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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加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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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8 00: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加油站



  出城不远,国道东边有棵老槐树,树下有座红顶穹窿一样的建筑物——好像巨型蘑菇似的立在公路旁。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独特的建筑是这一带标准的加油站。

  已经连作多案的老驴、老驴和聂友越来越感到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实在好做。在短短的抢劫生涯中,他们选择踩点下手的条件有两种情况,一是在半夜,夜深人静,他们的车像鳄鱼出水似的悄悄停在加油站附近观察。虽然事后他们也很害怕,但抢劫时的顺利以及金钱带来的刺激,令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很快就忘记了恐惧,并迅速部署下一次计划。二是发现加油站人少或是只有妇女时,女人好吓唬,刀一亮,就像母亲怀里正吃奶孩子拔出小嘴,尖叫好比受惊奶水箭一样往外射,应付这种突然袭击,除了本能尖叫浑身发抖她们不会别的,“别叫!”、“再叫砍死你——”就只剩下发抖了。

  在三人的心目中,女人这种好控制的动物,他们不下手去抢她们,简直是暴物天殄,上帝都不会原谅。她们永远是那么鲜活生动的刺激。所以,那天晚上路过,看到一闪而过的那家加油站只有两个女人时,很快又踅了回来。条件具备,地点也合适,老驴暧昧一笑说:“抢一票再走,要不对不起两大姐。”

  谁知情况突变,车驶进了加油站,才发现里面何止傻女人?于是,老驴愣了一下,像江湖上的大侠佯装问路,搭讪几句,车在站内转了一圈,向另一个方向开去,跑了。老驴曾哼哼教导过他的兄弟,凡事要过过脑子,长脑子干啥的?想事的嘛!

  “你们说没油了,又不想掏钱买,该咋办?”

  一个不大不小的头道考题摆在面前。

  “抢嘛,当然是抢呗!”

  对嘛,不然的话,你们跟我出来干啥来啦?对不对?

  有人抢答之后,大家纷纷表态:

  “对!”

  “抢他娘的,顺便弄点钱。”

  老驴对抢答题的伙计点头,满意,认为方案可行,可立即实施。

  “但刚才我为啥又不抢,改变了主意?”正说话间,他们又看到了一个加油站。苍白的碘钨灯下,看清那是一家石油公司某分公司开办的代销点。

  这种代销点的顾客主要是国道南来北往的长途车辆,由于沿途网点密集,各家生意抢得很厉害,因此门面小平时生意清淡,偶尔顾客盈门,生意却也不坏,一接一大把票子。店主老陈一生为人谨慎,勤俭持家,对待公家的事,也跟自家差不多,从不招惹是非。自打承包了这个加油站,更是兢兢业业,雇佣的几名员工也是同心守着,等待财源滚滚。

  平时没事,白天的时候,有太阳老陈喜欢搬把硬塑椅子坐在门口,边眯着眼一根接一根抽烟,边觑着眼皮看呼啸而过的车辆,再看它们的后屁股,看屁股上面悬挂的牌牌,这是职业习惯,也是闲极无聊,不然的话,看啥呢?大动脉上行人稀少,没有女人,何况依老陈的品味和体性,他对女人从不感冒,有的话他基本也轻易不会瞄上一眼,何况没有,没啥大意思。

  久而久之,老陈肚子里就装了少说也有一卡车的车牌子号码。赶上有车拐进来加油,他赶紧站起来迎接,可是有时候人家并不加油,只是把车停一下,匆匆忙忙跑进厕所撒泡尿,顶多出来再点根烟叼嘴上,有时候连瞅他一眼都不瞅,爬上车,走了。

  老陈也不生气。走,你就走,加,你就加,随便。

  不过,对于没赚上钱,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大是味。

  没啥。

  他懒洋洋地坐回椅子,继续晒太阳。因此而显得踌躇满志,怎么看怎么像个心里有数,能够经见大阵势遇事沉稳的人。油是车的命脉,你不加,他还加,跑不动了你就得加,尤其那些内蒙古、南方来的车——时候未到而已。时候一到,钱你还不是得给我送回来么?

  可惜的是,发生事的那天是凌晨,老陈回家觉觉儿去了。

  不然的话,就他那双对车牌子一扫一个准的火眼金睛独家功夫,早就有他老驴瞧的了,报案时顺嘴跟警察一说,XX多少多少号,大概用不上两袋烟工夫,就能查出车是哪的,车主是谁,至少用不上一天,警方那边就开始顺藤摸瓜了……

  话是那么说,车转回来,刚才的抢答题虽说抢答完了,可眼下真要动家伙,老驴以下那些小伙计心里还是敲小鼓似的,情不自禁跳得一阵紧似一阵。其实,后来落网向警方交待时,老驴说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干这锤子买卖了,在老驴的率领下,数天前他们就屡屡抢劫过家乡周边的大小加油站。气势磅礴时,一天之内就一连洗了两个加油站。弄了钱,先放入老驴的卡里,时候差不多了,风声过去,四一四十一再坐地分赃。

  公平,公正,公开。一分钱不带多占的。这就是老驴。

  可是,这地界毕竟是省城管着,不是老家那边想怎么办都熟悉,省城的警察怎么办案他们一点也不摸门,但厉害他们是知道的,虽说电视书刊很少介绍他们,不像这的警察那的警察怎么怎么抓人,如何如何办案,让人一目了然;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神秘和惧怕,好比瞎子摸象差不多,只觉得腿很粗,个头很大,很有力气又不动声色慢慢悠悠的样子,就跟赵忠祥动物世界里说的那样。可它们一旦发怒,发现身边危险的信号,有人想走近它,干坏事,可怕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庞大的身躯会出人意料地快捷凶猛,让你跑没处跑,躲没地方躲,你想跟它逗乐,只能死路一条。任你拔着自己脑袋瓜子上的头发跑到天边,它照样追得你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让有力的大鼻子抓住,不把你抛物线甩出去,再卷回来,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联想到吴若甫那次,啥阵仗?那叫一个凶!

  绑匪凶,他们更凶;绑匪狡猾,他们也不白给,三转六合,七弯八绕,总是能很快就锁定你,你还在屋子里得意洋洋,枪不离手地守着肉票,等着数钱呢——砰地一声!窗户就同时破碎了,人家就从几个方面进来了,从天而降,神兵天降,你说你懵不懵?怕不怕?不管怎么说,你都没啥反应呢,几条粗重的大腿就把你压在下面了,枪指着你脑袋瓜子,“警察!别动!动打死你!”

  国际接轨嘛,不管你犯下了多大的罪,控制你后,第一个信息人家要传达给你的就是亮明身份,老实点,趴下!否则对你不利!同时,反扣的双手也被锁了手铐。提起脸来,让电视瞧瞧,猪蹄扣儿,嘴啃泥,脸也走形了。

  ……

  可以说,大城市警察的形象像巨大阴影一样罩在老驴、老驴和聂友心头:抢还是不抢?因此,车越近,心越跳,加油站的大红帽子都看得清颜色了,几个家伙抻头看看外边漆黑一团的陌生夜色,天空似明非明,瞅哪都好像有点儿眼晕,整不好,就是个死,不被人家打死,就是打死人家。而如果不死,随后警察那一关,也不好过呢。

  “就你们这猫样儿,还想跟着我干大事?”

  车靠边停下了。

  老驴顾自点上烟,狠狠抽上一口,憋气似地半天没吐出来。

  眼珠子也盯住窗外,话是蔑视的。

  显然是,老驴生气了,不满意弟了。

  弟们顿时屏气凝神。

  再联想起张君当年那些兄弟伙,入伙的条件远比老驴苛刻。人家大天白日就干,闹市街头,砰砰砰,弄不好一顿家伙,走人了,啥胆量!虽然那时候他们比现在还小一截,也许十五六,也许才十三四,可枪毙那些人时他们也都在电视上见了,吓人着呢!要入他的伙,条件苛刻得很:得拿人命拜见。现在老驴只要他们跟着干,条件算是优厚到家了,只是助助威,拳脚有他呢,而且还只是抢钱,又是晚上,不要人命,还这么心惊肉跳,难怪老驴蔑视的不瞅人,他气呢!失望呢!伤心呢!

  不叫着一个村的老庄户住着,说不定他早丢下他们不管了,凭老驴的脑袋瓜子,拉上谁不是干呀,那叫他们还上哪混钱去?

  “咱干吧?”

  “咱干!”

  “老驴,别生气了,咱干还不成吗?”

  认识到这一步,只好加倍输出热情。老驴不说话,也不吭声,只盯着一个地方抽烟。老驴自有他的想法,每次抢劫他都作为“机动”,坐在车里看着小弟兄去干。心里话:成,咋不成?不成拉你们出来干什么?半晌,火光一闪,新续上没抽几口的大半截烟屁股,被他手指弹出去老远,一道火星子乱冒落地水泥地上,那劲道,没点真功夫,还真不行呢。

  “我不生气。”

  饿的天!老驴终于在黑夜里开口说话了。

  “我不生气!生啥气?没油,我卡里有钱,花钱买也行——反正都是大家的钱,钱不咬手,多了我高兴,你们不也乐得直蹦高吗?”

  “老驴,咱干,啥也不说了,成不?”

  “成,”老驴点头,算是这一页翻过去了。毕竟在社会混了多年,老驴脑袋瓜子够用,说话也就显得有板有眼,一句一个钉,还有点儿领导的技巧,喜欢转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钱是大家抢,花是大家花,干不干都无所谓。这要是在部队,你们这种临阵脱逃的表现,一到关键时刻就腿软,该冲的时候冲不上去,一下子就把你以前在首长脑袋里的印象弄坏了,还想入党?提干?升官?哼!”

  老驴戛然而止。看着天地间的夜色。

  话说得真真切切,又说:“干大事要实在,不能投机取巧,才能有所作为。我的教训就是你们的教训,混了二年,啥也没混到手,这不又混回来了?可人家呢,一起出去的,党票、立功、通报嘉奖啥都有了,有的现在班长、排长,最次也转了个义务兵,拿工资了。”说到这些,都是伤心处,他重新叼上根烟,现身说法,身边小弟替他点上火,知道老驴又难受了,弟们不给他争气,他在回想自己的过往,总结人生经验哩。每到这时候,他们似乎就格外理解老驴,同情老驴,想想,可不是么?吃同样的苦,遭同样的罪,同样地训练,人家咋就爬上去了,你出溜下来了呢?还不是在领导眼里表现不好嘛!

  有人就默默从后面包里拿出套子,一人一个。

  “戴上这个吧?”

  老驴就点头。

  大家就默不作声地戴上,脑袋就黑了。

  老驴戴的高帽子,双目在脑门底下阴影里重叠着,炯炯有神。

  又有人就把长刀、军刺、钢珠枪亮出来,人手一把掐着,眼睛聚拢到老驴的后脑勺上。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启动或者说到来。老驴对犯罪活动把握机遇有一种本能的判断能力,同时又常常是矛盾的。理智驱使他做出各种利与弊的推测,但敏感却站出来坚决推翻它。

  停在国道边半天的车就重新启动,慢慢向前滑行。

  看上去,像一只黑夜蠕动的巨型蜥蜴。

  这天晚上,这家加油站里面只有两个男人值班,都下半夜了,清冷静寂的灯光照着,显得几分安宁,几分祥和,另有几分渴望甚至于羞涩。平常活就不多,这会儿更是有一阵子没车拐进来加油了。

  灯光透过大玻璃窗户射进去,没有任何凶兆的迹象。

  一般地说,加油站这种资金流动较快也较大的单位,进帐一日一清,白天的油款是决不会隔夜放在这里的,因此,许多年来,危险并未降临头顶,更没有在身边其他站上发生过。偶尔有一宗半宗同行被抢,也是大意所致,让人给盯住了。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小心谨慎是这行的特点。

  看看没什么人再来了,两个值班员就开始清点夜间的现金收入。

  一五一十,弄了两遍,小票和油存量平衡准确了,钱又重新放回装钱的那个铁皮箱子,咔嗒一声,二人四目,落了锁。后来坐在那里就有些不支,倦意上来了,逐渐恍惚起来,一种飘忽的感觉很快便烟雾一样弥漫了大脑……

  老驴他们的车进站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上锁。

  老驴的目光先是四处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地形和出口,返回身来再往门口玻璃朝里边望望,心里就有数了。两个同伙在他屁股后面,准备分兵把口,料水的一定不可或缺——这一点很要紧,不要情况突变,连条退路也没有。这大概也跟老驴学到的军事知识有关。打击敌人的前提,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然的话,你先让人打击了,还有什么机会?

  他终于回过头,与身后的四只眼睛相遇。

  老驴脸色诡谲,凶神恶煞,刹那间仿佛就变了个人似的,同录像片里那些劫机分子差不多,只是不嚼口香糖或者槟榔,不似人家玩得那样潇洒——即便杀人或者死到临头,也是一派诙谐而从容的绅士风度。

  不过,若从另一个标准,单就老道、镇定自若方面考察的话,老驴不久前从事这行开始刚刚摸索出来的也算是不差什么,别具一格,富有中国劫匪的“特色”。

  “动手吧。”

  声音不大,平静如常。

  “梆梆梆!”

  “师傅,加油——”

  很客气,很正常。无论如何,从敲门的力度和喊话的语气上,里面的人是做梦也想不到门外来了强盗的。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合衣躺到了里面的床上,然而,职业习惯,他们很难睡得扎实,因此第一声门响,他们就先后起来了,赶紧到外间看看生意,准备迎接客人光临。

  客人进来了。应该说,客人是不应该进来的。

  但是门一开,本来打算接常规出去给车子加油的人猛地被客人堵回了屋里。人数并不多,二对二,另外一个稍远,看样子在车上把风。要单讲体力或者说胆量,客人可能还不及他们,别看他们3个人,可是一打眼就看出年龄都不大,尽管脸套着呢,可是那身胚子,声音——是的,尤其是声音,都明确告诉他们这几个小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首者手里那管黑洞洞的枪口,是那种随时可以喷出要命火苗子的家伙。

  饿的天!热兵器——这就有点儿可怕了。

  “别动,乖乖的,听话。”

  “动打碎你的脑袋瓜子!”

  话听得一清二楚,却硬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喜气洋洋的春节过去这才几天,他们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么叫人惊惧的一幕,嘴里不住地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闭嘴!”这是一种极快的连锁反应,一问一答,环环相扣,于是夜班职工——两个彪形大汉瞬间脑海成了死海,头上就渗出了冷汗。他们可没有胆量当英雄,被砍几刀也许还有还手反击拚命一搏的机会,要是砰地一响,就啥也没有了。脑袋瓜子开花,还有啥?因此也就没有勇气耍花招。

  “钱在哪?”

  不急不躁的声音,分贝也决不刺耳,但极具穿透力,听来让人绝望。

  “把钱拿出来。”

  “快点!”

  “老头,快把钱箱子交出来——”

  后面跟着的这一声,就有点儿色厉内茬,听出点乳臭未干的味道了。

  飞快中,他们判断出人虽小,但手里那是真家伙,两个“老头”的心脏被恐惧和求生两把锤子轮番擂得咚咚响。他们只是两个老百姓,拉家带口,可能不久前还是下岗工人,好不容易在国道边谋到这么一份工资不容易,他们可不想让这几个小子打碎了饭碗——他们有家庭,有老婆孩子,有妻儿老小要靠他们养活,因此声音开始颤抖,变腔变调,心脏上的压力表直线上升,好比锅炉似的,这工夫不缓解一下,弄不好就要从内部爆炸。他们可不想被人打死,干嘛要活活被人打死呢?

  “今晚没收多点钱,没车……”

  “少废话啊!我告诉你老头,不想死就痛快把钱箱子交出来!”

  箱子就交出来了。

  就是那个刚刚过手的铁皮箱子。

  他们脸色苍白,一道一道按照命令去做,手脚冰凉。

  钱箱子打开的时候,一手掏出一把钱来,强盗们毫不羞涩当着他们面点了点,不错,运气不算很差:6000多元。咣咣地,全是一弹脆响嘎巴新的老头票儿。

  同车的强盗因为又做了一把顺手牵羊生意而兴高采烈,尽管有种种担惊受怕,抢劫的诱惑仍然很强。从此以后,他们差不多已经把沿途路过的地方都当成了发财的好地方,见到加油站就想抢。这样的现实也许应了一句俗话:贼胆包天——无知者无畏,心多大,快乐就有多大。

  老驴的高兴则表现在总结经验教训上。他知道,这很要紧。不论干什么事,都需要沉着、果断,完事立即开会整顿,调整思路,以利再战。否则就容易陷入忘乎所以的怪圈。就好比做好事一样,一辈子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而不做“坏”事,而最难的则是做一辈子坏事没人知道你是“坏人”。水平高低就在于人们的印象和评价。如果你在群众眼中永远是个“好人”,正经人,什么案子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那么你的危险系数就降到了零。

  由此,他拿出了一小时前那件事切入教育。

  “来,老驴,你开。”

  嘎一声,他把车靠近到路边,慢慢停稳。

  哥要歇一会儿的意思,被指名开车的自然高兴。

  继续启程。

  但是,哥让他稳当点,他不放心这些愣头青子。

  抽了几口烟,老驴开口道:

  “不是我说你们,聂友,还有老驴。”两个小兄弟一时半刻还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哥这话从何说起,意指何事。但他们很快就听出盐打哪咸,醋打哪酸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反复强调,两个月前我就讲了大胆与谨慎的关系问题,对不对?你们听了么?是,听了,当时你们一个劲点头称是,说我讲的有道理。可过后就忘,全当成了驴放屁,耳旁风。没开始干这行时,一到一起你们就让我谈论怎么抢钱,怎么逃跑的办法……这我就成了‘教唆’的罪魁祸首。一两个哥们,好处是人少势力不大目标也小,但不能进行规模经营,不能使用车辆。这种小农经济的思想仍然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不会干得太大太久,应当逐步扩大。有的生意可以统一活动,有的生意可以化零为整。其实,我是当兵出身,犯罪并不是我的强项,但道理是相通的吧?总之,话又说回来,不管哪种方法吧,脑袋瓜子决定一切。这脑袋瓜子指什么,保二?”

  保二边开车边摇头。

  “聂友,你知道不?”

  “不知道。”

  “就是中枢神经嘛!”哥气道:“大脑是啥?管啥用?管策划、也管胳膊腿和胆量勇气嘛!就说你们刚才吧,还没动手腿就软了,还干个屁事?事实证明,哥的决定是万无一失的,三下五除二,抢了,钱到手了,半小时不到,6000块现大洋,怎么样?这就是大脑里面早就决定好了的事,它事先就告诉我,屁事没有,只管干,成功率百分之百。”

  老驴进一步总结回顾道:

  “难道我不知道省城警察厉害?国道边的主意一般情况下少打?知道。但我更知道,这种流动——呵呵,警察也许把这个叫流窜——一个意思,两种表述,总之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一枪就跑的意思吧。国道咱跑了个遍,为啥呀,想想。一会儿再上高速公路。他再厉害,让他查吧,五更半夜,抢了,跑了,五迷三道,他上哪查去?咱们又不是本地人,或者往省城里跑,那样的话,可就有点儿悬,警察就不怕你自投罗网,只要把各个收费站的录像带抱回去,定时定点,查找什么样的车就行了。可咱们是绕着圈子往东北跑,最近的收费站也早就过去几小时了,他上哪查咱去?”

  “饿!饿地哥呀!”

  脑袋旁边有人叫。看样子,这还仅仅是老驴的总结前奏,正文好像还没进入呢,就已经让其他两人佩服得五马六花了,有钱高兴,听哥这种教育,更比念了九年的书都管用,实打实,从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回到理论,没一句废话,醍醐灌顶一般!

  哥常常这样哼哼教导他们。有时候痛心疾首,有时候又显得语重心长,仿佛爷爷疼爱孙子一样恨铁不成钢,又对他们抱有无限期冀和希望……

  “还有一条,这里再着重强调一下,”老驴的口气大概都是从队列前或会议上也许还有电视受益而来,一套一套的,但是所以,一二三四,有板有眼,尤其是喜欢转折,最最要紧的是,他说道:“不能杀人,不能出人命,要注意安全,不能让警察抓住。抓住就毁了,杀人出了人命,就更完蛋了。判几年刑?三年五年行不行?我说行,因为你们年龄小。十年八年怎么样?我看也行,因为抢劫是重罪。缓刑呢?教育教育放了,行不行?我当然没意见,可是法院不同意,它不会跟我商量,法律在那儿摆着啊,第几章第几条第几款,谁谁谁,犯下了什么罪——”

  老驴的瘦脸笑笑,谈兴似乎更加浓烈起来,他要拿同伙开心了,车往前蹿着,他突然以法官的语气高声宣布道:“被告人保二,捕前系XX市XX乡农民,该犯一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年初以来,伙同老驴、聂友二人结成特大抢劫犯罪团伙,流窜作案,先后共抢得现金、财物合计人民币近百万元……尤其严重的是,最后一次抢劫时因遭到反抗,李犯竟残忍地杀死一人,重伤一人,后死亡,实属罪大恶极,不杀不以平民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

  刑期没判完,他自己先乐翻了。

  那种真刀真枪毙人的阵势他是见过的,很吓人,他由此想到,如果真的那样,不管他自己杀没杀人,都不可能轻判了,也就没有明天了。原因很简单,队伍是他拉起来的,他是“主犯”。所以他要一再嘱咐,不断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抬眼看着前方,又一个城市早已冲过去多时,东北地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

  东北人,他是知道的。

  一年前退伍分别时,新老战友们搂抱在一起哭得伤心之极,车啊你慢慢地开,战友啊你别走!……那份战友情,是真的让人没齿难忘,情重义重,当时走的也是这条路,现在对于他来说是旧地重游,却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恍若昨日。

  所以他不想抢了,至少从这里往后的几天几夜,他决定暂时停停手。在东北服役时,星期礼拜跟战友上街,几乎每次都能意外遇到东北人打架的情景。东北人不要命,那情景是过目不忘的。有时候本是先下手打人的人,打来打去竟让人砍倒或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脑袋瓜子开花,一击毙命的也很多。你狠,我更狠,都是些说打就拽的手儿,拿命不当回事,打架不打怵,而且好像个个不怕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兵法匪事,自古一理。他之所以不再考虑抢劫,恐惧是一方面。还有更关键的原因是:他告诉弟兄们,原有的钱加上密云到手的钱,差不多够他们潇洒十天半月的了,最好收收手,从现在开始把心思集中到正事上来。此行,他们的目的主要是去白山市看他的战友,他可不希望没到地方出现意外,会见战友才是要紧的。

  其他两人当然乐意,老驴咋说就咋办。

  不久就失了锐气似的,感到飞驰在美丽森林和田野上的“抢劫专车”上,装满了希望与忧虑,智慧与狡诈,也装满了老驴形形色色关于东北那疙瘩的淘金神话和血腥故事。

  进入平原后车变得越来越快,象箭头一样在漆黑广袤、人烟稀少的辽北大地嗖嗖飞奔,窗外月色下的景物没有一丝光亮,此后一天车的速度一直如风驰电掣一般,一望无际的森林、河流、白桦林和沼泽地好像没有一点一滴的变化在窗外掠过。

  其实不然,变化很大。

  只是,老驴的心思已经不在那上面了。

  他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他也要小睡一会儿了,椅背放低一些,身子也跟着倒下去,让自己尽量舒服些,临睡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嘱咐说:“到地方,嘴严点,咱们的事千万别让我战友知道了。”这是一件羞耻的事,他明白。他们想不到一年前的战友老驴,如今会摇身一变成了罪大恶极的抢匪首领。如果知道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不敢想下去。弟兄几个点头,说知道了。

  反正,他们记住了,不能杀人。

  除了中途换班开车外,余下人睡了一路,瞎了好风景……

  怎么会没有变化呢?

  远远地……

  长白山耸立在那里。

  它那雄伟、严峻的面容和目光仿佛正透过云雾远远地审视着这几张越来越清晰的疲惫面孔。又像一只巨型的白色口袋朝向他们张开……


                                                             08-11-1于歌谣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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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8-11-28 00:38 编辑 ]
2#
发表于 2008-11-28 07:42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小说,坐沙发欣赏!
3#
发表于 2008-11-28 09:16 | 只看该作者
还没看完,晚上回家仔细看。
4#
发表于 2008-11-28 09:34 | 只看该作者
结构紧凑,情节生动,细节细致,特别是对话极具个性,学习!
5#
发表于 2008-11-28 14:12 | 只看该作者
状态真不错,先对老师的勤奋赞一个,问候!看完了再发言
6#
发表于 2008-11-28 14:40 | 只看该作者
好的语言有时真让人着迷。小说的魅力在于故事,结构,语言,人物,其中一个出彩就不错了。名夏老师编故事的能力和语言都是独特的,环境的营造也见功力。欣赏学习。
7#
发表于 2008-11-28 20:20 | 只看该作者
名夏的小说总是别具一格,题材也独特。我的印象,几篇小说的写法上有一个特点比较突出,就是作者对所写的那个生活领域相当熟悉,因而在故事进程中总有对那一行的概括性介绍,加大了作品的宽度和厚度,读者不但看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也进而对作品所反映的生活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精华小说!
8#
发表于 2008-11-28 22:37 | 只看该作者
田版所言极是。

支持精华!
9#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0:0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8-11-28 07:42 发表
不错的小说,坐沙发欣赏!


  感谢阅读。问好邱版主。
10#
 楼主| 发表于 2008-11-30 12:3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又又 于 2008-11-28 09:16 发表
还没看完,晚上回家仔细看。


  问好。
11#
发表于 2008-11-30 14:26 | 只看该作者
再一次学习精品!
1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 10:0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8-11-28 09:34 发表
结构紧凑,情节生动,细节细致,特别是对话极具个性,学习!


  感谢立功阅读鼓励且留下精致点评。问好!
13#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 10:0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雪落梅花 于 2008-11-28 14:12 发表
状态真不错,先对老师的勤奋赞一个,问候!看完了再发言


  感谢梅花版主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问好了!
1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 12:3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8-11-28 14:40 发表
好的语言有时真让人着迷。小说的魅力在于故事,结构,语言,人物,其中一个出彩就不错了。名夏老师编故事的能力和语言都是独特的,环境的营造也见功力。欣赏学习。


  感谢楼兰阅读点评鼓励。问好!
15#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1:5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8-11-28 20:20 发表
名夏的小说总是别具一格,题材也独特。我的印象,几篇小说的写法上有一个特点比较突出,就是作者对所写的那个生活领域相当熟悉,因而在故事进程中总有对那一行的概括性介绍,加大了作品的宽度和厚度,读者不但看到了 ...


  十分感谢田瞳版主如此细心阅读且留下精彩点评。问好!
  不知最近几天身体好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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