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陵与柳亚子
lqm407
那次旅居南京的邑人陇上柳先生给我们地方刊物寄来了数首诗词，诗词都是精品，但我对其中的《读柳亚子｛磨剑室诗词集｝》尤为喜欢，不仅背了下来，而且一直想写个读后感之类的东西。
此诗是首七绝：磨剑谈骚本性真，扁舟啸傲自由身。无端误入长安道，错把光武当故人。
这首诗表现着作者有关知识分子的价值取向，暗含着著名历史典故，批判了庸俗的做官理念。诗中涉及到两对人：严光和刘秀、柳亚子和毛泽东，其中两个是最高统治者，两个是知识分子。严光和刘秀的故事与柳亚子和毛泽东的故事有些相像，但又有着不同。读起来趣味深长……
先说说严光他们。严光字子陵，西汉末年名士。他与刘秀同过学，关系相当好。刘秀当了“光武帝”后，大家都归附刘秀沽名逐利，严光却隐姓埋名，深藏他乡隐居。刘秀想起了老同学，令人画出严光的图影在全国寻访。严光多次躲避，但最终还是被找到，被迫进京。刘秀授予他谏议大夫一职，但严光不从。刘秀拿他没有办法，只得让他归隐富春山耕读垂钓。
严光不依附刘秀，并不是说他没有政治抱负，不想为国家建设出力，而是他了解光武帝刘秀的底细，知道这个人貌似温柔宽厚，其实狭隘刻薄，共事会身遭大祸。严光曾给老朋友写信说“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说出了他治国与辅政的理念，但刘秀看了此信后却骂严光“狂奴故态也。”
也许是因为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刘秀对严光还是很好的。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严光的腿蹬着了刘秀的肚子，刘秀也毫不在乎。刘秀抚摸着严光的身子说：“唉！子陵，子陵，难道我就不值得你辅佐吗？”严光半晌不言，后来缓缓地说：“过去唐尧的恩德遍布天下，但还有许由颍水洗耳的事情。人各有志，您何必苦苦相逼呢？”
严光不为帝王之威所屈，没有丝毫的奴性，顽强地维护自由之身，这种精神确实值得赞扬。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有独立自主精神的知识分子是不多的。有些人虽然隐居，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当官。隐居是“终南捷径”。能够得到一官半职时，他们的人格也就丧失了，奴性也就出现了，也就成为统治者的驯服工具了，当然许多人最后还是身败名裂，甚至丧身屠场。严光的不愿当官是真诚的，象陶渊明一样，是一种士人意识的觉醒，是抛却功名利禄寄情山水的一种疏旷豁达。
所以有人写诗赞扬严光说：“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北宋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一文中更是称赞他“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这样的赞语，使得严光以“高风亮节”之风而受后世人们的敬仰。
现在再说说柳亚子与毛泽东。
一般的书籍上是这样介绍柳亚子的：柳亚子(1887～1958)，江苏吴江人，清末秀才，同盟会会员，文学团体“南社”社长。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中国国民党监察委员。大革命失败后，被蒋介石通缉，逃往日本。1928年回国，进行反蒋活动。抗日战争时期，因从事抗日民主运动，被国民党开除党籍。解放战争时期，避居香港，继续从事民主斗争。1948年1月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成立后，被选为民革中央常务委员兼秘书长。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常务委员会委员……
柳亚子的著名，更是得益于他与毛泽东的关系。他们早于1926年就相识并成好友。特别是在1945年，毛泽东经柳亚子之手发表了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雪》，使得毛泽东诗名大震，也使得柳亚子名声大震。
柳亚子的功劳莫大，解放后他觉得应该“重用”他了，所以就经常与毛泽东诗词唱和，邀功献宠。他在唱和诗中写道：“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 不是一人能领导，那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他这样颂歌式的诗词是很多的，但毛泽东并没有给他重要的工作。于是，他开始发牢骚了。《感事呈毛主席》一诗云：“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他用“说项依刘”、“夺席谈经”、“无车弹铗”、“子陵滩”等典故表达出对自己的待遇的不满，并作态说他也要象严光一样去隐居了。于是，毛泽东也写诗一首来安抚他：“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毛泽东的意思还是劝说他留在京城当官好，虽然是闲官，但毕竟是官。
当然，是官比民强，柳亚子虽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还是当着“代表”“委员”一类的官。也是他幸运，还没有到人家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死了，但“文革”并没有放过他。“文革”一开始，他就成了“反革命分子”，而且“罪行”非常严重：他曾经给毛泽东刻了两枚印章，一枚上面是：“兄事斯大林，弟畜毛泽东”；另一枚为：“前身祢正平，后身王尔德；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造反派本来不学无术，一看这还了得：居然恶毒攻击伟大领袖！中央打手康生指示手下将印章打碎，并指令“彻底追查”……如果柳亚子还活着，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通过比较，我们可以看到：严光是二千多年前的文人，但他淡泊名利，身上有着知识分子可贵的独立自由的意识，而柳亚子是当代文人，却热衷官场，身上缺乏特立独行与追求自由的精神。陇上柳先生认为是柳亚子“误入长安道”，从而丧失了自己，将自己原来的批判追求精神变成了歌功颂德的无聊言行。这个中的深意，值得我们好好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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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6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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