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清晨的梦

东方欲晓

     

      一个初夏的清晨，才过了四点半钟，天还没亮，东方那鱼肚白隐约能见到。小区里就传出了鸟儿“啾啾”的叫声，那是比麻雀大一点的白头翁，兴许是春上在那棵柿子树上筑了新巢，精灵一般的鸟儿很是欢快，一只从巢里窜出，翅膀震了几下，落在那最高的枝丫上，啾啾地叫着。另一只将头伸出鸟巢东张西望了一会，倏地飞出巢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周，也落在那只鸟的身旁，这是亲密的一对小鸟，在枝头吟唱着爱情的歌儿。围着小区有条人工的小河，河畔栽着一排水杉树，从阳台望过去，几年的功夫已经长得有五层楼那么高了，在高高的树娅上也能看到一个大鸟巢，那是斑鸠的巢。白头翁的叫声引来了麻雀，麻雀喳喳的叫声也混杂在其间，甚是热闹。


　　“这鸟儿怎么起得这么早，让人无法睡个囫囵觉。”被鸟儿的叫声催醒的老张揉着惺忪的睡眼，口齿含混地说道。昨晚在外喝了点酒。


　　“你自己要睡懒觉，就别怪鸟儿了，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才这么勤奋的。”妻子已经睡不着了，刚下了两天雨，想着这鸟儿起得早，说明天气好，就想洗床单晒被子这样的事。


　　“你要勤奋你去勤奋吧，我再眯一会儿。”说着，老张就又呼呼大睡了。妻子在他身边赖了半个多小时，心里有事，想想还是起来算了。刚下床脱下了睡袍，准备穿衣 。忽然间听到老张大叫一声：“作孽啊——”他自己也随即惊醒了。


　　“怎么啦，做噩梦啦？”


　　“可不是，夜深人静，听到门锁被撬，一个蒙面男人溜进来，我一下子在床上坐起，你也醒过来，刚要喊叫，还没叫出声，见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另一只手捂住你的嘴，就在这时我喊出了声，喊的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喊的是作孽啊。什么意思？”妻子关心地问他。


　　“你就别多问了，梦里不都是反的么，没事。”老张安慰着妻子，自己还有点心有余悸，想着昨天的那顿酒……


　　老张其实并不爱那一口，年轻的时候，几个哥们儿凑在一起，没什么嗜好，喜欢撮一口，都说交情就在酒里头，头酒二茶烟屁股，酒是头一口，茶是第二浇，这香烟么，抽到最后味道才最好。每次老张都是先倒下的，敢死队又是先锋队员。


　　李局家的客厅，四十平米，不算大，被她那贤惠的夫人拾掇的是光光净净，像旧时女人梳的那个油头，也就是现在还能听到京剧“卖水”里的那个油头。明窗净几，一尘不染，客厅中央，坐北朝南一对花梨木沙发椅，中间是一张双层茶几，对面是一张花梨木三人长沙发椅，面前紧挨着一张长茶几，无需油漆，却光洁照人，木质厚重，纹理清晰。据说是缅甸产的红花梨木，五件套，价值不菲，七位数呢。为了这家伙，李局差点丢了乌纱帽。妻子是当作一个硕大的梳妆盒，精心打理，觉得这东西比那些首饰盒里的首饰还要贵重，每天用丝绸擦拭，李局每天回到家坐在上面，抚弄摩挲着那扶手，感觉就像是女人那光滑的手背，这很容易让他想起小颖。南墙上是一面电视墙，东南角有一个大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一切是那么简洁、典雅又不失庄重和气派。


　　酒，就是在这张长茶几上进行的。


　　“老张啊，近来朝天宫博物馆有些河南人的摊点被举报，你这个馆长有责任啊，为了这个位置，我都得罪了上面几个老领导，保举你不容易，你得珍惜哦。”李局，北方彪形大汉，腰围四尺，喜好喝酒吃肉，也谈理想人生，人生苦短，仕途艰难，如今坐在了市文档局的宝座上实属不易，遂说话多半语重心长。


　　“李局为我的事没少操心，李局的栽培我张山心中有数，绝不会辜负李局的期望。我想……”


　　“来、来、来，喝酒，再来一个？”说着就给老张又满上了一杯。


　　“我是想，这河南帮是挺横的，不如拿它几个，杀鸡敬猴，看他们还敢不老实。”


　　“呵呵，老张，我知道你不就是那二十万的鸡血石栽在河南人的手上！至今还怀恨在心吗？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过眼云烟么。往前看，往前看啊。”


　　“那，那李局的意思？”


　　“以乱制乱，方能浑水摸鱼，水至清则无鱼哦。”李局说完后，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夹了块叉烧，刚要往那油嘴里送，筷子在空中停了两秒钟，立刻掉转方向，将这块鲜红油亮的叉烧送到了老张面前的碟子里。“来，说话别忘喝酒，喝酒别忘吃肉哈。” 李局说了上句，是不想再说那下句“人至察则无徒”。


　　“是的 ，是的，李局高见，今日相邀，定有玄机，有啥吩咐只管交待，我张山就怕没有效劳的机会啊。”


　　“上次你给鉴定的鼻烟壶是对的，清朝的真品，据说是个宦官的私藏，后代没落了，三文不值二文的给卖到民间了，现在行情大约在十二到十五万之间。”


　　“嘻嘻，我自从那次被河南人宰了凯子，栽了二十多万后，就学乖了，认认真真学了珠宝字画鉴定，也有了资格证，要不然你李局想保也无从保起啊，是不是？”张三也兴奋了起来，酒精也在发挥着威力。两腮绯红，如施胭脂，眼珠通红如兔子，鼻尖缀着几粒汗珠子。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足的？有利润就有风险，股市有风险吧，会亏本，打官司也有风险，赢了官司赔了钱的事是常有的，走道也有风险，没准倒下块广告牌砸死你……”李局说话嘴开始不利索了。老张想：为什么李局对自己信任，其实在这一行里，有的是人才，古董王不就是玩古董的世家吗，只是江湖水太深，他李局怕下了水上不了岸，和这些人比自己只是个雏子，即便懂点儿江湖也不江湖。这就是李局放心的地方，老张也从此就成了李局的御用古玩字画鉴定师了。


　　“李局，今晚到此为止吧，您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给你看副西洋画，测测你的眼力。”说着去到里屋，和在床上看韩剧的妻子咕噜了几句，拿了个画框回来。“看看这是谁的画？”


　　“我得戴上眼镜。”张山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后，仔细看这幅西洋油画。


　　正在这时，“叮呤呤”，李局的手机响了。李局一面起身去小茶几上拿手机，一面嘀咕着：说了不让休息时间谈公事，这会是谁啊？拿起了手机，“爸，我李政啊，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孙子李响被选拔上这期的交换生，赴加拿大交换留学一年。”


　　“好啊，大好事啊，别耽搁了，费用我来。”


　　“交换生不要太多费用的，我们……“


　　“什么不要多少……费用，费用就是费用，凭你们俩那点教书匠的死工资够国外的生活花销吗，别啰嗦了，到时说一声，我让你母亲打过去。”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就是李局办事的风格。


　　张山看出来了：”这不就是莫奈的油画吗？就是那副著名的“日出印象”，是莫奈二十几岁在巴黎办画展的时候被人吐槽的，后来自成一派，就叫做印象派 ，他的笔法很特别，是叫点彩画法，色彩是呈点状画上去的。有种中世纪拜占庭的风格……”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这是真品还是赝品？这是重要的。”


　　“这我可要带回工作室再认真看，今天喝得头晕了。”老张有个私人工作室，里面有些设备。很多字画古董就是在这个工作室验明正身或者现出庐山真面目的。正说完，只听“叮呤呤”，又是李局的手机响了，这次李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很耐心地接听，声音压得很低，旁人几乎听不清；“叫你别往家打，什么？我下了班不在家在哪啊？以后再说，我打给你。”张山也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隐约听到对方是个女人的声音。


　　老张这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左眼老是跳，那个清晨的梦还没有忘记，是啥意思呢，忽然想到上网查一下周公解梦，现在有许多的搜索引擎，真好，什么事搞不清都能查一下。百度、知乎……老张一查，几个词条里有一句是 ：梦中的强盗往往象征着麻烦和意外。会是什么麻烦和意外呢？咱得小心点，最近，但愿啥事都别出……


　　那个女人的声音，老张知道，那就是小颖，自从去年在红楼吃饭，李局带着小颖，小颖就坐在李局的身旁，有时还给李局夹菜，斟酒，趁她靠在李局身边斟酒的时候，李局还在她肉肉的屁股上模了个满把，小颖装着没事。老张想，这个十竹斋卖字画的小店员，怎么就被李局给看上了的？小颖扇动着两片朱唇；“李局啊，下次公司组织去庐山度假的事，我也报了名的，你可要批哦，不要忘了，你呀，贵人多忘事。”小颖二十七、八岁，成熟的像秋天的桃子，有这样精致的五官和傲人的身材，谁不想多看两眼，多说两句话，多亲近一会儿？


　　“不会忘的，你小颖的事不会忘，就是我老李的事，你小颖也要放在心上啊。”这像是打哑语，可老张知道，说的可是那些字画的事，带他老张来，也就是把他当成自己人。可老张不这样想，好像成了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今后有什么事就脱不了干系。


　　半个月后的一天，老张吃完晚饭后，在客厅里翻阅滨江晚报，头版一条惊人的消息映入眼睑——本市某小区发生一年轻女子坠楼事件，经确认该女子系本市十竹斋古玩字画店店员，暂无法确认是自杀还是他杀，公安介入侦察中，该女子坠楼前曾向有关部门举报本市古玩字画行业贪腐收贿的现象，望知情市民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紧接着，李局就被双规了，在李局家查出大量古玩字画后，李局的命运再一步下滑，收监待审。那天老张获准去探监老领导。看着瘦了一圈的李局，眼袋下垂，目光无神，脸上皮肤松弛，说话也少了中气，很是伤感。“李局，真是造化弄人，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


　　“你没有想到？我还没有想到呢？”


　　“李局直说，什么没有想到？”


　　“我的，我最近的那些古玩字画怎么都变成赝品啦，你小子玩的什么花样？”


　　“李局，你先别上火，让我说给你听，是这样的，去年红楼看到你和小颖的那情景，我就开始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么，总有个预感，这个女人会坏事，果不其然，出事了吧……”


　　“说正题，和那些古玩字画有什么关系？”


　　“我这一旦有了防范心理，就怕李局你万一出事，麻烦就大了，于是就逐渐地将你最近一年以来那些真品调换成赝品了，这不，查出是些赝品也就关系不大了，是吧？”


　　“有你小子的，那我问你，我的那些真品在何处？”


　　“李局放心，放在我的一个秘密处所。不会有风险的。”说完这话，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个梦……


　　“我可是彻底明白了，这当官才是最大的风险啊。”李局感概地悟出了这个道理。

枫叶飘飘

来了，来了。

东方欲晓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24 19:03
来了，来了。

第二篇“清晨的梦”接受九版的指导，再写的一篇，作文而已，望叶子指点。

戏笑九宫

这是先生又一篇《清晨的梦》，仔细研读品味过了，小说的各个环节要素俱全，一篇成功的小小说佳作无疑！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个人感觉来说，我更喜欢第一篇，虽然那篇有些小瑕疵，但我更看好作品涉猎性而不庸俗的主题立意！
感谢赐稿，辛苦、致敬！

东方欲晓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4-24 20:48
这是先生又一篇《清晨的梦》，仔细研读品味过了，小说的各个环节要素俱全，一篇成功的小小说佳作无疑！但萝 ...

九版明察分毫，所言极是，我自己也喜欢挑战自我，总是在寒冷处寻找温暖，谢关注。

香薰古琴

正在这时，“叮呤呤”，李局的手机响了。李局一面起身去小茶几上拿手机，一面嘀咕着：说了不让休息时间谈公事，这会是谁啊？拿起了手机，“爸，我李政啊，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孙子李响被选拔上这期的交换生，赴加拿大交换留学一年。”

我们国家局长60岁才能退休，其实不到60就退居二线了。在岗的李局长，有个上大学出国留学的孙子，这个可以有吗？
儿子是不是更合适？

香薰古琴

东方欲晓老师，是不是我理解错了？

东方欲晓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7-4-25 16:19
正在这时，“叮呤呤”，李局的手机响了。李局一面起身去小茶几上拿手机，一面嘀咕着：说了不让休息时间谈公 ...

呵呵，我儿子是在高一的时候被选拔上交换生的，大学还没听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