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子谷[原创]

牛爱民

谁家汉子肯轻薄女人，谁家婆娘好勾引男人，俺村人都叫他“骚狐子”。
　　
　　本来，这些被称为“隐私”的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是，不管大人小孩，只要大老远喊声“骚狐子”，大憨总高兴得像拾了狗头金。
　　
　　大憨有个邻居叫古文化，有天给县太爷进了一言。说咱县发展旅游业，搞大路货不行，要想大把大把赚票子，必须搞刁钻的。
　　
　　有粉谁不知擦到脸上。大淙爷羽化的大淙潭、武则天赋诗的九龙潭、李自成屯兵的军马场和高夫人寨、还有汤河的裸浴风情等等，你说，还漏了啥刁钻古怪的？
　　
　　漏倒没漏。不过，那大淙潭和闻名世界的黄果树瀑布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要想整一流的，就必须搞土地岭的民俗开发。
　　土地岭？民俗？原闻其详。
　　
　　最近，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为抢救民间文化遗产，给每个会员都发了紧急通知，要求我们抓紧对民俗、民歌、剪纸、社火等民间文艺的研究。昨天我到土地岭采风，遇到一位长老，谈得投机了，他打开珍藏的宝盒，掀开清乾隆年间修订的庙志，结果，我看到一桩珍贵的民俗。
　　哦？县太爷来了兴趣。
　　
　　说得是当年土地岭庙会盛况空前，想发财的，来了；想当官的，来了；想找对象的，来了；就连生不下孩子的女人也来了。
　　土地爷能管那么多吗？
　　
　　事情是这样的。每逢二月二土地岭庙会，那着急生娃的小媳妇就被老婆婆带来了。上午婆媳俩到会场转转，买点吃的、用的，吃罢饭婆媳俩就分手了。那小媳妇换上刚买的大红袄，独自踅到赐子谷。这里，早就守着一些小伙子。小媳妇看上那个，一个眉眼抛过去，那小伙就明白了。然后，女的前头走，男的随后行，进了赐人谷，俩人尽管行云播种去。
　　哎，你说清楚点，赐子谷是怎么回事？
　　
　　那土地岭庙会大着呢！赐子谷只是其中的一条山沟，沟里左右分列着两排窑洞，那一对对男女便在洞房做爱。完事后，小媳妇便找到婆婆一同回家。第二年，抱上孩子的媳妇就来土地岭还愿了。
　　这就是你说的民俗？
　　对。
　　
　　一般的庙会，无非烧烧香、敬敬神而已，想不到，这土地岭庙会还挺实惠呢。说吧，需要我办什么事？
　　
　　现在办啥事都离不了一个字：钱。咱是贫困山区，县里有困难，这钱就让那些肥肥实实的个体大户集资了。你主要是政策上的支持，剩下的事就由我去操作。人家发展经济能搞红灯区，咱发展旅游业为啥不能恢复独有的民俗？
　　
　　县太爷和古文化再见面，是受邀到土地岭指导工作。
　　
　　土地岭海拔1666米，原也荒山秃岭，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自打兴起旅游热后，这里堪称日新月异。左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绿的为油松、黑松、白皮松、华山松，中间点缀着红彤彤的元宝枫。右山却是万红丛中一点绿，那三角枫、五角枫、黄栌、红叶槭等红叶树种竞相斗艳，中间那一片桧柏刚刚泛开嫩绿的茸刺。前山地贫坡陡，栽满了速生耐旱的刺槐，五月间槐花一开，满山白生生的。后凹沟沟堰堰，定植了千树万树的连翘，春暖花开时，满目金灿灿的黄花花，谁见了谁喜欢。
　　
　　县太爷看得高兴，说，你们干得不错，发展旅游业，连生态环境都改善了。
　　
　　谢谢领导表扬！开光那天你没来，通讯员说你到省上开人大会去了。太是遗憾，那天真是人山人海，比城里正月十五耍社火还热闹。
　　
　　今天人也不少嘛。县太爷环视着土地庙前的主会场：只见土地庙依着山势座北向南建着，庙前一二亩大的平地上满是香客，香炉里香烟缭绕，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游人正忙着焚烧裱纸。耳旁有人说，光烧纸的余灰都能把鸡蛋捂熟。县太爷一边用手弹着落到头上的香灰，一边扭头对身后说，刘主任，你看那像不像市里的王局长？
　　
　　不是他是谁？谁能走了人家那八字步。奇怪，往日下来，人马没动电话先行，这回不声不响，连招待费都给咱省下了。
　　
　　他是往赐子谷去了。古文化贴近县太爷的耳朵说，县里、市里好多领导干部都来了，不过，都是提前约好，半夜来的。
　　是得注意影响。领导叮嘱道。
　　
　　说话间，忽忽隆隆来了一帮子人，一张张古铜色的脸上都挂满了笑。这是咋回事呢？古文化忙介绍道：那打头的叫古一摇，是出名的捣蛋货，鬼点子特多。开光那天，大家都来看热闹，他却担了两筐红薯来卖，并且许愿说，土地爷，你老人家今儿保佑我把这一担红薯卖完，我给你许一百馍，唱一台戏。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结果咋样？
　　
　　真的就卖完了。这不，大家伙来看他咋给土地爷兑现承诺呢。
　　
　　有意思。县太爷说着，不觉也往前面挤了挤。
　　只见古一摇大模大样，活像电视上的济公。他先面向土地爷拜了三拜，然后把一个馍一掰两半，献上了供品桌，说这是我给你老人家的一百（掰）馍。接着后退几步，说土地爷，我钱太少，请不来大戏，就给你唱个独角戏吧。说罢身子一抖，胳膊一乍，亮出个公鸡煽情的架势，嘴里咚不隆咚地唱着跑了个圆场。
　　
　　一阵开怀大笑冲向天空。
　　
　　县太爷顺口说，这真是古一摇唱戏——哄神哩。
　　古文化竖起大拇指：领导这话真是庙后头挖个洞——妙（庙）透了。
　　走，去赐子谷饱饱眼福。
　　
　　山里平地奇缺，从庙前下到岭根，走的都是顺河小道。路不是十分的远，人却是出奇的多。卖凉粉、粽子的，卖衣服、鞋子的，还有抽签的、算卦的、套圈的、耍猴的---。
　　县太爷不禁问道，人一直这么多吗？
　　
　　那两天才多呢。不说豫西各县，连湖北、陕西、山西都来了人呢。那一天，山西来了个女县长，说上一道香，许个愿就抓紧走。谁知一是人多，二呢，那白发老妮才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呢。只管按自己的道数走，把个女县长急得不行。因为人家还带了两小车局长、工程师，要去湖北考察呢。
　　
　　这真是紧急风遇到慢郎中。
　　那当官的为啥也信这个呢？古文化问。
　　不只当官的信，而且官越大越信得真。
　　
　　如此边走边说，待看见沟口牌楼上镌刻的“赐子谷”三字，已耗去一小时。
　　
　　县太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孔圣人到过咱们文峪，我先前还多有怀疑，现在相信了。你们想，这么高的山，这么深的沟，能来这么多的人，为啥？
　　为啥？古文化也跟着问。
　　
　　还不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沟不在深，有奇则名嘛。
　　深刻，深刻。古文化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前面大乱，便急急奔了过去。
　　
　　待县太爷一行走到跟，只见一个小伙子倒在医生怀里，那医生要给他开方子，他摆动着手说，没用的，我自己有方。说着从怀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烟盒纸，递给医生。那医生一看，说，这不是给种猪配的方子么？
　　小伙无言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看到领导疑问的目光，古文化示意走开，约摸那厢听不见了，才说：这小伙外号“骚狐子”，打小没爹没娘，只有一个亲舅在福建。舅舅寄了点钱，让他搞个副业，贴补家用。他便买了一头瘦肉型种猪，专给三村五里的母猪配种。因为来配种的太多，种猪吃不消，有时刚从母猪身上下来就晕倒了。开始他还请县上的兽医给看，时间长了，他把方子都记下了。由于目光常受刺激，免不了对妇女动手动脚，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骚狐子”。赐子谷开业后，不少小伙娃想来，总是被媳妇看得太紧。他光杆一个，年轻力壮精气神儿又好，自然就常常光顾。没想到，连他也顶不住了。
　　
　　县太爷问：说了半天，这就是你的卖点？
　　不，说来话长呢。
　　
　　(待续)

清风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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