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抉择

荒野游侠

　　　　艰难的抉择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公司职员吴延光左手托腮，胳膊支在桌子上，右手拿支弹簧圆珠笔，啪哒啪哒地乱摁一气。此时此刻的他，就像哈姆雷特一样陷入深深的思索。
　　吴延光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餐厅听说王科长请客一事的。王科长的儿子拿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今天下午在长城大酒店请客。这个消息对吴延光来说就像听到有人打劫一样，这意味着他又要从羞答答的钱包中拿出钱来送贺礼了。他掐指算了一下，今年这已经是第15个了，按每个100元计算（有的还要送200元），他已经送出去了不下1400块钱贺礼。想到这，他的心头往下一沉，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放钱包的口袋，用力按了按，好像一不小心里面的钱就会自己飞出来。
　　吴延光生活的小城曾经是个工业城市，有许多国有企业，历史悠久，全国知名。小城的人们一度生活很富足，对红白喜事特别讲究，平常谁家有个喜事什么的，都要大张旗鼓地请客摆筵。小城的菜肴也别具风味，而且远近闻名。后来，随着国企改革，企业相继破产倒闭，人们的生活逐渐陷入困境。但是就像没落的贵族仍然要摆出一副高贵的架子一样，小城的人们虽然穷了，但架子不能倒，请客之风依然盛行，而且愈演愈烈。吴延光记得从前只有结婚的时候才请，后来发展到搬家请客，孩子过百日、生日请客，当兵上大学请客，干个体的开个屁大的小店也请客。吴延光虽然交际不广，每个月却都会收到一两份请柬或口头邀请。特别是这几年，孩子上大学请客蔚然成风，贺礼也由最初的三五十元飙升到一二百元。吴延光的日子也常常因此过得捉襟见肘。
　　每年的八九月份，也就是学子们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小城都会迎来一阵请客的高峰，大街上像过年一样攒动着赴宴的人群。大凡有点规模上点档次的饭店，中午、晚上场场爆满，不提前预订根本安排不上。这时候吴延光的钱包就成了一个漏斗，隔三差五就会漏走好几张钞票。请客者有的是知己的亲戚朋友，必须去；有的却是仅一面之交算不上朋友的朋友或拐弯抹角的亲戚。对这些人的邀请，吴延光觉得简直就是敲诈，但是碍于面子，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
　　这种请客之风其实让小城的人们叫苦不迭，人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种劳民伤财之举，客人花钱吃顿高价餐，主人大操大办花费也不少，最终结果是养活了那些开饭店的。但轮到自己做庄时，却又乐此不疲，这里面不仅有把自己送出去的钱捞回来的意图，还有一个讲排场的问题。
　　下午上班后，吴延光打听到王科长其实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请客。他的儿子考得不理想，才上了个三类本科，所以请客也很低调，只打算请本科室的同事简单凑一凑。但是像这种事其实是包不住的，很快全公司的人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有些人准备不请自到，这样做一是礼尚往来，人情换人情；二是对公司的实权人物，人们总是不放过讨好的机会，刮下春风，才能换来秋雨。王科长正是公司的实权人物，而且还有提拔的可能。
　　吴延光和王科长的交情并不深，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吴延光在义务一科，王科长是业务三科的负责人，虽然同在一个公司，但不在一座楼上，彼此的业务没有交叉，面对的客户也不同，很少打交道。吴延光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但是也不是关起门来朝天过的那种。他不刻意巴结讨好谁，也不敢随便得罪谁。他有自己的中庸之道，既不想成为公司里的风云人物，也不想被人看不起。事实上他在公司里的形象也正是这样，既不被人注意，也不被人忽略。
　　吴延光拿不准自己到底去还是不去，这种事又不好和别人商量，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个来回，一会儿觉得应该去，一会儿又觉得不该去。不去吧，同在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面不好说话。去吧，人家又有没有请客。如果王科长公开请客，自己也在被邀请之列，当然要参加，而且像王科长这样的身份，起码要送200块钱的贺礼。问题是现在王科长没有公开请客，那些准备不请自到的，都是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一无名小辈，如果跟着随大流，难免被人说三道四。况且这几年人事变动频繁，说不定你头脚刚送了贺礼，后脚人家就交流到别的地方了。吴延光的孩子今年才上初中，离高考还有好几年呢，谁知道轮到自己请客时有什么变化。想到这里，吴延光觉得还是不去为妙，反正自己和王科长交情不深，不存在伤面子的问题，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其实吴延光不想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个月请客的人太集中，吴延光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了。前几天老婆看中了一件连衣裙，还不到200块钱，一试穿正合身，但是因为这个月送的人情太多，硬是没舍得买。接下来他还要面临孩子开学交学费（孩子读的是民营学校，校中校，学费一年6000多）、有线电视费、上网费、取暖费等开支。吴延光的老婆在超市当售货员，一个月才六七百块钱，根本指望不上。这些费用合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每根手指都有力地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起来。
　　下午下班时，有人开始相约一起去参加王科长的喜筵，也有去不了的，托人把礼金捎去。吴延光没有明确表示自己要去，所以也没人约他。他感到很失落，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局外人，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这时候他的思想又开始动摇起来，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去吧，不就是二百块钱吗，哪里省不出来，何必显得自己特立独行，万一将来你有用得着王科长的地方，不也好开口吗？
　　吴延光恍然大悟，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油多不坏菜，去总比不去好。吴延光走出办公楼时，正好碰见另一科室的一位同事。那人问：“王科长那里你去吗？”
　　“去干什么？”吴延光想看看别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于是装糊涂。
　　“王科长不是请客吗，他的儿子今年上大学。”
　　“是吗？他请你了？”
　　“嗨！我哪够格呀！肯定请你了吧？”
　　“你都不够格，还能轮到我吗？”吴延光酸溜溜地说，其实那人在公司里的地位还不如吴延光。
　　“不请正好，省下200块钱干什么不好，买嘛嘛香。”
　　“你不准备去？”
　　“当然不去，人家又没请咱，咱去干嘛？你去吗？”
　　“我，我也不去”
　　吴延光说完这句话，自己也吃了一惊：本来决定要去的了，怎么别人一问，嘴上却又说不去了呢。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心疼钱，见别人有不去的，总算找到做伴的了，也就临时改变主意了。他想，还是省下200块钱给老婆买件衣服吧！
　　于是他们两个一起径直回家了。
　　第二天刚一上班，吴延光就在办公楼里碰见了王科长。吴延光有意躲开他，却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王科长正挨个办公室致谢呢。对那些没去参加贺宴，但捎去贺礼的，王科长要当面致谢。他和每个送礼金的人握了手，脸上堆满笑容，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走到吴延光身边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很礼貌地和吴延光打招呼：“来了。”接着又和别人握手致谢了。
  吴延光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感到像没穿衣服站在同事面前一样尴尬。
  王科长走后，大家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吴延光却无心干事，他看似平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内心却七上八下的：科里的同事都送贺礼了，唯独自己没送。公司里虽然人多，但谁送了贺礼谁没送，王科长心里太有数了。不是有个段子说给领导拜年，谁去了领导不一定记得，但是谁没去领导一定记得。王科长一定对自己既没参加喜筵，又没送贺礼有看法了。吴延光很想设法补救，可是怎么补救呢？就说自己事先不知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就你自己不知道，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抹越黑吗。又一想，管他呢，反正以后也没有来往。
  一个多月后，吴延光基本上把这件事给忘了。期间他又怀着复杂的心情参加了一些喜筵，有的是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有的是被敲诈有苦难言的。忽然公司里都在传说，分管业务的副总经理即将交流到外区县干一把手，王科长接班升任副总经理分管业务。吴延光恍然大悟：怪不得王科长请客时那么多人自愿参加，原来他们早就听到风声了。吴延光暗骂自己脑子有水，当时怎么就那么在乎这二百块钱呢？
  不久，传闻得到了证实，王科长变成了王副总经理，三个业务科室都归他管。从此吴延光每天上班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怕王经理给他小鞋穿。可是很长时间过后，吴延光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也许，王经理根本就没把那件事当回事。即使这样，吴延光还是放心不下，他天天在心里祈祷，什么时候王经理家要是再有个红白喜事就好了。

柳藏

小人物的悲哀,现实的无奈

现实就象一口锅,每个人都顶着它走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柳藏 于 2008-11-8 08:35 发表
小人物的悲哀,现实的无奈

现实就象一口锅,每个人都顶着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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