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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八十年代:第一次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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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11: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打开一卷陈旧的诗稿,我嗅到1983年的气息。南国的水杉,傍晚的天空,夕阳下,"一咚二咚"犁田的水牛,还有绿布鞋,还有青春的忧伤。

  第一次出山,我穿的就是那双绿布鞋。豆绿色,涤卡的,毛白底,带攀。

  新年快到的时候,我穿上这双鞋去表叔家。
  灵宝,洛阳,郑州,许昌,漯河,驻马店,信阳,广水,花园,孝感。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箥,武汉终于到了。
  第一次吃馄饨,第一次听说武汉三镇,第一次用冲水厕所,第一次吃鱼。
  象一个北非的土著一下子来到欧洲繁华的大都市。

  而表姐第一次见了我,竟笑得直不起腰。她躲在厨房里,“咯儿咯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足笑够之后,表姐出来,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虽然表叔表婶一再拿眼睛瞪她,但表姐还是忍不住。

  表姐的笑,让我打量了一下自己:上衣是天蓝色的军便服,那个时候流行的,胸前两个兜,还有风纪扣,下面一条灰色裤子,脚上一双绿布鞋--都是簇新。那双鞋曾经是让我感觉很良好的,因为涤卡鞋面,因为毛白底,并不是村子里的每个姑娘都能拥有的。现在想起来,那色彩自然十分不协调。但表姐说,她不是笑这,她是笑我的脸。

  我的脸黑红黑红,象粗砂纸打过的一样,红的地方几乎透出血丝,黑的又透光发亮。熟悉后表姐告诉我,她就是不明白我的脸为什么就那么黑那么红,太健康,太结实了。其实那是长期在大田里劳动,一任紫外线随意照射的结果。而表姐是那种城市特有的灰白色。白,纤柔,细腻,带点灰,和城市的房屋设施都很协调的那种颜色。

  表叔是搞文学的,从“五·七”干校到十堰市文联。五年时间,他创办杂志,举行讲座,培育了不少文学新人。现在他调到省文学研究所了,表婶也随之调到社科院,只剩表姐一人在十堰报社工作。我来这里,一是陪伴表姐,二来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读些书,见见世面,遇着机会说不定可以借此跳出“农门”。表叔家里有许多藏书,表叔又和文学人士来往密切,这对我是很有利的。表叔写信让我来,我对此行也充满了玫瑰色的梦想。

  在武汉停了一段时间。新年过后,我和表姐回到十堰。

  南方的山水和北方自有一种不同,那秀丽圆润的小山包,碧绿的橘树,一汪一汪的水田,那太阳下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都让我这来自山野的眼睛不够使唤。

  表姐带我去烫了发,买了一双高跟鞋,又给我做了一身衣服。草草收拾过后,表姐说,好了,这下可以拿出手了。表姐的意思是,初步可以带我出去见人了。但我依然感到很僵硬,很无措,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我知道,我是一株生长在北方乡野上的树,要和这个城市达到协调一致,和眼前这个世界协调一致,道路将又远又长。

  表姐让我把那双绿布鞋扔掉,但我舍不得。我把鞋攀剪掉后,做了拖鞋。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偶尔穿一下。

  文化局第五个窗口,穿过一段幽暗的过道,就是表叔的家。两间半居室,我和表姐,在这里度过了半年时光。
  
  报社大楼建在对面的山上,要走过一道沟,再走过很长一段路。表姐每天忙着编稿,下厂采访,业余时间还要上电大,每天回来都嚷道,累死了,累死了。表姐身体瘦弱,需要经常补充营养,但我除了下面条,蒸米外,会做的菜很少。

  星期天,表姐买回来一条鱼,我站在水池边,呲咧着嘴,咬住牙,用刀刮鱼鳞。我不敢看,又不能不看。终于将一条鱼收拾完了,我也快呕了。再一个周日,表姐说,咱们喝排骨汤吧?我说行,我就去排队买排骨。我们做了一锅美味排骨莲藕汤,喝了一顿,第二天又喝。有时候,我不会做,表姐也不想动,我们就做最简单的捞面条。表姐把酱油熬熬,浇上,就是一顿。时间一长,表姐就喊,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但身体茁壮的我,根本就觉不着。表婶知道我们的生活后,也心疼得紧。她不断托人捎回来奶粉,麦乳精之类。

  北方的菜我不会做,南方的菜更不用说了。在家里,一年到头糁子饭,糊涂面。夏天调个黄瓜,拽点灰条菜、人仙苗,淖一下,调点盐,就是一顿菜;冬天,家家窝一大缸酸黄菜。除了过年,一年四季很少吃炒菜。见也很少见,何况做?而表姐她们南方人特讲究,吃一顿米饭,至少要炒四个菜,鱼呀,肉呀。

  表姐生气的时候总是说,书晴,你写文章那么有灵气,做饭怎么那么笨呢,真是笨死了,笨死了。这时我就笑笑。是的,我对自己在做饭上很失望,我承认我缺乏这方面的天赋。

  最初的生活很快乐。表姐上班后,我就一个人在家里读书。表叔家的藏书很多,《普希金诗选》,《莱蒙托夫诗选》,《泰戈尔诗集》,《少年维特之烦恼》,《呼兰河传》,《郭沫若文集》《西方哲学史》,等等,一大箱子一大箱子,都是我在家里渴望已久的。表叔给我开了一个书单,他让我循序渐进,边读边写一些作品,并把我以前写的一些拿出去推荐。表姐也带我去见报社副刊编辑,听来十堰的作家讲课,戴厚英,陆星儿,水运宪,还有本市的文学青年讲座等,还带我去看两分钟装成一辆车的流水线。

  每天傍晚表姐下班后,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表姐给我讲单位里的故事,讲李谷一,教我唱“金梭银梭”,“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还有“江南雨不说一句话”,或者“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讲女孩子怎样防卫。我则给她讲我们村子里的故事,吊死鬼,村子里的女孩,讲我们县诗社学习小组的故事。我们俩天南海北地乱扯一起,然后各自睡觉。

  我暗暗喜欢上表姐。她美丽,活泼,直率,大方。尤其是声音,那唱歌一样拉长了喊我的名字的声音:书--晴--,特别好听,特别有韵味。而表叔不时来信关照,他叫我“丫头”,很亲切,很真实,发自内心的那种。

  然而时间长了,我逐渐感到一种空虚,一种窒闷。表叔给我开列的书单,我也看不进了,我把书箱子打开,胡乱翻阅《西方哲学史》《文心雕龙》等,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写作也停滞不前。

  二楼有一家,女人生孩子后,休完产假,着急要上班,但找不下合适的保姆。她找着表姐说,让你表妹给我看一段孩子吧。我心里也是很愿意干这事的,起码和小孩子逗弄着,不至于那么寂寞。但表姐不愿意。打发走来人后,表姐说,“哼,找我们家的人当保姆,我们还想找保姆呢!”在我的脑子里,没有存那么多高低贵贱的等级观念,干什么事都行。但表姐她们却是相当讲究的。当我们是一起时,我是“我们家的”,但在“我们家”之间,又是有区别的。

  表姐谈了一个朋友,是个工人。两人感情很好,但表叔和表婶都不同意,一家人闹得沸反盈天。表叔家是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表姐找了一个工人,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表叔自己崇尚学问,他一定要女儿找一个有学问的人,硕士或者博士。

  我当时对这一点很不以为然。多少年之后,我已认同了这种价值观念,我觉得表叔的想法是正确的。

  青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爱情就是一切,有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无数的事实表明,不同阶层联姻是悲剧的。这悲剧不仅对门户高的一方,对门户低的一方更是。

  但在当时,从表姐他们的谈话和行为中,我敏感的心,逐渐触到了等级差别坚硬的核。

  在家里时,繁重的体力劳动,繁杂的家务,鸡鸭猪牛,整天埋怨没有时间读书,没有功夫写作,来到这里,有了大块大块的时间,我却读不进去,写不出来了。

  中午,表姐不回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沿着山城,一条山沟一条山沟跑,或者爬到山上,在公园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柔和的夕阳照在我身上,大地十分平旷,温和平静的气氛簇拥着我,然而我却感到空虚,惶惑,一种身居异乡的感觉包围着我,使我难以平静。我的心飞回故里,飞到我亲爱的人身旁。
  
  下雨天,我打着一把伞,在街上慢慢走,二堰,三堰,四堰,五堰。雨点滴在伞上,也滴进我的心里。

  傍晚,门前池溏边,总有许多拿着拈网的人们,在水边拈青蛙。我坐在埂沿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欢乐,他们的惊喜。我是一个异乡人,我不属于这个城市。
  那青青的杉树,那连天的芳草,那火红的夕阳,都使我忧伤,都使我无端地流泪。

  一个星期,表姐到武汉去了,我一个人不想做饭,就上街买那种六分钱一个的饼。我慢慢咀嚼着,一点一点咬,仿佛咀嚼我的忧伤,品尝我的孤独。那种六分钱一个的饼,很好吃,很实惠,我现在还记得那种特有的香味。
  
  每天,表姐上班后,我一个人空对着四堵白墙,心里充满恐惧。这个城市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件事与我相关。我思念家乡,思念亲人。

  夏日的午后,寂静异常,连空气都不曾流动。窗外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叫卖声:“冰棍--雪糕--绿豆冰棍 !”屋子里的我,正好读到莱蒙托夫的诗“高加索”:

  虽然命运在朝霞般的岁月,
  南国的峰峦啊,就使我与你们分离,
  但只须来过一次,便终生铭记:
  犹如我爱故乡的甜美的民歌,
  我爱高加索。

  在我童年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但仿佛是,在嫣红的日暮时分
  那草原向我重复熟稔的声音。
  因此我爱丛山间的千峰万壑,
  我爱高加索。

  山谷啊,跟你们一起我真快乐,
  五年逝去了;我总在怀念你们。
  在那里我见过一双绝妙的眼睛;
  心中悄声低语,当想起那秋波:
  我爱高加索!......

  一种无名的忧伤袭上心头,我的泪马上涌流下来。家乡的草,家乡的竹林,这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亲切,那么遥不可及。
 
  以后的每天中午,“绿豆冰棍”的声音都会准时传进耳膜,它和高加索,和正午的寂静,还有白房子,一齐成了这个城市夏天的记忆。
  
  表姐的生活有目标有奔头,她每天忙着上班,排版划图,忙着上电大,考试,还忙着谈恋爱,还准备考新闻系。她的眼前虽然很累,但前景很可观。而我的生活呢?除了寂寞,便是空虚和茫然。

  表叔对我的初步设计是,边读书边写作,虚心请教一些教师,逐渐发表一些作品,创出一条路,以后即使回到农村,也可以继续写作。

  这期间我也写了不少东西,邮给表叔修改,也让表姐拿到报社去。但他们说,缺乏光明的尾巴。表姐说,农村土地下放了,农民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你写得东西还是那么悲观,沉重。怎么发表呢?我心里说:是的,土地下放了,农民有吃的了,但农村依然贫穷、依然愚味和落后。我写的作品是:“韩二婶的小儿子前几天得病死了,扔在医院的后坡上。韩二婶夜里做梦,梦见儿子又活过来了,第二天一早逼着韩二叔前去看,让他把儿子拾回来”、“老队长不久前得了癌症,送到西安看病。人家医院不接受”、“大队长家的房子盖在崖根。地基已经下好了,但他偷偷往前挪了一米。结果崖塌了,儿子京如和侄子被埋在土下,压死了”。

  也许从我的诗文里,表叔和表姐以为我是单纯的,朴实的。他们不知道在我憨厚的外表下,脑子里已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读过《红与黑》,读过《叶甫盖尼·奥涅金》,读过《忏悔录》和《一个世纪儿的忏悔》。我崇拜的偶象是于连,是雪莱,拜伦,还有我们家乡一个脸颊削瘦、长发紊乱的诗人。对那些诸如《耧铃叮当》《芝麻开花节节高》之类歌颂农村的作品,我不屑一顾,更写不出。
  
  我们互相之间都感到一种隐隐的失望。在我的心目中,知识分子应该是很高雅的,很脱俗的。但表叔也发脾气,也和表婶吵架,也骂儿子,也絮叨。在表叔的心目中,农村姑娘应该是心灵手巧,纯朴善良,很听话的。他不知道我还那么笨,还思想叛逆。有一次表叔惋惜地对我说,丫头,你要是手巧一些,我有些朋友都是本市的领导,你要是在他们家服务一段,服务好了,他们会给你找工作的,那么婚姻问题,户口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可惜你不是这块料啊。我心里倔倔地想,我才不去伺候当官的呢。虽然我也渴望逃出农村,但我隐隐约约觉的,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一个工人丈夫,一份工作,一个城市户口。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但我要的决不是这些。

  现在想来,表叔对我的失望和我对表叔的失望,都是正常的。书信里的人和作品中的人,毕竟只有单面。而不管是伟人名人还是凡人,都是多面性的。真正生活在一起,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行为方式,甚至一些细微的小节,都会生出碰碰磕磕的矛盾。何况城乡这两个强烈差异的环境中塑造出来的人?唯其如此,也才是真实的。

  表姐给我的钱,如果不买书,用于日常开销是足够了。但我还要买书。家乡的诗人给我邮来一份书单,让我为他搜寻。诗人开的书单是:

  《诗学》亚里士多德--2本,
  《美之根源及性质的哲学研究》狄德罗--2本,
  《美学》克罗齐--2本,
  《生活与美学》、《美学论文选》车尔尼雪夫斯基--2本,
  《车尔尼雪夫斯的美学论文选》普列汉诺夫--2本,
  《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普列汉诺夫,
  《判断力批判》康德,
  《艺术的社会根源》露易·哈拉普,
  《拉奥孔》莱辛,
  《四溟诗话》谢榛,
  《别林斯基论文学》,
  《文赋》陆机--2本,
  《罗丹艺术论》,
  《诗艺》贺拉斯--2本,
  《论趣味的标准》休谟,
  《艺术论》托尔斯泰,
  《诗品》钟嵘,
  《艺术哲学》丹纳,
  《柏拉图文艺对话集》,
  《唐璜》拜伦--2本,
   ......

  这些书高深莫测,和我的水平大不相宜。表叔说,大学里搞文艺理论的研究生才读这些书。但我崇拜诗人,他看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我也要高深起来,我也要生吞活剥这些。我就经常跑书店,陆续为他购到了一些。但有的书,在当时的十堰的也是很稀缺的。除此,我还买了《诺贝尔奖获得者作品集》《《骑鹅旅行记》《傅雷家书》等。

  十堰的讯期还没过,我就要求回家。开始,表姐让我陪她到七月底,后来又说再住两个月吧,到那时她考试完毕我再走。但在我一遍一遍的念叨下,表姐也烦了。
  
  7月29日早上,表姐把我送上火车,她千叮咛万嘱托,生怕我到路上让人拐跑了。

  火车开动那一刹那,望着表姐孤单的身影,我的泪哗一下子流下来。

  我回来了,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但我感觉自己已经变了,我的灵魂已崩溃过一次。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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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11:50 | 只看该作者
诗人的散文笔调,齐文共欣赏!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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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15:13 | 只看该作者
八十年代:第一次出山,到哪里呢?是去十堰的表叔家。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说难得并不是说在这里真正地学到了什么,而是你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亲情的可贵。看看,表叔、表姐对你多好哦。他们那么热情,那么关心你爱护你,就是希望你能在文学的道路上取得更好更稳的成绩。长长的语言是作者的心绪在流动,正是这一心绪的流动,使作者通过一种回望,一种感情的寄予来表达对生活的开掘,展示了人生的意蕴,表现出人的价值。另一方面,文章对人的行为举止的表述与思维波动始终本着平实的态度,从而,是以个体的感性直观和生火真实体验,让人们领悟到了一种人生的真谛。丰富流畅、浅显讲述的“普及版”风格,体现了作者宽广宽厚的生火智慧。好文,精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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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17:49 | 只看该作者
写出了时间的变迁与成长的脚步.欣赏你面对生活的执着认真的态度.问好!
5#
 楼主| 发表于 2008-8-6 08:46 | 只看该作者
 马林健:谢谢阅读,问好
 永生版:还是那么热情,周到,难得的好版版
 秦时月:谢谢你的阅读,问好
6#
发表于 2008-8-6 09:33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写得十分细致,也很深入,欣赏!
7#
发表于 2008-8-6 11:20 | 只看该作者
写的委婉细腻!支持精华。
8#
发表于 2008-8-6 12:13 | 只看该作者

[原创] 八十年代:第一次出山

好!
9#
发表于 2008-8-6 13:40 | 只看该作者
这么长啊,一段人生经历!
10#
发表于 2008-8-7 15:14 | 只看该作者
山里有山里的景色,山外有山外的景色。从山里到山外,或从山外到山里,移的是身,动的是脑,不变的是心。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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