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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春满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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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7 10: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潭边老桑 于 2016-11-10 10:38 编辑

春满村路
文/潭边老桑

1
  古历冬月的一个晚上,喜嫂吃过饭,把碗筷往锅里一扔,对喜生说:“我偎被褥看电视去了!今天好冷,不烧水了!”说完双手拢进袖口,缩着脖子,牙巴骨打着颤,发出“咝咝”的声音往前屋跑。
  
  喜生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顿,恼火地说:“碗也不抹,水也不烧,澡也不洗,越来越不象话了,真是你姆妈的个懒婆娘!”
  
  穿堂风忽地刮过来,厢房门“呯”地一声关上。
  
  喜生感到一阵爽快的寒风溜进了自己的胸口,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滋”地咪完杯子里的酒,斜过酒瓶正想再倒一杯,却发现火锅里的汤汁不再冒泡。仔细往三角铁皮灶肚子里一看,柴火都熄了。老婆一走,没人添柴,这酒也喝得没意思了。
  
  喜生用鼻子嗅了嗅酒气,恋恋不舍地盖上玻璃盖子,看着酒瓶里晃来晃去的灰褐色花纹米白色肚皮的土狼子蛇、浮游的干枯的青灰色海马、一圈一圈黄白相间的鹿茸片、颗粒饱满的深红色枸杞子,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将宝贝酒瓶挪到厨柜底下放好,然后收拾好桌子,往大铁锅里舀了几瓢水,往砖灶里塞了一个棉梗把子,再拿谷草用打火机引燃,熊熊的黄色火焰冲了起来。
  
  洗完碗筷,抹干净铁锅,喜生又加了几瓢水,添了个草把子,他觉得身上又是酒气又是汗臭,一定得烧点热水抹几把。
  
  抹完澡后,他觉得身上热血翻腾,下面雄纠纠的,于是拿来脸盆,舀满热水,搁在大脚盆里,双手稳稳地端到前屋去。
  
  喜嫂正偎在被窝里,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中央八台《我们结婚吧》的肥皂剧。喜生把脚盆往地上放下,对喜嫂温和地说:“还多点热水,快洗洗吧!”
  
  喜嫂沉浸在肥皂泡剧情里,不耐烦地说:“一边去!不洗。”
  
  喜生说:“你这老东西,还真是怪了,前些日子,你看花鼓戏看入迷,这几天,你又迷上了言情剧,这可是年轻人看的呀,你想返老还童啊?”
  
  喜嫂侧过脸来吐一嘴瓜子壳,拿鼻子朝喜生哼了一声,说:“知道我为啥要看吗?”
  
  喜生轻轻一笑,说:“你还不是想从年轻人那些谈情说爱的镜头里找一点激情……”
  
  喜嫂呸了一口,说:“你真是老不正经,总往歪处想。”
  
  喜生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说:“我说的不对么?那你说说看!”
  
  喜嫂娇嗔着说:“你……给我擦背,我就告诉你。”
  
  喜生一边骂着“懒冬瓜”,一边扭起热乎乎的毛巾,朝喜嫂双手撑起毛衣的后背抹去,喜嫂被热毛巾烫得舒服地叫唤了一声:“啊呵呵!热乎!”
  
  喜生说:“热乎就好……我顺便帮你把前边也热乎一下!”说着大手捏着热毛巾向喜嫂前胸游去。
  
  喜嫂惊叫一声:“我自己来!”双臂本能地下压护住自己的胸部。
  
  可是已经来不及,喜生有力的大手已牛崽子一样倔强地扫荡啃食了她圆润肥厚的山头与山沟。喜嫂放弃了抵抗,这几十年来,她们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几乎重复着同样的故事。
  
  喜生边给喜嫂揉搓边说:“你还没告诉我为啥呢!”
  
  喜嫂说:“儿子这些天就要回来了,听说还要带女友回来。看看这些言情剧,对年轻人谈情说爱有个了解,对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以后与儿媳们相处,有好处啊!”
  
  “哦。我还以为你嫌我平时对你亲热不够,想寻点刺激翻些花样呢!”喜生一手从背后握着喜嫂的胸脯,一手向喜嫂的下身抹擦过去,才刚喝过的蛇马枸杞酒在体内一波一波地热血贲张地涌了上来。
  
  “起开!想亲热,就帮我洗脚!”喜嫂面色绯红,一掌推开喜生,手里捏着的一把瓜子洒了一地。
  
  喜生欢喜地把脚盆挪到床边,褪下喜嫂的袜子,将两只白白嫩嫩的腿脚杵进了水里。喜嫂“啊”地叫了一声:“好烫!”
  
  喜生摁住喜嫂双脚,在水里使劲揉搓着,说:“不烫,怎么活血?不烫,怎么有激情?常言道:睡前泡脚,胜吃补药!”
  
  泡好脚,喜嫂手暖脚暖心头更暖,面色红润如少女,一双布满鱼尾纹的老眼害羞地闪着,喜嫂抬起手捋一捋杂有少许白发的秀发,温柔地说:“快到被褥里来吧,天寒地冻的,里面暖和!”
  
  喜生心里暖乎乎地,说:“别急,等我一下!”
  
  说罢,低腰抄起脚盆,出了房门,用脚拔开大门,站到台坡上用力将水往坡下泼去。
  
  屋外漆黑一片,树枝唰唰地摇摆着,冷风呜呜地刀子一样地刮着,一只猫躲在禾场边的草垛里警惕地看着他,两只猫眼发出幽幽的蓝光。喜生不禁再次打了个寒噤,扭过身子就朝屋里跑。
  
  拴好门,喜生赶紧脱衣往被窝里钻。冰凉的手遇到老婆温暖软绵的身子,喜生感到一阵幸福与激动,他一翻身将喜嫂压住,说:“婆娘,好好快活吧,等儿子媳妇回来了,就不能这么随便这么无拘无束这么快活神仙啦!”
  
  说罢,两人把头藏进被子,大胆地亲热起来。
  
  “哐哐哐!……哐哐哐”大门忽然传来猛烈地敲击声。
  
  喜生停止动作,把头露出被子,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哪个?”

2

  “我!快开门!”门外说。

  “管你是谁,有事明天说,天冷,要睡!”喜生的欲望刚刚才升腾起来,况且,喜嫂今天难得的和颜悦色,惠风舒畅。

  “喜生你开不开?”屋外的声音从大门转移到了窗边。

  喜生看到毛玻璃上一头黑影晃动,窗户被拍得轻轻地震动了几下。喜生感到这人有点讨厌,太不知趣。喜生有点生气地说:“我现在有事缠身,明天吧!”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缠身?天天晚上复习功课,没做厌啊?就那几页破书,有什么好翻的?”窗外“哧哧”的笑声随着窗隙的冷风灌进来,喜生感到喜嫂丰腴的身子紧紧地贴到了自己身上,喜嫂的嘴巴在喜生的脖子上粘乎乎地啵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回音。喜生立即闪开脖颈,用气声朝喜嫂“嘘”了一下。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哈哈,喜生你这家伙别给老子装了,老子今天来是有正经事找你,你再不起来开门老子把铁柱他们叫来给你拍照,羞死你。实话告诉你,你刚才压床做功课的声音老子听得真真切切,你信不信老子录下来等你儿子媳妇回来给她们听!”

  窗外的黑影一边笑,一边猛地揿亮手电筒透过玻璃向房里照过来。喜嫂慌忙钻进被窝里,喜生随手拉起枕巾遮住关键部位,“嗖”地从床上弹身而起。

  喜生火速穿好衣服,在大门后抄起一条铁锹,哗啦啦打开大门,在门前一跺脚,锹背往墙根猛一拍,象张飞在当阳桥头虚张声势地大喝了一声:“铜鼓你这杂种!你是不活得不耐烦了?”

  黑暗的冷风里,喜生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跑远,又大摇大摆地跑过来。

  铜鼓对着喜生哈哈大笑道:“我不激一激你,看样子你不会起来!说正事:到我家里去开个会!”说罢弹出一棵红金龙送到喜生鼻孔下,喜生深深吸了吸烟草的香味,捏起烟棵就叼到牙齿上,铜鼓的火机恰到好处地伸过来点燃。喜生连吸几口烟,又长长一口气吐出,刚才的促狭与不快,随着轻烟,在冷风里迅速消散。

  喜生把铜鼓往屋子里让。

  外边很冷,铜鼓没有客套,进了屋。

  喜生问:“开个么事会?”

  铜鼓说:“修路。这事拖了几年,又快到年关,得解决了。”

  喜生说:“要出钱么?”

  铜鼓说:“那当然!”

  喜生皱了皱眉。

  铜鼓拍了拍喜生的肩,说:“又不是你一家出。他们几个在外边做大生意的都回来了,有很多事,要具体地议一议!我还有几家要通知,就不再催你了,过去吧!热闹热闹去……”说罢,消失在漆黑的夜风里。

  喜生把铁锹往大门角放好,若有所思地来到房间里,床头衣柜到处翻,喜嫂早已重新穿戴整齐,慵懒地偎在被子里,才刚这一番话都听进了肚子。

  喜嫂说:“依我看,莫去,修路不是好玩的,要钱的!铜鼓这人,人倒是个好人,就是喜欢瞎撮合,这冷的天,开个么事会咧。唉,当个村长也不易,为了上头那几个枯工资,多操些瞎心,多呕些气!……”

  “这路,是得修了。你少管这些个大事,看你的肥皂剧,困你的磕睡,我自有分寸!”喜生摸出一件橄榄绿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对喜嫂说:“我先去围观围观,了解一下形势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不对?”

  喜生沿着禾场往村路上走。村路连着每家每户的禾场,凹凸不平,弯弯曲曲,有人把柴垛堆在了路上,有人挤过路面,用篱笆围垦着几棵棉花,掉光叶子的棉枝枯枯地无精打采地在冷风里摇摆,一棵腐烂干瘪的棉桃“嚓”地掉落下来,在夜风中向前滚去。谁家门前还有白色的积水洼,喜生用手电照过去,发现水洼上已结成了薄薄的冰片,用脚一踩,“嘎吱”一声,冰片下的泥水“滋溜”飞溅开来,喜生慌忙弹身跳起,脸上还是被水弹击中。

  “狗日的炎兵,自家屋门前的路,也不填几块砖头瓦块。”喜生一边拿手抹脸,一边侧头对着炎兵家的一窗灯火小声骂道。(待续)

3

  西边村头紧邻一条乡村公路,乡村公路把几个自然村组串联成一线,偶见小型面包车亮着耀眼的车灯急驶而过。喜生顺着车灯望去,村头小渠的水浅浅地流着,渠坡边结着一层毛玻璃一样的薄冰,渠面上是一道没有栏杆窄窄的小桥,路是水泥路,路上散落的甘蔗皮和鞭炮屑上,落满了白色颗粒的冻霜。

  喜生走进村长铜鼓家,门虚掩着,三两个男人和女人站在内侧门口说着话。喜生听到炎兵媳妇秋儿和铜鼓媳妇三枝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银虎儿子相亲的事,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靠近门角鸡窝的条凳上,坐着老光棍憨苟。憨苟双脚交叉吊起,有节奏地晃荡,双肘支在膝盖上,一棵烟旺盛地在嘴边燃烧。烟雾中,喜生看到憨苟两颗门牙脱落,老眼眯缝着,“狗钻洞”帽子油光发亮,憨苟正满足地沉浸在烟草的味道里。

  堂屋四周摆满了长条凳,堂屋正中间方桌上,烧着一电炊壶水,鸭颈一样的水壶脖嘴上,突突地冒着热气,“嗡嗡”地叫个不停。

  喜生见无人理会炊壶,捉急地大叫:“小心爆炸!”

  三枝正在聊天兴头上,被喜生的突然大叫惊了一个冷颤。三枝侧过头嗔怪地对喜生一笑,说:“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三枝过去拨炊壶插头。

  喜生问:“咦,不是说开会么,人跑哪去了?”

  秋儿说:“人没到齐,村长也没回来,来的人都到茶馆去了。”

  喜生知道茶馆在瞎子艺谋家。瞎子并不瞎,因为艺谋出生时就一只眼视物不清,眼皮自然塌陷,另一只眼老是眯缝着看人,所以大家便习惯叫他瞎子谋。当然,艺谋不是那个著名电影导演张艺谋,只不过他们都同样多才多艺有头脑。瞎子谋能吹能弹能拉,八十年代,瞎子谋靠贩卖渔网,成为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瞎子谋家在村长铜鼓隔壁,处于村子最西头。因侧墙正对着乡村公路和渠水,来往的人多,瞎子谋便在侧墙开了个门面,起先经营小卖部,卖些烟酒副食,后来开起了茶馆,茶馆是他几个在外地做生意的儿子支持他开的。茶馆主要靠经营麻将赚钱。一般按照博彩大小,抽取前几把赢钱人的钱作为“茶钱”,开场几把,谁也不会在乎那几个钱,俗语说:开场赢的是纸,末后赢的才是钱。瞎子谋茶馆的生意做得很火,听说最近已经引进了自动麻将机。

  喜生走到茶馆,向瞎子谋要了一包烟,看见屋子里几张桌子上麻将声声,打麻将的与围观的人们兴奋地说笑着。喜生看到银虎等几位刚从外地回来的湾里人,本想撕开刚买的红金龙发一圈,顺便打个招呼寒喧几声,没想银虎侧目早看到了喜生,银虎掏出满天星蓝包黄鹤楼,热情地说:“喜生叔,来,抽根烟!”

  喜生接过烟,调侃着说:“还是你们在外边做生意的财大气粗啊,你这一根烟,抵我一包烟啊!”

  银虎边理牌,边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比不上您家华仔兄弟在什么公司爽快呀!……”

  银虎说着话,理着牌,低头不知该打哪一张。

  喜生拿眼一睃,笑着说:“银虎贤侄,你这不是自摸了么?”

  “啊?”银虎仔细看了看牌面,回过神来,赶紧摊牌,一边叫着“开钱开钱!”一边亲热地对喜生说:“喜生叔您真是活财神,您一站我身后我就胡牌了,哈哈哈……”

  “不算数!不能算数!……”银虎对桌的炎兵昂着脖子,拧着眉,烟屁股从牙齿一侧翻到另一侧,从另一侧再翻到这一侧,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随后,烟屁股朝喜生和银虎脚下“呸”地一声飞过来。

  “怎么不算数?”银虎拍了拍裤脚的烟灰,有点不爽。

  “你摸到手里的牌翻开已经打到桌子上了,是你自己不知道胡了,还要喜生叔指点,按理,不算数!”炎兵哼着鼻子。炎兵半天没有胡一盘牌,此时正窝着火,没处发。

  “为么事不算数?!”银虎拉下了脸。

  炎兵站了起来,下额上扬,拳头紧握,指关节嘎嘣作响。现场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走走走!开会去开会去!……我就说你们跑哪去了,过去过去!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有大事商量!我媳妇三枝在家里茶水、花生、瓜子、板凳,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倒好,跑到老谋子家打牌日野白来哒!”铜鼓刚刚催完人,风尘扑扑地抢进茶馆。“都给老子过去!开完会,随便你们怎么日白,不关老子的事!”

  铜鼓板着脸,严肃地扫视着茶馆,象一个真正的男将。瞎子谋咳嗽了一下,扶着柜台站起来,用苍老而干脆的声音缓缓地说:“天太冷,娱乐活动今天到此为止罢!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大家陆陆续续朝村长铜鼓家走去。

  屋外的冷风似乎刮得比先前大了些,喜生的酒气消了大半,忽然感觉身上有点冷了起来,他不由裹紧了军大衣。

4

  村长铜鼓堂屋里一下子围满三十好几人,板凳不够,坐不上的男人们站着或是靠着墙壁,女人们挤到了铜鼓卧房里,朝堂屋观望。三枝逐一给乡亲们倒水。

  铜鼓站在自家神龛前,讲话:

  “嗯。嗯哼嗯!……请大家安静!讲几句。这个……这个……嗯,刚才,我去催人开会,有好几家在外边打工的还没回来,村里十几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七成没回来----当然啰,你们这些做父母的老家伙来了。根据历史经验,估计再过十天半月,腊月间他们才会回来。我已经给大家讲过了,今天开这个会,就是把修路这个事,定下来。这个事,是我们村的大事!我们这个村,是同姓村,差不多都是本门,是个大村。前几年其他村修村路,我也向大家提起过我们村是不是也修,当时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反对的人居多,这事我就没提了。如今,大家也看到了,前边的王家村,那水泥村路修的----真不是吹----呱呱叫!我想村里肯定有很多人骑摩托车去王家村村路遛过,现如今,人家的小车都直接开到家门口了,电动三轮、小货车,都能开到田间地头。再看看咱们这泥巴路砖渣路,比一比,一前一后两个村,才隔几里路,只不过人家王家村离县道近些,为什么王家村能做到,我们村做不到?前几天,在外做生意的银虎、铁汉跟我聊天,强烈要求我修路,我想,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是得修了。可是,大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现在,我想请大家先表个态!----赞成修路的,把手举起来!”

  令铜鼓颇为意外的是,满屋子除了光棍憨苟,都举起了手。

  这说明大家有很高的觉悟嘛!谁愿意再去过穷日子苦日子?谁愿意下雨天满脚泥巴去邻居家串门打牌、在泥路上肩扛着被泥巴堵死的自行车或者让牛拉着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赶集?时代不同了嘛!铜鼓觉得这第一项议程实在太过顺利了,他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示意大家伙放下手。他掏出烟盒,一棵接一棵地向乡亲们甩烟。他自己也点燃一棵,兴奋地抽了几口,长长地吐了几口气。

  铜鼓想趁热打铁,巩固胜利成果。铜鼓说:“下面,宣布一下修路方案,请大家讨论!考虑到几年前上面已经为我们附近的几个村修了一条水泥乡路,如果我们再去申请并要求上面出钱修村路,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上面的政策是,如果村里自己集资修村路,政府可以考虑减免部分费用。我准备每家每户先收五百元,请挖掘机和大卡车拖土来填好每家每户门前的路,然后,再收钱,请公路段的修路公司修水泥路!请大家自由讨论!”

  人群炸开了锅。一提到钱这个敏感的东西,人们就显得很谨慎了。

  “修路我赞成,但是要我交钱,不行!”

  “我就住在村头上,离乡道这么近,没必要花钱修路。”

  “反正我不想买什么小车货车,修不修无所谓。”

  “我是不会出这个冤枉钱的,我儿子在市区上班,在郊区买了房,实在不行我跟我儿子去过活。”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满屋子洋溢着暖和而又乱七八糟的烟雾,瓜子皮花生壳扔满地板,瓜子花生香味烟草味酒气味某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甚至某个男人的臭屁味全都混合在一起,飘浮在村长狭小堂屋的上空。

  铜鼓掂了掂脚,双掌平摊,像鸭子踩水一样,不停地做着下压的动作。铜鼓提高声音,说:“好!好!好!今天,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与建议,欢迎大家畅所欲言,摆在桌面上说。我们还是要坚持党的群众路线,坚持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下面,请我们的重要代表银虎、铁汉发表一下高见!”


5

  银虎和铁汉是村里最早出去做生意并发财的人。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村子里的男男女女们为了跳出农门,不外乎学木匠与裁缝这两门手艺出去闯天下。从木匠又衍生出了漆匠后来两者结合又形成了装潢业,从裁缝又衍生出了布匹与成衣批发业。银虎的老妈是村里有名的裁缝师傅,银虎自然得到真传并和老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跑到深圳关内一城中村开起了裁缝店,后来又开了成衣销售门面,再后来就形成了成衣设计、制版、批零销售一条龙的经营模式,规模也越来越大,不仅内地客去其店子里拿货,东南亚的越南佬、印尼人以及非洲的黑人兄弟也到其店子里拿货。三年前,银虎带着全家从深圳开了一辆本田风风光光地回到老家,去年,鸟枪换炮,银虎的儿子俊勇开了一辆宝马歇在了自家禾场里。铁汉呢,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村里有名的赌博佬,整日游手好闲,围着渠水两岸村子,挨家挨户吆喝着打麻将玩色子,输了就酗酒打架。终于有一天,铁汉把一帮赌友和村子里一帮闲人吆喝到家里,玩色子猜单双赌钱,那晚上铁汉家里人山人海,四周搭起高台围观下注,铁汉拿出所有积蓄孤注一掷,想大赢一把,未曾想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家里是呆不住了,铁汉索性连夜北上,跑到河北邯郸一带,靠着自己的木匠手艺,生存了下来,后来又偶然接到室内装修的活,慢慢对装修行业熟悉了起来,起先自己接活自己做,后来接了活招人做,再后来,转包给别人做,自己做了包工头,这些年,铁汉在北方,也发财了,去年与儿子一人开了一辆小车回来……

  在铜鼓的鼓掌声中,大家伙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银虎与铁汉。

  银虎和铁汉坐在一条长凳上,互相努嘴使眼色,互相用胳膊肘子推让。铜鼓见状,过来上烟,笑意盈盈地说:“都是本家,都是乡里乡亲,一年上头,大家伙难得到我家里坐一会,发个言,又不是让你们现场拿钱出来,让个么事撒?这样吧,铁汉,你是大老板,你先讲几句吧!”

  铁汉还在板凳上忸怩,铜鼓伸出双手抄在铁汉腋窝,猛一使力将铁汉壮硕的身体提带了起来,铜鼓皱起眉假装不快地说:“你当年赌博抹牌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去了?难不成这些年你做了老板,变得金口玉言了是不是?实话告诉你,你在外面做再大的老板,回到村子里,乡亲们一样把你当个普通村民看待,在辈份上,你一样只是我的侄儿辈!”

  铁汉被铜鼓这一鼓槌一阵猛擂,开口了:“好了好了,铜鼓叔你这都扯到哪去了。我确实想让银虎先说。关于这路,我心里憋得慌,要是这乡公路早点修,我早买车了。现在车是开回来了,可一到下雨天,这泥泞路虽说离乡公路只有几百米,却难开得要死,前两天轮子陷进软泥里打滑,差点翻了车。这样吧,我表个态:支持修路!先捐款一万。你到镇信用社会计柜台开个公共账户,我明天将钱打到公共帐户上,必须专款专用,待大家伙的钱交齐了,你要及时进行财务公开,让大家清楚钱款的往来去向!就说这么多。”

  铜鼓鼓掌。大家稀啦啦地鼓掌。

  银虎鼓着掌站了起来,讲话:“我不多出一分钱,也不少出一分钱,也捐一万吧。其实吧,村子里没有哪家缺钱用。大家如果观察一下,除了极个别的家庭比如憨苟叔比较清贫外,这几年大家谁没赚到了钱?大家看看,村子里哪家哪户不是三层楼房四层楼房的?这些一年上头在家里耕田耙地辛辛苦苦的,只是一些老家伙,而每家每户年轻力壮的,都在外边打工做生意,一个人每年至少能够带个三五万元回家吧,子女多的一年搞个上十万轻而易举。别说我和铁汉有车,照这发展趋势,一两年内,只要路修好,家家户户都会学车买车。所以,我的建议是,大家一起集资,把路修好,不要过于指望我们这些所谓的老板或者‘大户’……”

  炎兵似乎对银虎的表态很不满,他觉得银虎TAMA的真是小气,炎兵冷冷地说:“打个牌都那么抠抠索索的……你们主张修路的,你们自己修,你们不是有钱么,架个高架桥从我家门前经过,再连接乡公路不就得了!反正我家门前的,我是不会修的。即使修,我自己会用板车去拉土石,用不着你们的挖掘机大卡车,我出不了那么多的钱!”

  想二在人群里也附合着说:“就是就是,你们买了车的自己修吧,我在老屋种一两亩田的粮食弄口饭吃,根本不需要那么好的水泥路,我儿子在市区安了家,也不会常回来。所以,我不支持修路。”

  铁柱拿手机将人群作为背景来了个自拍,嬉皮笑脸地说:“村长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这次集资修路,每家每户都出一样的钱么?你看,我家离乡公路只有二十多米近,我也根本用不着修路,是不是不用出钱了?!”

  铜鼓再次将手掌作了个下压的姿态,尖着嗓子高昂地说:“好!首先,我代表村委会,向乡里乡亲的杰出代表铁汉、银虎表示感谢!感谢你们支持家乡的基础建设!我们将在村路修起后,在纪念碑上刻上你们的大名,让乡亲们永远记住你们!流芳千古!其次,大家伙也提出了关于修路的不同意见。我们将会成立修路委员会,进行具体讨论。再次,我必须告诉大家的是,这条村路,是一定要修下去的,不仅要修,而且还要修得漂亮,不仅要修我们每家门前,还要将渠水两岸的村子连接成一个长方形或者井字型村路,让我们的村路四通八达,甚至可以到达田间地头!希望大家不要各自为阵,希望大家团结起来……”

  嘎吱一声,铜鼓家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陌生的女孩冲了进来,哭丧着惨白的脸说:“快,快!水渠……”

6


  堂屋里的人跟着陌生女孩向屋外跑。大家跑过瞎子谋紧闭的茶馆,跑上乡公路,跑到水渠桥头。渠水水波荡漾,白花花的浮冰一漾一漾地撞击着漂浮在水面的一辆黑色小轿车,轿车玻璃在微弱的夜色下反射出飘忽不定的白光。模糊的小轿车象一头凫水的大黑牛,已漂出岸边很远。

  车里有人大声叫唤:“快救我!”由于窗门紧闭,呼救声显得十分沉闷而遥远。

  铜鼓边脱外套边对大伙说:“救人要紧,快下水!”说罢纵身跳入冰冷的渠水中。

  炎兵、喜生、铁汉、银虎、铁柱也纷纷跳入灰白色的流水中。有人在桥头打亮了手电筒。铜鼓拨开一截枯树枝,游近小轿车,借着手电光往轿车里一看,说:“呀!这不是蟠伢吗?”

  小轿车座舱里已进了水,车头已下沉,车屁股高高跷起,两只后轮兀自旋转着,在水里卷起一股清冷的水花。蟠伢爬到了后座,水已涌到蟠伢的胸口,他趴在后车座椅背上,抻着脖子呼吸着后车玻璃下仅存空间的空气,牙巴骨直颤地叫道:“鼓爹救我!”

  铜鼓回过头向人群急呼道:“炎兵……还有,男人们快过来呀!是蟠伢子!”说着沉下身子去扛小车。

  炎兵已经听到了蟠伢的呼救,他大喊一声:“我的儿啊,你要坚持住啊!……”拼尽全力地采取“狗刨式”游泳姿势,向轿车奋力游去,水面溅起雨点般密集的水花。

  铁汉等人也游过来分列于轿车四周。

  铜鼓向水里的男人们叫道:“听我口令,一齐抬出水面……一、二、三,起!”

  载重2吨的车在水里由于浮力,并没显得有多重,铜鼓他们人多力众,较为轻松地将小车抬出水面,座舱里的水像水库开闸放水一般,许多道灰白色的水线如瀑布一般喷泄出来,蟠伢有了更多呼吸空间。。

  铜鼓指挥着大家往水渠岸边淌过去,又向着桥头的人们喊道:“快去把力缆拿来,一会要拉车!”

  不一会,有人拿来两根杯口粗的力缆,那是村里砍大树后放树用的。大家七手八脚将力缆绑在轿车身上。

  岸上岸下的人们在铜鼓“一、二、三”的号子中,齐心协力地将小车拉上了地面。众人拉开车门,蟠伢全身衣服不成样子地湿淋淋地紧贴在身上,狼狈地走了出来。陌生女孩子娇哭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蟠伢。

  “呵呵呵,原来这是蟠伢的媳妇!恭喜呀秋儿!你家里添了新人了哟!”三枝说笑道。

  秋儿心里惦记着儿子,没工夫回答三枝。她拿了件大衣急冲冲跑过去赶紧给儿子蟠伢披上,抱住儿子和媳妇,喜极而泣,呜呜地哭了起来。

  炎兵双手抱在胸前,给大伙一个一个作揖行礼,感谢大家。走到银虎面前,银虎没好气地说:“你还不愿修路,看看你儿子……哼,活该!”

  众人说说笑笑,唏嘘不已。

  铜鼓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赶紧各回各家休息吧!”

  喜生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女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在干什么呢?喜生不由裹紧军大衣,照着电筒,向家里走去。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过来,天黑得没有星星和月亮,天上好象有云,又好象没有云,或者,云已经布满了高空罢。

  喜生回到家里,直奔后屋厢房而去,烧水洗澡。洗完,经过厢房与前屋之间的天井,喜生突然听到墙根鸡笼里的鸡叽叽咕咕地叫了几下,他想起了些什么,关好正屋后门,走进房里。喜生没有听到喜嫂往常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喜嫂还没睡着。

  喜生边宽衣解带,边说:“华儿他娘,刚才听鸡叫了几下,我想,明儿一早打开鸡笼门喂食时捉几只老母鸡和花鸡公,宰了,腌起来吊好,等华儿他们回来了就随时可吃了,天越来越冷,再往后,杀鸡放血扯鸡毛什么的,冻手冻脚,很麻烦。”

  喜嫂说:“还不知道华儿几时回来呢。这孩子,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唉,等他回来再说吧。我问你,你不是已经洗过澡了么,怎么又跑到厢房磨蹭了半天?”

  喜生说:“他娘的,一言难尽,开会开到后边,炎兵儿子蟠伢和女朋友开了个新车回来,在乡公路往村里转弯时由于弯急路滑车陷进泥里,滑到渠水里了,大伙儿都跳下去帮着抬了起来。这不,全身冷湿透了,刚才在厢房洗澡,发现肩膀都青了。”

  喜嫂一惊一乍地说:“蟠伢买了个小车?他在外边做什么事?女朋友都带回来了?!”

  喜生有点失落,有点疲倦,他开始想儿子,说:“谁知道他在外边干什么……要是我们华子和女朋友也开个新车回来,那该多给老子长志气长威风!”

  喜生想起儿子三个多月没给家里打个电话,想起别个家的儿子媳妇早早回家与老子姆妈团聚热闹,不觉搂紧被子,转过身子,几滴老泪滚了出来。

  喜嫂感觉到喜生情绪有点不对劲,说:“怎么了,看人家炎兵的儿子开个车回来,你就眼红了是不是?这路也没修好,开回来还不是象蟠伢一样,活受罪!”

  喜生没有吭声。

  喜嫂想了想,掀开被子,用手揉了揉喜生乌青红肿的肩头,说:“呀,还真受了点轻伤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几个小时前你不是活蹦乱跳地要我恨不得吃了我,还要拿铁锹砍铜鼓的么?这下怎么蔫了?”

  说罢,喜嫂拿肥嘟嘟的手去摸喜生的雄根,果然象个打了霜的秋豆角软瘪瘪地踡在那里。

  喜生敏捷地翻过身子,说:“我要睡了,我累了,今天跳进冰水里抬车出了力!”

  喜嫂哪里肯绕,她还沉浸在这个夜晚起初的美好状态里。喜嫂边用口水抚摩着喜生红肿的伤痕,边拨弄着喜生的“秋豆角”,娇羞地说:“你不是说等儿子媳妇回来了,咱们就不能放肆地做了么?你今天的家庭作业,还没做完,还没有交差呢……”

  喜嫂软绵肥硕的身子海浪一样拍打向喜生。喜生大叫一声:“你这疯婆娘!弄疼我了……”

  老旧的木床发出咯咯吱吱的欢叫声,屋外的冷风透过窗隙,呜呜地吹进来,衣架上大衣的腰带,在窗外照进来的微微的白光里,静静地飘荡,一声老猫的叫声,幽幽地传来……

  鸡叫二遍的时候,喜嫂忽然被冻醒了,她拉了拉掉到地下的被子,把喜生裸露的臂膀和胸膛蛰进被头,听到喜生的鼾声像潮水一般均匀地呼啸。她紧靠在喜生的臂弯里,温暖地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远处的鸡鸣一声接一声地接力一般地由远而近地叫唤,她想,等咱家的花鸡公叫完,就彻彻底底地睡罢。可是,她等了半天,自家的花鸡公没有叫,隔壁的鸡公倒是叫了起来。她竖起了耳朵,听到后屋天井方向传来“嚓,嚓”几声响,好象还出现了泥墙的灰桶掉落的沉闷声音。

  喜嫂不禁警觉起来,推了推喜生,喜生一动不动,鼾声如雷。

  喜嫂用手指掐了掐喜生胳膊肌肉,喜生“咝”了一声,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你……村路……个屁……”

  喜嫂将指甲掐进喜生大腿肉里狠狠捏了一下,喜生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吼道:“婆娘,你这是干什么,想谋杀老子啊?”

  喜嫂用手掌捂住喜生嘴巴,轻声说:“他爸,我觉得不对劲,天井有响动,好象是小偷!”

  喜生惊得不轻,压低声音说:“真的?”

  喜嫂点点头,双手紧紧抓住喜生壮硕的腰背。

  喜生裸着身子,轻轻下床,带上电筒,蹑手蹑脚往后屋走去,他先听了一下,没动静,后突然抽开门栓,扭亮电筒,对着天井一通乱照,大喝一声:“老子已经看见你啦!”

  电筒光里,先前在禾场柴垛的那只老猫“喵”地一声,从地上蹿起一丈多高,跳到厢房上,屋顶的瓦片一阵碎响。老猫回过头来,狼一样的绿眼光狠狠的照向喜生,冷风刀子一样刮在喜生赤裸的身子上。喜生感到忍受不了的颤抖,他赶紧拴上后门,一口气跑回房间,钻到被子里,生气地对喜嫂说:“你这婆娘也太敏感胆小了吧,哪里来的小偷?不知是谁家的野猫落到天井了!”

  两人抱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去。

7


  阳光透过窗隙,闪亮地落在床头。花被褥皱皱地搭在喜生与喜嫂身上,喜嫂枕在喜生厚实的胸脯里,长发凌乱地披洒在喜生的脸上眼上嘴唇上。明亮的圆圆的光柱里,无数浮尘象小飞虫一样欢快地跳跃。喜生黑色的平底短裤、喜嫂红色的内裤胸罩秋衣毛衣乱七八糟地窝在床角。

  喜生感到嘴角痒痒的,眼角晃晃的。他用舌头舔了舔嘴角,冰冷的头发散发出咸咸的味道。喜生睁开了眼,发现屋子里亮堂堂的,他看看怀里肉乎乎的喜嫂正发出均匀的呼吸,不由轻轻抚摸了一下喜嫂光滑的肌肤,自言自语道:“真是爽快啊,又是一个好日子!”

  能够一觉睡到自然醒,这在喜生这样年过半百的人来说,还是很少有的事。喜生想,昨夜折腾得够呛了,索性再懒一会床吧,这闲冬腊月的,又不用去田里,又不用担心谁会克扣自己一分钱,又不用担心战争啊天灾啊人祸的,咱农家人咱枯老百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多自在就多自在,咱就是皇帝老子。想到皇帝老子,喜生不由看了看胸脯上喜嫂红润流油的脸庞,喜生忽然涌起一股雄壮的激情,他的手轻车熟路地径直朝喜嫂的田地摸索而去。

  喜嫂被弄醒了,猛一睁开眼,说:“你这不知趣的老东西,昨晚还没要够啊,一会有人来串门,看你脸往哪里搁!要去放鸡出来啦……你不是说要宰几只鸡的么?”

  喜生没有停下的意思,皇帝还没有“幸”够。

  喜嫂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肥硕的身体使老木床猛烈地摇晃了几下。喜嫂严肃地说:“整日里就知道要要要,太阳都晒到屁股头了,要喂鸡食啦!再说,米缸里也没多少米了,要弄点谷子去集上碾米去啦!”

  说到这里,喜嫂麻利地穿衣起床。

  从谷仓里舀了一瓢稻谷,开了后门,来到天井,拉开鸡笼门,熟悉而亲切地呼唤:“鸡咯咯咯……鸡咯咯……”

  往日里,只要喜嫂这么一吆喝,鸡们便会扑扇着翅膀你争我抢地跑出来,喜嫂把手里的葫芦瓢轻轻往地上一翻洒,鸡子们大呼小叫地在天井的水泥地上啄食起来。

  可是今天,连叫了两次,鸡笼里竟没有动静。喜嫂弯下腰,低下头,往鸡笼一看,一道天光从鸡笼明亮地照进来。鸡笼边的围墙,出现了一个大豁口,笼子的竹栅栏,杂七零八地倒伏在地上!

  “有人偷鸡了!”喜嫂回过神来,心“呯呯”直跳,慌乱地朝前屋叫道:“华他爸,快过来!……一笼子鸡子,全没了!”

  喜生迅速来到天井,仔细察看。

  他连连说道:“苟日的,昨晚上还真有小偷哇……”

  转身打开厢房后门,绕过去到了围墙边,喜生看到一串串脚印清晰地凹陷在墙根边的泥地里。几搓鸡毛沾在泥巴上,晨风拂过,在阳光里迎风飘扬,发出五颜六色的好看的光泽。

  “狗杂种们,是说早点宰了算了,现在好,白给这些杂种们养肥了!”

  喜生一边骂,一边回到厢房,忍不住掀开厨柜边的布帘去看他那宝贝药酒。他惊讶地发现,十五斤容量的玻璃酒瓶,比昨天下降了一大半!喜生苦笑一声:“幸好老子喝了这么多天了,这杂种们,竟然没把老子的宝贝酒全部喝完,算是留了点面子!”

  再看看饭桌,一碗冻鱼被吃得精光,鱼骨鱼刺还有生姜红辣椒皮残留在碗边,另一碗油盐花生米,也啃完了。喜生想,昨天吃完饭,明明把菜碗锁进碗柜了的……喜生不禁咬牙切齿地说:“苟日的,偷我的鸡不说,还大摇大摆地在我厨房喝我的小酒!太放肆了!”

  喜生吩咐喜嫂收拾一下乱摊子,便冲出屋子,去找村长铜鼓报警。

  来到铜鼓家,不见铜鼓。

  喜生高声叫道:“村长哪去了?我要找村长!”

  三枝从后厨房搓着手跑过来,说:“出么事了么?这么急急忙忙的?铜鼓一早出去到镇上开户并联系拖土机去了!”

  “这……”喜生欲言又止,心想,这偷鸡摸狗,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说穿了惹人笑话,便对着三枝摆了一下手,说:“唉,算了!”

  喜生扭头就走。

  三枝把脑袋伸出屋门说道:“喜生你这家伙真是的,一大早慌慌张张来,又不说出个所以然……回头,我让铜鼓去找你!……”

  喜生匆匆回到家,喜嫂催着他去碾米。

  喜生把板车拉到禾场,从谷仓旁扛了两麻袋稻谷,放在车上,捡起拉绳套在肩头,双手把住车把手,用力拉了拉,上了村道,昨晚冻硬的泥土被早上暖和的阳光照射后,已经解冻,粘乎乎的,很快,板车就陷在村路上。

  喜生喊了喜嫂一声。喜嫂赶过来,弓起腰,双腿斜撑着路面,双手使劲推车,喜生在前边呼应,板车艰难地启动。

  路上,喜生看到蟠伢正在自家禾场,拎着一桶水,拿着蓝色的汽车专用抹布,爱惜地认真地擦洗着新车。蟠伢的女友也挽着袖子,擦着窗玻璃,不时地甩甩头发,对着镜子凝神细看着自己,抬起手指摩挲着眉毛。

  喜生看着这对年轻人,想起昨晚的事,不禁笑了。

  喜生说:“蟠伢子,车没事吧!”

  蟠伢回过头来,喊一声:“是喜生爹和喜婆啊!没事没事,昨晚上,得亏了喜爹你们,麻烦你们了……”

  喜生说:“都是自家人,举手之劳,麻烦个么事咧!”

  蟠伢见喜生的板车又陷进泥水里,赶紧过来帮着推了一把,说:“这路,硬帮帮又软塌塌的,必须得修了,等路修好了,您一定要买个电三轮或者面包车,这样还是人力拉车,多辛苦!”

  喜生嘿嘿一笑,说:“修路?你老子昨天在会上放话了,他是坚决不修的,要修,你老子说了,架个高架桥经过你家门口!”

  蟠伢惊讶地说:“有这事?”

  喜生继续哈哈地笑:“我们老啦,就看你们年轻人作不作得了主啰!”

  8


  宣传动员大会已经召开了,村里的两位财主大佬已经表态捐助。虽然有不同的意见,多数人还是赞成修路的。铜鼓开了户头,联系好了前期拖土施工人员。铜鼓觉得,修路工作必须紧凑有序地进行,决不能半途而废!

  铜鼓当这个最基层的村长已有好几年,每年也有几次机会参加镇里甚至市里的农村工作会议,多少知道点党的工作策略与方法。

  铜鼓想起了邓公的话,邓公在《邓选》里说:“……党的路线方针确立后,干部就是起决定作用的因素。经济社会能否快速发展,关键在于干部的使用……”

  铜鼓觉得自己决不能做光杆司令单干,身边必须有几个“干部”来帮他。

  可对于他这个最小自然村的村长来说,没有比他更小的官了。他决定成立“村路建设委员会”。说到委员,当然不能算作官,但好歹也是个头衔。那么,委员会是哪些人呢?铜鼓心里有数。

  晚上,估摸着大家伙已吃完饭,铜鼓将铁汉、银虎、喜生、蟠伢叫到了自己家里。至于为什么叫来蟠伢,这还是喜生的建议,喜生对铜鼓说:这蟠伢一是有车,二是心眼好、实称,三是年轻,代表了村子里的后生力量,代表了少壮派。就冲他一早帮着推车,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铜鼓觉得从战略上讲,吸收蟠伢进委员名单,能够团结并影响那些在外打工、即将陆续回来的年轻人,便欣然同意。铜鼓的策略是,每家每户先收500元,将路基先填起,再每户加收3000元修水泥路面。蟠伢表示完全赞成,铁汉和银虎认为,现在一般的柏油公路一公里的造价是60万元左右,这钱收得太少了。喜生觉得这500元也难收,理由是很多家庭虽表示赞成修路,但仍持观望心态,况且劳扒苦做的几个血汗钱大家也舍不得投在这路上面。最后经过讨论,会议决定,充分利用铁汉银虎捐献的两万元,先期把路基填出个形状来。铜鼓根据白天去找拖土师傅商量的价格,说市场行情是一东风卡车土的市价为30元,按照每家台基的长度平均十五米,渠水两岸前后两排村路加起来大概八百米左右的样子,这两万元刚好够用。铜鼓感谢大家,并要求委员们起好宣传鼓动及带头作用。

  第二天一早,根据分工,银虎和铁汉负责做乡亲们的工作,要求各自把门前村路上的树木、柴垛、菜地、突出的棉田,该砍的砍该拆的拆,该清理的清理,反复向大家说明第一期不用收钱,增强了大伙对修路的积极性。

  喜生与蟠伢负责用长尼龙绳子以50米为单位插树枝做桩记,拉直绳,然后在拉好的直绳下洒上生石灰划好村路大致界线。四辆东风大卡车轮流从老屋台的荒地里通过挖掘机拖来一车一车的黄土,沿着石灰印记卸土。

  铜鼓则忙着指挥车辆不要压坏了庄稼地和禾场,号召着大家拿出锄头铁锹平整路面,并时不时地核实、计量桩记之间绳索的长度。

  经过连续三天的奋战,渠水两岸,一条“井”字形的村路雏形初步形成。

  时令已进入腊月,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了起来,起先下起了小雨,强劲的北风在低沉的灰云下“呜”了几天后,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子儿,再后来,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把整个田野、村路、禾场、村子、渠水都笼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远远望去,经过铺垫的村路高高地隆起在禾场边上。

  铜鼓望着初具规模的村路,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兴奋。他推出摩托车,在漫天雪花飞舞的村道上,双腿叉开立在摩托车两边,拉开风门,轻一下紧一下地拧动油门,猛踩踏板二十多脚,摩托车排气管终于冒出了一阵浓烟,“哒哒哒哒”地欢快的叫唤起来。他想提前试一试这村路有多么美好,加大油门向前冲去。新修的土路经过平整,仍有许多坑洼隐藏在雪面下,骑到喜生门口,“嘎吱”一声,铜鼓连人带车摔了下去。

  9


  喜生正在三楼楼顶弓起个屁股拿锹撮雪,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沉闷的响声,扬起头朝下一看,铜鼓正坐在泥雪路上不停地揉着脚踝,摩托车趴在地上,排气管冒着热气,黄色的转向灯“嚓嚓-嚓嚓”有节奏地闪着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飘进了喜生的鼻子。

  喜生双手搭在立起的锹把上,居高临下,关切地问:“没事吧?!”

  铜鼓不抬头,继续揉搓着腿脚,硬朗地说:“没事没事!你这家伙也太懒了,卡车卸土的时候,你也不用锄头平整平整,你看,偏偏在你家门前滑摔了!”

  喜生听说没事,呵呵一笑,说:“村长兄弟,你这可就说错了,这几天我不是和蟠伢拉线打桩帮你干着公务么?我是公而忘私,没人平整自家门前哪!”

  铜鼓冷冷甩出一句话道:“你婆娘不是人?”

  喜生嘻嘻一笑,说:“我婆娘没力气。”

  铜鼓扭过头抻起脖子对着楼顶上面没好气地说道:“哦,你婆娘平整村路没有力气,在家里压床板和你做那事力气就大得狠嘛!嘎吱嘎吱地连床板都要压断了!活该你这懒神杂种被人偷鸡……”

  喜生从楼顶铲起一锹雪就朝铜鼓头上砸去,雪团“嘭”地一声正中铜鼓后脑勺。

  喜生发现铜鼓还是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寻思这家伙是不真摔伤了?于是提着锹,匆忙下楼来。铜鼓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

  喜生两手握在铜鼓腋下,将铜鼓拖进屋子里坐下。

  喜生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喝令铜鼓把裤脚卷起把臭袜子脱下。铜鼓边挽裤脚边惊奇地看着药瓶,说道:“咦,你这杂种哪里搞来的这么高级的药?”

  喜生骄傲地说道:“嘿嘿,没见过吧,这是我儿华仔夏末秋初时候寄给我的,还有正红花油哩!”

  喜生很熟练地按下喷嘴,“哧哧”地朝铜鼓脚踝喷去,随后拧开红花油一边给铜鼓伤处涂抹,一边得意地说道:“我儿说,这是他女同事去香港出差时替他带回的,专门给我们老两口用的!活血化淤,功效比内地药要厉害好多倍哩!”

  铜鼓羡慕地说:“你家华仔真是有出息!听你这话里的话,今年华仔肯定会给你带一个媳妇回来啰!”

  喜生摸出烟盒磕出一棵烟递给铜鼓,自己用牙齿咬住一棵,怅怅地说:“苟日的,两三个月没打电话来了,恐怕把老子忘记了。再等两天吧!”

  喜生吐出一口浓烟,忽然问铜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鸡被偷了?”

  铜鼓说:“这一村上头,就这几十户人家,什么事能够瞒得住啊?你家被偷的当天你拿瓦刀补围墙上那个窟窿时,光棍憨苟就看到,报告给我听了,那晚被偷的不止你一家,想二家的鸡也被偷了……”

  喜生说:“我那天很恼火,本来去你家找你报警的……”

  铜鼓说:“报警也没用,被盗的财物达不到一千元的价值,派出所都不会立案。所以,关键还是我们自己防备好。”

  喜生说:“我们乡下的警力太少了。现在年轻人全出去打工了,偷盗时有发生,好烦人!”

  铜鼓说:“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商量一下这事的。”

  喜生说:“你个绿豆芝麻官,我个枯老百姓,有什么好商量的?”

  铜鼓说:“我想把村子里长年在家生产劳动的男人编排一下,每两人一组,从夜里十二点开始打手电筒巡村!”

  喜生说:“这事……哪个愿意啊?再说了,都腊月初几了,再过几天,年轻人都回来了,小偷们就不敢来了。”

  铜鼓说:“就是就是。不过,亡羊补牢,每年到这时候,偷盗事件就比较频繁。还是巡一下为好------放心吧,我决定从我个人的津贴奖金里拿一部分钱来,给值夜人宵夜和烟钱,总共才这上十天,也花不了我多少银子!”

  喜生叹道:“外村人会说你是个苕货的!这年头,有你这种雷锋思想的人,都绝迹啦!好吧,我支持你,今晚我值夜!不过,你可要兑现烟和宵夜钱哦!”

  铜鼓把脚放在地上试着走了两步,说:“我得走了。喜生,你儿子这药确实灵验,现在完全能活动了。好!今晚就我和你先值夜!明晚安排……”

  喜生忽然诡秘地笑道:“村长同志,你这路还修不修滴呀!……”

  10


  铜鼓开始到乡里镇里甚至市里去找人,他知道,修一条正儿八经的水泥村路,必须得市公路段批准施工,在铜鼓的纠缠下,乡镇领导已经给上头说明了村里的具体情况,不过,公路段有自己的整体规划,对于铜鼓他们村的自发的修路行为,公路段一方面表示了肯定,另一方面,他们还需要审核与批复。这里暂且不表。

  单说银虎的儿子俊勇,自从与其父银虎从南方某个城市早早回家修养度假以来,整日里开个小车武汉、荆门等地到处找朋友玩儿乐乎,不归家。银虎颇为无奈。

  一日,银虎去瞎子谋茶馆打麻将,说起了儿子,三枝说:“你这娃娃也不小了,怎不说个媳妇?”

  银虎叹一口气说:“在南方,朋友给他介绍了几个排的女孩了,他自己也谈了几个,可都没一个好结果,我这孩子,太刁了,长得一般的女孩子,他瞧都不瞧一眼……怎么,三枝婶有这方面的好事?”

  三枝说:“秋儿姐姐的女儿,听说长得蛮漂亮,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跟着父母去深圳打工去了,邻里给她介绍了好多男孩子,她都谢绝了,这女孩,眼孔也是很高,非要攀个高枝。”

  银虎说:“哦,她也在深圳?那太好了……只是,我跟炎兵有些矛盾,我不想开这个口!”

  三枝说:“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上次秋儿和我谈起她姨侄女小薇的事,说和你的俊勇倒是蛮般配的!你只要答应,我来做这个媒!”

  银虎惊喜地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真要搞成,俊勇结婚那天我请你坐上席!”

  三枝说:“你放心,赶快打电话叫回你家俊勇,隔天我和秋儿带他去对头,这事包在我身上,呵呵,到时候,你给老娘我媒人的红包可不能少哟!”

  银虎说:“嗨,一定的。三枝婶你这是说哪去了!……”

  一个富二代,一个白胖美,俊勇开着车带上三枝秋儿小薇围着城关大街小巷转了几圈吃了个饭逛了个街兜了个风,三枝和秋儿明显感觉到两年轻人眉来眼去擦出了火花。

  都是亲威之间,都知根知底,好。这事一拍即合。当银虎带着二十万现金码在小薇父母家方桌上时,两家亲威都高兴得乐开了花,两家人竟然直接谈婚论嫁起来,请来算命先生算好良辰吉日,定在了腊月二十八日完婚。

  银虎很讲效率,立即开始采办儿子结婚用品。可令他犯愁的是,大雪还没融化,冻雨又缠缠绵绵地连着下了几日没完。新修的土路上,又出现了坑坑洼洼,下一步铺设水泥路,要等到什么时候?银虎想,真到了俊勇结婚那天,泥滚潭流的,那可怎么办哟!

  银虎决定把禾场与自家门前村路给修一下。他请来卡车师傅,按照市场价每车石子600元的价格,拖了十几车,把自家门前村路与乡路间的坑洼处重点铺好石子,以方便到时迎亲车队能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直达屋门口。

  铜鼓看着一车车的石子卸在村路上,感慨地对银虎说:“你这家伙真是财大气粗啊,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村里人,到时候我要将你的大名刻在功德碑的第一位!”

  银虎说:“哪里哪里,要不是三枝婶说媒,我也娶不到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这个,算是我回报三枝婶吧!”

  11


  年关一天天来临,过年的气氛也一天高过一天。一连几天,开车回来的打的士回来的拎包回来的在外工作打工的年轻人一拨接一拨地象蜜蜂一样腰包鼓鼓地回到了家里,他们象候鸟一样飞回领地,村子里到处充满了欢笑声。蟠伢、俊勇终于有了玩伴,他们整日吆喝着喝酒打牌斗地主赌钱。乡路上的人流与车流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拥挤起来,村头的瞎子谋茶馆小卖部的生意也红火得令瞎子谋上个洗手间方便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有某位城里人来这里看一看,一定会被这浓浓的乡情所融化,这里简直就是乡村俱乐部,好吃的好玩的好乐的,接着地气,冒着热气,象一锅煮沸了的水,村子里人气正旺。

  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市公路段关于修建本村村路的请示已得到上级批复,决定减免补贴预算一半的费用,待资金到位,春节过后就动工。这就是说,原先3000元每户的预算,现在只需1500元每户了。铜鼓将这个好消息转告建设委员会成员,委员再转告邻里乡亲。

  铜鼓带着蟠伢去收钱,蟠伢起先还准备动动嘴皮子解释一下,可这些年轻的后生们,毕竟在外面经历过一番世面,体会过沿海开放地区发达的交通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巨大便利,思想和蟠伢一样开放,纷纷代表自己的父母交上了修路款……

  腊月二十七,华仔带着女友慧慧转车回来了,刚到家,华仔就对喜嫂说:“妈,我们挤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累得要死,急需补充能量,快杀只鸡,用瓦罐煨汤我们吃吧!”

  慧慧说:“伯母,听华仔说家里的瓦罐煨鸡特别好吃,我是特意跟着他,不远几千里跑过来,只为尝尝他经常炫耀夸口的家乡瓦罐鸡汤!您就……”

  喜嫂看着慧慧热切期盼的眼光,又惊喜,又尴尬,脸胀得通红,她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喜生,眼泪都流了出来:“儿们数啊,都怪我和老头子贪玩,没看好鸡子,被小偷一锅给端了!……”

  喜生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这杂种儿子,一回来就知道要吃要喝,也不开个车回来给老子长长脸!”

  华仔说:“爸,村路不是还没修好么,我正在驾校学车呢,等修好了,我明年一定开个车回来!”

  俊勇和小薇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对着华仔和慧慧说:“嗨,什么车不车的,不就是喝鸡汤么,走走走,去我家吧,我妈刚给我们煨了一瓦罐,还没喝呢,走走走,去我家一起喝!”

  华仔和俊勇同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他们曾同一个班,甚至同桌,在村子里是无话不说的要好朋友。

  华仔看了喜生和喜嫂一眼,跟着俊勇和慧慧就走。

  俊勇喜滋滋说:“华仔你回来得正好,你和慧慧明天就做我和小薇的伴郎和伴娘吧!对了,还得叫上蟠伢子……”

  华仔兴奋得一拳头擂在俊勇胸膛上:“必须的!”

  正月过完,村子里年轻力壮的人们又象候鸟一样飞到南方和北方去了。

  风儿似暖还冷地吹着,柳枝儿冒出了一些鹅黄的嫩芽儿,菜园里的白菜们一棵一棵饱满地立着,远处的麦田里,碧绿的麦叶儿乌油油地在风儿里起伏,几棵菜花儿,抻着绛紫色的脖子,金黄的花蕊一抖一抖的,几只褐色的蜂儿,摇摆着翅膀,在花蕊里飞来飞去。几辆大型履带式推土机和压路机轰隆隆地碾压着地面,高高的排烟管里,“突突突突”地响起巨大的吼叫声,喜生家禾场边,一架巨大的水泥搅拌机“哐当哐当”地旋转着,几名穿着黄色马甲的工人师傅们正往拖斗车里铲装着粘乎乎的水泥砂石。

  铜鼓和喜生站在拉直的秧绳边,看着光滑的水泥村路,吸巴着炭红色的烟棵,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水泥路边,无数的新绿仿佛一夜之间从地下拱出来似的,几株牵牛花抑制不住喜悦的情绪,探头探脑地爬上了新鲜的村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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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7 10:40 | 只看该作者
发个练笔习作。最近太虚虚火上扬,来个轻松一点的小说,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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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7 10:47 | 只看该作者
用力一顿
用“墩”,这个有动词意思
4#
发表于 2016-11-7 10:48 | 只看该作者
厢房门“呯”地一声关上。
用砰
--呯一般拟枪声
5#
发表于 2016-11-7 11:59 | 只看该作者
哈哈,这个待续还真有吸引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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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7 12:01 | 只看该作者
粗读,待慢品,待待续......
感谢赐稿支持,辛苦!
7#
发表于 2016-11-7 12:08 | 只看该作者
老桑好文笔,细节描写生动传神,有画面感。小说还应像老桑的作品,多用形象化语言才吸引人。期待续文。问好老桑。
8#
发表于 2016-11-7 15:45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扎实,原味生活十分饱满,个性语言活色生香,充满了喜庆的色彩,期待下文!
9#
发表于 2016-11-7 18:24 | 只看该作者
个性化的语言,令人咀嚼余味无尽。结尾的悬念,让人期待、神往。
10#
发表于 2016-11-7 18:49 | 只看该作者
快续,等着看呢。
11#
发表于 2016-11-8 07:02 | 只看该作者
活色生香的方言和生活场景描写,地道而生动。桑老师啊,故意弄这个头像,装老人!
12#
发表于 2016-11-8 07:1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情节生动,结尾很吸引人,问好并学习了!
13#
发表于 2016-11-9 10:43 | 只看该作者
下文下文?耽误了加精推精.....急!
14#
发表于 2016-11-9 11:29 | 只看该作者
有一份遗憾、有一份期待......
15#
 楼主| 发表于 2016-11-9 12:44 | 只看该作者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6-11-7 10:48
厢房门“呯”地一声关上。
用砰
--呯一般拟枪声

这两个字,经您这么一改,精准,传神。非常感谢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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