里被人“请”回了家。

　　大娘自从做过“保姆”后，脑海里就多了些城里人的故事与回忆。大娘回乡后，与几个妇人聊天，总要说起下面这两个故事。

　　一 神秘的房间

　　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家中仅她一人。中年妇女每天早上去菜市场买来菜交给大娘，然后就锁上院门去上班。空大的房子里，仅剩大娘一人。

　　女主人回来吃饭，总是抱着碗筷、叉开两腿坐在地板上吃，也不言语。晚上多半回来迟。

　　二楼有两间房子，其中的一间，她从不让大娘去打扫，说那里不住人，无需收拾。但有时，她自己进去亲自动手揩抹整理，却不让大娘跟随，进去就把房门关上。那房间的门窗终日里紧闭着，严严实实地拉上厚厚的窗帘。大娘还发现，这个妇女隔三差五要去这间神秘的屋里坐上一会儿，进去坐时，也是顺手关上房门。大娘心里就打了一个结，但她有自知之明，一个乡下来的帮工，不可多问。

　　这一天，大娘去二楼走廊收拾晾晒的衣服鞋子。一回头，却见那间神秘的房子，窗户上的窗帘竟没有拉上。大娘咦了一声，好奇地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这一看，把大娘吓了一大跳。

　　房里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枕头铺叠整齐，床头却赫然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大娘惊的张大了嘴，竟忘了挪步。半晌，大娘努力收回目光扭转身，抱着衣物匆匆冲下楼。

　　那“男子”怎么一动不动？大娘惊魂稍定时，细细地想。嗯，好像个塑相，而且还很年轻。

　　大娘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第二天上午上班前，女主人把大娘叫到跟前，把工钱递给大娘，冷冷地说，你走吧。也不多话，也不说缘由。大娘迟疑了一下，怯怯地接过钱。

　　大娘出了那院门，行了数步，被隔壁邻居一个老太给拉住。老太说你真有耐心，居然在她家干了二个多月，别人来她家最多的也只做了一个月，都说受不了那女人的古怪习气。

　　大娘憨厚地笑笑，说现在出来“帮工”的人逐渐多了，年轻的也加入了，50多岁的人能找到一东家就算不错了。

　　那你怎么又不干了呢？对方紧盯着大娘的脸问。

　　是她不要人干了。她昨晚夜里回来还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要我离开。

　　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老太继续紧盯着大娘问。

　　发现什么？没发现什么啊？她一直一个人进出，也不说话，我也不问东问西……哦，该不会、该不会是那房间……

　　房间？房间怎么啦？

　　大娘犹豫了一下，就把昨天的“发现”说了出来。

　　老太叹了一声，随后快嘴快语起来。

　　原来，那房间里立着的确实是塑相。是女人当兵退伍的儿子……女人离了婚……

　　二 小儿子

　　年青女子说，同样的家务活，上海的工钱要多出二三倍。从市里归来的大娘被说的心动了，看看自己身子骨还硬，就去了。上海之行，大娘是平生头一遭，也是平生走出家门最远。那女子把大娘领到保姆行就没了踪影。第三下午，大娘被一个80高龄的老太领回了家。

　　老太每天早上把要买菜的钱算得精准、不差毫厘后再交给大娘。每天豆腐干只买二到三片，从没超过三片。这豆腐干是老太的嗜好，专门买给她吃的。老太有很多的钱，可老太却异常俭朴，她极少吃肉，自然，大娘也很少有肉味入口。

　　虽说在大上海，可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大娘其实是没有机会去赏眼的。她一直没有被带领着走出胡同。大上海，对于大娘来说也就只是一个火车站、保姆行、附近的菜市场及这一个深长的胡同。大娘也不急躁，她早安分守己惯了，再说，自己也不识字，不瞎跑也好。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大娘也呆不长久。

　　规规矩矩的大娘捱了半年。半年中，老太有一个40多岁的如同瘦猴般的小儿子来过四次，每来一次，小儿子对大娘都没有好的脸色，且对老太也总是大声大气地吼上几句。老太在小儿子走后，嘟囔着嘴叹息几声，似乎也没多少抱怨，又回归她的慢条斯理的生活。

　　老太的小儿子第四次来的时候，头发散乱，突然虎着脸发起大火，对着大娘下起了“逐客令”。他要大娘即刻离开老太婆（他从不口称妈妈而是直呼老太婆）的住所。说大娘你这乡下人怎么这么不识趣，竟在这儿呆了这么久，非要人赶你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娘只得收拾好包袱出了门。老太，一直在屋里喘息叹气。

　　刚出门走出十来步，那小儿子竟然从后面哒哒地追了上来。大娘心头一悚，难不成这小儿子还要打人？或抢我的钱？

　　小儿子喊停了大娘，凭空伸过手来。手中竟握着一张100块钱。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啊！不是我讨厌你，而是我恨那老太婆。每一个来侍候她的人我都要赶走。那老太婆太抠！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小儿子见大娘睁着茫然的眼，迟缓了一下，似乎把心一横，悻悻地说，我恨这老太婆一辈子！我全跟你说了吧，不然你回去会说我们城里人欺负你们乡下人。我跟别人不一样，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城里人乡下人。我曾是个“下放的知青”，爱上当地的一位姑娘。那姑娘还是个街镇之人，不是农村里的。回上海后，我要娶她，可那老太婆硬是横插一杠，说怎么能娶一个小地方的人。在她眼里，上海之外的人都是乡下人，除了少数几个大城市……当时我一切都得依靠着她，不得不与那姑娘断了往来。后来我就赌气，成天不好好工作，至今也不娶，我就是要气死她，气死她！气不死她我也不要她好过……

　　小儿子丢了一通话，就转了身，旧的发白的牛仔裤慢慢地消失在古旧幽深的胡同里。大娘突然很想家，想回乡下，便一路打听着走到火车站，再腆着脸问人，摸索着回乡。

　　吃苦吃累任劳任怨的大娘，两鬓已被风霜洗成了斑白。说完这两个故事后，她也不作评论，只叹一声：人心，总是肉长的。听者就附和一声：是啊，肉长的心哪！

　　她们一齐望向门前的村路。小麻雀依旧在枝丫上跳来跳去地叫，其中一只“唧”地一声，倏尔飞到田间一根电线杆上，跟着又有一只飞去。

时光安然

都不易。总之还都在活着，所谓的铁石心肠，也是被日子消磨而来，而心永远是肉的。

夏冰

提读。
问候安好。

一孔

喜欢这种内敛的白描般地叙述风格，看完之后，心里隐隐地动了一下。

姬宇

第一个故事很感人，学习了

康康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5-29 07:57
都不易。总之还都在活着，所谓的铁石心肠，也是被日子消磨而来，而心永远是肉的。

问好安然版主。感谢临贴。

康康

夏冰 发表于 2016-5-29 23:18
提读。
问候安好。

感谢夏老师提读！
致敬！

康康

一孔 发表于 2016-5-30 10:33
喜欢这种内敛的白描般地叙述风格，看完之后，心里隐隐地动了一下。

谢谢一孔都临帖。敬礼哦！

康康

姬宇 发表于 2016-5-30 21:51
第一个故事很感人，学习了

谢谢姬老师的临贴留字。遥问安好！

黑龙江小龙女

这两个故事读后心中都不好受。主人公都是太偏执了，把日子过的像个悲剧。

康康

黑龙江小龙女 发表于 2016-5-31 20:55
这两个故事读后心中都不好受。主人公都是太偏执了，把日子过的像个悲剧。

嗯 ，小龙女就是龙女，读得精准

一孔

精华推荐理由：两个真实的故事掩盖了多少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蜻蜓点水般的白描和叙述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作者去窥探人性深处的苍凉与无奈。的确很出彩！

秋实

黑龙江小龙女 发表于 2016-5-31 20:55
这两个故事读后心中都不好受。主人公都是太偏执了，把日子过的像个悲剧。

深有同感，小龙女厉害

康康

一孔 发表于 2016-6-1 22:46
精华推荐理由：两个真实的故事掩盖了多少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蜻蜓点水般的白描和叙述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 ...

谢谢一孔老师加精鼓舞。
辛苦了！
周末快乐哦。

康康

秋实 发表于 2016-6-4 07:40
深有同感，小龙女厉害

因为是小龙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