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蝶小妖 于 2016-1-11 22:36 编辑
在清凉的世界里体味生活 ——巴芒诗歌赏析
顾懿初
巴芒,70后,本名刘家金,四川人,现居苏州,发表诗歌若干,获奖多次,有诗作刻于碑林。《北京诗人》副主编。
无论我说什么,都有耳朵在听;无论我怎么做,都有眼睛在看……所以,对于世间万物,都要长存敬畏之心!——巴芒 认识巴芒老师有五年时间了,巴芒老师是我诗歌评论上最早指导我的老师。巴芒老师的诗歌评论写得深刻,诗歌也独具魅力。最近读他的一组诗歌,很是喜欢。
一、清凉之诗:隐藏的冷静与尖锐
银杏/发白的枯枝/类似于银狐禅、兰花指/可恨我/记忆衰竭//风吹送几丝咒语/在天上飞,在地上飞/尘世杂音趋于安静//蝴蝶骨骼透明/野草似已死去/趴在山坡上,吞噬冰雪//青松一袭白衫/哭过之后,需直起腰来/捉笔留下丹青 ——巴芒《大雪轻寒》
巴芒的诗歌,既有古典的清凉,也有现代的冷静与尖锐,这首《大雪轻寒》是先锋版的同题。这首诗给我最初的感觉是意境,怎么说呢?里面有一种对美的慎重抒发,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但细细读之,期间渲染的质感美,却是沉甸甸的,张弛有力。我想这就是一个人诗歌独具的特色吧! “银杏/发白的枯枝/类似于银狐禅、兰花指/可恨我/记忆衰。”第一段干脆利落,干净、简洁、深刻,意象舒展有力,文字张弛有度,舒缓、回味,有节奏感。那种于无形间触抵心灵深处的感触,给人一种理性的思索,仿佛诗人在寻觅心的归宿。银杏,发白的枯枝,这个意象有着线条的抒情,往横里讲,这种冷静,面对物质的纷繁喧嚣,可谓有着深层次的东西在流淌,往竖里说,直刷刷流淌出一幅静态的水墨画来。银狐禅、兰花指的出现,让诗歌变得扑所迷离,读的人心境竟也难以平息。“可恨我,记忆衰竭。”这短短七字含量很广,里面包裹着生活的艰辛,有沉潜的酸楚,有黑夜里偷偷的吟泣。因此,我在读这首诗时,心一直隐隐作痛,虽然我只是一个观画者、读诗人。 第二小节是一个过渡,这个过渡很安静,不仅让诗文与心境相容,同时成熟的文字表达,也呈现了鲜亮的文字结构,让视觉、感觉和听觉都在飞翔,正如塞•约翰逊说“诗歌的灵魂在于创新,即创造出使人意想不到的,惊叹不已和赏心悦目的东西。”这个惊叹便是情感的饱满度,思想的深刻度,它们均隐藏在文字内,使诗歌柔美飘逸的同时又不乏凝重伤感。读的人也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回。 我们知道,有时诗人所表达的思想与读者理解的思想并不一致的。所以,如何构思一首诗,独辟蹊径,让读者一下子就能安静地置身其中,这不是一日之功,而是需要文字功力的,写诗的过程其实也是诗人精神历险的过程,在不断前行,探索,否定或者肯定之间,加以深邃的洞察力、思考力与心的体悟等元素融为一体,那么,写出来的文字必定充满了现实的迷幻感与生活历练的深度。《大雪深寒》的第三小节,便是这样,诗人就这样站在尘世之间,看蝴蝶骨骼透明,看野草死去又生,生命一代又一代,吞噬冰雪,还原纯真。而这些隐隐约约性灵的声音,如水般清澈,如火般热烈,如风一样意境悠远。纵观这首诗,既有中国山水画的粗犷,又有雕刻师的细腻柔和,质感,细腻,尖锐。所以,当读到这样一首优秀诗歌时,当然会情不自禁,因为诗人的逻辑构思让诗歌到达了一种境界,一场颇具声势的呼唤。 每个诗人都在奔跑,不会停下,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奔跑。巴芒就是这样一个含着眼泪奔跑的诗人,他的文字发自肺腑,读来令人为之动容。正如诗歌的最后一段,哭过之后,需直起腰来,捉笔留下丹青。我想,这就是诗人真正想表达的主旨吧,思想的一次次释放,既有原生态的素面,又有先锋状的尖锐和创新。
二、生活之诗:情感表达的想与渡
杯中有酒,也有泪/体内循坏,是水更是血//牙齿,咀嚼日子时/微光闪烁。有文字突然成群飞来/泪光中,血液如水/涌遍全身//茫然站立。酒还是酒/血还是血,我的觉醒藏在深处/只等掷杯为号//从隐身之地秘密醒来。 ——巴芒《微了醉》
这首诗以独特的象征方式和奇异的情感体悟呈现,着实让人感受到了存在中生命之轻的真切分量。“杯中有酒,也有泪。”开篇朴实真实,彰显生活,诗人不动声色将感情内敛,接着笔锋一转,“牙齿,咀嚼日子时,微光闪烁。”不乏哲理的诗句,同时也很有朦胧美以及画面感。如此,在安静的氛围里由一杯酒的思绪由浅往深延伸,这样的倾诉方式加倍强化了生活的艰辛,我们看“酒还是酒/血还是血,我的觉醒藏在深处/只等掷杯为号//从隐身之地秘密醒来。”这样的诗句,这些句子让诗歌的主旨,即情感的表现通过掷杯来表达,且行且思的观点,也使情与境达到统一,与诗人展开感情的线条延伸相吻合。 生活是多么艰辛,一杯酒如何道得尽?生活多么无奈,无奈到有时我们只能用一杆笔倾诉,发泄,正因为如此,这样的文字才是诗歌的最真本质,最真声音,在微醉里品尝生活,同时将不易察觉的泪水拭去。 巴芒特别善于词与意与境的结合,当这些文字组合在一起,文字便有了动感,跳跃、滑动、真挚。整首诗视角新颖,语言沉静洗练,情致刻画入骨三分。当这些文字糅合在一起,无不透出一种清凉,沉重的味道。我们知道,诗歌在最初表达的时候,往往只是作者心中的某种欲望,一种想表达的潜意识的目的,当我们手握鼠标,敲击文字,那么,我们的行为就会被这个想所激发。有了想,自然便有渡。这个渡就是过程,是倾诉。从这首诗中,我们也读出了作者的年龄正处于中年,这个年龄是无梦的,上有老,下有小。为生活奔波,肩上的责任很重,这个年龄,不仅仅要做父母的拐杖,爱人的大树,更是孩子的天。于是,自己那份小小的爱好,只能以心血作墨,抒发感慨。我们再读“茫然站立。酒还是酒/血还是血,我的觉醒藏在深处/只等掷杯为号//从隐身之地秘密醒来。”这几句诗时,就能体味出来。反复读,不难发现诗人的思想已经延伸到其生存环境中,而诗人的本意是借喻一只酒杯,来告慰自己作为一个诗人,与生活与文字交锋的现状,进而表达出一种悲悯与意识,从外物出发,由内心抵达。 我个人特别喜欢这首诗饱含的意境,这里有对生命的敬畏,有对生活的渴望,血液如水,从隐秘之地醒来,结尾漂亮,不仅意象运用十分出色,意境营造出彩,且空间被诗人特有的捕捉力和多向度向深处剖开,从而使诗歌的脉络更加清晰完整。这首诗还有一个特质,那就是诗句中有某些骨质的东西在支撑着诗人匍匐向前。 这是无声的呐喊,也是心灵的梦想。
三、抵达之诗:虚实之间的平行线
我的诗稿/藏身于起伏山梁/等炊烟散尽,理想主义的黄昏/忙着为月亮梳理千缕万缕飘逸长发//我的诗稿/某一天会和我同时置身于陶罐/迎娶黄昏的女儿。繁星丢失源头/晚风已没膝,谁能重新认识马车和河流//想想冬季来临/长安会有茫茫大雪/不得不在故乡的屋梁上雕龙画凤/不得不耗尽力气在陶罐上点缀炊烟/为葬身地修补一个缺口。——巴芒《潜在最后的空白》
诗稿一词多次出现,呈虚虚实实,起伏、梦幻的美,潜在最后的空白,就像一只精美的陶罐,这只陶罐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虚,从而唤醒实。虚实之间,特别讲究文字的藻饰,如果在字里行间再加入一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韵味,那么这首诗便有了不一样的味道,这非流行时尚可比。我想,诗人正是通过潜在最后的空白来吟唱出美的主题和呼之欲出的思想。 “我的诗稿/藏身于起伏山梁/等炊烟散尽,理想主义的黄昏/忙着为月亮梳理千缕万缕飘逸长发。” 精致的构架使语言在表达时完美地再现了语言上的音乐性,比兴、隐喻等手法也运用自然,诗意把读者一步步带入作者诗稿中的意境,这些闪着灵光的文字,如一个个精灵,在诗人的灵魂底部颤动。这些潜藏隐痛的表达,有现实和精神上的冲突,也有现代理想主义的反思,所以,这首诗虚实融合的很完美,从有限到无限,又回归有限,我想,这正是诗人的运笔手法,回旋往复,正如唐代诗人王维的名句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二段“我的诗稿/某一天会和我同时置身于陶罐/迎娶黄昏的女儿。繁星丢失源头/晚风已没膝,谁能重新认识马车和河流。”这里诗人全部用意象说话,虚拟场景,我个人觉得有剑走偏锋的诡美,这个偏锋走得有理,有点像画家胸中的万象,从万物本体里流淌出来,呈现于客观的画面上,这里所运用的陶罐、黄昏、女儿、繁星,如片云舒卷,自有妙理可说。宗白华在《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也提到“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目既往还,心亦吐纳”的看法,以达到“澄怀味像”的效果。这种效果运用在诗中,也很恰当。 第三段便“想想冬季来临/长安会有茫茫大雪/不得不在故乡的屋梁上雕龙画凤/不得不耗尽力气在陶罐上点缀炊烟/为葬身地修补一个缺口。”漂亮的修补,完美的缺口,不仅体悟深切,笔触隐忍,更暗含忧患与切肤的痛感。 整体读来,这首诗冷静,从容,平实,透着对人生虚无的哲思,对生活吸纳吞吐的感悟,就像一条虚实相间的平行线,两条无交叉的平行线,这是生活,是行走的路,只有有了明确的目标,才能更好的抵达。这就是诗人留下无尽的留白后留下的哲思,不仅仅是色彩更是一种生存状态的象征,生活方式、目标、内在心境,仿佛一切都虚实难辨,希冀时有时无,实则诗人所铺叙的的意境,就在平凡的线条中,留下一个缺口的回味空间。
四、幽美之诗:平缓叙述的心灵碎片
青花瓷里/泡着江南/碧绿的小雀舌/滚烫地说着古桥流水/以及白塔影子//穿旗袍的女子倚靠旧楼/杯内烟雨清洗绿树红唇//成群树叶恢复弹性/雕花窗重现旧日裙摆/画眉啾啾,鸣叫柳岸之色/日子这么单纯/水的颜色都似玉如花。——巴芒《茶道》
读巴芒的诗,我读到了一个把内心的感悟打包压缩的诗者,正如他曾对我说每个缩小的人体内都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他都能平静对之,坦然入诗,然后自己解压。 这首《茶道》有散文一样的清新与幽美。“青花瓷里/泡着江南/碧绿的小雀舌/滚烫地说着古桥流水/以及白塔影子。”一个画面,一段历史,这里面有什么样的故事呢,又含有什么样的隐痛呢?字面上,我们似乎看到了一幅江南水彩画,清清淡淡,古桥流水,轻盈美好。青花瓷的盖碗或茶杯,热腾腾泡着一个江南,繁华热闹,桃红柳绿,但繁华的背后,是不是我们觉察不出的无奈与悲凉呢? 滚烫在沸腾,小桥流水,江南在沸腾,灯影浆声溶于一杯茶里,有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这里滚烫一词的运用,我们可以看作情感的升华,它加深了无奈的悲叹,悲叹美丽的事物已经远去,只剩下白塔的影子,在水中轻轻摇曳。这恰恰证明了诗歌写作是有难度的,写诗是一次自我回归的心路,是旧的我向新的我走近的过程,更是成长体会的过程。在这首诗里,我们读到旧时光,读到一杯茶。读到烟雨。读到江南,他们都在青花瓷里浸透,诗人从侧面进行非常细腻的描写,含蓄且富有跳跃性,一些句子很精彩,诸如“成群树叶恢复弹性/雕花窗重现旧日裙摆/画眉啾啾,鸣叫柳岸之色/日子这么单纯/水的颜色都似玉如花。”令人欣喜,感叹诗者将情感的表达和意境营造得妥妥贴贴。 我们知道,诗歌对于语言、韵律、节奏、语势等是有要求的,如加入独特的场景描写,会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穿旗袍的女子倚靠旧楼/杯内烟雨清洗绿树红唇。”作者在这里运用了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旧胶片、老时光,一组组镜头,情节关情,联系起来看,皆非一般用语。而诗人在这里就是一个旁白之人,隐约的解说中,道不尽江南的风情与沧桑。 我无力触摸诗歌背后的江南,却能从诗人的茶道里,领略青花瓷的江南,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一段段动魄的情。 巴芒的诗歌,整体而言,有古典优雅,有轻盈诙谐,有深刻内涵,他很善于从生活的点滴中透视,最后总能直逼生活,甚至是更厚重的情感。他更善于从一个宏大的层面中渐渐收缩,直到逼近我们最简单的思想。他还能在平静的文字中沸腾情感在内心,并从沸腾的内心中用理性的笔溢于笔端,冷静抒发,这就是生活,唯有在不平静里捕捉平静,才能把饱含的深情,人生的感悟,理想信念鱼贯入诗。 而感动我们的就是这些简简单单的句子,一杯茶、一只陶罐、一滴泪水,几根线条,更是对生活至深的爱。
2016.1.9-11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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