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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人大代表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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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 15:5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人大代表之死

  提到有实力的老大,这座城市还真不少,全市纵贯线和新华、城中、红旗、南关、铁北、高新及城郊七区五县都各有代表人物。虽说许多人称范广明“老大”,但他究竟算不算真正的老大一直存在争议,市委、政府和人大方面对这个靠万头种猪迅速膨胀起来的“猪王”持有正面评价,民间也声誉日隆,不过在一些道上混的老大看来范广明实在是个“猪倌”,除了烧钱,充其量能装而已,身上的猪粪味让他们恶心。这些老大身边的火力表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如果真的遇到事情要“摆平”时,据说长的、短的一下子拿出十几把真家伙,也不成问题,不过他们平时都有一些挂名的正常公司在做,万一哪天被牵挂上了,这些冠勉堂皇的正当公司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平时,这些人出入有保镖,口袋有大钞,走路有风,作威作福,就凭这一点,范广明显然还有差距,其实他曾经有过保镖,有钱人都怕死,他也一样,后来当上市人大代表后怕影响不好把保镖辞了。

  然而,他的脚从宝马上落在了石板路上,自此以后,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黯淡的街灯下,他的目光开始发威,这是第一个标志,一般的对手是必须避开的,因为村民无数次看见过他虎狼似的奔向别人的情景,那时候的范广明,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来不及想,不过这次需要避开的可能是他自己和司机。对手有备而来,比他想象的大胆,动作当然也快,人就像箭一样停车奔过来。容不得他斥责,或登高一呼号召村民们赶紧出来制服对手,枪声就响了,他被击中要害瞪大眼睛,他被以往的惯性威风支撑着接受后面紧密而来的枪弹。

  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发生在“猪王”身上的令人发指的惨案:范广明在他的家门口暴亡。那晚各自返回队里的交警和巡警没想到又接到报警,还是这个范广明,不过这次不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个张口就“我是人大代表——对,范、广、明!”,而是带着哭腔的村民和一个哀号的女人。

  “你们快来呀!公安局呀!”女人冲着话筒的喊叫带着鼻涕和抽咽,只这一句话,就没动静了。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喂喂!喂!公安局吗?你们快点来啊,董事长不行了啊!”

  “什么董事长?”

  “发达集团范广明啊!你们快来看看啊——”

  “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范广明中枪了啊!”

  “在哪里?”

  “家门前!”

  “警察同志啊……”

  “好!”

  这座城市发展得异常迅猛,高架桥星罗棋布,社会治安和江湖各方的关系也发展得如同安徒生童话里的黑蛛网一样盘根错节,在随后展开的这一情节上,无论西方还是中国,警方的反应出奇地一致,一致到就跟千百次在影视上见到的那些镜头一模一样,警笛鸣叫,警灯闪烁,从那些悬挂着庄重牌子的大门呼啸而出,因为了无新意,落笔至此不得不略去不提的地步。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地点不同,现场自然无法相同。

  巡警和交警看到的情景触目惊心。还是先前那辆德国真品宝马,眼下被枪弹打出十七八个洞。在成百上千的死亡案件中,死因一般是很明显的,不过这种肉体被金属弹打成蜂窝状的死亡现场令人毛骨悚然。人大代表的宝马轿车一侧挡风玻璃被子弹贯穿,想下车要“整死他,整出他全家大粪”的范广明,致命伤在右脑部,右眼球不见,他当时可能下意识转身躲避,将半边脸留给了对手,只是那一动作远不如枪弹快,因此另一只左眼呈现出死不瞑目的惊恐,右半身多处中弹,死状惨不忍睹。如此冷酷无情恐怖的谋杀,绝非一般流氓混混普通杀人犯所能干的。

  令人窒息的几分钟过去了,不远处的一扇大铁门哗然打开,一道寒冷的凉气在那个炎热的午夜穿行而来,使站在尸体跟前正在观察的警察们浑身颤栗了一下,回去打电话报警的那个女人慌乱地摆动着头,跑向那个她认为还可以救治的男尸旁边。当她一开口,警察就问道:“是你报的警吧?你是死者的什么人?”哦,老公突然变成了死者,不可能的!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地靠近从警察怀里重新放回地上的人,滑湿腥腻的血泊从那里没有声响地回旋在眼帘里,她伸出手去的姿态仿佛从一棵残枝上凋零下来的枯木。白布被掀开了,她看到了范广明缺失的脸。弓腰站起来的警察突然扭过身来大声问道:“谁看见了当时的情况,你们谁看见了死者是被什么人打死的?”

  然而,警察的声音无人回应,他们知道也许目击者还未从惊恐万状中回过神来,范广明已被抬起准备送到停尸房去,因为这是一具需要警方解剖分析的死尸,也许惟其被解剖,他的死因才不能隐藏。在之后,那个女人发疯地扑上去,不管不顾地阻止警察这样做。除了亲情和惊吓挟裹住她要这样外,挟裹她的还有臆想之症,她此刻好像正奔逃在医院的抢救室外,那是一条幽深的走廊,潜浮在走廊上的药水味儿足可以窒息她的呼吸,然而,她的鼻翼依然大张着。

  “啊啊啊!不要啊!不要……”

  女人感到自己的手从来没有像鹰爪一样锋利,扯着老公打滚。

  是否运走范广明的尸体成为难题。

  他的司机身中一枪已被送往附近医院。

  虽说这座城市的社会制度和环境跟西方或香港、日本的黑帮完全不同,组织形式和人家比起来也还要差上一大截,但这些年来为了争夺地盘或生意,报复火并,下手杀起人来却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黑手党、山口组和帮派,甚至更加残忍。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枪支、刀剑、绳子、铁块、毒药、棒子——一切到他们手上的东西都可以成为让对手消失的工具。

  这个女人到底看见了什么?枪声未响时她已奔出院门,她必须奔出院门啊,她看见老公的宝马回来了,在她举起手掌之后,范广明被第一颗子弹打得一激灵。她也一怔,那些人到底是谁,难道他们就是凶手吗?她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她的老公已经倒下了。

  每个午夜前后老公要回来的时辰她都是这样守候自己的世界,迎着老公那武高武大的身板进门,她需小心翼翼,所以,她不想惊醒他,从打开门的时候,她就提着心,她奔向大街,她知道老公回来以后要喝一道茶,看一会儿电视,然后才上床,床上的事是从不跟她做的。即使是这样,她也知足……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啊?

  天亮以后,一场铺天盖地的、惊雷似的轰鸣将降临这个家庭。

  现场并非像范广明临下车前信心满满所预想的那样,枪声一响,迎接他的首先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点射,虽说发达村的千家万户瞬间就被惊动了,然而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们还未来得及跑出来帮助他们的老大,老大范广明已经倒在血泊中,当场死亡。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人山人海,以至于先到的巡警们不得不费了很大力气先劝说疏散围观哭泣的人们,目击者是范广明的妻子范东花,还有一个就是村民,此时范东花像植物人一样被村妇们边掐人中边大呼小叫着七手八脚抬进一个朱红色的铁大门,剩下那个老村民惊恐万状地给警察们讲述他看到的一切。

  就在他断断续续讲述的时候,又有三个村里的年青人出来作证,说他们也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时他们从另一条路开车回来的时候,看到前面一辆宝马后面尾随了一辆轿车,不知为什么宝马突然停下了,后面跟着的那辆轿车随即也停下了,宝马车上先下来一个人,好像喝了酒,还没站稳就朝后面的轿车蹒跚走去,一边走一边手指后面的轿车嘴里骂了些什么,后面轿车两边也下来三四个人,都穿着迷彩服,好像部队训练似的手里拿着棍子,二话没说,手一端,枪就响了,是不大的那种微型冲锋枪还有手枪,打得那人一个趔趄,紧接着又是五六枪,根本没给他喘气的机会,那人就倒了,再也没起来,车上跑下来抱他的人也挨了一枪。

  三个年青人还说,太突然了,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放炮,根本就不明白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那人倒了,才发现那些人手里拎着的不是烧火棍子,而是喷射火焰的枪口和高速旋转的枪弹,吓得立刻倒车退后十多米进入小树林,跳车四散逃走……

  他们麻着胆子跑回来看热闹,才知道挨枪的原来是村老大范广明。

  ……

  那天晚上,夜幕降临,华灯璀璨之时,既人大代表范广明举一已之力将毕业后流落到各个地区和角落的老同学召唤到世纪酒店宴会厅,热情洋溢跟二十年未见的男女们推杯换盏之际,距离他所在酒店不足千米的皇宫酒店也在举行一个宴请日本投资考察团的高规格酒会。酒会的东道主是市委、市政府,在家的几大班子主要领导都一陪到底,接近尾声时,大门开启,等待在休息室里的电视台主持人、记者们纷纷行动起来,肩扛机器的摄像师闻风而动,当市委书记唐山、市长陈至虚陪同宾客走出大厅时,无数相机举了起来,闪光灯不停地亮,到处是“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随着摄像机的转动,几道耀眼的光柱射到市委书记和日本宾客身上。

  发展经济压倒一切。

  如今流行吃。

  招商引资又是重中之重,这一切都离不开吃,吃不是目的,而是要吃出气氛,吃出友情,凭经验判断,日本人的“盘子”已经定下,双方在镜头前亮相完毕,下一步就是掏钱了,唐山回身摆摆手,意思是让他的同事接着客气,做好记录。他从来都是这样,一旦攻破对手的投资规模,他就抽身引退,钱袋子由市长去掏。如果让他事无巨细地逐件一竿子插到底,就是把他掰成八瓣,也顾不过来。

  山田与陈市长握手,日本人眼里的这位中国边疆官员,是位热情、睿智、干练、很有分寸的地方行政长官,他连连点头,然后露出一丝笑意对身边的翻译说了几句什么。翻译道:“山田先生说市长先生百忙千忙,拔冗礼下,热情款待,实在非常感激!”“哈哈哈,我是代表全市三百万父老乡亲欢迎山田先生投资我们边远山区建设的一片诚意哟!”

  大家愉快地笑起来。

  头头们的脸上都挂着笑,然而,再怎么傻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笑得有多么勉强,倒不如不笑的好。然而话题适当,基本就成功了一大半。欲达全功,就看市长操作上是否有大气度。对热点投资,必须做成收官之作。市委、市府以下部门必须清楚地知道领导已经做到了哪一步,如何才能全面落实。招商引资竞争做得比别人好,那是这座城市公仆们天然的义务,不值得自夸,关键要看好多少。是否是颠覆性的?政策水平是否有一个全新的角度?是否穷尽、涵盖这一主题一切可能的触角?如果过多重复已有的投资建设,仅仅是采取“紧跟策略”,那书记只能说你没跑题。事实上,那些把招商引资大题做成空口说白话的,还不如干脆让投资商跑掉。贵州的驴不踢那一脚还好,踢了,老虎就明白你脚法不过尔尔,不被吃掉,就是下课。

  山田脸上波澜不兴,沉着地与每个人握手,脸上浮着国际交际场合锻炼出来的莫测高深的笑容。办公室主任一个个介绍陪同前来的主人:市里分管投资项目的宛副市长、市经委金主任、项目审批办马主任以及市公安局长沙远山等众多官员,工商局经济违法稽查分局长顾全森也在其中。他们是应召前来为日本人保驾护航的。

  主宾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相互谦让着进了一间豪华的大客厅。几名女服务员托着盘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往来,晶莹的高脚酒杯叮叮地响着,营造出与宴会不同的另一种和谐温馨的友好气氛。

  顾全森虽说在这些人中官职最小,但他那个“分局”却跟别人的份量绝不一样,是实权肥缺一路的,级别上只比一类局差半格。全市经济违法、打假和稽查都归他管,还兼有协调外商优惠政策职能,这种角色在这座城市好像是因人设职,如果没有幕后支撑,说不定就是个喝冷茶坐凉板凳的爷,但在这座城市就完全不同了。

  这期间,他接了几个电话。

  市委书记“隐退”不久,一个电话,沙远山也匆匆忙忙下楼走了。

  到这座强人出没的城市来当公安局长,够累的。别的不说,半年多来光这种不得不参加的应酬就够他无奈,腰缠万贯前来这座城市投资考察的大老板不止日本人一家,几乎天天都要应召来款待这些远方来客的酒宴上亮亮相,以示这座城市对贵宾的重视及其日后的安全保障,何况省厅派他来的主要任务是打黑除恶。哪一摊子都不轻,应酬是当地组织召唤,打黑除恶更是党的重托和人民呼声。其实那个电话是他事先安排的,就像唐山一样,如果让他陪同日本人一竿子插到底,就是把他掰成十六瓣,他也顾不过来。不同的是市委书记可以“隐退”,他在市长及客人面前却不得不顾及对方感受和礼节,只能用一些小伎俩抽身。

  按时间推算,沙远山回到局里时,人大代表范广明应该还在世纪酒店尽情潇洒,案件还没发生,他回去是听汇报,看材料的。一个叫哈德文的歌城老板半年前被枪杀了,案子虽破,人也判了,但案情背后的东西依然扑朔迷离,检察院最近重新提起抗诉,法院退回案卷要求补充侦查,涉案的人也推翻原来的供词,要求保外就医。

  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这座城市的黑恶势力“老大”从事的行业也无奇不有,但绝大部分跟色情有关,也就是说黄赌毒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佳工具。有了色情场所,社会治安自然被搅动得风起云涌,前任市委书记就曾力推洗脚业公安,工商、税务部门当它是特殊行业,在民间,它混杂在保健、按摩、美容美发店之间,这些店面晚上透着暧昧的橘红色灯光。可能没有一个地级市把足疗看作“正常”、“阳光”的行业,但在这座城市却成了一项“支柱产业”,发展速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各种协会、培训学校遍地开花。整顿前,从业人员已突破1万大关,年接待顾客200多万人次。当地还有一个“保护”政策,公安局不能今天查明天查的,有行动要由工会牵头。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出现足疗店、按摩院、保健院。有些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鱼龙混杂。黑恶势力沉渣泛起,刑事案件不断发生,身边的小弟也可以分到工作,老大就不必每天发生活费,由于当地人都知道这是哪个开的,在安全上也特别有保障。

  沙远山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作为中国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些特殊组织机构——黑社会和色情业,无论它对城市乃至全国的影响起到过怎样的作用,毫无疑问,它绝不仅仅是“令人不寒而栗”或“神秘”、“恐怖”的代名词,它的产生、发展、消失和死灰复燃,都鲜明地烙印着特定时代的一切特征。

  半年之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任市委书记前脚刚走,根据市委、市政府和省公安厅要求,他上任后屁股还没坐热便昼夜兼程深入市区、各县基层调查摸底,明察暗访,了解以往打黑除恶工作搁浅的原因,倾听群众对黑恶势力猖獗的强烈反响。在此基础上,他及时将调查了解到的黑恶势力犯罪情况向省厅和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做了详细汇报,获得高度重视,并明确表态,全力支持,坚决整顿,给予了强有力的组织保证。

  随后,他主持召开的“城关会议”,调度了各地打黑工作的进展情况。

  一批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涉黑问题得到扎扎实实的解决。

  一时间,看守所人满为患。

  ……

  那晚沙远山接到电话的时候,听说再发枪案,死者又是范广明,立即结束正在进行的案情会议,带人赶往现场。这座城市的“名人”很多,刚来半年的沙远山不可能都认识,但这个人,沙远山是认识的,正如死者生前一贯喜欢张扬的个性与作派一样,新局长到发达村摸底时范广明热烈欢迎,握住手摇了几摇不愿松开,介绍经济发展的同时,不忘拍着胸脯子声称自己的地盘绝对是共产党的天下,没有黑社会。

  然而,沙远山随后听到的反映并非如此。

  他的事,公安局正从侧面秘密调查。

  怎么就受伤了?

  黑恶势力狂热的周期性发作,以及关于传说中的各种打杀勾当及其思想——这些成了沙远山研究的主要课题。由于打出了水平和成效,在老百姓心目中他是打鬼的钟馗,除害的英雄,古代张飞单枪匹马吓退曹操百万兵,诸葛亮阵前骂死曹操一谋士,沙远山临危不惧一席话说趴持枪暴狱犯,在他即将到任之前就成了这座城市人们街谈巷议口口相传的故事。

  巡警、交警之后,城郊分局长吴大林也率领刑警大队赶到,立即封锁现场,报告指挥中心后,市局调派大批警察在市内各主要路口检查过往车辆缉凶。听说受重伤的司机已被送往医院抢救,担心凶手再次袭击,几名警察被派往医院进行守护。

  巡警和交警分析说,范广明今晚先是莫名其妙地遭到一辆大货车的撞击,接着又有人尾随其轿车在短时间内连续朝他击发十七八枪,也太危言耸听,太夸张,太极端了吧?显然凶手就是要夺人性命。交警查出撞击范广明宝马的大货车是本月十日报失的车辆,估计很快就会被丢弃在什么地方。希望市局通知各辖区派出所注意这方面情况,一有线索马上通知车主到场查看,以便得到证实。警方在现场拾获十七八个弹壳,分别是微型冲锋枪、五四手枪及霰弹枪所遗。

  这让沙远山暗暗吃惊。

  枪案,这座城市并非第一次发生。历次打黑除恶所收缴的各种不同类型枪支弹药也堆积如山,但是,今晚散落在现场的这种微型冲锋枪弹壳却是令人难以置信。

  沙远山也像“老大”似的,他一到,仿佛一鸟入林,鸦雀无声,原先还乱哄哄的枪击现场顿时了无声息,只有沙远山在这个午夜前进入了不正常的秩序之中。简言之,从他带着助手们出现在眼前,现场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如果能够进入他的内心,看到他那团在微风吹拂的夜空下燃烧着的愤怒之火,那么,就会理解正是那愤怒使人们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发达村从梦中惊醒的村民看着这个仅仅半年就打出威风、打出名堂的公安局长怎样指挥,怎样处理。一双双眼睛瞅着他。他走到哪里,眼睛就跟到哪里。

  沙远山没有影视剧里公安局长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在一双双眼睛的聚光下似乎心理上还有点不太适应,他默默无言地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神情肃穆,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深究现场的一切,蹲在地上观察范广明留下的血泊。听城郊分局长吴大林和刑警支队长陈永春低声跟他汇报着什么。法医说,死者身穿防弹衣,他的致命伤在头部。初听此话,沙远山不相信地看了看部下,堂堂人大代表穿防弹衣干什么,走过去,在法医的指点下,他的确看到范广明被扒开的西装里面套着一件草绿色迷彩警用防弹衣。可惜,这种用来保护警察的特制装备并没有让他逃过此劫。

  这时,一度昏厥不醒被众人抬回家的范广明妻子能说话了,她光着脚没穿鞋子,被几个女人挟裹着出现在了已经平静下来的夜色之中。此刻她只想见见警察的目光,见见公安局长的目光,她知道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好,如果想寻找什么证人的话,她是惟一的证人。

  现在,用不了多长时间天就会发亮,黎明的降临让她感到畏惧,似乎她最想见的人就是沙远山了,至于那些个凶手、警察、村民还有勘查现场的法医,都只跟她短促地见过一面,她并不会记得他们的面孔。而且又在深夜,灯光会让面孔失去清晰度,失去真实性。哦,老公啊……她跟沙远山到这个村来调查摸底时见过的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了,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神情憔悴,好像暴风骤雨刚刚摧残过的庄稼一个踉跄匍匐到公安局长面前,嚎啕大哭随后暴发……

  “沙局长啊……!”

  那接近于焦虑的、惊恐的病人面孔令人砰然心悸。她说,丈夫把这次老同学聚会看得很重要,他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到家门口就没了呢?为了这次把分散在各地的老同学聚齐,老公这个月光电话费就多花了八九百,范广明还事先订了酒店,安排二十多个不能当天返回的同学住宿,聚会当晚的花销就上万,老公带头致富,爱民如子,他创办领导的发达集团省里都承认是利税大户,他能得罪什么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她说,因为知道丈夫爱喝酒,又是老同学聚会,她不放心,在家连清宫电视剧都看不下去,隔会儿没事就出来看看老公的车回没回来,一连出来六七趟,结果就在眼前看到了那些杀她丈夫的人怎样一声不吭,连话都没跟丈夫搭上一句下车就啪啪开枪,她丈夫怎样一声不吭地先是朝后一仰,接着跪下,然后趴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她跑过去,跑过去,她那时候还有力气跑,还有力气喊,相距不足五十米啊,老天爷……

  她还说,那些开枪打倒老公的人还说了一句“你有权保持死亡”,看见她跑过去才钻进小车扬长而去。

  她说,啥人下手这么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些话也说出了在场许多村民的困惑和悲哀。是啊!人的生命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生龙活虎,不可限量,比如他们的老大范广明,自己先富了不算,一个曾经跟猪同睡的猪倌还把一个城郊农村转眼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成为拥有亿万资财和各种“名堂”的大能人。他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想怎样就能够怎样,当然,所说的霸气只局限于对待一些单位,做人还是比较低调,虽说平时作风不好,但问题不大,连市里的领导见他都称兄道弟,怎么有时候又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像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一样,连颗玉米粒大的子弹也吃不起,说渺小就变得这么渺小了呢?到底谁干的呀?

  他们跟跪在地上哀哀哭嚎不肯起来的女人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女人后来是被沙远山双手扶起来的。

  那种歇斯底里的哭声震动着他的耳膜,植在他心灵深处,犹如看见一个毒瘤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姿肆地生长着。他的表情由肃穆转换成严峻,安慰她,他只能安慰她,那时候,他这个掌管全市治安和稳定命脉的公安局长心里还没有一个谱,不知道怎样着手来处理和调查这件事。这座城市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远比临来上任前公安厅长亲自跟他谈的情况还要复杂。这种情况,他一到任就强烈感觉到了,半年后的今天,这种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和缓解,反倒变得愈加强烈深刻。

  眼下,他只想快点离开,快一点离开人们的视线,快一点离开血腥的杀戮现场,快一点离开下属们的目光,快一点回到局里去分析研究造成这一切的幕后真相。因为快一点还原真相,已经成为他的宿命。他只能连连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明白了,让人扶她回去,节哀顺变,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查出真凶,也给所有在场和不在场的人一个答复。

  那种情况下,他心里的压力非常大,他知道自己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神,每发生一起大案,他都会感到头疼,生怕辜负省厅、市委和市政府的期望与信任,别看他表面沉稳镇静,其实痛苦不堪。从基层到大局当了十年公安局长,案子破了无数,可是只要一发案,他依然比谁都紧张,比谁都心虚。他怕看受害者家属红肿的泪眼,怕看群众的那种眼神和领导询问的目光。只有案子破了,他才能松口气,但接着又是下一个案子。案件似乎永远也破不完,他便长期地处于紧张状态。他想,自己不是让案子压垮,就是哪天走麦城撤职滚蛋——到任的头几个月,他比在其他城市任职时经历了更多没完没了的审问,他要的是那些涉及到黑恶势力犯罪嫌疑人详细描述他们所交往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参加过的哪怕是间接的犯罪活动。对此他颇感失望,难以排解。但后来他学会了淡忘,因为上述一切成了家常便饭。

  由于目击者称凶手都穿迷彩装,截头套,行凶枪械包括微型冲锋枪五四、军用手枪和霰弹猎枪,惊慌中没有人看清那些人长什么样,因此在随后返回局里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上,集中各方汇报上来的情况,沙远山认为侦查方向首先要从调查枪支入手,同时调查迷彩服的来源。但基础的社情调查——查清那些隐藏得更深的黑社会团伙也许更重要。

  以枪查案,跟服装要人,拿黑社会问话!

  他永远不会绝对地相信一种描述,这一点他明白得太晚了。他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的挚友王军已经成了十足的“酒鬼”。对其怪僻的工作方法和个人生活公安局内部有人抱怨不已,而再早些时候则是派出所有人抱怨他。不管王军如何恳求,在这个老朋友临终之前,他最终都没同意与其见上一面。然而,后来的结果表明,极具刑侦才能的王军遭到了别有用心的妒忌,从刑警支队被贬到派出所,再从派出所抑郁成疾,英年早逝。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是“目击者”传说的那样,此事至今令他一想起来便痛不欲生。

  现场调查的人员表示,几方目击者只看到凶手穿的是类似解放军穿的那种迷彩服,却说不清是市面上有售,一般人常见的那种冒牌货,还是军用野战服。

  “那就重点查!”

  沙远山不客气地强调指出。

  他的这种愤怒,并非针对部下提出的问题,这种愤怒,从接到报案那一刻就在心中升起了,在现场更加强烈,他只是强自压抑着不让其暴发和流露出来。他意识到,尽管此前他组织了几次声势浩大的严打行动,落网的黑恶势力团伙分子也令人振奋,然而公安机关正在实施的“风雷五号”打黑除恶行动,黑道应该避之唯恐不及才是,但今晚却突然袭击般发生了人大代表范广明及司机惨遭枪杀案。这一事件,凸显出警方打黑除恶威力仅及一般的“小混混”,并没有触及到这座城市真正的黑道分子,才造成警方打黑除恶进行同时,还发生黑道分子公然枪杀人大代表范广明的重大案件。

  这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当公安局长这些年,命案没少破,军令状也没少立,每次立下军令状都是因为领导高度重视,命案死者重要,尽管他的运气始终不错,步步高升,然而他心里是苦痛而惭愧的,他曾经当过局长的一些地方,仍有一些“悬案”、“死案”留下,至今未破。

  人不是神,公安局长也不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儿,但沙远山感到难过和惭愧的是,在这个社会里,死一个人,身份不同,受重视程度和影响不同,结果也大相径庭。每一次立下军令状,他的身心仿佛都在呼啸着,那是一种职业和现实碰撞出的呼啸,正义会带他去现场,而现实会拉上窗帘,那窒息般的压迫之后,就是灵魂在尸体前的翻滚。

  这些年来,人变得越来越不怕死,犯罪率居高不下,他留给后任的那些“悬案”和“死案”,没有一宗是他立下军令状而破不了的,并非他不努力,其中原因错综复杂,案发一星期内,总是“热案”,也是最容易破案的阶段;那些生前有身份地位被领导要求立下军令状的,由于投入所有资源,这一阶段基本已经可以拿下,而拿不下的则是普通命案,一星期后就会变成为“温案”;若一个月仍未破案,这宗案件就会变成“冷案”。那些冤魂从此以后就降温在他办公桌卷宗的工作背后,所谓“悬案”和“死案”,简言之,就是经过一番努力后,仍然未有重大线索或有线索但查来查去又都查否,一周内其他新案件不断出现,再加上未破旧案,他不得不分散人力和资源;因此案件开始“降温”,他必须调派人力和资源去处理其他新发生的案件,办案人员就会减少。过了一个月后,案件转为“冷案”,负责人员将会更少,届时主管局长就必须重新评估破案的几率了。警力、资金、新案……最后“冷案”变成悬而未决的“悬案”或者没有线头的“死案”。

  他无法跟人诉说的愧疚在于,这些普通冤魂带着他在人海中旋转了几个星期后,局里已经没有经费和精力再度陷入难舍难分的追查之中去。

  在漫长的生活中回首往事时,他常常把这一切错误归咎于那种桔红色的光线之中——军令状。每有命案发生,作为警方首脑他的第一本能就是尽一切所能希望破案,但由于被杀的人身份不同,领导重视程度不同,凡要求他立下军令状限期破案的命案,就意味着政府决心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破案,包括强大的组织保证和资金来源,举全社会之力,来破一个案子,这一点无论从理论和实践都一再证明,在中国是没有完不成任务的。

  他比任何人都再明白不过,他立下的军令状与其说是拿自己的乌纱帽作为行动风险保证,不如说是政府举全社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他的运气打了保票更合适,而那些生活、挣扎在社会底层因各种俗事或纠纷被杀害的人因为身份低微,虽说案发后他也穷尽所能,但时过境迁,经费有限,新案频发,除了他们的亲人还会记得死者,事实上他们的命案已经成为被压在案卷最底层的卷宗了,没有意外,只有遗忘。

  作为公安局长,他知道人的生命价值都是一样的,可实际工作中又总是身不由己地有所区别,有些命案破了,立功受奖,而有些命案至今未破,他既不能对未破命案的深层次问题提出质疑,又总是隐隐约约感到对不起那些奖章和功勋。而此刻,他的身心呼啸中带着一种恐怖,感觉到一种身心的、全部的熔炼,一种被火焰熔炼的过程,终使人的身心进入另一种境界。

  范广明被杀不过一小时,市人大就知道了,随后市委书记市长都知道了,宴请日本人投资的热烈尚未散尽,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过问,且都有明确而严厉的指示,要求限期破案。全社会都在关注这座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光天化日之下竟被公然枪杀,而警方的职责又是破案。

  压力就是这么来的。

  下一步该沙远山走了。案件具有明显使他难堪的性质。显示出在枪杀范广明背后有许多未知的处于地下状态的黑恶势力分子,而在沙远山这边有强大的国家专政机器,谁更有力呢?吓着前来投资的日本人事小,吓跑日本人及其他投资公司就不是沙远山能够担当的责任了。

  每逢发生大案要案,刑警们首先要提出这样的问题,“情杀?仇杀?还是图财害命?”因为凡事必有因果和动机,大多数凶杀案件中的受害者都是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死于他们认识的人手中,所以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找到了凶手。经验告诉沙远山,在一系列杀人案件中,陌生人被杀是很偶然的现象,只会出现在凶手策划不周错杀目标所致。所以这个案件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狡猾的凶手懂得策划和跟踪,范广明显然是早已被锁定的“目标”,他只是没有察觉而已,下手的人并非为财,范广明只丧失了性命,并未遭到抢劫。那么是否与情或仇杀有关?若是这样,他身上的防弹衣又作何解释?

  没有收到死亡威胁,他会这样做吗?

  那个女人是谁?

  这些疑问,不断地敲击着沙远山绷紧的神经,迫使他不断地问自己,也问他的下属和同事。那个女人跟范广明之死有无关系?“你有权保持死亡”是杀人者枪击后的恶毒幽默,还是另有他意?如此血腥残忍的杀戮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黑手呢?

  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往往令人烦恼的问题。

  在这座城市,各种称雄社会、利益均沾的群体林立。

  谁也无法回答作案目的是什么。

  谁也不能否定枪杀缘起利益纠纷或地盘冲突。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竞选省人大代表问题上,这位性情暴躁、狂妄自大的发达集团董事长,从来没有错过任何对其竞争对手吹毛求疵的机会,所用言辞极其激烈,明显地违背应有的处事哲学和职业道德。但是在市委、市政和人大领导方面,其则以廉价的尊严及带头人身份深深打动着父母官和公仆们,他们知道他不只一次在全国各种形式的名誉竞争中打败了他的好战的对手。

  案情分析不仅扩大了侦查工作的界限,同时也加剧了会议上争论的激烈程度。像所有立下军令状的前夜一样,沙远山预感到范广明这位“猪王”之死,尤其是涉及到罕见的微型冲锋枪,这次他需要迎接的可能就不是立下军令状那样简单了。已经后半夜了,工作已经部署下去,侦查方案已经制定,就在他打算连夜去医院看看范广明受伤的司机是否已经醒来,能否从他嘴里得到更进一步内情的时候,车已经发动,开出了公安局大门,手机响了,接听后他说了句:

  “停车。”

  车停下来。他半天没说话。

  司机和陪同他的副局长、刑警支队几个人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医院守护警察传来消息,送医急救的司机已经不治。

  一年之后,此案告破。


                                     08-11-23于歌谣苑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1-1 16:08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1-1 21:02 | 只看该作者
沙发,欣赏新年新作。新年快乐!
3#
发表于 2009-1-1 22:28 | 只看该作者

学习

学习新作,祝新年快乐!
4#
发表于 2009-1-2 13:00 | 只看该作者
新年好!文章下载学习!
5#
发表于 2009-1-2 14:51 | 只看该作者
欣赏新年新作。新年快乐!
----一段时间不来,老朋友都不见了,000了,蓝色小木屋了,陌笛了,天姝了,叶柄了都还来这里吗?有新作吗?祝你们新年快乐!
6#
 楼主| 发表于 2009-1-3 13:0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9-1-1 21:02 发表
沙发,欣赏新年新作。新年快乐!


  感谢楼兰的新年大沙发
  元旦快乐!
7#
发表于 2009-1-3 17:36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已读过两天了,却一直迟迟未能拿出准确的评语。篇幅比较长,生活面也比较宽,显然是一篇有份量的触及现实之作。待抽空再细读一遍,而后发表意见。先说这几句吧,问好名夏。
8#
 楼主| 发表于 2009-1-4 10:2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09-1-1 22:28 发表
学习新作,祝新年快乐!


  丁香新年快乐!
  这期怎么不见你的新作?
9#
发表于 2009-1-4 22:38 | 只看该作者

问好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1-4 10:21 发表


  丁香新年快乐!
  这期怎么不见你的新作?

?
??谢谢挂念,刚贴了篇散文,小说还在写作当中

??放心。不论是在报刊杂纸或是在网络,见到我的作品时我的成绩在纸(网)上,见不到时我正努力在路上。

??祝一切好!
10#
发表于 2009-1-4 22:51 | 只看该作者
大手笔。学习。
11#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13:5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2 13:00 发表
新年好!文章下载学习!


  立功新年快乐!
12#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13:5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斗米折 于 2009-1-2 14:51 发表
欣赏新年新作。新年快乐!
----一段时间不来,老朋友都不见了,000了,蓝色小木屋了,陌笛了,天姝了,叶柄了都还来这里吗?有新作吗?祝你们新年快乐!


  朋友新年快乐!
13#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13:5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1-3 17:36 发表
这篇小说已读过两天了,却一直迟迟未能拿出准确的评语。篇幅比较长,生活面也比较宽,显然是一篇有份量的触及现实之作。待抽空再细读一遍,而后发表意见。先说这几句吧,问好名夏。


  田版主新年快乐!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13:5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09-1-4 22:38 发表

?
??谢谢挂念,刚贴了篇散文,小说还在写作当中

??放心。不论是在报刊杂纸或是在网络,见到我的作品时我的成绩在纸(网)上,见不到时我正努力在路上。

??祝一切好!


  呵呵,那我就去路上等你
  新年快乐!
15#
发表于 2009-1-5 14:5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斗米折 于 2009-1-2 14:51 发表
欣赏新年新作。新年快乐!
----一段时间不来,老朋友都不见了,000了,蓝色小木屋了,陌笛了,天姝了,叶柄了都还来这里吗?有新作吗?祝你们新年快乐!


还在啊,欢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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