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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旦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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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 21: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远牵 于 2016-7-1 22:25 编辑

    
    神过十五,人过十六。
    这地方的人们最重闹元宵。
    元宵闹,老哞儿叫。这晌便数得上拉花俏了。先是一村村出马,不几日数乡相约,俗称“走会”,那是比过年还要热闹。人们身披五颜六色的彩衣,手持精巧美丽的花伞、花扇、花瓶、花篮、霸王鞭,身上背花,头上贴花,肩上挑花,盛装会出,鼓乐歌舞,组成一簇簇村姑、花童、渔妇、田公、货郎的队伍,以百样姿态杂沓打街,博得一村子的人水泄不通地边挤边跟随着一路观笑叫好。这样的景象直持续到正月二十二才算罢休。
元宵里除拉花耐看,更有丝弦耐听。这以太行山腔加上滹沱方言入味的丝弦唱词,土得掉渣,野得发哏,也俗得俏皮。虽是土腔土调,可被檀牙儿这么一调教,被板胡儿那么一搅和,就加工做成了一碟小葱拌豆腐,品起来清爽得对味儿,鲜气得对色儿,香美得对口儿!要听丝弦容易,找出一片子空阔地方,滚过来七八个碌碡架起三五块大门板,顷刻戏台便搭而就成,接下来一班儿生旦净末粉墨亮相,你方唱罢我又登场,直乐活到夜幕降临了也不打紧,———戏台下早堆起几垛柴火,单等着黑了天儿燃起来取暖享明快。一村人聚到戏台子下,烤烤手,烤烤背,把身子来回转几个三百六十度把浑身上下烤了个遍,才算是把那些红火福气儿烫上了身。这时侯一边是丝弦听得入耳,一边是热火烤得服贴,火光向上哔剥作响地起劲地蹿,映照出一张张笑纹生动的脸。
     人们围着红红的火堆拉着家常,尽意谈笑。人们说着白天看到拉花,摆呼出那其中一套一套的讲究,比方说到:
     咱说那拉花里头的伞吧,那代表着风调雨顺哩,花篮里头盛放着咱们丰衣足食,花瓶表着平安无事,一声霸王鞭响亮地甩出一个天下太平!
    说话的人摇头晃脑,被人眼巴巴望着,好不得意呢!于是以后人们再看拉花,也能说出那么点名堂了。
    说起丝弦,人们更是对心对耳对性情,都亲热得不得了。人们毫不掩盖对戏台上俊俏女子的迷恋,你一言我一语:
    那段“小二姐做梦”装得才叫好,模样那儿强,音门那儿也细,还有那腰,就这么一掐掐!
    谁家闺女,啧啧,长得多个伶俐!
    听说叫殷灵芝,粘气儿!
   粘气儿是当地话,夸人行的意思。
   那时的十里八乡,提起殷灵芝就有点名儿了。
    这也都是十几年前了。

    现在,这地方的元宵节平静得像一口井水。
    再提那拉花,那丝弦,早已经被许多人淡忘了。
    没人再去张罗那些热闹喜庆的年景儿了。村里的小年轻儿纷纷都寻思着外出进城打工去了,逢到过年,城里回来的懒个个蹲家守着瞅电视,初八一到便抬脚走人,在家哪里等得及过十五?这熟稔的村子,不像是他们的故乡了,倒仿佛是供他们暂时歇脚的一个站点,他们在家门口只为图得歇一个松实轻快,然后他们再将铆足的劲儿像牛马一样撒出来,在那陌生的刻薄的挑剔的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丛林里。而这村子,因为少了人们的依恋,便少了许多鲜活的人气,显得这样寂廖。

     殷灵芝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寥。就像习惯村北柳塘下的那片黑黝黝的大坑。坑里干涸的时侯,空洞洞的没东西;当坑里存满雨水的时侯,也是闷闷的死水一潭。大坑似乎模模糊糊地隐藏着一种谁都说不出来的晦气。殷灵芝知道,日子得一天天地过,路得绕着这水坑小心地走。
     丝弦戏里头扮过小二姐做梦的殷灵芝,在岗岭村做媳妇有几年了;这些年头,总有一个梦一样的念头生生牵拽着她,影影绰绰地,挣也挣不脱,像粘附在身上似的。
    这是种什么样的念头,眼下她也理不清楚。
     自打当门立户做了媳妇儿,殷灵芝就下定决心要在这村子里踏踏实实地活出个样儿来。她琢磨那些出去打工的乡亲们,他们离了村子,离了村里的那个让人觉着晦气的大坑,离了传了不知多少辈儿的拉花丝弦,离了这村子这土地,狠着心撇下了这里,去找那些新式的活法儿,殷灵芝固执地觉得,他们离了村子,其实不过是从村子向外面逃跑了。不管他们心里多不得已,但是被穷和苦吓跑了,跑得远远的。
     殷灵芝自己也曾出去过的,绕了一圈子,最终还是回来了!
     但以后,她知道自己再不会抛下这里走了。
     在村子里,她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女人家;去了外头,她就必须去做另外一幅样子另外一个人。那样子不是自个儿,那是一茎无根的稻草,心里揪得慌。
     不走,还是因为离不开。离不开,还是因为这里的一切毕竟让她安生,让她舒坦,让她死心蹋地爱!要爱这个多少人撇下了的村子,多少得带那么点粘气儿才是。
     粘气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殷灵芝还没见识过,眼下她心里冒出的那股粘气儿,便是能跟别人,也跟自个较一番劲儿。
     眼下殷灵芝就想养奶牛。
      奶牛是村里的宝物。
     村里自开始有人养了奶牛,好像就多了些新气象,人们空落落的日子里仿佛一下子生出许多新鲜内容。看那些养牛户一念起自家的牛,脸上就平添了几分幸福的亮光。
  殷灵芝瞅准了,养牛是个好兆头。
      奶牛产一种白白的,香香的乳。
     人们都爱喝。那是比水好喝。还有营养。

        二
     殷灵芝家的新牛栅里就添了一头小牛犊儿。
     花八仟块钱买了头小牛犊子,别人都说这价可给高啦。殷灵芝心里却不觉得,她说你踮脚在这大集上逡摸俩钟头也逡摸不着咱们这样一头好模样纯种的荷兰黑白花哩!虽说好看不能当饭吃,但现在吆喝的美女经济呀形象工程什么的,却似乎比吃饭的事还要紧哩!自家的这头小母牛值钱,那多半也就是有模样呗!这有样是有真样,真有样。殷灵芝也听说过一些怪事,比如给黄牛焗油染色,给老牛镶假牙,在牛肚子里塞气球假装怀孕,向牛乳房中打激素隆胸等各种稀奇古怪的鬼把戏,这样的牛要买回去,几天就全走了样儿,假尾巴掉了,黑底白花变了色,新毛成了棕黄色那些被狗吃了良心的王八羔子,硬是把牛往绝路上逼呐!
     自家这小牛犊子欢实实活泼泼,殷灵芝心里算是有了些宽慰。想见以后牛栅里的光景,殷灵芝看小牛的眼神儿就格外温柔,她仔细地摩娑着小牛那黑亮如缎子般的皮毛,那分布得像纽扣一样均匀的乳房,那两个小抓鬏一样的牛犄角,那印着一抹白道的湿鼻子。小牛哞哞叫着,对主人也亲呢地回应。殷灵芝收拾着新建牛栅里杂乱的家什,新买的小牛让人满心底儿里头都是一股满当当的踏实劲儿,她不由哼上了一段丝弦儿小调儿。关上栅门时,殷灵芝又顺口吊了个清门罗罗腔,那正在嚼草的小牛了,仰头听到了,便跟着哞哞直叫,牛跟人一样原来也是要看对眼儿的,殷灵芝觉着眼下这小牛真能跟自个儿声气相通,殷灵芝忽然来了雅兴,给小牛取了个浑名叫做花旦。
     殷灵芝给小牛取的这个稀罕名儿,她丈夫着实觉得老大不中听。她丈夫叫梁四合,两年前因为出车给人拉货在路上出了事故落得腿脚有点拐,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梁四合仍时不时地被当村人唤作“四拐”。梁四合为这好一阵子心头憋拘,变得总爱跟媳妇找茬抬杠。这边听见了殷灵芝叫小牛什么花旦,梁四合就说了,嘿嘿,咱只听熟了啥混旦傻旦王八旦,甚么个花旦花旦,这不是瞎扯旦么!这小牛梁四合也挺喜见,他就是听不上殷灵芝烫着嘴地叫它什么花旦呀花旦的,他弄不明白女人非要整这些歪不楞七的名头儿做甚哩!而在殷灵芝看来,梁四合这叫什么,这就叫一根筋!什么歪不楞七的名头儿,人家城里的人养条狗可以叫克林顿,养只猫可以叫贝克汉姆,自家里头养头牛叫花旦又有啥不可的?自家这男人,唉,就是太、农民了!殷灵芝并不乐意用“农民”这个词来说自己男人,一梁四合本就是农民,没啥好说的;二来要说一个人怎么怎么农民,是城市不知什么时侯自行发明的专门用来埋汰人的话,这心里听了就叫人咯硬——农民被贬低成这样,不知现在人怀了怎样的德性!凭是殷灵芝再心高气傲,她毕竟也就是个乡村女人,脾气坏了的时侯德性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前几日吧,夫妻俩为建沼气井的事争嘴。殷灵芝想着用现成的牛粪正好,梁四合却说村里非让养猪不可,说那都是下了死指标的,殷灵芝说那粘咱也就不去弄那什么沼气井了!梁四合想着不听上面的可咋行哩,抬着不灵便的脚嚷着立刻要买猪瓜子去。看着梁四合九头牛拉不回的样子,殷灵芝冲口就出一句就知道养猪猪猪你这个……农民!梁四合停下脚丈二和尚点摸不着头,待听出来了这句话里那一层轻看人的意思,可就认真翻脸不干了。媳妇称他农民,跟外头人喊他四拐在梁四合看来都是一样的,那是性质严重的事情。他呆着脸含混不清地嘟哝一句,你,你不农民,你倒是呆在城里吃你那口、商品粮啊!
       殷灵芝正为自己嘴上不小心出溜来了个农民后悔哩,哪想心口又被梁四合的一句商品粮不轻不重地剜了一下子。原来平日里这夫妻两个,梁四合听不得一声“拐”,殷灵芝受不得一句“商品粮”!那还是殷灵芝十来岁时,赶上县评剧团下村来招评剧演员,殷灵芝蒙着眼一试,不想还被留住了。那剧团的人当时可能也就瞎白乎了一句,说以后殷灵芝唱戏是要唱花旦的。殷灵芝当了真,直问啥是花旦,剧团的人就逗她说就是戏台上最好看的那个女子。从此殷灵芝有了心,觉着那花旦有一百样好,她自觉下苦练功,做梦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唱一唱那报花名的张五可。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年她就被发配回村,原因据说是受剧团里名额超编,县户口的才保留,村户口的必须遣回。村户口的只有殷灵芝一个,殷灵芝只好打包袱回家。殷灵芝的爹心疼闺女,为这事硬是花钱给闺女买了一个城市户口。实际上剧团的事是因为殷灵芝的名额被县文化局的妹夫的小姨子顶了,这买来的城市户口不但与事无补,有名无实,殷灵芝还因此少了七亩地。等殷灵芝的爹意识到失了土地拿钱买户口这买卖实在不划算,户口要再改回来已经比当初难办多了。再后来殷灵芝高中毕业以城市待业青年的身份带着一个商品粮户口跟梁四合结了婚,梁家所在的岗岭村好歹给了她三亩地。殷灵芝这才算又有了地。为这事殷灵芝不知多少次幽着声儿叹悲怨:
      对着明月促娥眉一声长叹,
      这乱愁千万端却与谁谈啊啊——
      殷灵芝嫁给梁四合得了地,梁四合想觉得自己有功,嘴上头还爱拿这个说说事,不成想他这样只会让媳妇一翘鼻子哼两哼,殷灵芝根本就不买帐。梁四合成了四拐,在媳妇面前更觉气短。村里的两口子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内。殷灵芝却不吃这套,赶着梁四合,啥事都要自己说了算。殷灵芝自己有自己说了算的道理,比如说那乡里派下来建沼气池,这本是桩好事,但却必须拿养猪当条件,叫人好气又好笑!殷灵芝气恼自己男人听风就来风听雨便来雨,一个男人,没打算没血性,还要捎带上一通腻歪人的话!殷灵芝决定给梁四合点厉害尝尝,她要到晚上夫妻行事时来他来一个性罢工。果然,晚上梁四合缠磨着老婆楞要上身,殷灵芝在炕上盘腿打坐左推右拒腾挪翻转楞用上了功夫就是不让上身,梁四合心里头痒得慌,索性动了蛮,嘴里也不干净了,他低吼一句,我操,还要来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新式样!不由分说就把殷灵芝热腾腾压在身底下,几番拉据战下来到底长驱直入了,男人出人意料地一强悍,殷灵芝倒显老实了,她抽抽嗒嗒地哼哼,狗日的,你真就是个农民!梁四合在殷灵芝耳朵边喘着粗气跟了一声,呼,咋地,你是那什么花旦,鬼妖精!这边骂着,那边嚷,话舌儿顶撞间身体的顶撞也有了默契,闹腾了一阵子,殷灵芝竟然感觉自己轻飘飘地要飞到房梁上了,俩人不管不顾地竟然折腾了大半宿。过后两人长记性了,对于梁四合,“拐”不能说,农民不能叫,只一样事除外,就是在床上干那个事的时侯。
殷灵芝当年的小二姐往戏台上一站,不知迷倒了十里八乡的多少年轻后生。觉得殷灵芝是妖精的,决不止梁四合一人。那时的人们心里,妖精与仙女就一回事,没啥区别,反正就是好看呗。殷灵芝呢,她反正就是迷着唱花旦。现在戏台早没人搭了,花旦也没人爱看了,殷灵芝却依旧是迷花旦。她迷的,是那一张张上了厚重粉墨的明灿妆容,她爱穆桂英破阵时插满肩的翅展将旗,爱闺秀碧玉满头珠翠,爱小丫环子柳绿花红,甚至连上了枷刑的苏三窦娥在她看来都是让人羡慕的神仙!花旦不是人们嘴上常挂着的戏子,戏子是眼皮底下的平凡人,而花旦,殷灵芝心里的花旦是戏文里的仙女!殷灵芝如今眼看快三十了,花旦的影子移着细碎的莲步眼瞅着也就要跟着远远离去,可殷灵芝对花旦的念想并没割断,她总成想让日子留下花旦的些许痕迹。她叫小牛花旦,那小牛就是花旦啦!殷灵芝愿意一口一声花旦花旦地喊着家里新添的小牛。见小牛撒欢,她要嚷一声,花旦撒欢子喽!看到小牛捣奶,她又会高兴地喊上一声,花旦捣奶疙瘩哩!梁四合听到了,那准会朝殷灵芝不以为然地甩上一眼瞪,嘟哝回一声“神经病”。灵芝懒得跟梁四合磨舌头了,有了花旦,她的活计多了,她割草备料经心喂养。日子在忙乎中过得快,一转眼花旦已有十六个月龄,尻子宽,膘情也好,是成牛了。眼看着花旦一天天地开始跳动不安,明显是进了发情期。殷灵芝觉得这日子快要敖出好么一点意思了,她就盼呐,她盼着花旦爬跨怀崽,然后生出小牛,然后产出那白花花的新鲜的奶。



 
      进入发情期的花旦一改平日温顺的性情,开始满地乱跑,这是正常现象。但是,它下了一个蛋,这就让人抓瞎。
      梁四合先发现了这个怪事,他冲着媳妇使劲,你看,你看,你天天叫的个什么鸟花旦,今个真成精了,真下了个蛋!
      殷灵芝低身只顾撸牛的奶,她笑着说石磨滚驴上坡,牛生蛋马抱窝,三岁孩子都知道的谎,你扯啥呢!
      你看,你自己看!梁四合一下把蛋举到殷灵芝脸边。
      真是一个蛋。有鹅蛋那么大,奇怪的东西,从没见过的一种蛋。花旦真下了个……牛蛋?殷灵芝的眼瞪成了问号。
     两口子来回掂量着这个蛋,弄不清这到底是个啥物件。梁四合觉得这蛋有点神,他琢磨这蛋里头没准有牛黄啥的,那这牛可就值钱了。殷灵芝哼他一眼,就知道想天下掉肉饼的好事,还是去长耕家去打听打听!村里的奶牛养殖户也就数长耕干的时间长,凡奶牛的事,他见识的到底多些。长耕见了那蛋只说两个字“不好”。问怎么不好又挤出三个字“有病”。再问有什么病,怎么个应对法子,那长耕只像猫一样一个劲弓着身子手里不停地忙着侍弄他那牛干活,一问一个不知道,两问两个不清楚,两口子只好闷着一肚子不甘心糊里糊涂回了家。
     回家两人都不痛快,觉得这东西来历不明,是福是灾让人心里憋拘得没闹儿。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两口子精挑细选花大价买的小牛,却不知咋地出了这样的怪事,先头对牛蛋有无穷想象的梁四合这会子歪着身子打了蔫,说这日子怎么越过越觉得这么栖惶啊。殷灵芝说你咋说这话呀,想当初你们两个撞了霉的货车夜半路上咬在一起,你一边动也动不了了,另外那个没命的白白住了俩月院抻腿去了,这中间医院法院来回跑,咱们怀了仨月的孩子也弄得没了,七八万块钱的家底打了水漂,五六万的外债窟窿追着,我一个女人家还都没像你这么丧气过呐!
       提起这些事,梁四合的脸更像个苦瓜,他知道媳妇跟着自己吃了苦头,抱着头一言不发。
      殷灵芝继续说,这其实算个啥,也就算我当了回赵五娘。
      梁四合问是哪个村的赵五娘,殷灵芝扑噗一笑,戏里唱的呗,那剪了头发抱琵琶卖唱的一个媳妇家!那赵五娘的男人闹了失踪,我这不还有你吗,咱夫妻不傻不呆,难道咱两个人难道还过得不如人家小秀香一个人!
      梁四合殷灵芝说的这小秀香是个寡妇。
      这岗岭村不算大村,统共就百十户人家。村里的青年男女壮劳力基本上都不在村里呆,个个争先恐后地出去往城里打工。城里打工不像在村里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受累不说,还靠天吃饭,收成没个准数。况且城里的种种活色生香,更是对年轻人有致命的诱惑。有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是啊,城里的一切五光十色,到处都有掘金淘宝的机会。最先尝到甜头的是小秀香的爹。小秀香的一个堂哥在城里的一个别墅区当保安,看到小区里不少有钱人把好端端的东西丢弃不用了,觉得心疼,就动员小秀香的爹到城里拾荒,说这可比家里种地强。小秀香的爹来到城里半年多,果然大有收获,用东岗村人的话就是捡了一座金山回了村。不用说沙发桌椅置办得一应俱全,就连手机手表都可以搞个二手批发了。更令人叫绝的是有一年正月里老头子没舍得在家里猫冬,摇着拨浪鼓在一幢楼下的炮仗筒堆灰里拣了捆扎得结结实实的三万块钱。钱的主人应该是想送礼吧,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礼这会送到一个来自岗岭村的拾荒者手里。白落到手的钱就是烫手,小秀香的爹觉自己值了,从此决定洗手不干可以一心享他的清福了。但对小秀香这个最小的女儿,这个老拾荒是要她一定寻摸个有城里营生的女婿,还说别弄得跟那殷灵芝似的,好好的女儿家,小姐身子丫环的命。
       当时殷灵芝从别人口里听老拾荒说是自己小姐身子丫环命,颇有点不服气。想自己刚嫁给梁四合那会儿,两人凭借年轻力壮,光靠种十亩地还有余力。梁四合在部队又当过两年兵,学了技术回来给货车跑运输,一个月也能挣个千儿八百的,就是没明没夜的忒辛苦。这样过了四五年,两个人就起了一处新房,门庭影壁盖得很有派头,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冒尖户。就自打梁四合在城里跑车出了事故,日子就变得一落千丈。都是不好好在家里做活,才会发生这样祸害人的事,所以殷灵芝坚决不让梁四合再去外面找活干,梁四合不依也没辙,谁叫他是吃过亏的人呢。
这小秀香照她爹的意思嫁了个在县铁厂轧铁的工人。小秀香跟着进了城住了些日子,回来美得不行,手上涂着红指甲摇着耳坠子来回摆,见了殷灵芝就说城里好玩去城里吧!殷灵芝那时还没想着要像长耕一样养奶牛,但她对小香秀说我是看清了,城里那些稀罕营生,从从根上就不是咱的,想过好日子就在这村里谋念吧。
       小秀香的新媳妇还没新满一年,她那个轧铁的工人丈夫便在班上作业被一块三角铁砸中了头,当时便没命了。小秀香的爹眼看着自己亲手把闺女指进了死胡同,气不过也跟着咽了气。咽气前把自己那三万块钱的来历交待清楚后,全给了小秀香做后用。老拾荒相信人的福数都是注定了的,就好比一桌子的菜,吃了这个就会少了那个。老拾荒本来觉得自己能活个七八十岁,七十三要么八十四,阎王不叫就自己去。结果飞来的三万块钱让他六十六岁就撒手白白折了十年的阳寿,个老头子这么走也罢了,他唯独放不下小秀香。这孩子福命也不厚,把那三万块给她也算是个补偿。老拾荒没想到的是,轧铁厂在抚恤上很有良心,人家给了一笔钱,与公婆对分后小秀香手里少说也有十万。小秀香听她堂哥的话在县城花五万买了一处二手房,往外出租每月能干落一百多块钱房租。小秀香做了寡妇后反倒是身价倍增,再加上本人有几分颜色,便成了远近有名的香饽饽女子。方圆几里论说起谁的日子过得舒心,哪个不提小秀香呐!老拾荒总该安心了。
       这小秀香也有自个的烦心事,眼前她算是万事不愁,唯独缺少个称心如意的男人。这事她跟别人又没法张口讲,村里那些是非多的女人没事的时侯唾沫都能淹死人,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小寡妇。想来想去,这村里的知心知意也就是殷灵芝了。殷灵芝比小秀香大个五六岁,小秀香打小就爱跟在殷灵芝屁股后当小尾巴鱼。
      小秀香一到了殷灵芝家,就见到了那个牛蛋。见这两口子正被这个蛋搅得心烦,就说问长耕子不就知道了。梁四合说问过了人家也没见过。小秀香登时变了脸说,她娘的这长耕子怎么敢说不知道,这牛蛋的事电视上都演过!灵芝姐,我对你说,电视上演的那个牛蛋是因为那牛自己捣毛吃肚里反吐出来成的,你家的那头黑白花旦,比电视上那头毛碴碴的强多了,明天我们去兽医站去看一趟不就得啦!这牛只要它产奶就金贵,它要是不光产奶业余还会下蛋,那还不对上吉尼斯去!
     这话让人听着不由得脸上多云转晴了。走的时侯,小秀香脸上却忽然飞上两片火烧云,她说明个牵花旦去兽医站,对把那长耕子也叫上,这花旦也该配种了! 



          四
      第二日殷灵芝牵着花旦出门,就看到小秀香旁边站着长耕,两个人刚才大概有过什么动作,见了殷灵芝小秀香赶忙闪过身叫了声灵芝姐,长耕接过栓绳打量了一番花旦,嘴里啧啧夸赞这么好的小牛怎么会下蛋哩,又问怎么是灵芝嫂子亲自来,殷灵芝对着长耕说话,眼却望着小秀香,殷灵芝说看长耕你这孬记性,明知道你四哥腿不利索好顾家里头,我来还不是一个样儿?长耕嗷地一声拍了自个一个耳刮,小秀香便嘻嘻笑。
     长耕又说,现在养牛不比开头那两年啦,先是奶站收奶的人们太难打发,挑眼挑得厉害,一桶奶要说你浓度纯度不够,你就得想法自己消化,村里为了对奶站定额保证供应,还不允许咱养殖户自找销路,嗐,咱又听外面传什么疯牛病口蹄疫布鲁杆菌啥的,要命呐,这养牛可越来越难干喽!
殷灵芝边走边听着,过会她接过长耕手里的僵绳自个牵着,开口说这没事,养啥说啥,一步步来嘛!你也别说那些疯牛病口蹄疫,单说这么个牛蛋,你专业户两年了咋还说不出个四五六哩?
      长耕看了一眼小秀香,嘿嘿笑着说刚才秀香也骂我哩,这牛下蛋的事电视上演过,但那头牛毛碴碴的不中看,你家不光这牛是百里挑一,下的蛋也比电视上那个好看,这不一样的事,我哪敢瞎说啊。
      兽医站里给花旦做完了检查,兽医站的人拍着花旦说那蛋不晓得咋回事,但这这牛好好的肯定是没毛病,是成牛了,也该配种了,至于下什么蛋,先观察再说不晚。
      一边的长耕听了兽医的话说,这下嫂子放心了吧,下蛋也不碍产奶的事,产奶就行呗,公牛嘛我家圈里现成就有一头二代荷斯坦,把花旦牵我那儿回去给它配两天,过后牵回来,你就准备给它养奶吧!
       小秀香说就是就是,与长耕准备把花旦牵往他家牛圈。小秀香刚要抬脚,殷灵芝叫住她,低声说,那长耕的女人病在炕上有一阵了,秀香你,殷灵芝对小秀香不放心。
       小秀香不乐意地晃一下头发,嗳嗳,我啥不懂哩!她往前凑到殷灵芝耳朵边,连牛都讲究配个对儿,我呀,对谁也不碍事,我做我自个儿高兴的不行?

      长耕家在村西口,他家的牛圈在院子外围另开出来,占了一大片地,长耕养着七头奶牛,有村里最大的牛圈。小秀香跟着长耕在牛圈里转悠,见那花旦挤在这么多头牛中间,似乎显得有些羞涩惶恐。但牛的性情是温良忍让的,母牛们从容自若地各行其事,平静地迎接着这个不速之客。当它们共同的丈夫满怀情欲地向它们走来,正处在泌乳期的奶牛们纷纷避让,腾出了花旦一个小母牛。花旦侧过头地盯着眼前雄性那顶骄傲的角,一动不动,它温柔而期待地转过身去,等待雄性力量的征服与冲击;而那荷斯坦公牛想必是为面前新来的的尤物激奋不已,它长哞一声突然纵身往上一跃,牢牢趴在了花旦身上……这是牛在闹爬跨哩,过会子还得给母牛配精,长耕意味地咂着嘴。小秀香摸摸自己的脸,又热得发烫,看着两头牛那个样,她的呼吸不匀了,她不看也知道身后的长耕那双眼在贼亮亮地要吞了自己,再想想灵芝的话,她有些受不了。她其实说不清怎么个样才是做自个儿,怎么一挨长耕她身子她就不行了,她突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秀香,秀香!长耕在后面跟着紧追直叫,小秀香停下一跺脚,没好气地嚷,喊什么喊,要你媳妇听到!
       咳,这男女的事,咱偷摸着来还真不惯!
      谁要跟你偷摸了,讨厌!小秀香有点迁怒长耕的乡蛮没情调。长耕有点怯,粗惯了的他摸不清被这声骂里头到底是个啥意思。他小心地陪着声儿说,怎么,你不稀罕我?见长耕那副可怜相儿,小秀香忍不住心又拿话撩他,傻样儿,你还要脸不!
       要,当然要,要的是个高兴要的就是个你!长耕一把将小秀香扯进怀里,小秀香立刻成了一团在他怀里走了样儿的棉花包,小秀香结结实实地被那粗壮的胳臂箍在怀里,她仰着脸觉得身体软得拾都拾不起来,只好像蚊子那样咬着在长耕的脸,说走,回牛栅栏去!
      长耕家的牛栅栏比殷灵芝家大,在电灯泡明黄黄的照射下,小秀香见一堆堆青贮玉米,苜蓿饲料,牛奶桶,牛粪分区堆放,泛着绿色的草料垛散发出一种草的清香。
      咦,你这地方牛粪堆这么高,咋不臭哩?小秀香吸着鼻子笑嘻嘻地问。
     牛粪才不臭,牛粪最干净啦。
      你忘啦有句话怎么说的,鲜花插在牛粪上!小秀香的明亮亮的眼儿软软地抛过去,抿着嘴儿只是乐。
      鲜花插在牛粪上,好你个秀香,现在就叫一个鲜花插在牛粪上!长耕伸手一断电闸,牛栅栏内立时一片漆黑,长耕一把搂过不知所措的小秀香, 气喘吁吁地把她压在草料垛上。
      月亮很圆。牛儿们有一点骚动。远处屋里传来女人低沉压抑的呻吟声。小秀香觉得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仿佛是从自己身体的深处,从黑夜的最隐秘处传过来的。她没有力气再动弹,她被一种力量牵着鼻子,像牛一样漫无目的地冲突着兴奋着。她觉得自己跟那头叫做花旦的小牛没什么区别。
两人的热乎劲过了,长耕拿身上青草杆子拔拉着歪在一起小秀香,嘴里说就咱们这么一对鸳鸯,冲着刚才那样,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多对福!唉,说罢叹了一声。
       小秀香乜斜他一眼,你别臭美了,谁跟你搭火过日子,你老婆正病着,你可别没良心。咱俩也就你情我愿了趁意了这么一次,以后……
以后我这心里就腾出来个地儿专门供着秀香妹子你!
     小秀香不出声,只吊着醉晕晕的眼儿笑。
     长耕说秀香你别那么看我,好像我沾了你多少便宜!
     秀香哼地一笑,你以为我这里有多少便宜好沾?告诉你长耕,今天就算咱俩成了相好,我一不会借你钱,二不会轰你女人的窝,我只自由自在地过活,你不明白。
     你把我想成啥人了?眼下这样我看最好。长耕大概失望了。
      眼下这样就好?小秀香眼睛盯看了长耕两眼又耷下,换了个话头,那你前几年在城里打工,比现在又咋样?
     我打工那还算是赚了点钱回来的,进城打工现在人人都去,那样到底好不好,每个人就得自己算算喽。你想想,村里人出去,要吃要住得花钱,来回还得要车票。而咱这村里,吃住不用愁,省去来回多少折腾的本钱!更主要是,城里一说起农民,就代表两个字,民工!别说咱农民被城里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咱自个活得还老委屈!
      长耕又望望他屋里头,说起自己因为自己在外两年顾不了家,家里老婆女人当作男人使落下一身病,两年辛苦挣下的钱,最后全归医院了。这样算来进城打工还不是白忙活了?村里原来外面开货车的梁四合,他不也一样要老老实实在这村子里干营生了。
     在村里干营生,家人不用分开,乡里乡亲,还都有个照应。长耕瞟一眼小秀香,现在我种地带养奶牛,每年收入也上万了,在这岗岭村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你跟我相好,只有你的福享,还怕人家借你钱?女人家,到底头发长见识短!长耕用粗拉拉的手绕弄着小秀香的头发。
     小秀香一甩手把长耕的手打了下去,那你就在这村里呆着了,呆上一辈子?
      长耕脖一梗,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以后还不兴进城?那个时侯,咱不是民工,咱是那农民企业家,这个!长耕向小秀香举举大拇指。
牛样儿!小秀香身子一倾,就势伏在长耕身上。



      就像殷灵芝打算的那样,花旦顺顺当当地产下了一个小花旦,那下蛋的事就像没发生过。梁四合盘算着把这小花旦卖了,那本儿也便稳当当回来了。殷灵芝却不答应。殷灵芝的目标是做岗岭村最大的养牛户,那就必须多出长耕家才成。灵芝家里的牛栅能存栏八头奶牛。现在,里头除了花旦母子俩,还大大宽绰哩!
      好在花旦的确是好牛。一般的牛一天产奶也就四五十斤,花旦产的奶少说也有七十斤。村里有心的人就不免过来讨教,梁四合打着哼哈捂得严实,殷灵芝却爽快。
      顶是挑一头好犊子要紧!
      定时给饮干净温乎水,粗精搭配咧!
      喂干玉米桔子搭配青贮玉米,加拌酒糟!

人们便说当初灵芝买花旦买对了。但他们并不知道殷灵芝梁四合两口子虽然两个人虽然平日里有些吵吵嚷嚷,但真正做事来不管是妇唱夫随夫唱妇随都能搭配个差不离儿。梁四合在家养着腿也没闲着,看书还真填了一肚子的科学养殖办法,在自己家的花旦身上变着法地用了又用,八成是管用的。他又在自己家的院地见缝插针地种了一片又一片的紫花苜蓿,不光饲料钱省下了,还壮了门面风景,村里人眼气,有几个老想跟着学,殷灵芝大大方方地答应了,一边夸一边硬拽着梁四合当师傅。

        殷灵芝的心思是愿意养牛的都有好日子过。凭这个,村里人就说到底是当年的小二姐,不光人好,还有一心窝子的热乎!
        殷灵芝还想再买两头黑白花。
        这次她想直接买怀崽的奶牛,产奶快,生下小母牛便赚。
       那要生下小公牛哩?梁四合可不愿一下子养许多牛。
       咱可不像长耕子非养个荷斯坦二代,咱生下公的就卖!
      梁四合点头,在养牛上头的心思,他没有媳妇转得快。但他有他的心思,他说媳妇啊,咱俩一眨眼都三十了,别人家娃儿都俩了,咱还是一串没有结瓜的藤,你也别净光想着生牛犊子,赶紧生孩子是正经。不管是个带把儿的,还是丫片子,好歹也像那花旦一样,打紧地怀上一个才好!
      男人说的有道理,但又没道理,难道怀孩子也得单指着她不成?眼下殷灵芝顾不及这些,她一双眼嗔怪地望着男人,只挂念着如何买黑白花,她说这事要有钱就好办,现在正是趁热打铁地扩大养殖的时侯。
     打铁?梁四合直想打岔。梁中合说要趁热打铁,现在得赶紧干活儿。殷灵芝问干啥活,梁四合憋着坏,说犁地播种生孩子呗,这比养牛要紧不是?见媳妇没什么热情反应,梁自合又才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信用社的钱不好贷,你忘了身边还有个活银行!活银行?小秀香呗,你只要张嘴,她能有二话?你这娘们,连借钱的路子都摸不着,还老要显巴自个多粘气儿!梁四合还算是给媳妇说出了一个门道。
      小秀香听殷灵芝借钱,倒也痛快,拿出一张二万的定期单子,让殷灵芝去信用社取钱。殷灵芝则递给小秀香一张白条,上面无非写着什么时间连本带利怎么还款。小秀香看也没看就推给殷灵芝,说那几个利息钱我也不稀罕,我这钱借给你们两口子,就相当于出资投给你们两口子了,你们干得好,分我三分利便是,要是砸锅了,缓着慢慢还也没价事。咱们这个村,能耐的主儿没几个,我这个人也不粘个气儿,旺火生不起来,也只能一边补添些柴火了。
     秀香你这话,让人听了心里热烘烘的,可要怎个谢你哩?
     谢啥,我实话告诉灵芝姐,我跟长耕子好上了。反正我不怎么在村里呆,不怕飞闲话。长耕子那小子也愁着钱哩,他那儿我没给留丁点余地,我就觉着,他怎么也不抵住你这儿踏实!
     那人一身的火,真叫人受不了,小秀香不察觉笑了一下,眼光瞟着远处,就是不想叫那家伙人财都得了手,妹妹我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对灵芝,也更像是对自个说。

      殷灵芝的奶牛存栏一下子增加了六头,都是正宗谱系的黑白花,再加上花旦那两头,八头牛喂起来规模上去了,喂养与挤奶跟先前都不同了。殷灵芝跟梁四合商量,又咬牙买了批成套的挤奶设备,家里那紫花苜蓿根本不够用,就又进了些。这些在村里都是没有过的,奶站的人也闻风而动,把据点临时设在殷灵芝家。 
        相比之下,长耕觉得自家就差多。以前自己在村里是养牛老大,一眨眼殷灵芝就踮着脚赶到了前头,那娘们是真舍得使钱投进呀,那样子可是豁出去要大干一场了!想想人家两口子怎么也是有个商量,自己的这个婆娘,干活别指望,不拖后腿就阿弥陀佛。小秀香那儿是铁母鸡一个,一撮毛也不肯拨。他心里的不痛快只能像牛一样自己来回倒嚼。长耕的媳妇知道自己男人有心事,想想自己不中用,这一阵子那小秀香的声音布谷鸟一样在院里时不时地隐隐作响,心下不痛快着,身上也显不了好。论长耕媳妇,那以前也是极要强的,长耕在外头那些年,这媳妇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夫妻一场,长耕不忍亏待了这没命的女人。女人的病他要治。他的牛得壮奶。
       现在让长耕头疼的是他的牛也不争气。不知咋地了,一个个耍酒疯似地眼神兴奋,行为不稳,肚子四周皮肤还有皮疹,便秘交替着下痢,有一头还有麻痹、虚脱症状。长耕担心自己这牛是不是就是疯牛病了,兽医来看过问饲料里喂得怎么有股酒味,长耕说是听四拐家说的这样产奶好,兽医说这是什么道理,叫赶紧把这酒饲料换了。
        换了饲料长耕的牛仍不见好,长耕着急,就到殷灵芝的牛栅里转悠。看人家那几头牛吃着拌洒糟的饲料都好好地,一次挤的奶两桶还装不下,自家的牛却都像进入了枯奶期,他心里不免发虚。想起当初花旦下蛋的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最清楚了,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这时侯就该着报应了。
      梁四合见长耕过来黑着脸在那死盯着牛,走过来招呼。梁四合的腿因为牛养得好所以神清气爽腿脚迈得也高,走路也显得利落了。
     长耕一拉刮起自己家的牛得的怪病,梁四合就远了身子直摇头。他可记得当初自己问上门时长耕那躲躲闪闪的样儿,现在自己自然也是无可奉告。
      牛发了酒疯,咱可是听了你家喂酒糟的法子牛才发酒疯的!解铃还需系铃人,长耕想在梁四合这里找剂解药。
     梁四合才不理长耕那一套,说白了这养牛户之间就是存在着残酷的竞争关系,他没好气地对长耕说,怎么喂是你自己的事,没人逼着你,非要学别人嘛!
      灵芝姐都说了草料里拌酒糟好,咱也就跟着试试,这不亏了人?
     梁四合本来就不高兴殷灵芝对别人提供什么养殖经,这下倒好,还落下埋怨了,他没好气地扔给长耕一句,谁跟你那么说你找谁去,我又没跟说你喂酒糟好,再说我现在也没那功夫!
      灵芝嫂子哩?长耕还想找找看。
      她不在家!梁中合丢下一句,不耐烦地走开了。
       叽吧个四拐,牛逼样儿!长耕恨恨噘一声。



      灵芝往奶站收帐去。她在奶站记好了奶量要走时却忽然看到了一幕景象,她被这景象唬了一大跳。大白天的就在她的眼跟前儿,奶站的一个头儿指挥着手下的一拔人将自来水和着一袋袋的东西放入一个大机箱内搅拌,然后再将这些混合好的东西装入已经盛有鲜奶的奶罐里。那一袋袋东西都是什么?殷灵芝使劲睁大眼睛看,嗬,那有蛋白粉,脂肪粉,双氧水,硝酸盐……自家的黑白花产的好端端的香香的奶啊,殷灵芝的眼被刺痛了。
殷灵芝突然直想干呕,她说不上来的一阵恶心难受。



        奶站看到的事已经炝得殷灵芝心里直冒火,回家听着梁四合吞声说花旦又下了个黑蛋,她终于忍不住,稀哩哗啦把晌午喝得那一大碗小米汤吐了个一干二净。真是祸不单行,怕啥来啥!
      奶站的人怕影响奶质,人家撤走啦!梁四合一脸灰突突。
      影响奶质?撤,让他们撤!殷灵芝不屑地冷笑。
        殷灵芝进牛栅来回转了几圈看了又看,疑惑那八头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嚼草的宝贝牛,好好地到底有啥个不正常的。养牛养出这么怪的事,村里谁撇得清,村干部们只盯着乡里派下来建沼气池的事,谁也懒得吵理这种小得不能小的事。但这事对于自己却是天大的事!殷灵芝看看自己的牛,看看自己的男人,男人还不如牛显得精神呢。她柳叶眉一耸,红唇噼啪来一句说明个要往县上去一趟。
       上次在市场上选奶牛听人说县里有一位分管畜牧的连局长,对奶牛养殖户特别关心,还有在几个养牛情况突出的乡建奶牛专业村的设想。殷灵芝就想,这位连局长既有这么大的设想,应该会解决养牛户的切身问题吧。殷灵芝就是要跟连局长反映反映问题。
        殷灵芝顺便去了趟县医院,她一检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大事小情都往一处赶了,这桩新添的喜多少叫殷灵芝有些意外。

      知道自己有了身子,殷灵芝走路开始拿捏着稳当,不敢像先前那样一阵风了。她第一个孩子就是梁四合出事那阵子跑流产了,这次无论如何得注意。她一个人跑前跑后得惯了,竟想不起找个伴儿陪着。她想起老拾荒说过她是小姐身子丫环命,这话原来对着哩。

在县机关楼找局长没让她太费劲。
      现在这连局长算是耐心地在听她说牛蛋的事。
      这个情况还需要实地调研一下,连局长又问你是哪村的。
     殷灵芝说自己是岗岭村的叫殷灵芝。这有点像戏文里民女找县官的情形。
      连局长的眼睛一亮,他问你是不是在元宵上装过小二姐做梦的那个殷灵芝?
      殷灵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心想那都什么年月的事了,竟还有人记得。
      连局长一动不动地盯着殷灵芝,他已经把殷灵芝当成小二姐了。
      此刻连局长正努力想从眼前的殷灵芝身上找回当年小二姐的影子,天仙已不再,眼前的村妇有一点憔悴,有点像现实乡村版的大长今,眉眼还清俊着,原来这就是殷灵芝了。若倒退十年,连局长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说当年对那个小二姐着迷的后生,远不止梁四合一个。
       连局长自我介绍说我叫连胜国,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对你说的情况,我联系一个技术员,下午就去你们村现场办公。
        这连局长办事果然有成效。殷灵芝觉得连局长不官僚,能办事。
       殷灵芝道谢告别,连局长说,你看这都晌午了,我请你吃饭。
      那怎么行,连局长,殷灵芝忙推辞。
      吃完饭我们就直接去岗岭村了。连局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殷灵芝说,以后不用那么拘泥,叫我连胜国好了,啊!
      连胜国外表是属于那种温和型的,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有力,在这样的人尤其是一个当官的男人面前,殷灵芝怎么找不回自己以往在梁四 合面前的强势了。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想逆来顺受的。
      她不过是一个乡村女人。
     但她也没必要表现出什么受宠若惊。
     连胜国请殷灵芝点一点儿吃的,殷灵芝就点了黑白饣合饣各,和一盘黄瓜凉粉,连胜国又叫了一盘牛肉,殷灵芝却一筷子不动,连胜国问你是回族呀,殷灵芝说不是,是因为我们养牛的人下不了这个口。连胜国不禁大笑。
       两个人边吸溜吸溜地听着饣合饣各边聊天。连胜国说当年的小二姐多好,你不演戏真可惜了。殷灵芝说自己在评戏剧团待过一阵,因为户口问题没转正。连胜国就感叹了一句说红颜薄命。殷灵芝也想到那句小姐身子丫环命,唉,怎么人们都那么说她呢,不过她可不信命。
       连胜国又说,你在评剧团待过,还记得一个叫黄玉英的不?
      殷灵芝说记得。殷灵芝心想记不得谁也不会记不得那个黄玉英,这个黄玉英,就是当时县文化局的妹夫的小姨子,生生把她的名额给顶了。嗨,这事不提也罢。
       连胜国说,原来还真认识,黄玉英是我老婆。
       殷灵芝的恶心又一次上来,她用手顶着胸使劲忍了下去,那连胜国看她那模样,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殷灵芝想也许她真的没必要再把这个连局长当局长看,因为一个女人的敏感已经通知她,连胜国看她的眼神她已经明白,她似乎是他眼里的一件瓷器。
      那个黄玉英。她忽然有一点理直气壮。
      她也忽然有点理解当初的小秀香了。
      连胜国带技术员随着殷灵芝到了牛栅现场办公,把梁四合惊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媳妇还真的挺能耐,居然把畜牧局长给请过来了。乡里村里的大小官听说后也都跟着来,一群人把院子挤满了。殷灵芝取出那两个黑色的牛蛋,连胜国叫技术员过来鉴别。那技术员仔细地目测称量,又用显微镜观察了一番后,忽然突突笑了,他叫人端来一桶水,把那俩蛋放进去浸洗,洗净过后举到人跟前,人们看到那像是两个大鹅蛋。技术员把其中一个打破盛碗,嘿嘿,那不是鹅蛋是什么,还是个双黄儿的哩!
      人们开始议论这荒唐事,说谁这么昧良心,拿鹅蛋涂上黑墨冒充牛蛋害人!一时间来过殷灵芝家的奶牛养殖户一个个脸上都挂不住了。殷灵芝见状忙表明事情弄清就好,只要不因为这来历不明的牛蛋对奶质产生怀疑就算解决了问题。
       连胜国说既然事情不是出在牛身上,那牛奶应该没问题,不过事实最有说服力,最好请技术员再鉴定一下奶质。
       黑白花奶牛的奶质经鉴定为良好级。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村民一见连局长解决现场办公这么痛快,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又对村里的一些事情举报并要求解决,连胜国听取了一番之后,说了自己的意见,他说作为分管畜牧的县干部,他对于自己权责范围办的事一定会尽力而为,对于范围外的比如乱占耕地,农业税重,摊派多,这是一个国家面临的尚待扭转的问题,只能一步一步地来,他只能积极配合,但不能就这些事随便讲话。对于奶牛养殖户集中反映的奶牛养殖建牛舍、购奶牛资金短缺的问题,奶牛在养殖过程中,产奶量、母牛配种、疾病防治、孕牛流产下仔等技术服务与疾病的防治的问题,以及奶站为追求自身利益掺杂使假,不按时付清奶农的鲜奶款的问题都会在以后工作中给大家逐步解决。今天我首先想到能够解决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建沼气井用猪粪不是简单一刀切,县里为了发展养猪产业,在某些条件成熟的村里沼气井就地取材用了猪粪,对我们岗岭村的情况,也要因地制宜,对于养牛户,牛粪建沼气井更合理的,不能为这乱往下硬派指标!
       好啊,我们养牛户可不用再养猪喽!岗岭村的养牛户高兴了。
      在村民们的欢送声中,连胜国去了奶站。连胜国离开时目光在找殷灵芝,殷灵芝迟疑了一下,避过那目光,转过身去。
       殷灵芝想赶紧告诉梁四合,她有了。
       她又想起要找长耕,却不见长耕的影儿。

  长耕在小秀香那儿。
       小秀香对长耕说,灵芝姐叫我见了告诉你一声,你家那牛的症状是酒糟中毒了,这使酒糟牛喂得有个准头,干糟不超过10%,鲜槽不超过30%,可不敢用霉变的酒糟喂,轻度霉变的酒糟可先用1%石灰水拌和后再喂牛才没事。要说你家那牛也好治,给喂豆浆水1500毫升,再打%葡萄糖1500毫升就包好,有皮疹的就用1%高锰酸钾液冲洗,记住了!
      我悔对人家一片好意,想想我干的事,该死!长耕垂头丧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我的牛圈暂时转给殷灵芝一段,用这几年手头的积蓄出去给老婆好好把病给治治,我寻思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法子。
         你正经过日子了,我咋办呢?
         别傻了秀香,别说在这村子里,就是在那城里,稀罕你的男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你挑个中意的人,你的日子不愁过好!
          小秀香眼里含了泪,她说,你去给你媳妇治病吧,治好了我就走人,要不,我就等着你!
        你何苦呢,图什么?
       不图什么,我就乐意。
       你看,这就是咱俩的不一样。我不能乐意咋个就咋个,我走了。
      长耕一脸沉重地从她家慢慢地离开。
        小秀香楞在那里。
        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看头,两年就换一个样。
        就说岗岭村吧,现在家家户户都上了沼气井,村里的那个曾经让人觉得无比晦气的黑坑,已经被开发建成村里最大的一个沼气交换站。人们烧沼气,又干净又方便,岗岭村是县里的生态文明村。一些外出打工的人开始陆续地回了家。
不过岗岭村最有影响的是村里的奶牛养殖互助协会。这个奶牛协会由养奶牛的村民自发组成,从资金,购牛,配种,防疫,饲料,挤奶,收奶提供一条龙服务。协会推选的会长就是殷灵芝。
        奶协会发展快,一下子覆盖了五六个村子。
        现在提起殷灵芝,人们又会说,人家,那个粘气儿!
        梁四合则说,那是我媳妇。

        那头叫花旦的牛,已经又快要生小花旦了,这是第五个了。而殷灵芝那个迷花旦的的梦,影影绰绰地也飘走了。县城评剧团的门口开了一家戏曲摄影,试过妆的殷灵芝明艳依旧,但她孤芳自赏了一通却没有留影。真正留得住的花旦需要一个舞台,她想那她曾经为之着迷的旦角已经被她超在身后了。
        她有新舞台,有要紧的事去做。她已不是当年的小二姐。她清楚自己早不是戏台上的旦角儿了。
        而在连国眼里,殷灵芝幸许还是那个小二姐,一点儿没变呢。
       这不,连胜国正打电话通知殷灵芝来县里一趟。
       殷灵芝问连县长啥事。连胜国现在已提升了副县长。
       直接到龙州大饭店,来了就知道。连胜国卖关子没说。
殷灵芝到的时侯,洒桌上人们都齐了,连胜国在主座。旁边空着一个座位,显然是给她留的。都是畜牧行业的一圈熟人。殷灵芝一到,气氛骤然活跃。有人嚷嚷要对殷会长先罚三杯,殷灵芝看一眼连胜国,他笑着沉吟不语。殷灵芝端起盅儿,紧着眉干了三个。
      连胜国目不转睛地看着殷灵芝,见她先是面色泛红,有桃花之艳。后眼波流溢,顾盼间有情。再后声娇语软,有不胜之态。这个当年庙会上唱着丝弦的小二姐,在他心里藏了这么多年。
殷灵芝说连县长,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吗?
       连胜国忙点头说有,有啊。我们县的畜牧养殖有做大做强的趋势,我这个主管畜牧的县官要对你们表示谢意。举过一杯又说,这儿有一个年轻人,原来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大学毕业后在深圳某家大公司工作。因为不认同那里疲于奔命的快节奏生活方式,主动回到家乡来。我想把他安排到你的协会里去,他有一些好的管理方法,协会的发展需要新生力量。来,阿成,过来认识殷会长!
      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小伙子过来敬酒。小伙子说,在大城市,除了人的浑浊气息,与工业化,商业化的结合的各种化学气息,我们没法呼吸到大自然的真实气息。我记得一位人曾说过,在被遗忘的山路上,去年的牛粪已变成了黄金。所以,我来到这里,回到家乡,觉得特别快乐!
        殷灵芝想这世界变化是不是有点太快,先头还是村里的人们挤着一窝蜂地进城,现在城里的一部分人却已开始重回乡村,乡村与土地正在一点点地失而复得地聚拢属于它们的人气了。
       殷灵芝说,协会里要多一些阿成这样的年轻人,到时侯我们的拉花呀,丝弦呀也才能一代代不失传啊!
      殷灵芝看着阿成,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了小秀香。自长耕媳妇治病好了回来,他两口子也入了殷灵芝的协会,小秀香便有些不自在的意思。现在不知怎么,殷灵芝总觉得小秀香与阿成才像一对儿。她这里乱点鸳鸯谱,却不知这两个人能不能看对眼不。
      殷灵芝又起自己男人,她要给梁四合打个电话。
      刚要拔号,却收到一个短信:灵芝,我在龙州饭店701房间等你。是连胜国发来的。他在乘着酒兴吧。
     去,不去?殷灵芝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动。
     到底怎么才算粘气?她想做粘气儿的女人。她是粘气的女人吗。殷灵芝在问自己。
     太阳光照在她身上,亮得晃眼。


2#
发表于 2016-7-2 00:17 | 只看该作者
       一个台上的“花旦”,却在生活中上演了一出自强不息的“武生”!非常生活化、非常励志的作品,很是厚重!
       欣赏老师精彩作品!
3#
发表于 2016-7-2 06:07 | 只看该作者
占位待慢品细读......
4#
发表于 2016-7-2 08:25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女人不简单。精彩。
5#
发表于 2016-7-2 13:48 | 只看该作者
这个花旦,有血有肉,可歌可泣。好人物!好作品!
6#
发表于 2016-7-2 22:05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贴近生活,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把主人翁 殷灵芝思索梦、追逐梦、实现梦想的过程一一清晰地描绘出来!品读学习了!问候远老师!
7#
发表于 2016-7-3 06:23 | 只看该作者
台上台下“花旦”人物塑造生动鲜活,栩栩如生,构思合理、情节波折、主题立意乃至最后的结局都非常不错!
需要特别提出来的是此篇作品的语言,非常接地气、有味道,让读者觉得犹如亲临其境的感觉。一篇小说成功与否,除了立意、构思这些要素之外,语言文字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道工序,无论人物的刻划、故事的完成还是思想的潜伏都必须由语言文字来完成。故有人说语言是小说的第一要素,此论无疑十分正确。此文语言成熟叙述沉稳,很有亲和力吸引力!我最欣赏的是作家的这种生活化的稍加修饰的颇具亲和力的叙述语言。小说最先叫人读下去的是语言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作家的语言点赞!
非常厚重的一篇佳作,推荐阅读!
辛苦!早安!
8#
发表于 2016-7-3 09:17 | 只看该作者
       作品《旦角儿》刻画了殷灵芝追求崭新的生活理想与价值取向以及积极乐观奋进的农民形象。此作突破了某些作品中塑造的那种保守愚昧的性格与思维单一的农民形象模式。她对生活与前途充满信心,在时代步伐的追随中寻求自身的价值与出路。小说贴近农民的生存环境与真切的心理诉求,人物形象鲜活。细节的处理体现出人物的复杂性和真实性,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结尾处连胜国发来邀请短息,真实地表现出殷灵芝内心的迷茫与困惑,符合人物性格。小说语言地道,富有质感。

       好作品。赞赏!

9#
发表于 2016-7-3 09:42 | 只看该作者
拜读学习,厚重的文笔,孜孜以求的旦角儿,且思且行一路不容易!
10#
发表于 2016-7-3 18:48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刻画了殷灵芝追求新生活的理想以及积极乐观向上的农民形象。

底蕴厚重,人物形象鲜活,细节刻画生动,语言地道。
11#
发表于 2016-7-4 15:18 | 只看该作者
一篇佳作,两个旦角。
远牵老师写得放松,写得爽心,因此读者也得到了享受。
严重支持佳作。
说说虫子:有极个别的输入错误,需要校对一下。
12#
发表于 2016-7-4 15:18 | 只看该作者
一篇佳作,两个旦角。
远牵老师写得放松,写得爽心,因此读者也得到了享受。
严重支持佳作。
说说虫子:有极个别的输入错误,需要校对一下。
13#
 楼主| 发表于 2016-7-6 17:41 | 只看该作者
笨马 发表于 2016-7-2 00:17
一个台上的“花旦”,却在生活中上演了一出自强不息的“武生”!非常生活化、非常励志的作品,很是 ...

久仰笨马,改天听听您说的瑞雪那个相声
14#
 楼主| 发表于 2016-7-6 17:44 | 只看该作者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7-4 15:18
一篇佳作,两个旦角。
远牵老师写得放松,写得爽心,因此读者也得到了享受。
严重支持佳作。

您说的是饣合饣各么,敬请指出呢个
15#
 楼主| 发表于 2016-7-6 17:45 | 只看该作者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7-3 18:48
小说刻画了殷灵芝追求新生活的理想以及积极乐观向上的农民形象。

底蕴厚重,人物形象鲜活,细节刻画生动 ...

谢瑞雪版主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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