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正百无聊奈之际,大哥来电话,说他从会泽回来,带了点饵块给我,让我下楼去拿。挂断电话时,我听有人在问:“谁?”大哥答:“我妹。”
下了楼,大哥的车已停在楼下。他笑咪咪的,开了后备厢,一样一样拿给我:包谷饵块,荞饵块,无花果,然后递一包草根过来:“千针万线草。”一时间有了惊喜:“治头晕的?”“是。”他依旧笑咪咪的,进车,开走。
最初,是父亲的那本《云南中草药选》中有这棵草。细细长长的茎,叶似竹叶而又更加细长,花很小,草枝上根本看不清,绘图的人又在一旁细致地画了花,小小的白花四周罩了一圈蓝。许多年里,我都对这花好奇,只是总也不得见。多年后,又看到这张图,恍然明白:花是白色,瓣很纤细,绘图者担心读者看不清,才在它的四周围了一圈蓝。而我就误以为那蓝色是花朵自身所有的:像图画书中神仙金色的光环一样。小时的思维有时真是不可思议。虽然两三岁时就知道了这株草,但真正得见,却是我的女儿已七岁的时候。那时刚刚迁进新居,和父亲去楼下转悠,就见一位老妪在卖山乌龟,大如小盆的一个块根,一问,才七块,担心人来抢,匆匆付钱。父亲却对山乌龟边上的一袋草根感兴趣:“多少钱?”“十元。”父亲也如我一般,担心有人来抢,急忙把钱付了,又问:“你们叫它什么?”“千针万线草。”这时我才有些好奇,打开袋子,里面全是棕黄色的草根,一丛一丛的,似针又略为膨大。老妪准备回家,神情间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寥落:“我在这里坐了一天,没有人认识这些东西。”回家时,父亲十分兴奋:“没想到昆明也有千针万线草。”我只是有些遗憾,不得见到它的花。
回到家才发现没有合适的盆种山乌龟。翌日,父亲去买了个十分雅致的花盆回来,价格高出山乌龟十倍。我在阳台上种山乌龟时,父亲就用排骨汤炖千针万线草,香味散发出来,竟十分熟悉。父亲说家在会泽时,他见了千针万线草都会买回来炖了吃。因而我肯定不是第一次见,也不是第一次吃,只是那时年纪小,已不记得,然而它那独特的香味却深植进了记忆里。
那时就更喜欢新家了,想着这种不期而遇的惊喜会时时出现。然而数年过去,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位老妪,更没有见到千针万线草。父亲离世后,心中明白,那次的偶遇,已是绝无仅有的惊喜。有时头晕,有时头疼,都会想起那不起眼的草根。其实它的功效有多大却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些想念。
然而我不知道,大哥竟然知道千针万线草,在他回会泽游玩时,有可能在路边见到,也可能在街边见到,竟然就买了下来,并把它们给了我。倘若是给了别人,也许那人并不知道千针万线草的功用,也许那人并没有关于千针万线草的温馨记忆。这袋草根给了我,价值是绝对不一样的。它治头晕,补肝健脾,养肾生血,退五热止耳鸣等等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只是,它的名字和气味都是我童年的记忆,而我有着那样一个美好的童年,只因为我有那样爱我宠我的父亲。我不知道千针万线草在大哥的记忆里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但它必然和我们的父亲有关。看着那堆草根,突然就想起大哥在电话里对他人的回答:“我妹。”不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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