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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丁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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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 22:3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丁二的春天  

                                        文/ lw609460


       温暖的阳光照在丁二身上的时候,丁二心里惬意极了。时值初冬,村里的人们终于丢掉了手中的锄头镢头清闲下来。在农村,没什么事可做,上了年纪的老汉们就喜欢促成群的到大街上,随便找个谁家的南墙,把身子斜靠上去,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惬意的享受着这冬日暖阳的沐浴,有兴者也会吹吹牛皮,侃侃大山。

  丁二心里的惬意不仅来自暖阳,它更多的来自于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他的儿子回来了。生根这次出去待了半年,在上海打工虽没挣到多少钱,但总归是平安的回来了,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听那话音,生根这次出去好像还有所收获,说是和一同去的一个女孩处了对象。二十出头的人了,也该有个对象了。想着这些,丁二使劲的把插在棉袄袖口里的双手往里送了送,迎着那一抹温暖的阳光,他把眼睛微微的闭了起来,嘴角油然挂起了一丝笑意。

  “老丁头,有啥子美事啊,嘴都乐歪了。”就在丁二闭目养神间,身边的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丁二睁眼一看,发现村里的老光棍魏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魏老头并不老,只因脑门的头发稀少才略显老态,他也就是五十多岁,和丁二年龄相差无几。

  见是魏老头,丁二两眼聚光来了精神,“你个老光棍,没去村西头找栓子他娘啊,那寡妇娘们你要是不占下,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哈,到时候你没儿没孙的可真就光了。”他竟没头没脑的开起了玩笑,引得周围的老头老汉们跟着一阵迎合。

  魏老头有些始料未及,这些揭他丑的话,让他刚才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胀红了,他恼怒起来,刚要反唇相讥,忽听村北头响起了慌乱的叫喊声,紧接着看到不少的人一窝蜂的往村北的公路奔去。

  见此情形,魏老头放下刚才的不快,疾步向北走去。丁二和在场的其他几个老汉紧跟其后,也本能地加入到了北去的人流,只是他们在后面,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翠花翠花,前面出了啥事了?”看见已经往南回撤的翠花,丁二好奇的打探。

  翠花有些神色慌张,她支支吾吾的说:“二叔,可能是车祸,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说完,翠花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走出村口,丁二看见前面的公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一辆黑色的轿车骑在路沿上,前脸死死地顶在了路边的一棵杨树上。

  有人看见丁二走来,就急急地招呼,不少人自觉地闪出了一条缝隙。丁二渐渐地听清了一妇女的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揪人心肠,只听那妇女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撇下我就走了呢,你叫我今后怎么活呀!”丁二一阵眩晕,这分明就是老伴的声音那。丁二踉踉跄跄走向人群,他先是看到一摊血,紧接着看到生根他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血人,那血人仰面朝天,纹丝不动,显然已是阴阳两隔。这是怎么了啊,早上还好好的,娘俩说好了一块去赶集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没了呢。丁二突觉胸闷气短,他难以把持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料理完生根后事的第二天,天空便下起了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飞飞扬扬的雪花渐渐的铺盖了大地,似乎是上苍故意要把尘世间的喧嚣、杂乱、烦扰等等一切归于沉寂。丁二的内心却无法安静下来,生根走了,家徒四壁,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清冷。围着火炉,丁二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再从里边捏住一撮黄烟丝,用烟纸慢慢地卷上,然后表情木讷地望向门外的长空。

  接连几天,丁二没有走出院门半步,他要么围着炉子抽闷烟,要么躺在床上默不作声,整个人渐渐的消瘦了下来。生根他娘焦急起来,她生怕丁二出事,家里顶梁柱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真的塌天了。初六逢集那天,生根他娘把大女儿玉兰一家子叫了过来,又特意让小女儿玉芬把铁柱叫了过来,这样,一大家子人家算是都到齐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八口人凑在一起,气氛好了很多。生根他娘就是想着把人凑齐了,热闹些,让孩子们的笑声把家里的沉闷冲淡一些。

  玉芬和铁柱还没有成亲,在农村按理说还只是“对象”关系,生根他娘怕铁柱有怪意,硬是凑齐了六个菜。晚饭的时候,玉芬显得比较懂事,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丁二的碗里,说:“爹,你也别再难过了,弟弟已经不在了,还有我们,生活还得继续。”玉芬多读了几年高中,说话有些文绉绉的。没等丁二反应,玉芬紧接着说:“我和铁柱同学几年,恋爱也三年了,过个年吧,我们把婚结了,好好孝敬您。”话毕,玉芬就猛朝铁柱使眼色,铁柱心领神会,连忙说:“是,叔,我们孝敬您。”铁柱言辞间一脸的恭敬。丁二没太在意玉芬和“准女婿”说的话,倒是一旁嬉笑的大女儿玉兰家的两个孩子吸引了他的眼球,丁二凝神瞅了瞅撅着胖嘟嘟小嘴的外孙,猛然间想起了生根小时候的模样,顿觉一阵悲痛袭上心头,但是他还是强忍住了,他不能掉泪,女婿们孩子们都在场呢。

  到了晚上,丁二的情绪还是失控了,生根他娘涮碗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丁二烦闷的情绪就冲上了额头,他先是嫌弃生根他娘干活不中用,后又埋怨生根他娘那天赶集不该带生根去,最后说着说着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失声痛哭。丁二显然是压抑了许久,他语音含糊的哭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这样对我,让我断子绝孙,我对不住老丁家,对不住老祖宗啊!”丁二异常悲戚的哭声,吓得玉芬和生根他娘愣愣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今年的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寒冷,大地在寒气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沉寂,然而,冬日的严寒,似乎并没有改变村里老头老汉们多年的习惯,他们总是喜欢扎堆斜靠在谁家的南墙上,要么都默不作声,尽情的享受着那一抹阳光;要么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调侃。丁二又出现在了这样的人群里,他憔悴了许多,一个人静静地窝在墙的一角不说话,大伙也都沉闷着不说话。

  老光棍魏老头的到来,让沉寂的空气瞬间有了些活气。有人试探着开起了玩笑:“老魏,是不是又去村西头了?”魏老头也不作答,只是咧嘴一笑。“有人紧追不放,凑上身子用胳膊肘捣他:“来来来,说说,说说。”魏老头有些拗不过,便抬起头有些骄傲地撂下一句话:“反正人家答应给生儿子了!”那人半信半疑,想再刨根问底,魏老头却眯起双目,不再搭话。丁二更是半信半疑,村西头的栓子他娘,前几年自家男人犯了强奸杀人的事,吃了枪子,或许因为男人死的不光彩,栓子他娘就一直带着十几岁的栓子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个漂亮的寡妇。这些年,栓子他娘惹得村里不少不安分男人的垂涎三尺,流言蜚语的不少,说是男人拿上半袋子面就能求个留宿不归。想到这些,栓子他娘那颇为纤细的腰肢,便不停地在丁二眼前晃动起来。

  栓子他娘答应给魏老头生儿子的事,丁二虽然觉得有些天方夜谭,但是丁二还是意念决决的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说他鬼使神差也罢,说他心血来潮也罢,反正就在那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偷偷从衣柜里拿出了能换十袋子面的钱,趁着夜色,意念决决的朝着村西头走去。

  栓子家在村子的最西头,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丁二就来到了那矮矮的三间瓦房前,栓子家的两扇大门大大方方的敞开着,貌似这家的主人永远那样的盛情好客。听到堂屋里传来的电视机的声响,丁二突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先是从兜里拿出了那九百块钱,摸着黑重新数了数,然后又竖起耳朵贴着墙根“侦察”了一会,在确定屋里没有外人后,方才干咳了两声径直朝着堂屋走去。丁二的突然登门,栓子他娘十分的意外,丁二家和栓子家是村里两个不同的姓氏家族,栓子爹活着的时候,两家就交集甚少。丁二的出现,栓子他娘思前想后摸不清缘何缘故,只好轻启了一下嘴唇,试探着问:“老丁哥,有事?”丁二倒背着双手,煞有模样地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不答反问:“栓子住校啊?”“啊,住校。”栓子他娘站在那里,答应着。丁二停下步子,故意叹了口气,说:“你看看,你们娘俩也怪不易的。”说完随即掏出了口袋里的钱,放在了桌子上,依然一副同情的口气:“这九百块钱,你留下,置办置办家里,再给栓子买身新衣裳。”丁二偷偷地斜视着栓子他娘,希望能够看到她的眼里投射出火热的抑或妩媚的目光。栓子他娘的确有了反应,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起钱就往丁二手里塞,她的呼吸有了些急促:“老丁哥,你这是干啥?不用,不用的。”丁二见状,心里不由得暗骂了起来:“奶奶的,都差点成婊子了,还在装。”就在二人你推我让四手相触之时,丁二说不清是荷尔蒙增多,还是要儿心切,内心猛然间膨胀起了一股欲望,他反手抓住栓子他娘白皙如藕的手腕,狠命地往怀里拽,边拽边说:“魏老头你都答应给生儿子了,俺就不行吗?俺哪里孬?”栓子他娘眼看着就要被冒犯,情急之下,她用头使劲撞向了丁二的胸膛,丁二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栓子他娘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她抖动着嘴唇,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丁二见状有些神慌,但他不死心,他起身坐在了地上,一副怂样:“大妹子,你就答应我吧,只要你给我生个儿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哪怕去偷去抢我都愿意。”栓子他娘气的浑身发抖,她把攥在手里的钱一把扔在了丁二脸上,声音变得异常冷漠:“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说完更是梨花带雨。过了片刻,丁二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恍若置身于梦境中,质疑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然而当他碰触到栓子他娘委屈而又愤怒的眼神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突然有了被魏老头愚弄的感觉,他抚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胸口,又捶了捶稍感不适的后腰,如同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慢慢的俯下身子,把洒落一地的钱一张一张的拾起,然后仔仔细细的装进了上衣兜,悻悻的离开了。

  冬日的夜,寒气逼人。丁二行走在夜色里,感到郁闷之极,他在心里反复的骂着栓子他娘,骂她鸟女人,龟孙女人。与此同时,他还被一种失落的情绪包围着,这些天刚刚在他内心升腾起的希望之火一下子被浇灭了。

  回到家,丁二一言不发,倒头便睡。半夜里,丁二突然哭醒了,他梦见了生根,梦见生根一口一口的叫着他爹,丁二用尽了全力想要拉住生根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动。丁二的哭声惊醒了生根他娘,生根他娘急急地问:“他爹,咋啦?”丁二坐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说:“他娘,我想生根了。”生根他娘一听,眼泪也刷刷的流了下来,这个苦命的孩啊,当年为了要他,还被罚了五千块钱呢,现在说没就没了。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铁柱来了,铁柱这次穿的很体面,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艳红的羊毛衫,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铁柱放下手中的摩托车,提着两瓶“洋河大曲”就去了堂屋,看见丁二就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叔”,又亲切的对着生根他娘叫了声“婶”,生根他娘连忙接过铁柱手中的两瓶白酒,满心欢喜的说:“去吧,玉芬在小堂屋里。”其实,玉芬的心情是无比沉重的,昨天夜里,隔壁堂屋里弄出的“声响”她是知道的,她的心怅怅的,所以,铁柱的出现,玉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她只是淡淡的问:“你怎么来了?”铁柱挨着玉芬坐在了床沿上,从后面搂住了她,十分关切的问:“不高兴啊?有心事?”玉芬顺势把头斜靠在了铁柱肩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弟弟这事,对爹打击太大了。”铁柱附和着:“是啊,天灾人祸,可总是难免。”玉芬加重了一些语气:“我看啊,家里没有男娃,爹永远是块心病。”“可他们年纪这么大了,能有什么办法?”铁柱有些无奈,“要不,想办法抱养个?”刚说到这,铁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稍稍兴奋地说:“对了,前两天有一新闻说,一对失独夫妇,六十多岁了,通过调养治疗,做了试管婴儿,好像成功了。”玉芬直视着铁柱,一脸的怀疑:“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那得花多少钱啊?”铁柱点头说道:“新闻里是这样说的,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也不是没有可能。”玉芬“嗯”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今天来有事?”铁柱坐了下来,又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从后边重新抱住了玉芬,然后对着玉芬的耳朵轻声说:“爹娘让我来商量商量咱俩的事,想着定个日子,明年把婚结了。”玉芬一听面露难色,她侧过身来说:“不能再拖拖吗?家里刚出完事就提这事,合适吗?”铁柱微笑着,他把嘴巴贴到了玉芬的耳根处:“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子,爹娘不也是想着早一天抱孙子嘛。”玉芬听罢娇嗔了一下,她没再说什么,而是无限娇柔的靠在了铁柱身上。

  抱养个儿子续上丁家的香火,丁二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包养的孩子毕竟是人家的,何况,抱养个男孩少说也得两三万,这对于他这个清贫如洗的家庭无疑是个超级重担,所以,他只是闪了一下那样的念头便把它封杀在心底,他相信自己的生育能力,不然,他不会鬼迷心窍的去找栓子他娘,然而,栓子他娘给了他一个冷板凳,他回望生根他娘一脸的褶皱,还有慢慢淡出的褐斑,渐渐陷入了绝望。中午吃饭的时候,玉芬不经意的一番话却又让丁二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慢慢燃烧起来,他仿佛一叶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又重新找到了航行的方向。“试管婴儿?”丁二一边吃着饭一边不停地重复着,他突然紧追了一句:“铁柱没说在哪个医院做的吗?”玉芬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她后悔自己多嘴了,她猛地把手中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有些生气的叫了一声:“爹!”,丁二领会到这是制止他的意思,他原本想多问几句的,只好岔开了话题,对着玉芬不紧不慢地说:“那个,那个你和铁柱的事过阵子再说吧。”怕玉芬不高兴,丁二紧跟了一句解释着:“你弟弟刚走,太急了乡里乡亲的笑话。”玉芬“嗯”了一声没再言语,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呢。

  整个下午,丁二魂不守舍的,试管婴儿这个名词他还是多少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具体的是哪档子事,晚上等生根他娘上了炕,关了灯,他就问:“他娘,你知道什么是试管婴儿不?”生根他娘说:“我一个农村妇女,我上哪知道?”于是,丁二就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明天咱到省城找家医院问问?”生根他娘有些犯愁,她说:“咱这个年纪,不丢人啊?”丁二一听急了:“丢什么人?传宗接代丢什么人!”“中午饭的时候,玉芬都生气了,闺女准闲丢人。”生根他娘轻声反驳着。“好了好了,别说了,明天咱走一趟。”丁二显然有些不耐烦起来。生根他娘知道拗不过,就没再吱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丁二早早的起了床,推门一看,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他叫起了生根他娘,并嘱咐她穿件干净的好看一点的衣服,心里不断地暗骂着这骤然而来的鬼天气。丁二打开衣柜,翻开了那个存放了多年的破烂不堪的皮包,把里边所有的钱都翻腾出来,包括十几个一元的硬币,他仔细的数了数,总共9216元,随后找了块手绢,把钱包好,塞进了棉袄内层的衣袋里。看见生根他娘收拾的差不多了,丁二就说“走吧”。生根他娘问:“不和玉芬说一声了?”丁二把两只手放进棉袄衣袖里,边走边说:“不说了,有没有车还不好说呢,赶紧的吧。”刺骨的风透过脖颈一直渗透进丁二的身体里,他哆哆嗦嗦的和生根他娘在公路边上等了大约半小时,冰天雪地里,他没有看到一个人,更没有见到一辆过往的车辆。丁二有些焦躁起来,他一边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转,一边不停地张望着,过了一小会,他对生根他娘说:“够呛有车了,别等了,走着去车站吧。”其实,从丁二这个位置到县城汽车站的距离并不很远,他觉得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二里地,走快的话,顶多一个半钟头,那样,兴许还能赶上去省城的早班车。丁二和生根他娘沿着公路一前一后的走着,生根他娘一路上沉默不语,她像个被贩卖的孩子,顺从的跟在丁二身后。到了车站,丁二觉得后背凉凉的,他顾不上凉风吹着汗液带来的彻骨的冷,急忙来到售票处,售票的小姑娘的一句话却让他顿时傻了眼,姑娘告诉他,由于高速封路,去往省城的客车全部停运了,看到丁二一脸焦急的样子,热心的姑娘告诉他,如果急着坐车,可去对面坐火车。丁二未加思索,扭头就奔向了对面的火车站,还好,他顺利地买到了两张上午八点半的硬座票。

  火车到达省城的时候还是上午时分,丁二这是第一次坐火车,更是第一次出远门,走出出站口,望着茫茫人海,他一阵彷徨,身处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犹豫了片刻,他索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很有礼貌的问他,去哪,丁二说,去医院,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他说话显得有些结巴,出租车司机就笑着问,哪家医院,丁二忙不迭地说,最好的医院,出租车司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好像忽然明白似的说,省立医院啊,丁二就胡乱的点了一下头算作默认。医院和车站差不多,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过客,丁二感到头有些晕晕的,他胡乱的拦下一个身着白色隔离服的男人,说明了来意,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指了指正北方向那座气势恢宏的白色大楼,说,六楼,生殖科。丁二和生根他娘费了好大劲来到六楼生殖科门诊的时候,等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生根他娘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年纪轻轻的男女,她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她忐忑着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坐下,丁二也紧挨着坐了下来。时间一秒秒过去,直到最后,丁二也没有听到音箱里呼叫他们的名字,他这才想起是不是忘记了办理一些手续,他有些顾不上了,拽起生根他娘就往屋里走,屋内,一位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中年妇女坐在那里,中年妇女看见丁二走来,便抬头疑惑的问:“你们是?”丁二慌忙笑着说:“俺,俺是来看病的。”“看病的?”中年妇女扭头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电脑屏幕,说:“上午的病号全部就诊完了呀,你们是不是没有挂号?”丁二接连低声说:“是是是,俺初来乍到,摸不清门道。”中年妇女于是脸一板,说:“你们下午挂个号再来看吧。”丁二一听着急起来,他有些哀求的对中年妇女说:“大夫,你给看看吧,俺也算是咨询咨询,下午俺还得赶路呢,好几百里地。”中年妇女看了一眼二人的穿着打扮,不耐烦的问:“谁是病号?什么情况?”“也没啥事,俺就是想问问试管婴儿的事,俺这个年龄还行不行?”丁二讪讪的回答着。中年妇女一愣,审视了一下二人之后稍稍提高了些嗓门:“多大岁数了?”丁二忙说:“俺五十六,老伴五十五。”中年妇女“哦”了一声又问:“女的绝经多长时间了?”生根他娘连忙接过了话茬:“得三年了吧。”中年妇女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她慢声细语的说道:“中年女性一旦闭经,就意味着卵巢功能的衰竭,这位患者闭经都三年了,卵巢不再产生卵子,何谈试管婴儿?不现实啦。”丁二听得云山雾罩的,但是有一点他还是听明白了,那就是他们无法实施试管婴儿。“新闻里不是说有一对六十多的老头老太太都做成功了吗?”丁二失望之极,夺口而出。中年妇女笑了笑说:“是的,但是人和人的身体条件是不一样的,那对夫妇,我听说都是老中医,平时保养的很好,也是调理了很久。”没等丁二说话,中年妇女有些安慰似的说:“请回吧,我也该下班了。”

  丁二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来时的一腔热血,随着空中刮起的阵阵寒风降到了冰点,他不知道是如何走出医院大门的,他的思绪泛滥着,试管婴儿是做不成了,更不要说要个儿子了,他的心情闷闷的。

  回到家,丁二病倒了,不知是因为受了风寒,还是旅途的劳顿,丁二不仅仅发起了高烧,还不时的胸闷恶心,他躺在床上连续打了三天吊瓶才有所好转,然而他始终觉得精神恍惚,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长叹。

  2010年的春节前夕,铁柱又来催婚了,丁二显得异常烦躁,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末梢都被什么东西咬噬着,晚上,他喝了半斤多白酒,已有七分醉了,他决定借酒壮胆,亮出最后的底牌,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想了。丁二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吸着手里点燃的那颗旱烟,不停地晃动着脑袋,他看见玉芬收拾好碗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就起身弓着腰跟了过去,看见丁二进来,玉芬轻声叫了一声“爹”。灯光下,玉芬依然看得清丁二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丁二深陷的眼睛里散发的浑浊的目光让她突然一下子心疼起来,其实,她懂得一切,懂得父亲的心思,甚至理解父亲的省城之行。玉芬看了一眼那件穿在丁二身上的棉袄,那件棉袄,在她记忆里,好像晃动了许多年,补补丁的那个地方泛着明亮的油泽,格外显眼,玉芬十分心疼地问道:“有事啊?爹。”丁二摇晃了一下身子,吐出了一口难闻的混杂着烟酒味道的气息,他直视着玉芬,说:“芬啊,爹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你同不同意。”玉芬说:“爹,什么事,你说吧。”丁二就说:“芬啊,你看看,在咱农村,家里要是没个男娃,村里人笑话戳脊梁骨啊。”玉芬听后不吱声,丁二就接着说:“我想啊,铁柱也算百里挑一的,你俩也好了几年了,我想着,我想着……”丁二欲言又止,玉芬就追问:“你想着啥啊?爹。”“我想着,我想着,你和铁柱商量商量,能不能让铁柱到咱家过。”丁二终于横下心吐出了心声。玉芬听罢,脸上表情没有丁二想象的那样起伏,她反倒显得十分平静,其实,尽管丁二刚才所言那样含蓄,但她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在她们农村,在她们整个鲁西南诸多的村庄里,“倒插门”还少吗,那绝不是凤毛麟角,前些时日,在洞察到丁二内心世界的那一刻,她也不止一次的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实是残酷的,铁柱也是独生子那,她记得把这样的想法和盘托出的时候,铁柱和她差点急了眼。想起这些,玉芬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为难地说:“爹,我早就和铁柱商量过,可他不同意,就是他同意,他家里也不同意啊。”丁二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用脚狠狠地踩灭,然后用重重的语气说:“不同意?有同意的!”玉芬一惊,慌忙问道:“啥意思?爹。”丁二似乎变得毫无顾忌起来,他单刀直入:““村里有人给我提起过,让军伟到咱家过,人家可是巴不得来咱家。”玉芬听罢眼泪夺眶而出,村里谁不知道军伟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孤儿,军伟今年恐怕还不到十八周岁吧,“我不,我不同意!”玉芬态度坚决地反击着,见玉芬不同意,丁二态度一下子委婉起来,他慢慢地双膝着地,跪了下来,然后哭咧咧的说道:“芬啊,算是爹求你了,算是爹求你了好不好?你不能看着别人暗地里戳我脊梁骨啊。”玉芬一下子崩溃了,她慌忙伸出双手去搀扶丁二,哭喊着:“爹,你这是干啥啊,你这是干啥。”玉芬凄厉的哭声,穿透漆黑的夜,蔓向远方。

  第二天一大早,玉芬就骑着自行车匆匆来到铁柱家,铁柱看到玉芬双眼红肿,就知道玉芬肯定有事,然而再三追问,玉芬就是闭口不答,玉芬只是默默地牵着自行车低着头慢慢往外走,铁柱只好跟随者,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了一块杨树林地,这片杨树林,有着他们太多的欢声笑语,有着他们太多恋爱的影子,玉芬停下脚步,放好车子,转向铁柱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铁柱刚要询问,玉芬就一下子扑在了铁柱的怀里,“怎么了?”铁柱十分怜惜,“我爹入迷了,他想要你倒插门,你不同意,他就让村里的军伟去。”玉芬哽咽着,“什么?”铁柱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愤怒起来:“你这是什么糊涂爹啊,封建脑袋,我真看不起他!”说着说着,铁柱推开了玉芬,转向一棵粗壮的毛白杨,用手不停的击打着树体,痛苦的低吟着:“怎么办啊,怎么办那,我家里也不同意啊。”

  春节过后,转眼到了三月,三月里,乍暖还寒,但丁二放置在院子里的那盆迎春花已盛开着金黄的花瓣,又一个春天就这样如期而至。丁二起了个早,他刷了刷牙,然后很讲究的喝了一口清水,仰起脖子清了清口,他想起家里多的那个小男人,想起小男人那一声声甜蜜的“爹”,想起小男人从此不再叫刘军伟,而是随他丁家姓,丁军伟,幸好还不满十八周岁,过些日子,这个名字就会出现在他新的身份证上,想起这些,丁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回到堂屋,拿起一把斧子,找了几根绳子,扛起扁担,他觉得他很久都没有去东山砍柴了,走出大门,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他觉得他浑身聚集了力量,而春天,正摇摆着婀娜的身姿向他招手……





2#
发表于 2016-12-2 05:40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朋友来太虚发文,谢谢支持
提醒朋友:要按论坛要求发文:段与段间空一行,段首空两格,如是原创首发还要在文末加版权, 切记。
3#
发表于 2016-12-2 06:30 | 只看该作者
文笔功底不错,一篇很好的小说。
望先生尽快熟悉中财发帖排版格式。原创首发请加版权,交流文章请加分享字样,原创非首发请发专门版块。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欢迎新人,辛苦!
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07:36 | 只看该作者
排版和加权都不太会,属首创,烦请版主给予处理,谢谢。

点评

已经弄好了。自己慢慢摸索。  发表于 2016-12-2 12:19
5#
发表于 2016-12-2 12:18 | 只看该作者
         失去儿子的丁二为续香火,可谓鬼迷心窍而挖空心思。先是去找栓柱他娘,希望苟合得子;其次是去省城医院做“试管婴儿”来求子;最终以牺牲女儿幸福为代价,招赘改姓。一幕农村现实生活的真实体现。丁二这个人物形象刻画得分明而立体。作品厚重,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没有传宗接代是最大的不孝”,这种封建观念至今深入人心。在“忠孝”为主题的时代,这种农民意识具有无上的魔力。老百姓为了不断后,无论世家还是贫民,皆无所不用其极。小说中丁二的故事,较为深刻地昭示了这一特殊的社会现象。好作品,欣赏学习!

        
6#
发表于 2016-12-2 12:47 | 只看该作者
为了香火无所不用其极。一篇现实的农村题材。丁二的春天是以牺牲女儿的幸福换来的,他的春天其实是裹了霜的。部分语言再凝炼一些,会更有阅读快感。
7#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4:15 | 只看该作者
zizhu 发表于 2016-12-2 12:47
为了香火无所不用其极。一篇现实的农村题材。丁二的春天是以牺牲女儿的幸福换来的,他的春天其实是裹了霜的 ...

感谢老师点评指正,我会再努力的。
8#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4:15 | 只看该作者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2-2 12:18
失去儿子的丁二为续香火,可谓鬼迷心窍而挖空心思。先是去找栓柱他娘,希望苟合得子;其次是去省 ...

感谢版主点评。
9#
发表于 2016-12-2 21:19 | 只看该作者
丁二的想法,虽然荒诞,其实就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渴望有儿子有后代的心里。以前计划生育再严,也有生二胎三胎的,不就是想要有个儿子吗?人物刻画得很形象,故事情节发展真实可信,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10#
发表于 2016-12-2 23:30 | 只看该作者
平静的悲剧,悲剧不是生根的死,而是玉芬的婚姻,成为丁二传宗接代的工具。更是乡村愚昧的生存意识。
拜读了,文字好,架构好,关键是人物形象生动,这是现在小说所欠缺的。向你学习!
11#
发表于 2016-12-2 23:50 | 只看该作者
认真读完这篇小说,吸引我的不仅是故事,更是表现力。
小说写得非常扎实,且不说人文批判的主题,仅从叙事和结构来讲,作者十分用力,每一个细节都精心刻画,因此小说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在现实主义的写作方法上,无疑是成功之作。
有这个写作功底,可以拓展写作领域,多写点新题材,或者老题材的主题开拓上再有新动作。
12#
发表于 2016-12-3 06:32 | 只看该作者
温暖的阳光照在丁二身上的时候,丁二心里惬意极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丁二心里惬意极了。
13#
发表于 2016-12-3 06:33 | 只看该作者
惬意的享受着
--地
1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3 17:03 | 只看该作者
胡汉唐 发表于 2016-12-2 21:19
丁二的想法,虽然荒诞,其实就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渴望有儿子有后代的心里。以前计划生育再严,也有生二胎三胎 ...

重男轻女,社会顽疾,感谢点评。
15#
 楼主| 发表于 2016-12-3 17:05 | 只看该作者
山淼 发表于 2016-12-2 23:30
平静的悲剧,悲剧不是生根的死,而是玉芬的婚姻,成为丁二传宗接代的工具。更是乡村愚昧的生存意识。
拜读 ...

感谢鼓励,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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