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

山淼

　梅  香

山淼

　　赵亮做梦都想离开家，成为遥远的大都市里的一员。

　　为了这个梦想，他先是拼命学习，却两次与大学擦肩而过，最后，他选择了当兵，因为他听说这次当兵有可能在天津。

　　然而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火车把他拉进了河西走廊。

　　在贫瘠的西北大地上熬了两年，赵亮带着一身尘土和粗糙的皮肤又回到家乡小镇。

　　那时候当兵还给分配工作，他就在家等待分配。这段日子，他无所事事，朋友便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名字挺有意思，叫梅香。

　　说实话，赵亮起初根本就没看上梅香，他认定自己迟早会到一个大城市去生活，这个小镇放不下他。可他确实无聊，于是就和梅香见面了。

　　梅香并不像她的名字那么漂亮，她生了一张微微内凹的脸，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像一株快要枯萎的黄豆芽。

　　梅香当时只有十九岁，刚高中毕业半年多。她一眼就看上了赵亮，于是她便央及妈妈三番五次托人上门来说合。赵亮的父母觉得姑娘老实可靠，赵亮当时的确也无聊，便和她谈起了恋爱。

　　梅香的性格和她的形象有着极大的反差。别的不说，她的热情和温柔就实在让人无法承受。赵亮对她本来没什么兴致，她却把赵亮当成了全部。于是，当梅香如火的热情终于在某一天晚上熔化了赵亮之后，赵亮望着身边这个瘦小的女孩子，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脸，赵亮想起了秋黄瓜。小时候，他常常到厨房里偷黄瓜吃，有时候偷到了秋黄瓜（那本是妈妈用来腌制小菜的）。一口咬去，白白的瓤，涩涩的，他心里就后悔死了，可又不敢扔掉。

　　一年后，赵亮被分配到一家镇办水泥厂，每天灰头土脸挣不了几个钱。梅香并不嫌他，只要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能在他温暖的怀里撒娇就行了。梅香不贪吃不贪穿，好像她的生活中只有赵亮，只有和赵亮的爱情。

　　这样的日子赵亮是不能忍受的，一年又一年，他不断地推迟着婚期，他要到大城市去。

　　终于，由于压缩产能，水泥厂关停。赵亮也下定了决心，他干脆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梅香。

　　梅香为他的想法竟然大吃一惊，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在这儿等我，我……”赵亮突然为自己瞬间的念头感到可耻，他去了大城市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呢？

　　“家里不好吗？”梅香喃喃自语，“那么远……”

　　“可是家里会生钱吗？这鬼地方。”赵亮简直在咬牙切齿。

　　“你可以调到机修厂，我爸在那儿……”

　　“你不要拦我，我决定了。”

　　“……”

　　他们的谈话没有结果。

　　三天后，梅香红着眼睛来找赵亮。

　　“我跟你走。”梅香决绝的说。她紧抿着双唇，微凹的脸上透着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神情。

　　“我，你……”赵亮语塞了，海市蜃楼般的大城市如肥皂泡一样顷刻间破碎、飘散。

　　……

　　大城市真的很大，大得让人眼花缭乱，大得让他们找不到住的地方。赵亮来大城市之前，没考虑那么多，在他单纯的意识里，只要到了大城市，就能够实现所有梦想：楼房、小车，在灯红酒绿中穿梭……梅香也没考虑那么多，她只想和赵亮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没有。于是，面对这座陌生的城市，他们惶惑而焦躁，倍感无助又心存幻想。

　　终于住进了只有十平米的地下室，这是忍着心痛住了两天旅馆后暂时的落脚点。

　　一大早，赵亮就为了他的梦想迈开了在这座城市生存的第一步。他到处跑，漫无目的地找着工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赵亮疲惫地回到地下室时，在此等候了一天的梅香就会立刻扑上来，抱他，亲他……

　　十多天过去了，带来的钱眼看就要花光，赵亮高不成低不就，工作依旧没有着落，他的耐心也到达了极限。当有一天梅香再度扑上来的时候，他一耳光扇了过去。梅香摇了几摇跌坐在床上，惊恐地睁着双眼，张大了嘴巴。他感到手掌微微发疼，茫然地看着梅香的嘴，仿佛看到那里面白白的瓜瓤。

　　梅香似乎受到了惊吓，从此不再主动扑上来搂他亲他，他却忽然在一天天奔波后把梅香按在床上、地上、墙边的任何一个角落，疯狂地发泄。梅香总是苍白着脸，微张了嘴，没有半点声息。赵亮把舌头伸进梅香的嘴里，拼命地搅动，他要把那些白白的瓜瓤搅烂，吞下去，他于是感到浑身苦涩。梅香干呕着，身体跟着一抖一抖，赵亮就像看到一株黄豆芽在清脆的响声中一节节断裂。

　　终于有一天，赵亮找到了一份临时工，虽然很累，工资还可以，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那美妙的幻想于是在头脑中又浮现出来，他很兴奋，买了一袋包子往回赶。

　　推开房门，屋里出奇得安静。赵亮扭亮电灯，他首先看到的是床前塑料盆里半盆鲜红的东西，那是血！床上的梅香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们的孩子……”

　　“什么？”赵亮扑过去，一把抓住梅香的手。

　　“掉了，都这么大了。”梅香努力比划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充满歉意的微笑，“我的血快流干了，你给我喝点儿水，不然，我会死的……”

　　梅香使劲伸展着手臂，向赵亮伸过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像在盯着一个遥远的地方。赵亮听到了一声脆响，那么清晰，接着又是一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他分明看到，那株弱小的黄豆芽被折断后，流出的是鲜红而透明的血。

　　

草舍煮字

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时代，是什么使人疯狂？个人品行，还是社会潮流？

山淼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6-12-24 11:13
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时代，是什么使人疯狂？个人品行，还是社会潮流？

这就是留给人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枫落吴江

拜读先生文字，虽然篇幅不大，但是字里行间确实一种催人泪动的伤感，
这个社会，我们迷失了自我，寻找着不不属于自己的定位，结果悲剧往往会诞生。
问候先生！

zizhu

火热的欲望和冷酷的现实，催生出彷徨，破碎。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真实的生活写照，脆弱里令人心酸反省。小说语言生动形象，富有质感，欣赏学习。

碣石清风

可怜的梅香。让人倍感沉痛的小说。谢谢山森赐稿太虚谢谢支持。

戏笑九宫

占位待品

山淼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12-24 12:10
拜读先生文字，虽然篇幅不大，但是字里行间确实一种催人泪动的伤感，
这个社会，我们迷失了自我，寻找着不 ...

谢谢您认真品读和到位的点评，问好老师

山淼

zizhu 发表于 2016-12-24 12:39
火热的欲望和冷酷的现实，催生出彷徨，破碎。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真实的生活写照，脆弱里令人心酸反省。小说 ...

谢谢老师的点评和鼓励，写底层人的生活一直是我的方向

山淼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2-24 12:47
可怜的梅香。让人倍感沉痛的小说。谢谢山森赐稿太虚谢谢支持。

感谢清风版主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

山淼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2-24 12:55
占位待品

谢谢版主的支持

戏笑九宫

赵亮听到了一生脆响，——笔误，一声。

仔细阅读完了，此作构思巧妙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明了，文笔语言干净利索，颇具阅读畅感。小说入题快，开笔以男主人公赵亮“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理想，徐徐展开了陈述，情节演绎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细节描绘细腻婉转令人心酸，人物刻画惟妙惟肖塑造非常成功，景物映衬适宜自然，各种写作手法技巧运用娴熟合理，足见作者文笔功底。小说主题婚姻情感明确，主旨展示欲望与现实反衬，揭示关心底层民众之疾苦和其真实生活的写照，寓意沉痛而警醒，很有社会普遍教育警示价值和艺术效果。小说留白韵味悠长是此作另外一亮点，如枫版所评“这个社会，我们迷失了自我，寻找着不不属于自己的定位，结果悲剧往往会诞生。”又如草舍慨叹“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时代，是什么使人疯狂？”等等等等，都是值得人们思考反省的问题。就小说环节和各个要素，通篇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不错的一篇小说！
感谢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山淼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2-26 21:57
赵亮听到了一生脆响，——笔误，一声。

仔细阅读完了，此作构思巧妙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明了，文笔语 ...

谢谢老师这么认真仔细地阅读我的拙作，这么高的评价有点不敢承受，以后不负老师的期望，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再次感谢老师的点评。

山淼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2-26 21:57
赵亮听到了一生脆响，——笔误，一声。

仔细阅读完了，此作构思巧妙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明了，文笔语 ...

笔误已经改了

戏笑九宫

加精理由：
此作构思巧妙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明了，文笔语言干净利索，颇具阅读畅感。小说入题快，开笔以男主人公赵亮“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理想，徐徐展开了陈述，情节演绎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细节描绘细腻婉转令人心酸，人物刻画惟妙惟肖塑造非常成功，景物映衬适宜自然，各种写作手法技巧运用娴熟合理，足见作者文笔功底。小说主题婚姻情感明确，主旨展示欲望与现实反衬，揭示关心底层民众之疾苦和其真实生活的写照，寓意沉痛而警醒，很有社会普遍教育警示价值和艺术效果。小说留白韵味悠长是此作另外一亮点，如枫版所评“这个社会，我们迷失了自我，寻找着不不属于自己的定位，结果悲剧往往会诞生。”又如草舍慨叹“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时代，是什么使人疯狂？”等等等等，都是值得人们思考反省的问题。就小说环节和各个要素，通篇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兼顾鼓励新人加盟梦游太虚立即与大家积极交流互动，作品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