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枚字像极了火焰,燃烧着,烧过春夏秋冬,烧过一切,等到极致后,又被风卷起,吹散。
喜欢把它藏得好好,在风尘中用细小的光阴一个个甄别,哪些在表面浮动,哪些又腻在梦乡。既怕喜欢到了情深,反而迷失自我,又偏偏恨自己不够情深,往往被其中抖落的一瓣故事给刺得生疼,然后怕,又渴求着。
最初,想着“风烟”二字,浩渺星空之下的风,一缕,从浮生里吹出,飘过一扇窗,在一枝梅上歇过,尽管我离它遥远,可青春之时,它被时间搅拌,白里带着灰色,有点浑浊,迷眼。这样,仿佛更增加了一份苍茫,惆怅,我用尽力气,从哲学,诗词里找出意象去模糊它,却一遍遍跟着它,在街头巷尾中,打转,徘徊。
到了一定年龄,习惯把它跟灯火,渔舟牵在一起,我是个极怀旧的人,老城房屋,旧街,旧茶馆都能萦怀许久。所以,在失意时,你若邀我去迪厅,旅游什么的,我大抵是不能苟同。山水之游,更像是一种问道,一种精神上的皈依,我若是捧着愁眉苦脸而来,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至于欢乐场所,我喜静,便厌恶涉足。而一盏灯,一叶舟,一个人,一种心情,可以漾在回忆里,抛掉尘世的蒹葭,白露,任着心思飞驰。
而这里,少不得茶了,一沽,一嗅,用袖子抵着杯檐,一抿。茶道博大精深,在苦中之后,便是一股厚厚的甘醇涌上喉,轻轻抬下舌,更是有着细腻的余香。每到此刻,翻一本书,听一首轻音乐,便可默默等待,等待往事,时光爬上桌椅,像戏子一般,于灼灼灯光下透出烟火气,我在这段时光,品茗,做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我曾记得给一个朋友说,你有几分张爱玲的影子,清冷,凄凉,骨子里的美,与生俱来,没有被时间消磨,那份纯粹,既干净,又一意孤行。张爱玲,从年轻到生命尽头,茕茕独立,将时光和回忆搁在发霉的箱子里,日复一日忘我地写作。朋友也似,瘦弱,像二月的梅,一股冷冽气中,又料峭,又带着点勉强。我怕你的缱绻,忧郁,那般触目惊心,连字里行间地对白都要小心翼翼,所以,回忆中,我只说我粗野极了,懂不得你的风流。
(二)
忆是个敏感词,即便我正当春色如许,在工作,学习中,也讳莫如深。怕动荡,也怕静下来。身子并没有以梦为马,也不敢做得越矩,习惯逆来顺受,也怕寸步难行。而安静,更像是不安,诱惑里带着明媚,想沉溺下去,被一江春水摇动,潋滟。可一旦收不住,就被卷到天南海北,溺水而亡。
也许,将一切交给生活最好,该埋的埋了,该出土的也到时候了,我们就在阳光下,做足姿态,发呆都是光明正大。等待夜深人静,才去翻开往事,翻开一座座城,一个个人。
电影《帕特森》给了我惊艳,惊艳下的文艺到了极致,就是简单,像自然里再寻常不过的风,叶子,山川一般。帕特森那日复一日的生活,白天开公交车,写诗,到了夜幕,遛狗,去酒吧喝一杯杜松子酒。一切至简下,让电影的层次和品味立马跳到新的台阶。它没讲回忆与往事,可那白描,流畅,不张扬,也不惊鸿,就那般静静在时间中趟过,日复一日,简约的没有脾气,像极了一个木偶,而我在其中流连,眼泪不停打转。
有些光阴,真得沉不下去,一沉下去,人就很难活得纯粹,真实。倒不如有一些浮在表面,哪怕有一些心碎。
许多好友,都在日子中各自走散,勉强不得,而憔悴和失望只能一次次积攒,然后等熟透了便缄默,像天空一样,白的透彻,看不清混杂的颜色。而总有些人,确实像罂粟,你早已中毒,却还以为是爱慕到了极致。然后被《汉广》,《上邪》给附了身子,疯了,就泛滥性缱绻。可人流涌动,物是人非后,就努力地节制,阴郁,把那些像藤蔓一样的感情,一根根斩断,可又怎么斩得彻底呢?那些刺如火如荼地开在你的后背,你撕心裂肺后,又勉强着微笑。
韶光无痕,却是质感感的,你会疼,会哭,会笑。它有梗在喉,又显得风致动人。曼妙里添着一股怅然,怅然中不乏惊喜。如雪泥鸿爪,似惊鸿一瞥,短暂里将生命像镜子一样打碎,又试着粘合,恨极了那样做作,又爱它的文艺,纯粹。长久了,便从里面捡起一枚枚晶莹之玉,往事今生,岁月红尘。
人的心,总是这样。喜欢碎时那怦然一动,然后再一枚枚捡起,从不嫌麻烦。
什么是永恒呢?你我不过人世下的一粒芥子,就连时间都会寂寞,寂寞到心碎。而我们,尚可以让自己更麻烦,更不知所措,更有滋味。
忆这个字眼,这会儿可以烧了,等到夜晚,在星空下,灼灼其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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