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不计成本
(中篇3.1万字)
一、十二年前的往事
上个世纪九五年的一个深秋。
万物丰收入仓,遍地秸秆在秋风中萧瑟;原野上,塑料袋飞舞,或低平或摇曳空中,直挂黄叶的树梢,那塑料袋看着飘摇的落叶,很尴尬地摇曳着,不上不下,着实难受。
衡水A县的一个集镇上,一家家具厂门前,也飘摇着一种素白,那是白幡上的白纸条。哭声呜咽,却只从一个年轻人嘴里发出来,合着两行热泪,让来帮忙操办丧事的人,倍觉凄凉。
家具厂的老板姓袁,叫袁因肃,刚过古稀之年,他走完了自己孤独的一生。临终前,他对弟子,也是唯一亲人颤颤巍巍地说:
“心良啊,你从十五岁上……就跟着我,八年了,孩子,我说过,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说着,他从枕下掏出一个存折,递给靖心良,“心良,这是我,也是我们……这么多年的积蓄,给你吧:一半捐给上不起的……学生,别捐给学校啊,亲自找……贫困家庭;一半呢,你用来干点事,娶个媳妇,往后啊,孩子多了呢,就让一个姓袁,我袁因肃……死也……无憾啦!”说完,就撒手西天。
袁因肃媳妇早年去世,没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后因对美少妇的思念,他没有再娶。当然,从年轻时就做木匠活,到五十岁开木器厂子的他来说,生活中不乏女人,可是,他没有看上一个,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个能与亡人相媲美,只好年年那个时候“明月夜,短松冈”。五十七岁时,收了小心良,爷俩可谓在情感上相依为命,在生活上相互照顾,直到师傅兼干爹去世的这个悲秋日。
靖心良是袁因肃的乡邻,隔着也就是十几里路。
靖家除了四条光棍可谓干干净净的“净家”。靖家本来就是本分农民,有了靖心良和二儿子靖心修之后,就不敢再要孩子了。可是,八年后,也就是八五年,靖母突然怀上了老三,他们也想要个女儿,就打算生下来,偏偏媳妇得了贫血症,这样就导致靖父把仅有的积蓄都花在为媳妇治病上;就这样,虚弱的靖母勉强生下靖心荣;就这样一病不起,两年后不幸病逝。靖家经济陷入绝境,拖了一屁股债,又有两个上中学、小学的孩子,靖父还得拉扯两岁的小三,顾了地里顾不了家里。
成绩从来没有离开后三名的心良决意弃学,从镇上的中学跑到木器厂,找到了袁因肃,纳头便拜。别看心良才十几岁,学习不好,但心路非常细腻,思维开阔,他早就听说过镇上木器厂(后来的家具厂)的老当家没有孩子,他的行为按现在来说就是“投机”,不过他“中奖”了。老袁听心良哭诉,也觉得自己偌大年纪也该有个接班人,就有心思收个义子,心良的突然出现,让他倍觉欣喜,就言明让心良过继名下。心良知道袁老板收自己,当然高兴,可是,小家伙颇有骨气,便说:当干儿子行,过继改姓,不行!老袁就让了一步:我养着你,给你开工资养家,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有一个姓袁这总可以吧?心良一拍胸脯:可以!
这天,孩子总没有放学回来,靖父着急了,去学校的路上往学校方向疾走。走到了学校还没有碰到靖心良。问老师,老师说中午放学就没有再回校。莫非走岔路了,靖父原路返回,走了一里多路碰上了边走边唱的靖心良。在靖父的严问下,靖心良说了拜师的事儿。
这让靖父不但没生气,还长长嗨叹一声:“我的心良长大了!”
靖父和心良回到家,不失时机地教育了老二心修一番。当然,心修也很懂事,发誓好好读书,课下好好带弟弟。靖心良笑笑,拉弟弟做饭去了。
袁因肃拿十五岁的靖心良当亲儿子看待,一边督促心良业余时间读书,一边手把手教干儿子、嫡传弟子木工基础,从看料、估方、价格、放线、解料、烘烤、平刨等基础活路开始,一天天爷俩厮守。
干爹不但管吃管住,还每个月直接寄给靖家200元。这在1987年来说,就是镇上书记的工资啊,正局级啊!靖父也经常给厂子送些白面、玉米面、豆子、蔬菜等,以宽心愧。心修也不断来厂,给哥哥送来中学的语文、数学、理化、地里等课本。心良只自修语文、数学,其他的都基本扔下了,就是数学也在两年后再也自修不下去了。好在干木工、家具的常识也够了;语文两年后也仍在一边,只看小说,古今中外、诗词歌赋,得住什么看什么。
一晃八年了,就是抗击日寇也到点了,靖心良学有所成,成了木器厂的实际当家的和技术员,袁因肃也早就转到幕后,指点靖心良从事购销和谈判。就在事业有成,干爹催促他找媳妇的时候,老袁一病不起,竟然就如此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于袁因肃来说,这场病没有什么痛苦,绝症,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结束了病痛。他这一个多月来,他总是在反反复复讲为人处世之道,他明白,平素只是传授技艺,到了“唠叨”人生道理的时候了,其中最多的无非是要做个好人,要坚信因果。可是,不知道靖心良听进去了没有,他就走了。
想起这些,靖心良心如刀割,点头答应闭上眼睛的师傅、干爹,装好存折,忙着给干爹操办丧事。
坟前,靖心良在心中默默地向干爹说着自己的人生规划。
几天过去,靖心良看着干爹空荡荡地屋子,不禁又是热泪长流。他坐在干爹的床上,想着以后的日子。他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存折,一看那数字,吓了一跳:41万!
九十年代,一般公务员的工资才三百多元,那时最负盛名的就是万元户,可干爹居然有41万,他称40多个万元户的家底啊!
靖心良平息了一下心跳,想到:一半捐助贫困生,也就是20万啊!他眼珠一转,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一个月后,他再次来到干爹的坟前烧满月纸,仍是在心中默默地说着他的规划,不过,这个规划不是一个月前的规划了,他大胆地走向远方,也是心灵的远方。
他处理了房产、家具,并没有遵循袁因肃的遗愿,带着60万元,拉着设备,远赴南京,开了一家家私公司,集生产、运输、销售于一体。靖心良大干起来啦。
二、虎山
南京的秋天很美,法桐叶黄,丹枫如火,松柏翠绿;江水漾漾,轮渡呜呜,江桥车如洪流。
栖霞区的虎山上,一片枫树下,站着一个小伙子,平头,酱色皮夹克衫,牛仔裤,肩背一个大包,双手插在兜里,望着北方,想着心事。
“虎山啊,我不就是一只虎吗?一匹来自北方的虎,华北虎!”
他就是靖心良。
两年了,他在栖霞区落下家,在栖霞镇开了木器厂,并在燕子矶有自己的门店。有着过硬的技术、十八岁以来生意场磨练的圆滑,加上无论昼夜不辞辛苦,生意分外红火,投资全部收回,他想该成个家了,他虽然没有达成袁因肃老人的全部遗愿,但生两个孩子的计划还是信心满满的。
他看了看表,姑娘该来了。
一个姑娘信步而来,一袭牛仔衣裙,漂亮干练;肩挎黄色小包,长发披肩,面色红润;等来到近前,那姣好容貌令靖心良的心突突乱跳。
“您是方姑娘吧?”
姑娘叫方欣慧。她笑笑后回问:“你是靖心良大哥?”
靖心良伸出手:“正是正是。那边有长椅,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山上的卵石路,向里走,找到一条长椅。
“请坐。”靖心良看着方欣慧大大方方地坐下,忙打开包,掏出两瓶绿茶,拧开一瓶递到姑娘手中。
“谢谢,你很细心的。”
靖心良也打开自己手中的绿茶,喝了一口:“听介绍人说了,你二十一岁了。我二十五了。”
“知道了。”方欣慧和美地说,“我还知道你是河北人。我也是河北的。”
“是吗?”靖心良忙献媚,“不像啊,看妹妹的肤色,就像江南水乡的妹子呢!”
“呵呵,会说话!”方欣慧道,“我们这里有亲戚,父母来得早,我在这里上的中学。”
“我是衡水A县的,你呢?”
“我是衡水B县的。”
“咱们离得不远啊,都在307国道边上,一南一北啊!”
“好像是吧。”女孩一般都是地理盲。“听说你才来了两年,厂子就很红火了!”
“是啊。我这两年掉了二十斤肉啊!”靖心良听后很感慨,“我不能让自己的媳妇跟我租房子住!我想在栖霞盖栋小别墅,就在我厂子后面。”
“我也有房。”姑娘低下了头。
靖心良一听,相亲成功,忙拉住姑娘的手:“欣慧,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放心!”
方欣慧抽回手,脸色绯红:“我没考上大学,在商店里上了两年班了,可以说,我、我没什么文化……”
“哈哈!”靖心良非常豪气地说,“说实在的,我不喜欢文化高的人,或许是因为我初中都没有毕业吧!”
“哦,你一直做木匠?”
“是啊。我的故事说起来,能写一部小说了。”靖心良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方欣慧。
方欣慧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很旧的十六开厚厚的牛皮笔记本。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估计当时“价值不菲”,不知道他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档的笔记本。她信手翻开,里面昂扬而苍劲的圆珠笔字让她羡慕地心头一动:好字!她翻到的是一首诗歌:
北风,懒散的刮着
仿佛把人间的冷刮跑
却把萧瑟
送到人间
云,低垂,
远树开始迷离
从西北的角落
飘来雨的腥味
“好诗!”方欣慧抬头看看靖心良,美目中添了浓浓的尊重和叹服,“你真初中没有毕业?”
“就差一年。”靖心良站起身,“我成绩一直不好,脑子笨啊!只好供二弟上学,还得养活幼弟,那时他刚刚两岁……不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不想打扰咱们此时的兴致。”
“我的家业不宽裕,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四口还住在47平的中单里……”
可见,姑娘刚才说自己有房是多么牵强。
靖心良猛回身:“如果方姑娘,哦,欣慧妹妹不嫌弃,就来我燕子矶的门市上班吧,工资呢,你随口说就是!”
方欣慧也站起来,抱着笔记本来到他身前:“我回家商量商量,好吗?”
“好,我们看红叶去!”他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看看你的日记。”也不管他同意否,抽回手,把笔记本就往挎包里塞。可是,笔记本太大了,怎么也塞不进去。
靖心良打开包:“我替你背着吧。”
傍晚,方欣慧回到家,看着姑娘一脸幸福的样子,老方(方父)知道女儿这次中意了,忙向厨房喊道:“老婆,快盛饭吧,慧慧回来了!”转而问,“那个木匠头怎么样?”
方欣慧没有回答,放下包和笔记本就去洗脸。
老方拿起笔记本看着,不住点点头。老方好歹和女儿一样,高中毕业,但他是实实惠惠的老三届高中生啊!看着靖心良的诗词和散文随笔,心中升腾起想动笔的情愫。娘俩端上饭菜,老方一拍大腿:“写得好!我给你们读读这几句散文啊!”
方母知道老公神经质来了,笑笑:“吃饭吧,等儿子星期五回来了,你在一块教育他们吧,吃饭!”
老方不听那一套,自顾自念着:
“回忆那些逝去的日子。父母用汗水浇灌着季节与庄稼,把种子洗涤成金黄。
村口的榆树上的榆钱,是儿时永远忘不了的‘年饭’,那知了龟更是一年一度的‘馋’(蝉)。
乡音、家常随着增长的年龄加大它在我心头的年轮。它象一个梦,时常伴你回家;它象悦耳的音符从故乡的月光中款款进入你的耳膜。
回忆那些逝去的日子。上课时把嘴夸张的张大,朗读着高尔基、白杨、赵树理;下了课在地上画上想象中的未来的房子,在其中蹦跳、穿梭;放学后和儿时的玩伴一起,用清脆的鞭音追逐着欢乐的羊群,火红夕阳中映照着白色的羊群,清徐的晚风荡漾着稚气的童谣……
回忆那些逝去的日子。对长大的自己有一种哀怨,儿时就是一个甜蜜的回眸,深情的思念。
它就像故乡芬芳的枣花,悄悄传来淡淡暗香,放在心中,不时拿来一嗅。”
念完后,把笔记本合上,在桌子上一拍:“咋样?”
方母看也没看,一边夹菜一边撇嘴:“你写的?”
“你咋这么没劲啊!”老方点点那笔记本,“我有这本子吗?这是慧慧刚拿回来的。慧慧,是你相亲的对象写的?”
“嗯。”方欣慧点点头,一脸的幸福和自豪。
老方没有继续他的赞美,摇摇头:“哼,老板,如此才华,还仅仅才25岁,一定是个花心大萝卜,不行,我得发动人脉去访访这个家伙!”
三、惊变
大江南北一般秋,
飞渡三桥任浪流。
燕子矶边熙攘攘,
栖霞山上鸟啾啾。
仲秋是收获的季节,在南方还很是燥热,匆忙的人们随秋天的脚步,慌乱着向前、向前。
老方和方欣慧来到燕子矶的“良心家私”,看着十几个售货接待小姐,老方心中叨咕着:“我说啥来着,这么大买卖,这么年轻的帅哥,身边女人能少得了?就这么多小姑娘也够他闹得哟!”
“大叔、美女,您们有什么需要,请讲,是看床具、家具还是……”
“你们老板够花的啊!”老方抢在女儿前面说。
“嘻嘻,光是看姐妹几个,像是车展哟!”方欣慧也有目的的说。
老方没再说啥,扭头就走,方欣慧忙相跟着出来。老方来到几十米外的一家沙发店,进了门,大辣辣地喊着:“老刘,来客了!”
楼上一声“来了!”,噔噔跑下一个约莫近五十岁的黑瘦汉子,两撇小胡子,但没有日本人的味道,看着还可以。见是老方,忙哈哈一笑:“我说方哥,是那阵风把你给刮来了,你有三四个月没照面了吧?”
老方跟老刘拉拉手:“我是个穷老乡,我为啥来给你添堵?”
“扯淡不是!”老刘看方欣慧进门,忙打招呼,“慧慧来了,快进来,坐。”
三个人坐下来,老刘忙给倒茶,自己燃一支香烟。
老方不吸烟。
老方喝了一口茶:“知道‘良心家私’的底细吗?”
“当然!”老刘大咧咧的,“哦,你是问买卖还是问老板?”
“都问。”方欣慧忙道。
老刘一看方欣慧认真的样子,也正色道:“或许你还不知道,他是衡水的,咱们老乡啊,挺年轻的,也就是二十四五了吧,挺帅的,很有人缘,叫靖心良,他的招牌就是化用自己的名字弄的;买卖做得不错,才两年啊,红火得很啊!”
老刘像是很随便的样子:“年轻有为,帅哥一个,周围有不少女的吧?”
“没有!”老刘一拍茶几,“方哥,不是我向着老乡,替他说话啊,这小伙子真是很正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做买卖的材料。我没见过也没听过谁传言他有花花事。嘻嘻,说实在的,这街上,谁有什么事儿,瞒不了三早晨两早晨的!”
“是,如果去风月场合,想必会碰到你大老刘的!”老方这样说着,显然是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突然起身,“慧,不跟你刘叔扯淡了,走喽!”
老刘一瞪眼:“什么节奏,你来干啥来了?不会是闲的小鱼打溅来了吧?哎、哎,咱哥俩喝两盅再走啊!哎哎,这老帮子,要不说你是受穷的命呢,靠!”他望着爷俩离去的背影嘟囔着。
是的。老方打工多年,在南京只挣下了一套47平,也是两个孩子一直读书的原因,这两口子没有别的能力,其实也难能可贵了。将来,儿子毕业了,攒个首付给儿子买套房子,女儿一嫁,47平两人足够了。
此时,坐上公交车的方家父女去了栖霞山,不是逛风景,而是继续他们的暗访。
简短截说,无话则短,两人走访老乡打听靖心良的情况与老刘所说一般无二,老刘心里好敞亮,方欣慧也踏实了许多,为靖心良优良的老板作风暗自庆幸。
傍晚,爷俩匆匆赶回家里,老伴忙让两人汇报,得知小伙子很正派,女儿也一副托付终身的样子,很是高兴,忙炒了俩菜慰问爷俩。
饭后,老方两口子看电视肥皂剧,方欣慧去卧室看靖心良的笔记去了。此时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温馨和感动,她想走进心上人的思想和过去。
夜深了,方欣慧看了看表,十一点,明天还得上班,就合上笔记本,正想按灭床头灯睡觉,手机响了。她吓了一跳,但手机铃只响了一声。她迅速拿起手机,一看,竟是靖心良的来电。她不由得心悸:这么晚了来电话,为什么不早打来?为什么只拨打一下就挂了?是拨错号码了吧?想到这里,她放下手机。但随即,心悸未过,又拿起手机想打回去,可是,姑娘的矜持又让她停下动作。
躺了三分钟,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不是他忙完了,想打电话跟我说话,又觉着夜深了,才猛然挂掉呢?又躺了三分钟,她毅然拿起手机,拨通靖心良的电话。
“喂,喂,喂!”方欣慧急了,坐起来,“心良大哥,什么事说话啊!”
那头的靖心良终于吭哧了一声,嗨了一声,语速缓慢,异常落魄地说:“嗨,两年来的努力,一把火烧了一半啊!”
方欣慧忙问:“什么烧了一半,你说清楚点儿?”
“今早晨,我的货车拉着一车紫檀、黄梨,摔下山涧,起火了,没着火的也摔烂了,还有一个司机,好歹押车的人跳车逃命了。估计最低损失40万元,我手里现在的货和料都没有这么多了,嗨!还有一条人命,不知道赔偿多少呢!”
“大哥,你挺住啊!”方欣慧心中作痛,但很快镇静下来,“哥,不要紧的,有你在,什么都会有的,两年前你不就是60万吗?除了购买机器租赁厂房购买原料,不也没钱了吗?跟白手起家不一样吗,不一样到现在了吗?况且你现在还有厂子、门店,还有一半的货和料吗?”
“嗯。”靖心良只嗯了一声。
“听你的意思,还没喝醉吧?”方欣慧居然说,“哥,多喝点,睡个好觉,好吗?我希望明天还能看到阳光的靖心良大哥!”
“我正喝呢,喝不醉啊!谢谢欣慧,你睡吧。”靖心良挂了电话。
方欣慧虽然让靖心良喝醉,可是,她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方欣慧起来梳洗,第一次认真地化了淡妆,吃了一个花卷一个鸡蛋,离开饭桌,跟爸妈说了声,第一个匆匆出门。
下了楼,她给商店打电话,辞职。老板不错,说让她去领工资,她道声谢,挂了电话,也来到街上,上了通往燕子矶的公交车。
来到燕子矶“良心家私”,一进门,里面跟昨天大不一样,异常冷清,她喊了几嗓子:“谁在呢?有人吗?心良哥呢?”
没人理会,她转着,看到北面不远处有道门,就向那门走去,突然,门里走出十几个女孩。见方欣慧在里面转着,没好气地:“别喊了,这些家具都处理了,明天人家就来拉,去别家转转吧!”
方欣慧蒙了:为什么?刚出了事儿,促销是应该的,怎么能处理呢?不知哪来的气势:“不能处理!”好像觉着自己嗓音太高了,忙镇静一下,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有个姑娘没好气地说:“我们都被辞退了!”
另一个姑娘忙解释:“老板带我们不薄,现在呢,他正是困难时期,不怪他,等他缓过劲来,我们或许还会回来的。”
“别走!”方欣慧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知道出事了,合同赔偿、死者赔偿都不少,可是,越是处理越是赔钱啊?你们都走了,销售更无从谈起了。你们老板呢?”
“你是谁?”有个姑娘看着方欣慧的气势,好奇地问。
“未婚妻!”方欣慧忙问,“靖心良呢?”
“哦,他去筹款去了。”
四、老刘的因果观
方欣慧掏出电话,拨号:“良哥,我是欣慧,哦,是,我知道了。我就在门店呢。我让姑娘们留下了,价格照旧,照常营业。嗯,不行,见面我再跟你解释。”
原来,发往北方的名贵家具被烧,照合同赔偿了十万元,还得在一个月后再次送货北上;那司机家属按行业规矩得赔偿30万元。除了这四十万需要现金外,还得紧急购进优质楠木等木材加班加点生产,以交付合同,可手边再无资金可用,银行只给贷款30万元,远远不够,只好处理剩下的家具,遣散八成员工,以捱难关。
虽然电话里靖心良只说了几句,方欣慧就知道了这些情况,如果不处理家具,尚缺三十万元资金。方欣慧想起了一个人。忙嘱咐带班的照常营业,风风火火地出了“良心家私”。
带班姑娘一见方欣慧之雷厉风行,之大家气质,不由得替老板高兴,心中道:没听说老板有未婚妻啊!
方欣慧来到老刘的沙发店,一进门就喊:“刘叔、刘叔……”
这几声凄厉的尖叫,老刘愣没听出来是谁,忙跑下楼来,见是老乡侄女,蒙了:“慧慧,怎么了?别吓我好不好!”
方欣慧一捂眼睛,呜呜啼哭起来。老刘更蒙了:“孩子,别这样,昨天还好好的呢,有什么话快说啊,你急死我啊!”
方欣慧拿下手,两个黑黑的眼睛顿时流下两行热泪,他扑进老刘的怀里:“刘叔,如果还认我这个侄女,你就买了我们的房子吧,我急需大笔款项,我不多要,四十万就行!”
97年,47平的房子在南京中心区域,这个价钱也是太高了。老刘倒是没考虑价钱,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老方的媳妇,因为她常年有病,还打工挣钱,不会是肝病厉害了,需要……
老刘扶起方欣慧,又扶她坐下来:“孩子,是不是你妈?”
方欣慧摇摇头:“刘叔,你到底买不买啊,你不买我挂在网上,今天给我钱,我只收30万!”说着掏出电话。
老刘夺下她的手机:“快说什么事儿啊,急死我啊!”
“刘叔,别管什么事儿好吗,反正是正用,您就说您买不买吧?”
看着方欣慧哭哭啼啼的样子,大咧咧的老刘心软了,他算计了一下,忙说:“孩子,你卖了房子,一家三口住哪里啊,你妈还有病,办什么事要想周到些啊!刘叔我这里倒是有二十万,明天我再给你十万。”说着,反身上楼。
方欣慧忙打电话:“良哥,别急了,你快回店里,一会儿我给你送20万过去,赶快进料吧!明天我再给你送十万,好了,挂了啊!”
刚挂了电话,老刘走下楼,却没有拿出存折或卡:“慧慧,你先坐坐,折子被你婶子拿走了。别急,我打电话了,一会儿她就回来。喝点水,擦擦泪。”
方欣慧从茶几上的抽纸盒拿了两张纸,擦着泪眼。考虑了一下:“刘叔,实话告诉您吧,是我的一个朋友急用,您放心,两个月他肯定能还您,您可以随便要利息,行吗?”
“孩子,你相信你的朋友,我相信你,可是,我怎么能判断出他的风险呢?如果我轻易相信了你的朋友,是不是会给你家带来风险呢?”老刘久经商场,能说会道。
无论你怎么说,方欣慧就是不说实情,其实,她是怕靖心良一个年轻人在老刘眼里就算个“嘴上没毛”,怕她的刘叔不出血啊!而老刘是敞快人,手中也有几个利润,拿出三十万没什么问题的,是方欣慧的不言明因由让老刘担忧。
说话间,没等来刘婶,却来了急匆匆怒冲冲的老方。老方一进门,就喝问:“慧慧,你卖房为啥啊,疯了?!”
方欣慧斜了老刘一眼,老刘讪讪。老方接着喝问:“是你刘叔对我们家的房子负责,你到底是为谁啊,啊?”
方欣慧站起身:“爸,人家刘叔不信任我也就罢了,你当爸的也不信任我,哼,你们就看着我跳江去吧!”说罢就往外走。
一句“人家刘叔不信任我也就罢了”,老刘坐不住了,起身掏出存折,拦住方欣慧:“大侄女,站住站住,我没说不拿啊,你爸来了我不就是图个放心嘛。我们慧慧聪明稳重,叔信得过,拿去,明天你再来取十万!”
方欣慧一噘嘴,不说话。老刘把存折塞进她手中,还得哄呢:“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去吧!”
方欣慧接着存折,回身深深一躬:“谢谢刘叔,慧祝您长命百岁,财源茂盛通四海啊!”说完扭身跑走了。
“财源茂盛达三江啊!”老刘笑了,很敞快,“这闺女,哈哈哈!”
“你啊,老东西,来回做好人!”老方还生气呢。
“那是,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啊,我下个月的周转金还得琢磨琢磨呢!”
“就你,哼,德行!”老方鼻子中哼了一声。
“快晌午了,你不抽烟,陪我喝二两?”
“怎么也告假了,叨扰了。”老方点头。
“你就不知道慧慧这个朋友是谁?”
老方琢磨了一下:“会不会是靖心良啊,昨晚看她那样子是像下决心了,为了他,太快了吧?”
老刘一拍脑门:“噢,昨天你们打听他,就是老丈人摸底来了!这就对了,昨天上午,他们的货车出事了,损失惨重,听说处理货呢,不会是帮他吧?”
“没准,”老方越琢磨越像,“一定是他!”
“其实,靖心良这小伙子还不错,很本分,也很世故,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脾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方想想:“会不会欣慧往火坑里跳啊?他能翻过身来吗?”
“老方你啥意思?”
“嗯、嗯……”老方吭哧了两声,没说啥。
老刘一纵鼻子:“哼,这点你远没有慧慧看得远,难怪你这么多年来还……”老刘刹住话头,终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
老刘明白,做买卖嘛,像这样的事出了,无非是紧张一阵子,几年白忙活,只要能筹集资金,有两年就又翻过身来了。当然,此时有人帮助是最难能可贵,是施大恩之裉节,会对援手之人感念一生的。老刘为自己能在慧慧那里、在靖心良那里种下这么好的因果而沾沾自喜起来,可见商人之眼光。
当然,对于靖心良来讲,虽然很世故,但还是缺乏人脉和应有的屈伸能力,纡尊降贵也是一种性格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曾成功之人,放不下纡尊降贵的架子;而不成功的凡人又没有纡尊降贵的资格。
五、加盟
这是个美好的秋天,对于靖心良来说却是多事之秋,好在他有了方欣慧。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方家可谓贫寒,却没有致富的出路或门路,只能苦守;靖心良可谓成功,可是,他的翻身来自“贫寒”的鼎力帮助,促使自己从头再来。
靖心良来到店里,见售货小姐们还在按部就班的忙活,不由一愣。当带班的汇报说是您“未婚妻”吩咐的,他不禁一时蒙住了:谁是我未婚妻?当老刘让方欣慧等所谓的婶子时,靖心良也在等方欣慧。他知道方家身家,哪来的三十万呢?他们如果有这样门路,怎么还生活在温饱中呢?他不懂。
在他眼里只有投机和奋斗,只有成功和失败,没有苟且和平庸。所以,他不知道老方不求人的风格,更没有他那认干爹的性格,也或许方家还没到那种地步。
世界上凡人太多,不绝对是取决于能力,还取决于性格;不绝对取决于文化和素养,还取决于经历和压力。
所以说,土豪里多是平凡人,平凡人里面有很多读书人。
方欣慧一蹦一跳地来到“良心家私”,带班小姐忙过来禀报:老板来了。
坐在角落里的靖心良忙来到他身前:“欣慧妹妹,你哪儿弄来的……”
“上楼!”方欣慧拉着靖心良上楼。
带班的跟姐妹们相对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敬佩又有羡慕,更多的是慨叹。
两人来到楼上靖心良的接待室,方欣慧掏出一本存折,递给靖心良:“这里面有20万,你打给合同方十万,不要让人家对我们失去信心,这是最最主要的;明天我拿那个十万来,现在就给原料方打电话,告诉他们即刻付订金十万,原料一到,你用贷款付清货款,这也是信誉、是生命啊!亡者赔偿还得有个程序时间,等卖出家具款再给不迟。”
靖心良像个小伙计,不住点头,掏出手机立即订购原料。等打完电话,他歪头看着方欣慧,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方欣慧被他看晕了:“你干啥啊,昨天在山上还没看够吗?”脸颊不由挂上粉红。
靖心良喃喃地问:“你怎么如此果断,如此有门路,我们刚刚认识,你不怕我翻不了身吗?你不怕我跟你分手吗?”
“我、我……”方欣慧不知道是被他看蒙了还是被他说蒙了,心中不由地翻了一个个,不觉有些忐忑:“你不会吧?”
靖心良给方欣慧沏茶,倒茶,期间说:“我一个个问吧。首先,你怎么如此果断,你学过商业管理?”
方欣慧乜斜了一眼靖心良:“讨厌,我没跟你说过,我没进过大学啊。只是我在商场工作,喜欢上了营销和商业管理,自学呢!”
“哦,你看来是这块料啊,不像我,不爱学习。”靖心良自嘲后,接着问,“你哪来的门路,怎么能搞到这么多款子,而且还是如此快。记得你说过你家境不富裕,到现在还住着47平的房子,兄弟放假都没法住……”
“哈哈,我没啥门路,是向这条街的刘老板借的。哎,对了,刘叔也是我们衡水人啊,跟你也是近邻啊,你不认识他?为什么没去求助?”
“刘老板啊,我知道这个老乡。”靖心良低下头,“我这样的情况,况跟他不太熟悉,才来两年嘛,就算我开口也是碰壁。嗯,还有,你不怕我翻不了身,你的三十万打了水漂?”
方欣慧肃颜道:“两年前你能做到现在,现在起点应该是高了,怎么会翻不过身来呢?我有这个自信。说实话,我是央求刘叔买下我家的房子,他却借给了我钱。对了,我爸也在刘叔那里。还有,我想来你这里工作,可以吗?”
刚说到这里,公司的总会计兼门店经理魏玑进来,见老板在跟一个女孩说话,先是怔了一下,后道:“老板,这位是?”
靖心良笑笑:“我朋友,方欣慧,是我刚刚招进来的‘良心’店经理。这位是我的副总魏玑大哥。你们认识一下吧。”
不但是方欣慧愣了,魏玑更是吃惊匪浅。一是,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升成副总,罢掉了门店经理,这明摆是明升暗降啊!二是,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还有,这小姑娘是哪路神仙,一来就把我顶飞了?可是,他为人老道,马上带笑哈腰:“祝贺方经理啊,以后呢,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方欣慧转着眼珠看着刚刚但还没确定关系的恋人:“经理?”
“哈哈,嫌小吗?不然和魏大哥换换!”靖心良胸无城府地打着哈哈。
“不不,我什么都不懂,一上来就是经理,别误了你的大事啊!”
方欣慧刚说到此,靖心良一摆手,对魏玑说:“魏大哥啊,就她给我刚送来了二十万。我已经给采购员打了电话了,马上进料,抓紧生产。明天她还拿十万来。”他把存折递给魏玑,“你赶紧把这上面的十万元转到我们账上。另外,你是原来的经理,方经理如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好好传授传授,嗯?”
“是,应当的。”魏玑接过存折,“我这就去银行。”
魏玑出门,靖心良召集门店售货员开会,把任命说了。职工们都用感谢的目光和激动的心情看着这位小姑娘,她们明白,两个小时前险些失业,就因为人家小姑娘的到来,她们又可以安心工作了,对方欣慧敬崇尤加。
六、无名大火
雪花悠然飘荡着,像撕碎了棉絮,滑软、轻飏。
又是两年多了,已是腊月二十,年关将近,少有的雪景让两个年轻人欣喜异常,手挽手爬山了栖霞龙山。站在山顶,携手揽腕向北方眺望。
“两年多了,慧,我想让你跟我回河北过年,行吗?”
方欣慧知道靖心良的意思,其实,也本来打算明年五一或者十一结婚的,是应当拜望一下未来的公公了,她嘴里“嗯”着,点点头。张手接着朵朵雪花,那雪花在手里感觉凉丝丝的,在手心里慢慢融化,成为一个晶莹的水珠,弄得娇嫩手心痒痒的。
“两年多了,你一直跟我忙着厂子和店,虽然去了很多地方,但还没有一次真正地游览什么地方的风景,愧对我的慧啊!”
“心良,我虽然家境不好,没去过什么风景名胜,这有什么呢,哪儿还比南京好呢,嗯?”方欣慧把手中的水滴顽皮地抹在靖心良的嘴上,双手抱着他的臂膀,靠在他的肩头。
“这样吧,等好了天,我开车带你北上,去蚌埠白石森林公园,徐州看看刘邦故里,过泰安爬爬泰山玉皇顶,去济南看看大明湖,绕衡水看看千顷洼再回老家,好不好?”
方欣慧离开他的肩头,拍着双掌:“好啊好啊,还是跟着我的心良哥好啊,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包括我们的千顷洼啊!”
正说着,突然靖心良的电话响起,拿出手机一看,是魏玑,赶忙接听:“喂……啊!我们马上回去!”
看着靖心良变毛变色的样子,方欣慧心中莫名地一惊:“魏玑说什么事?”
靖心良拉着方欣慧的手腕,边小心下山边说:“仓库着火了!下山小心些啊,娘的,怎么也是着了!”
两人跟头把式地踉跄下山,赶紧上车往栖霞区木器厂仓库赶,还远远没到,就看到冲天浓烟,成螺旋转直上天空。等进了院子,消防车也到了,消防员一边拉警戒线一边疏散人员一边铺笼灭火,一道道弯弯水柱直冲仓库的大门和窗子;几个消防员抱着水枪冲向仓库门口。
“别进去!”靖心良此时却喊道,“从外面喷水就行了,危险!”
消防员可能很是感动,却没有回他一声,仍然冲进仓库。
简短截说,一个小时过去了,消防车也开走了。靖心良和方欣慧跑进仓库一看,房顶塌了,露着凄惨的天空;到处是歪歪斜斜的家具,有的还冒着烟,呛人的味道、泥泞地地面,无不让人痛心,尤其是方欣慧。
靖心良命令放假后还能赶回来的员工,将没有变形的黑色家具抬到院内,把变了形的家具运往工厂后面,待以后劈了烘烤木板用,打电话找人重修房顶、粉刷墙壁,整修门窗。
忙到晚上,两人在木器厂办公室里算着账,这次火灾直接损失百万,又是现有资产的一半(厂房、店不动产除外)。
靖心良把账本一扔,躺在沙发上,不禁流下了眼泪。
他想起了两年多前的车祸,也是一半!
方欣慧没有说什么,过了十多分钟,估计心爱的人疼痛高潮已过,这才递过一杯水:“心良,喝点水吧。”靖心良没有动,她用力拉起他,把水递到他的嘴边,“喝!”
靖心良看着两年多来陪伴自己的恋人、未婚妻,心头稍稍升起一股暖意,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浓茶:“你也喝点吧。”
木器厂长大林送进两个菜,一只烧鹅,还有两张饼,一瓶衡水十八酒坊酒,放下后转身默默地又出去了。方欣慧拿起酒瓶,拧开盖子,倒了两茶杯:“我陪你喝,喝了睡觉,明天该干啥干啥!”
虽然这次损失大,但是,库存也多,流动资金还有几十万,没能像上次一样,之所以靖心良这次如此心痛,不是损失,而是他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为什么?我靖心良怎么了?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上苍?
安排好生产和值班,也到了腊月二十六了,但是,公安局也没有查出失火原因。
靖心良没有食言,开车拉着心上人北返。
车外的景色怎么看都是冷飕飕的。方欣慧不断跟靖心良说笑,不想让几天前的事影响他的情绪,让黑色奥迪跑得轻松一些。
但无论如何,还是兴致少了些,只去了华西村、泰山和千顷洼,没有去白石山森林公园、刘邦故里。
在华西村,他有一种小巫见大巫的情绪,也是对自己的激励:我不能像吴仁宝,但我像靖心良就行!
在泰山玉皇顶,他向远山高喊、呼唤:霉运已去,好运开头吧!
在千顷洼,他拉着方欣慧的手说:故乡,我回来看你来了,我不会愧对祖先的,这不,我开回了车,带回了媳妇,我要给我的弟兄们安排好前程!
两人走走停停,在泰安过了夜,第二天晚上才到了衡水A县老家。
七、告慰
衡水,朔风呼号,但却没像南京那样有一场雪,哪怕不大的雪。
原野,平阔千里,眼前的只是飞扬的地膜残躯和塑料袋,有的挂在突兀的树梢,犹在瑟瑟发抖。干燥,不但从凛冽的朔风中张扬,也是原野的麦苗尖梢枯黄。
衡水B县比A县略靠南,所以,靖心良给方欣慧献媚后,终于征得美女首肯,先到了B县某乡村,去未来岳母奶奶家探望、拜个早年。
知道孙女这两天回来,没想到接到电话说已经从衡水北上了,爷爷奶奶忙着叫上二儿媳妇准备午饭,二叔忙着去镇上买好酒,家里的酒只够自己这个档次。
上午十一点,靖心良的黑色奥迪停在方奶奶门口,方奶奶早在大门口守望。方欣慧开了车门,像小燕子一样扑向奶奶。
奶奶岁数不太大,也就七十来岁的年纪,很健康的样子,穿着也不错,可见农村已经非九十年代初的农村,他们也在满怀信心和朝气对新世纪跃跃欲试呢。
奶奶抱着孙女,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推开孙女:“哦,宝贝,让奶奶看看,又是一年没见了,没心肝的,不是说过秋回来帮奶奶干活吗,怎么没回来啊?”
“奶奶……”靖心良想过来解释。
奶奶笑笑:“这是你对象吧?”
“奶奶,是男朋友!”方欣慧忙打岔。
“好好,都一样。快进家啊!嗨,还拿什么东西啊,她婶子,快接着。”
“不用。”靖心良忙鞠了一躬,“婶子好!”
“哎!快家去吧,外边冷。”婶子还是接过四个礼品盒,靖心良回车抱出一箱酒。
四人来到家里,屋子很宽敞,像是新盖的房子,四白落地,三间屋子相当整洁,对于常年在南京的他们来说,还是觉得冷了些。
众人落座,奶奶问着另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慧啊,你爸妈和祥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奶奶,他们二十九才回来呢,哎,事多着呢!”方欣慧忙说,“放了假,爸跟妈先去南京乡下姥姥家看看,弟弟还准备毕业论文呢,整天泡在学校图书馆里。”
其实,已经是大小伙子的方欣祥不愿回家,那样,妈妈就得和姐姐一个卧室,自己和爸爸一个卧室,因为没有客厅,两间小卧室就夹着一条窄窄过道,其余是厨房和卫生间,实在没有再放下一张床的地方。靖心良已经和方欣慧打过招呼,让方欣慧住到店里,让小舅子住姐姐的卧室。
二叔的摩托突突地停在院子里,方欣慧拉靖心良要出去迎接,而奶奶拦住了靖心良:“孩子,喝茶喝茶。”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待见,而奶奶看孙女女婿那就是看太阳般的啊!
二叔进来,靖心良忙见礼。方欣慧此时口无遮拦:“二叔,你还买什么酒啊,我孝敬您一箱!”说着一指墙角的酒箱子。
看到是一箱五粮液,二叔不禁脸色微微发热,打着哈哈:“谢谢慧慧啦,二叔也享受享受!”
一家人吃喝很开心,当然,靖心良没有喝酒,就是不开车他也没心思喝酒,他的心还在南京的厂子里,那场大火,仿佛还有余烟在心头缭绕。
吃过饭,靖心良方欣慧跟奶奶二叔等告辞。他们知道方欣慧去未来婆家,也是第一次,就没挽留,送出大门,目送车子出了村子。
A县靖心良的家离方欣慧的家大约五十里地,乡间公路虽然窄,但年关路上车子很少,也就二十分钟就到了县城外,穿过县城外在往北走还有十里路。刚出县城,靖心良就把车开离主干道,向东而去。
方欣慧不知道是去哪里,但车子停在一个荒凉的坟场,让她花容失色:“心良,这是?”
靖心良悠悠说了一句:“这是我干爹的坟。”
停在袁因肃的坟前,靖心良并没有马上下车,他望着坟茔里的某一座坟墓,眼睛有些湿润的同时,心不停地再跳,有些心慌的感觉,自问:为什么?
怅然一会儿,靖心良这才缓缓打开车门,缓缓来到车后,从后备箱拿出香纸和贡品,缓缓进了坟茔,转到袁因肃坟前。
其实,这是在衡水他就买备下的,他没有让她看到,怕影响爱人的情绪。
方欣慧缓缓地跟在后面,先是惊讶爱人什么时候买的这些东西,她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很是肃穆和忐忑。
靖心良缓缓地跪下,缓缓地拔着坟前的荒草,缓缓地摆上贡品、燃香、烧纸,随着一缕缓缓的青烟盘桓上苍天,他缓缓地念叨着,像一个在老师面前汇报和检讨的学生,更像一个向家长反省和诉说心曲的孩子:
“干爹,又一年了,心良来看你来了……”他缓缓拨弄着焚烧的烧纸,那飞灰也有些飘飞到他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干爹,我这几年好不顺遂啊,不到三年前,出了车祸,我已经跟您老说了,损失了一半;刚刚又仓库失火,又丢失了一半。干爹,我这是怎么了?我得罪谁了?还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因果惩罚还没有到头呢?干爹,您告诉我吧,啊!”
一旁陪跪的方欣慧非常心疼,轻轻拍了她的臂膀一下,意思是“别太难过了,有我呢!”
靖心良又接着说:“干爹啊,我和慧慧认识也快三年了,打算先把房子盖好了,明年就结婚,不是五一就是十一吧。我答应您的嘱咐不会忘的,我们起码要两个孩子,有一个姓袁。放心吧,干爹,我会年年来看您的,你的所有嘱托我都会记得的……”说到这里,靖心良心头猛地钝疼了一下,脑海也好像有道光,像雷电一样的光闪了一下,仿佛能耀着了自己的眼睛。他想半天,直到烧纸没了红火,这才站起身来,看了看整个坟头,“您歇着吧,好好过年,清明我会来给您添土的。”
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拉着方欣慧往路边走,走到车前,他好像有什么想法,又想不起来,回头又看了看袁因肃的坟,这才转身上车,上了大路,向靖家村方向驶去。
八、兄弟
天色已晚。
靖家村,拐进村口,靖心良指着自己门首,远远望去,方欣慧不禁心酸。门口太寒酸了,门前站着一个大小伙子,显然那是心上人的二弟,还有一个小小伙子,那是三弟,她知道,三弟才十五岁,中学生。
靖心良停车,二弟靖心修拉开主驾车门:“大哥回来了,爹在家等你们呢。”
小弟靖心荣跑着绕到副驾驶门外,拉开车门:“大嫂好,我是心荣!”
方欣慧脸一红,第一次听到大嫂这个称谓,这是姑娘家向往的,但第一次都觉着小心脏扑通通乱跳。她也没应声,客气着:“三弟,你好!”
“哈哈!”小家伙不管这个,“都叫三弟了,我的大嫂您也不答应一声啊!我给你拿着包。”心荣从方欣慧肩头拉下小包,怪模怪样地也背在肩上,险些把嫂子逗乐。
“大嫂好……”
“心修你好,放假了?”方欣慧不知是慌了还是不知道公务员的假期,不到二十九是放不了假的。
“得后天早上才放假呢,我是特意请假回来迎接大嫂您的啊!”靖心修的嘴上像抹了蜂蜜。
方欣慧看着老二的笑容,总觉得不爽,没有三弟那小家伙的笑容真诚,虽然是调皮的笑容。
四人忙进院门,方欣慧抬眼打量,心中很是心酸:比奶奶家的房子差多了。这是一个斗砖三间小院,墙头和房子都有了年头了,低矮、破败,那小门小窗透着逼仄和寒酸,没来得及细细打量,房门开处,一条小黄猫咪咪着先窜出来,在方欣慧的视线下跑向一边。这才走出一个老者,哈着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饱经风霜的古铜脸上,笑纹是那样条棱分明,让人颇感动。
其实,靖父岁数不大,五十整,却显得有六十岁的模样,还是农民六十岁的模样。
“爹!”靖心良忙跨上门前的台阶。
靖父拉着长子的双手:“心良啊,怎么比去年倒瘦了!”
就这几天来,靖心良瘦了六斤。
“没有吧,好像是年根底下忙的吧,好歹忙过去了。”报喜不报忧。靖心良忙介绍:“爹,这是欣慧。”
“伯父好!”方欣慧颔首致礼。
“好好!进来吧、进来吧,心修啊,给你们哥嫂沏茶!”说着话,一家人进屋。
这是三间屋子的外间,一张圆桌,五六把椅子歪歪斜斜,倒是很整洁,好像打扫过一样。墙边是暖气炉子,新的,炉子的壶吱吱作响。心修沏茶,心荣整理着两人带来的东西,很爽的样子。
方欣慧拿起一个礼品盒,放在圆桌上解开,是一件绛紫色收身羽绒服,拿到靖父跟前:“伯父,这是给您买的。冬天冷,这袄啊,又轻又薄又暖和,您试试。”
“好的!”没等老头答应,心荣接过新袄拉着他爹去了里间。
方欣慧一笑,递给靖心修一身西服:“二弟,给,都科长了,别太寒酸了。”
靖心修二三岁,因为是医药大学毕业,分配到药监局,没有半年就成为了全县最年轻的股级干部。
“谢谢嫂子!”靖心修边试着褂子边说,“机缘呗,我的科长不知道怎么的,跟我特对脾气,他升任副局长,非让我接他的班,干不好才惭愧呢!”
小三拉着爹从里间出来,呵!老爷子简直换了一个人,正所谓人配衣服马配鞍啊!小袄大小合适,可见靖心良之心细如发,老爷子穿在身上,精神不少,一扫邋遢!
“哥,我……”
方欣慧一乐:“有你的!”说着,从小包里掏出一块表,“给!”
靖心修眼尖:“西铁城!还是机械表呢!”
那个年代,这在农村简直是高档奢侈品,把个大科长羡慕的两眼放光,一副贪婪的样子。小三一个滑稽的鞠躬,四个人都笑了,他不管这些,扬手腕让嫂子帮着戴表。
傍晚,夕阳彤彤,虽然没有红霞围绕,仍让人感到很惬意,哪怕是冬日。
靖父在儿子跟他悄悄说过后,就找个机会,当着方欣慧的面说,让他们带靖心修去城里过夜。虽然方欣慧的家境不好,但是,却很爱干净,饭后曾看着那只小猫皱起眉头。靖心良看在眼里,就悄悄跟父亲说,家里只有两个卧室,想夜宿县城。
在去城里的路上,当哥的打听二弟的工作。
前文说过,靖心修大学毕业后对口分在药监局,只一个月后就因为是业务尖子和依靠,就当了稽查科副科长。科长是安奉新,四十三岁,独生女儿21岁,刚刚中专毕业,在医院里当护士。安科长见靖心修小伙帅气,挺拔阳刚,就有八分喜爱,再看工作积极主动,认真仔细,就有十二分喜欢,又是堂堂组织部管理的国家干部(那时还没有公务员这个概念),就有意亲近,经常叫到家里吃饭。靖心修为人精明,比同年龄的人圆滑,这或许是老二的原因,也或许是心中有个远大理想的原因,总之,他每次去所拿的东西都比吃的饭菜价值多十几倍。
安科长的女儿叫安紫怡,说不上美丽,还算漂亮,身段曲线都非常诱人,肤色却和常人无二。靖心修的每次到来,都是姑娘最用心的时候,虽是晚饭之前,打扮总比早晨去上班还要精心。安科长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半年后,两人确定了关系。
说实话,靖心修对安紫怡并不倾心,可是他在县城没有外援和人脉,安家却人脉广泛活络:安夫人是政府部门的科长,安叔叔是人大的什么主任,姑姑是公安局的,紫怡的哥哥是齿轮厂的老板,也是安家经济来源。这些都是靖心修所向往的。就是这样,他也答应过两个追求者,只是不敢谈婚论嫁而已,他没敢放弃安家这根他眼里的参天大树。
八个月后,靖心修刚满二二周岁,就在安科长的催促下在安奉新买的新房子里迎娶了安紫怡。
又三个月后,安奉新升任副局长,靖心修接任科长,后来,安奉新调任卫生局局长。
车子进城,靖心修就给值班的安紫怡打电话,说大哥大嫂来城里。安紫怡知道靖心良是个家私老板,对这个大伯子当然欢迎,就在电话里说别去酒店,就宿在家里,她这就去买菜。
进了家,方欣慧感到好宽敞啊!136平的大房子,三室两厅两卫,还带两个阳台,家居陈设讲究,在她眼里如此富丽堂皇,不啻于宫殿啊!
靖心修忙着烧水,把茶几上的水果递给方欣慧:“嫂子,您随便啊,就跟家里一样!”
说话间,安紫怡到家,提着各种蔬菜、熟食。方欣慧忙打招呼,和安紫怡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四人围坐餐桌。两天了,因为开车靖心良没有喝酒,这成了靖心修劝酒的辞令,哥俩嘛,每人到了满满一杯,都是三两多,边说话边吃边喝。
吃饭间,当哥的就勉励弟弟好好干,争取有更大的前途。靖心修就顺话发挥,说现实社会当官要投资的,要讲“礼”,酒劲正酣的靖心良拍拍胸脯,花多少钱,哥包了!当靖心修问起哥的买卖时,靖心良没有说那两场事故。
过了年,初三,靖心修和方欣慧南返南京。
本想接父亲同去,让老人享受享受不算“晚年”生活,才五十岁嘛,主要是不愿再让老人独居乡下,尤其是靖心良离家远,不放心,去了南京,哪怕是没事给看着点大门,当个保安“大司令”,也让靖心良少操点心。可是,老人死活不去,这让靖心良很不开心。
最后,说是等靖心荣开学后再说,靖心良也只好作罢。
回到南京,赶紧抓紧生产销售,再就是买下工厂后面的两家的六间民宅,着手盖成三层小楼,一层是财会室、靖心良会议室,二、三层是家居。这也是靖心良南京奋斗五年后第一次大兴土木。
初五,靖心良就让方欣慧和她的弟弟去学驾驶,准备给方欣慧配车。让弟弟跟着学驾驶,是靖心良对老婆的安全不放心,足见情爱甚笃。
九、资助行动
一路风光明媚,看着窗外初夏的野花馥郁与绿草蓊郁,夏,氤氲在和风当中。
车子一路北行,方欣慧坐在车里,想着这么快又回到了家乡,心中很是清爽,不时对窗外的风景大加赞赏,并分享给开车的靖心良。
一路走来,无可多叙,就来到衡水A县境内,十几分钟就到了袁因肃的坟前。
靖心良和方欣慧下车,来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靖心良拿出两张小铁锨,递给方欣慧一把,两人肃穆地走进坟场,来到袁因肃坟前,铲去杂草,开始添坟。
添坟,相当于给那个世界修理房屋,以免雨后滴漏,这是人为的对逝者的缅怀和交流吧。
添坟毕,靖心良站在坟前,默哀。心思随着老人在脑海中幻化,想起了老人临终时的话,他转身抚摸着方欣慧的肚子,一笑:
“干爹,您等不了多久了,我媳妇有了,我还得抓紧时间,争取五一结婚,不然,十一她会行动不便的。干爹,您的话我牢牢记住了……”
方欣慧摸着肚子,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了一句:“干爹临终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就只说了孩子跟他姓的事儿吗?”
此问无心,但突然撞击了一下靖心良的心头,他一拍脑袋,,转头看了看坟墓,又回头看了看方欣慧,拉着她就出了坟茔,回到车上,悠悠地说:“我想起来了,干爹说过,让我把他的一半遗产捐出来,当时我去南京创业,需要资金,只说是以后有了本钱再实现老人的心愿,可是……”
“可是两年后,你事业成功了,是还没来得及捐资就出了车祸,还是根本就没有想到答应过的公益呢?”方欣慧认真地问。
“这个……”
方欣慧拉着靖心良的手:“是你没想,是不是?”
靖心良没再回答。
“结果,两年多后,你翻过身来了,本该捐资出去,实现干爹心愿,可是你还没有行动,或是没来得及呢,就发生了火灾。”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否忘了捐资的事儿了,我总觉自己的资产还没有到可以做公益的地步。你看,我到现在才刚刚建完我的小家啊!”
方欣慧想了想,点点头:“不管如何,你现在的家底不能只看流动资金,做买卖的,有多少流动资金算够呢?你有了厂子,有了四层楼的门店,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别墅,老人的要求你早就应该实现了。干爹一半遗传是多少?”
“二十万。”
方欣慧铿锵有力地说:“回去我们就开始筹集,争取把这次公益做到50万,因为,物价涨了!”
“嗯……嗯,好吧。”靖心良有些肉疼。
“心良,你的名字就叫‘良心’啊,你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我还用多说吗?我忽然想起老人的名字——袁因肃,就是什么事都有个因果啊!”
靖心良脑海里翻腾着十三年前的往事,自己在苦水中离开学校,十五岁开始学徒,可以说起三更爬半夜;他想起了上学的二弟和穿开裆裤的三弟。低下头抓着自己的硬实的头发,之后一拍大腿:“我捐!我不相信A县教育部门,我想去市民政局了解全市困难学生情况,像心修儿时那样的,我就捐助他们上学。”
“好好计划一下,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你的对象应该是将入大学的寒门高中生!”
“对对,还是有老婆好啊!”靖心良傻笑一下,“我都乱了!”
“这样,我们拿到名单,就亲自或派人去逐家走访,符合的我们就每年给学生资助2000元,不管是四年还是三年;每年争取资助50人,也就是十万元,先计划捐资五年,如果以后我们的事业兴旺,这个活动就持续下去,不止是实现干爹的遗愿。不要再等盈利多少了,报恩只要不计成本我们就能拿得出来!你说对吗?干爹对你有恩,他让你的感恩转对需要的人,多好的老人啊!”
“报恩不计成本,说得好,我听你的!”靖心良打开心结,意外地爽快,他开门下车,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花也红了!再次来到袁因肃坟前,跪拜,将自己的决定说给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听。
五一,南京,栖霞区靖心良的别墅。
隆重而简朴的婚礼进行中。靖、方两家全员到齐,就连燕子矶“良心家私”街上的同仁也来了二十多位,带头的就是刘叔。
婚礼毕,靖心良宣布自己的公益计划,并向衡水籍的大小老板提出倡议,当场又募得六万多元。
时光飞流到了七月,繁花似锦的时节,靖心荣让靖心良头疼起来。
这小子有个沧州的同学,家传的武术功底。因为跟亲属生活的原因,就读衡水A县中学,到了中考时,这个同学不考高中,而是非得去河南开封考武校。靖心荣平时就跟这个同学关系很铁,三年来跟他习武不辍,见同学要去开封,他也要去。虽然跟同学习武,但也是花拳绣腿,因为他不是童子功,底子不行。
靖父怎么也管不了,就让靖心修管。靖心修明白,老三是爹的命根子,你舍不得管,我又怎么管得了,他不把我这个二哥噎死啊!谁不知道老三都是三阎王啊!靖父没招了,给靖心良打电话。
靖心良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说过去的奋斗史,不说因为弟弟读书而辍学,就是从他十五岁学徒到现在,他们吃的饭、穿的衣、缴的学费,就连老二升学就业升迁所需花费都是靖心良所出。
靖心良接到电话却不以为然:学武怎么了?不能吃饭吗?非得上学吗?非得走老二的路吗?非得娶个不中意的媳妇吗?
但还是电话和靖心荣了解,又争取他同学的建议。这才了解,武校,不一定非得是童子功,也不一定非得一辈子搞武术教育或是打打杀杀。无非是为了强身健体,当然,做个保镖也不错啊!
最后,靖心良向老爹汇报:由他去吧,人各有志,不可强加家长的意志,并现身说法,我不也是十五岁就离开学校吗?
这样,靖心荣就去了开封,学的当真就是保安保镖。
十、心修被贬
又是两年后,夏天。靖心良又遇到了头疼的事儿。
列位看到此,不禁会问是不是买卖又出事了,不是。什么叫因果,两年了,他资助了二十四万元,除去当初募捐的六万,他也拿出了十八万元,所以,上苍怎么还会在给他添堵呢?
但是,堵还是来了,是来自二弟靖心修。
靖心修的岳父顺利升任副处,任C县副县长,就提溜这个唯一的女婿,可是,他投资不多,只是疏通了女婿的门路,却没给他投资,当然,不止是囊中不宽裕,也是知道他的哥哥靖心良有钱。
靖心良给了兄弟十万元,这在2002年就是巨款啊!靖心修顺利当上了副局长,只不过不是药监局,而是民政局。靖心良心道:正好,给我摸资助对象的情况。可是,靖心良还没有去过一次民政局,兄弟就出事了。
靖心修调出药监局,就有人向上级反映靖心修的情况。首先是资历,靖心修才刚满30岁;其次,买官,且有证据。
可见,堡垒从内部攻陷啊!靖心修自以为身边的人是铁哥们,就在荣升宴上酒后吐真言,给人抓了把柄。
这个事,是不是让读者想起了当下的毕福剑呢?
具体事情无关本书,结果,岳父被降职,在外县当了个政协办公室副主任,可谓风光全无;靖心修被一撸到底,成了科员。他不像岳父,老了,可以连班都不上,他却嫩脸无颜,一纸报告,把民政局给“炒鱿鱼”了。
也算年轻人的气量,爽!
靖心良对此事颇悻悻,心下思忖:我两年来做公益二十来万元,难道我的因果还没有过去?这又到了两年头上,这、这,莫非我一次拿出50万才能无虞吗?
方欣慧看着丈夫郁闷的样子,就主动疏通,一听他的忧郁,笑了:“你啊,这跟之前的是两码事。是心修不走正路,犯贿赂了,又不是我们破多大的财,不就是十万块嘛,就当免灾了!”方欣慧遂跟老公商议,电邀小叔子南下。
在靖心修和安紫怡的劝说下,靖父实在是没有留在老家的理由了,三个儿子都出省了,也不好再让儿子们放心不下,就很不情愿地随老二一家去了南京。
靖心修到了南京,四处找工作,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依了嫂子的主意,在木器厂当了副厂长。
方欣慧马上给林厂长做工作。林厂长见总经理来到办公室,就明白是为安排靖心修的事儿来的,忙起立让座。
方欣慧已经是“良心家私”的副总,魏玑仍任门店经理。这倒是让魏玑松了一口气,门店是肥差事啊!人家老婆当经理也是副总,当副总还是副总不是!
“我没别的事儿。”方欣慧坐下来,歉意地一笑,“就是想跟你交下心。林厂长,靖总的弟弟是外行,厂子还是你林厂长说了算,别有什么想法,好吗?”
林厂长,靖心良叫他大林,个子高高的,四十多岁,当地人,家传木匠出身,为人率直,很佩服靖心良,两人关系颇好。见方欣慧来说这个,就知道靖心良怕自己想别的,嘿嘿一笑:
“方总,您多虑了。”林厂长给方欣慧倒茶,接说,“哈哈,就是靖心修当厂长也说得过去啊,厂子是你们的啊!这又不是国企,对不对,我理解。我一定好好带他,让他早日成为行里的人,早日扶正,哈哈!”
方欣慧笑笑:“看得出,你林厂长说的是心里话。但是,私企跟国企就是不一样,哪个会任人唯亲?如果他干得好,和我一样当副总就是了,呵呵!”
这句话,林厂长才由衷地笑了:“哈哈!好的,您忙,我没事儿。”
方欣慧站起来:“谢谢你的茶。”
“嗨,瞧您说的,还不都是靖家的!”
“那不一样,是您给我泡的茶啊!”方欣慧摆摆手,出了办公室。
安紫怡的角色从护士成了医生,方欣慧特地为她建起了厂办医疗室。
其实,木器厂工人有一百多人,加上店里三十多人,十多个业务员,总部六七个,也一百五十多人呢,也该有个卫生室,药价利润为零,为的是工人们的福利,什么感冒发烧、跑肚拉稀、小疼小伤的,都不用去医院,为众多项医疗仪器做贡献了,每次少花百分之二百,工人们从心里服了方欣慧。
厂子生产销售很忙,贵阳发函邀请他们夫妻参加珍贵原木订销会,两人商议后,还是忐忑“两年头上”,方欣慧主动留下来,当然,也是有孕在身,不愿颠簸了,靖心良独自去了西部。
靖心良去贵阳参加珍贵原木订销会,领略了一番贵阳独特的山水景色后,突然接到方欣慧的电话,说财务上出了点事,你没事尽快回来!靖心良追问再三,方欣慧只说是事情不大,她会处理的,就挂了!靖心良知道方欣慧的能力,财务上能出什么事儿呢,既然她不细说,那就没啥大事,不过,还是赶紧返程为妙!
恰此时,三弟心荣来电话,说过两天放暑假,他一想,也好,我也去嵩山少林逛逛,再看看弟弟到底学得如何,之后和他一起回南京,想到这里,当晚就乘机直飞新郑机场,转乘大巴车来到开封。第二天,他在兄弟的陪同下只是逛了逛嵩山,靖心良就要去车站。心荣的同学打电话邀他去安阳玩,靖心良只好自己去了火车站,心中也埋怨了兄弟一句:早说啊,我直飞南京多好,财务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十一、施恩,受惠
城郊建筑工地到城里的路上,走来一对父女样的两个人。等到了一家车站时,两人站下来等公交车。
男人叫劳实心,沧州A县人,那少女是他的女儿,芳名劳蕊华。
沧州,全国著名的武术之乡、杂技之乡。沧州武术博大精深,是“诗般的技击”大美,是祖国传统文化宝库,像八极、太极、形意、华拳、蹦腿、戳脚、太祖拳等奇珍异宝,无不璀璨夺目。
就如同靖心荣的沧州籍同学,只三年就能把已经十二岁的少年打造成“少侠”,可见沧州武术之易学、易练的魅力。在沧州,谁也不会说自己会武术,因为,随便碰到一个人就有两下子,说不定哪个就是祖传大师之后,哪个是曾经的武士冠军。就连特种部队的教官,有不少是沧州人。
劳实心只是会武术,但比起女儿来,就算是皮毛了。劳实心的父亲哥四个,个个武术高强,劳实心兄弟、堂兄弟十个,九个都是一身过硬武功,就是劳实心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或许这与他的名字有关吧。劳蕊华自幼跟叔伯和堂兄弟等人习武,给劳实心长了脸,去年,已经一米六五身高的十六岁的劳蕊华考进了开封武校。
劳家爷俩相依为命,老实的他不愿靠兄弟们的周济过日子,十年前老伴去世后,就又当爹有当娘拉扯六岁的女儿长大,只是土里刨食的劳家连小康都是被平均的。女儿上学离开家,第二年劳实心也扔下破屋烂院,将地租给相亲也来开封打工,挣学费、租房子。快一年了,着实想念家乡和兄弟们,就和女儿一起回家过暑假。
等公交的时候,劳实心突然内急,就去找路边的角落。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有很多民房啦、工地啦,就是路边的绿化带里也可以避开路人的目光,何况,大老爷们也没啥好看的。他们在工地也是随地解决,习惯了。
当他来到树后的工地一个角落里,还没解裤子,就听到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人打电话,虽然很低,但就在旁边的劳实心也听到了。
“老大,你的钱到开封了,六十万,一分不少!你到了吗?”
劳实心一激灵,“老大”!他对老大这样称呼的人很反感,正要离开,忽听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公安,哈哈,公安怎么会注意我呢,放心……你过来吧,就在西郊红星路四路公交站旁边的工地,对对,我在工地外接你……”
劳实心没有尿意了,他没走开,而是悄悄向说话的人靠近。
“这么多钱,我不敢存也不敢花,又眼馋又害怕,我赶快给你吧……哦,我这就到路边去,好好……”
劳实心是老实人,他想:这钱不是好来的,他们怕公安,说不定就是在案的逃犯,听口音不是开封人,哼,犯在我手!转念一想,我这两下子行吗,还是跟女儿商量商量吧。他也忘了方便,怕引起那人注意,看了一下那人出去的方向,绕了一下弯,回到女儿身边,说了刚才听到的事儿。
劳蕊华什么人,年轻好胜,又是武校学生,岂能放过实战机会,虽然开封也是武术故里,但我们是正义的,又是大白天,爷俩干他俩,哈哈,有把握,上!
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来到那小伙子身边,两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就满世界看什么,没动地,好像是找出租车。劳蕊华悄悄跟劳实心说:“外地人,都不知道打电话叫车,不能让他们跑了!”
那个时代,靖心良这样的人、还有那俩嫌疑犯都有手机,还没有普及到这爷俩呢,也没法报案。
两人一个农民工打扮,一个小女生装扮,没人注意,他们悠闲地向那俩人靠拢,那俩正找出租车呢,远远看到一辆,还怕刚走过来的这爷俩抢呢,赶紧向出租车招手。出租车向他俩开来。小蕊华一看,一个健步上前,一个扫堂腿就把中年人扫倒。小伙子只怔了半秒钟,轮拳打向小蕊华的腮帮子,她踩着中年人的腰,一拧身躲过,只听脚下“啊”的杀猪般嚎声响起,小伙子一低头看那嚎叫的人,小蕊华抬脚就踢向小伙子的下巴,一般人就废了。小伙子是个练家子,抬手竟然攥住小蕊华的脚,一拧,小蕊华倒在了地上;劳实心一见,跟上就是一腿,如果小伙子不撒手,手腕就断了,只好撒手来战劳实心,只一个回合,劳实心就被踹倒在地,小蕊华在地上抡起挎包砸向小伙子,小伙子只好抬手一挡,挎包飞了出去,小蕊华也冲了过来,两人又打在一起。
这个场面很有意思,爷俩其中一个打不过小伙子,如果俩打一个吧,地上的中年人或许会逃走,不管他吧,俩人其中的一个还不是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回合的功夫,出租车已经来到跟前,一见怎么打起来了,他停车叫了一声:“为坐个车,至于吗?”
“他们是罪犯!”小蕊华的一嗓子,俩人蒙了,小伙子手下加快了速度,加大了力度,想把中年人救走一起跑。司机一听,开起车来就跑,跑了一百米又刹车,拿出摩托罗拉手机报警。
小蕊华打得兴起,跟小伙子周旋,反正不让中年人跑就行,你跑就跑,小姑奶奶逮住一个就行。小伙子紧张了,自己跑了也不管用啊,就算是跑了和尚也跑不了这“庙”啊!
三个人就这样打着,直到警车拉着警笛闪电般奔来,小伙子只好丢车保卒,不顾什么大哥了,撒丫子就跑。若是小伙子早些撤退小蕊华或许不追,见警车来了,她也胆壮起来,随后就撵,她知道,老爸看住中年人不是问题。
简短截说,小伙子没有跑掉,四个人被带上警车,直奔公安局。等了解清楚后,公安只是夸赞爷俩立了功,捉住了通缉犯,没有介绍详情,爷俩也不打听,留下了学校地址就要赶火车。警局的人怕他们误车,特意用警车送他们到火车站。到了站门口,警官客气了几句,走了,爷俩进站,排队买票。
小蕊华很兴奋,边跟老爸回忆着情节边排队,等到他们后,小蕊华摘下捡回来的挎包,掏钱包买票,愣住了,钱包不见了!
是打斗时扔出挎包,把钱包掉了,还是在排队时,由于过于兴奋,一个没留神,女侠让小贼偷了钱包?反正,没钱买票了。
劳实心脸色发青:“别看我,好在我把卡装起来了,那是我一年的攒的,零钱都在你那儿呢!”劳实心也问女儿想的,“是我们逮坏人时丢了,还是让车站小偷掏了?”
“估计是在公交站飞包掉出来了,当时我只捡回了挎包,忘了看里面的钱包,这咋办啊?”
旁边一个窗口排队的队伍里有个人看着这爷俩的表情,听着爷俩的对话,不禁一笑,随后问:“车票多少钱?”
这个人就是靖心良。
窗口里的售票员不耐烦了:“到底买不买,别影响别人,下一个!”
那时的车站没有刷卡服务呢,劳实心只好说:“蕊华,我们回去吧。”
靖心良看两人的表情,不像是骗人的,他们所说的“逮坏人”说不定是真的。此时的靖心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形象,袁因肃。心说:“不就是两张票嘛,就是被骗又如何呢?”说着掏出三张大票,过来扔进窗口,“快买票吧”,就又回到他的队伍里。
劳蕊华赶紧买票,花了一百五,她把剩下的一百五递给也刚刚买了票的靖心良:“叔叔,这钱给你!”
靖心良对自己刚才的想法不禁愧疚,忙说:“再有一个多小时就中午了,你们不吃饭吗?”
劳实心忙说:“谢谢大兄弟,我带着吃的呢……”
“下了火车就到门口了吗?”靖心良此时是真心相助,“留着做汽车吧。”
的确,火车只能到县城,离家还有三十里路呢。
“我们可以走回家,不远的。”劳实心忙说。
“何必啊,既然叫我一声大兄弟,大哥,就别见外了。”
劳蕊华心说,借一百五也是借,借三百也是借:“谢谢叔叔了。”
劳实心真诚地问:“大兄弟,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我回家后寄……”
靖心良笑笑:“何必啊,说真的,这几百块钱真不算什么,我为能帮助到你们,我很高兴啊!”
劳实心真是实在人,拉住他的胳膊:“不行,你一定留下姓名和地址!”
靖心良没办法了,看了看表,他的车要到了:“好吧,南京市栖霞区良心家私,我叫靖心良。我的车到了,拜拜!”
十二、还钱
回到家,看着人们都在忙地里的秋苗管理,自己又没有地,第三天,劳实心就要只身前往南京还钱。为什么去南京呢,因为,靖心良给的地址没有路名、门牌号,银行没法寄款,也没有对方存折号、银行卡号,没法转账!劳实心想了一夜,下定决心找他们家去!
第三天一早,当劳实心宣布决定,本来想去同学家玩的女儿叫了一声:
“老爸,你疯了!”她用手左右晃了晃老爸的眼睛,“呆滞了,爸,咱去医院吧,嘻嘻!”
“去去,你还不去同学家?”劳实心安排着,“晚上你去堂姐家睡吧,别自己在家里,知道不?”
“哈哈,老爸,我不要给武校丢人哟,我多想抓个小贼或色狼啥的啊!开封那一架,多过瘾啊!”
“你这个疯丫头,怎么就没一点老实劲……”
“那叫淑女!”
“就是,怎么就不淑女点儿呢!”
“别担心,老爸,你女儿不淑女,但美丽大方哟!”
劳实心一摇头:“我走了!”
劳蕊华拉住他的胳膊:“老爸,去南京,来回就得两百多,为了还三百块钱!”
“啊!”劳实心甩开女儿的手,“你有啥法子,邮不过去,扔到南京去吗?我听过一句话,叫报恩不计成本,这不是花二百还三百那种事儿!”
“哈哈,仔细说说。”
“丫头,你当时没有注意那靖心良的眼神吗?”
劳蕊华紧张了“啥意思?”
“嗨!”劳实心摇摇头,“那是调戏轻贱的眼神!意思说,你们不是骗子我就不白拿这三百了,一个农民工,我指着你还钱吗?这意思是,我们不会还钱,就是不还,我靖心良也不在乎,我不差钱!拿出去就没指着能还回来。姑娘,这就是对我们农民的轻视啊,也就是轻贱啊!”
“哈哈,老爸还钱就是为自己赌气啊?”
劳实心一瞪眼:“不行吗?”
“行行行!”劳蕊华想了想:“正好,我想去南京玩儿呢!看看夫子庙、秦淮河、中山陵、总统府、玄武湖,还有那钟山风雨起苍黄!”
“那不更赔了!”
“那就不叫赔了,那是正经旅游,顺便还钱!等我啊!”说着反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姑娘进屋的背影,劳实心嘟囔了一句:“这就不算赌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傍晚。
靖心良匆匆赶回南京,早把开封车站小小助人之事忘了。因为,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不足挂齿的事情。
他匆匆来到位于木器厂的总部,也就是他的三层别墅里,见到方欣慧忙问:
“出什么状况了,为什么电话里还不说?”
方欣慧拉他坐下来,神情虽然忧虑还算平静:“你我其实应该想到的,就是魏玑……”
“魏玑怎么了?”靖心良一阵心悸,他感到了绝望。
“三天前,魏玑收到了一笔外地汇款,20万元,他到银行支取了现金;还向一个不明账号转账了30万元,这笔款子应当是支付贵州的;还把账面现金支走了100万元,我们一共损失了150万元啊!”
靖心良扬起手中的茶碗,愤怒地摔在地上:“娘的,我刚说了,又到两年头上了,以为我们做了公益,还以为躲得过去了!上苍啊,我靖心良知道错了,难道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了吗?难道非得实现干爹的另一个遗愿才行吗?”他直瞪瞪看着方欣慧,“我们第一个孩子就姓袁好不好?”
方欣慧过来抱住老公:“我就怕你着急,你在贵阳时没说清这件祸事。我听你的。这件事其实与干爹无关,是我们对于财务疏于管理。老公啊,你放心,我已经报警了,我相信,这么大案子,警方会全力以赴的,魏玑他跑不了!”
“但愿如此吧。”靖心良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其实,这次损失比较上两次,最小;且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方欣慧在安慰老公同时,商议如何安排财务人员,决定向大企业挖墙脚,高薪聘请一名财务总监。
电话响起,方欣慧连忙接听,只见花容瞬间转晴花开,绽放出以往的美丽容光,只是过于激动,这朵花上落着几滴泪珠。她放下电话拽起靖心良:“快,公安局通知我们过去,款子有下落了!”
真是晴天一个爽快的霹雳,带着祥云和喜雨的霹雳,炸开在晴空。
“我说嘛,灾难应该过去了,走!”靖心良的旅途劳顿一下子抛在屋角,和方欣慧来到院子里,驾车出门。
再说劳实心爷俩,就在靖心良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就坐火车来到这江左都市,一出车站就转晕了。还是劳蕊华有见识,一招手叫住一辆出租车,大辣辣地往副驾一座,挥手让愣在原地心疼的老爸上车。等他坐到后排,关上车门,想无奈地说什么,劳蕊华吩咐司机:“栖霞区良心木器厂!”
司机一见,上来一个飒爽英姿的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好像是谁欠她几万块钱似得,想吞下一个活人;且普通话相当标准,哪知道她是外地人,只琢磨这妞是哪路神仙了,开车乖乖地向栖霞区径直开去。
到了木器厂门口,只见门口挂着一幅红色条幅,上写“欢迎公安同志光临”。
原来,昨天傍晚靖心良夫妻去了公安局,在拘留所里见到了被从开封羁押回来的魏玑,办了手续,被拐跑的150万元只是少了两万元。看来,魏玑这厮不愧会计出身,挺会过日子,拿这比款子当成自己的了,花费好节省哟!
当然,靖心良也骂了几句痛快的,没想到,这厮还居然说:“心良,这不怨我啊,你先是添了你老婆,后是添了你兄弟,没我生存之地了,对、对不起啦!”
还能骂什么呢?靖心良签了字,没有领取款项,只说是在厂里开个欢迎会,请办案人员光临,让我做个东好好招待一下。公安见他诚心诚意且不容分说,扭头走了。领导一合计,这也是宣传正气,打击不法的好事吗?也就只好如此了。
其实,这也是靖心良的精明之处,借公安之宣传这个新闻来宣传自己。
第二天一早,公安办案人员提着巨款箱子下车,走进木器厂,受到靖心良、方欣慧、靖心修、安紫怡及其好友的隆重欢迎,有几家报社也“闻风”赶来录像,成了良心家具厂的宣传员。方欣慧让“天外仙”酒楼送来的酒菜,办案人员讲了一通大道理,方才在靖家别墅用了“工作招待餐”,直到一点半,公安局的人才道谢开车回局。
靖心良送走公安,回到别墅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十三、报恩不计成本
四点,方欣慧领着劳实心和劳蕊华来到别墅,让两人客厅落座,去楼上叫醒靖心良。靖心良一听有两个河北衡水的人来找他,赶忙一咕噜爬起来:“哦,老乡啊,这可不敢怠慢,我这就下去。”赶紧找衣服。
两人携手下楼,靖心良一见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开封火车站资助的爷俩,心里顿时明白了,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禁心跳了几下,慌忙上前和站起来的劳实心握手:“大哥,你真来了?!”
劳实心显得很激动:“兄弟,你慷慨出手帮助了我们爷俩,我怎么会不言不语的没事了。好在,我们是来南京亲戚家玩玩,顺便还钱。”
“嘻嘻,嘻嘻……”劳蕊华不禁憋不住地笑起来。
靖心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小姑娘,劳实心也瞪了女儿一眼:“你笑啥呢?”
劳蕊华是笑老爸,将自己安慰自己的说法当托词说了起来,如果人家问起亲戚住哪儿可咋办啊?
“这姑娘好可爱啊!”方欣慧忙拉劳蕊华坐下,两人说着话。
靖心良也请劳实心落座,并拿了饮料递给二人:“大哥,您贵姓?”
“哦,我贱姓劳,劳实心;闺女叫劳蕊华。”
“哈哈,你就是劳实心啊,你可真是老实人啊!”靖心良不禁感慨,“劳大哥,说实话,我没指望你来……啊,这个,嗨,现在谁还把两三百块钱放心上啊!再说,您是我的……”
“那不行!”劳实心误会了靖心良的表达,忙截住话头,“一进厂,就知道您家大业大……”
“劳大哥,就别您的您的了,我都叫劳大哥了!”
“哦,兄弟,你虽然家大业大,也是你辛苦挣来的不是?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我,我能昧着良心不言语了?我说了,要还你钱的,那可不是糊弄人的客气话啊,咱们农村有句话,吐口唾沫就是钉啊!你不在乎钱,我却在乎别人对我姓劳的看法啊!”
“是啊,吐口唾沫就是钉!说得好,其实,平常说起来听起来都俗了,大哥你的行动才是真正对这句话最好的体现啊!但是,你这一来一去,恐怕车旅费就得五六百啊,不值啊!”
劳实心摇摇头:“报恩不计成本。我很早就听到过这句话,说实在的,我还没报过恩呢,这是第一次。老哥只有这样做,才睡得着啊!”
“是啊,老爸这几天总念叨这事。”劳蕊华笑着插嘴:“靖叔,当时您要留下通讯地址我们就汇款过来了,这下好,真是不计成本了!”
方欣慧多精明啊,笑笑:“刚才你不是说来亲戚这儿吗?不是顺便还钱吗?呵呵,大哥,我去准备晚饭,今晚就住这儿啦!”
“不行不行!”劳实心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三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起身,“我们还得去亲戚那儿呢?”
靖心良也看出来了:“劳大哥,你是老实人啊,在兄弟这里你实在一回行吗?怎么说我们也是路左路右挨着县的老乡啊!报恩不计成本,交朋友也不计成本的啊!住我这儿,我三楼没人住,好好在南京玩两天。你恐怕还不知道呢,说报恩不计成本的应该是我靖心良啊!您是我的大恩人啊!”
劳家父女蒙了:“兄弟,你这是说啥哩,我听不懂啊!”
靖心良拉劳实心坐下,又递烟,劳实心摆摆手,靖心良放下烟慢慢地说:“其实,在公安那里我知道了,截住魏玑的是你们爷俩,哦,就是在郊外你们逮住的那俩坏人。是他拐走了我的钱,逃到开封了,那么巧就让你俩给听到、捉住了;而我还可怜你们,帮你们买了票,还不屑地想,你们怎么可能回来南京还钱呢!真是惭愧啊!也怪当时我没有留下你们的地址,还让您亲自过来,是我们该去看您老的啊!报恩不计成本,我也听说过,我二十多年前就受人涌泉之恩,我却没滴水相报。大哥,我也得到了教训,甚至说是报应。大哥,两年了,我就捐助咱们市的寒门子弟上学,以图报恩。其实,你这行为看似小,其实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您给我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报恩课啊!劳大哥叫劳实心,我叫靖心良,多有缘分啊!我们都有一颗心,可是,靖心良自惭形愧啊!”
劳实心一听,虽然不明白靖心良之前的事儿有什么因果,他也不想打听更不想知道,但他对于靖心良的坦诚和检讨,而且以师相尊,感到坐卧不安:“看你说的哪里话,言重了!”
这时,劳蕊华才插话,也就岔开了话头:“您就是资助衡水寒门的大企业家啊!老爸,我第一年的学费还是他出的呢,只不过第二年您打工后没有接受资助。”
“哦,我怎么对你没有印象呢?”靖心良问。
劳蕊华想了想:“我也听说您亲自过问的事儿了,不过,我晚了两天,您回来了。后来是县民政局报上去的,是衡水A县民政局去我们村核对的。”
“哦,是有这么回事。”
“什么事儿?”劳实心问。
靖心良回道:“我每年新生生学前都带人回家一次,去过问一下寒门学子的情况。劳大哥,我不放心啊,怕民政局随便弄几个名额忽悠我。后补的那次是我弟弟心修代我去的。”
这是,门开了,靖心荣进来:“大哥!”他一看有客人,忙停住脚步。
劳蕊华闻声一扭头,和靖心荣相互一看,
“靖心荣!”
“劳蕊华!”
靖心荣来到劳蕊华面前,劳蕊华站起身:“你怎么在这里?”劳蕊华说着,“咚”,当胸一拳。
靖心荣却轻轻地打了劳蕊华肩头一拳:“这是我大哥的家啊,我来过暑假的啊!你来干啥来了,怎么找到我这里了?”
靖心良忙解释:“心荣,就是他们截住了拐哥钱的那个会计啊!你们认识?”
靖心荣哈哈一笑:“我们是武校的同学啊!哥,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劳蕊华“咚”又是一拳:“哪跟哪就一家人了啊!”
靖心荣一拉劳蕊华:“那我得好好谢谢你啊,不然,我这个假期面对愁眉苦脸的大哥可怎么过啊!走,我陪你去吃大菜!”不由分说,两人就向外走。
劳实心忙喊:“蕊华!”
方欣慧这是来到门外,见两人出去忙说:“菜一会儿就到,你拉客人去哪儿?”
“嫂子,别管了!”方欣慧再想说什么,人影已到楼外。
方欣慧来到客厅:“三弟怎么把客人拉跑了?”
靖心良:“他们原来是开封的同学,这事真巧啊!”
方欣慧在靖心良耳边嘀咕了几句,劳实心还主动喝饮料,怕人家嫌疑他听耳畔话。
靖心良听后笑笑:“劳大哥,恐怕您真的住下了,我看啊,这个假期您父女就在我的厂子打工如何?”
“哪能打扰啊,这不好!”劳实心摇头。
“哈哈!大哥,我看啊,您的蕊华也不愿走哩!”这时,保姆带饭店的服务员进来,把酒菜摆上,靖心良拉劳实心入座,“大哥啊,您没看出蕊华和我家三弟有意思?”
“啥意思?”劳实心懵懂中。
“他们都不愿和我们一起吃饭啦,哈哈哈!”靖心良笑着。
方欣慧玲珑心一亮:“您啊,恐怕以后我和心良得叫您大叔啦!”
“这、这是怎么说的!”劳实心居然还在懵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