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地黄99
因为生的是女儿,每逢过春节都很少买鞭炮。女儿毕竟不是儿子,爱好也与男孩相去甚远。每年买鞭炮放鞭炮,就成了我自己的份内事,好像是与别人无关。这样一来,我的积极性也就大减。这几年,也许因年纪越来越老的缘故吧,越来越讨厌周围人家放鞭炮,听到鞭炮声就烦。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这天,天还没完全亮,清梦被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赶走,揉着惺忪的睡眼,心底涌出一丝愠怒。妻子看我怏怏的不快的神情,说,今天是小年,有人放鞭炮也还说的过去。
妻子遇事宽容,心态好。我私下里思忖:也是啊,如果小年了都没有一点鞭炮声,这年还叫年吗? 我也经常慨叹,现如今的年愈发的没有什么年味了,原来怀有我这样心态的人不在少数啊!想我小时候生长的农村,那才是真正的过年呢,不要说小年了,就是刚一进腊月,大人们杀猪宰羊,赶集置办年货,扫房清洁卫生,小孩们不就是穿新鞋新衣,兜里揣着好吃的,嘴里塞着好吃的,到处蹦蹦跳跳的玩吗?男孩子们还有一个最有趣味的事,就是买鞭炮放鞭炮,比谁的鞭炮多,比谁的鞭炮响。
我小时候,国家物资贫乏,家庭生活也极为俭省,父母不会给孩子专门的买鞭炮钱的。买鞭炮的钱,是我们积攒了一年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结果,想尽了一切把物品变成钱的招数。冬天,把废旧电池的锡皮剥下来,很多张电池锡皮放到一起,在火炉上融化成一垛锡块,然后卖给供销社;夏天,用麦秸秆编草帽辨,经常是上学去也身边带着,一有机会就编,一个草帽一般需要三四米的长度,麦秸秆有粗有细,编出来的草帽辨也就有粗糙的和精细之分,价格也不一样,编好了也卖给供销社;秋天,我们挖一种草的根,把里的柴筋抽掉,放到窗台上晒干,也卖给供销社。
乡村供销社就是我们把物品变成钱的地方。就这样,积攒了一年,其间还要抵挡得住各种对一个孩子来说不算小的诱惑,在屋里屋外东藏西藏的才能存下来几元钱。有一年,我藏的地方太多了,最后自己都忘记了什么地方,感到一片绝望之后,还好终于想起来,又是一阵心喜。我弟弟可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藏的钱被夜间的老鼠拉到了老鼠窝,要不是最后年底大扫除,在墙柜后年的角落处发现了被老鼠咬的残碎的纸币,被我偷了的黑锅会让我一直背下去的。辛辛苦苦积攒的不多的钱,到了每年的春节就全部化作了股股青烟,阵阵声响,当时的我们和家里的大人们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是孩子,因为是过年。过年使原本省吃俭用的日子突然的奢侈起来了,似乎也没有人不能理解。
早些年我们放鞭炮,和现在城里人放鞭炮的方式不一样。我们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鞭炮一通都放光,我们是一点一点的放,每天数着个数放。那时你要是到了农村,可能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穿着棉衣棉裤显得十分臃肿的小男孩,脚上穿着大人给做的毛窝(棉鞋),头上带着耷拉着一个棉耳朵的棉帽子,红的像两个小苹果一样的脸蛋上,鼻子下还流着两绺清鼻涕,冻得红肿有黑皴的小手,一只拿着一个点着的香头,一只拿着一个小炮仗慢慢的在火红的香头上点燃,麻利的抛向空中,然后快速地蹲下身,双手捂住两个耳朵,眼睛等着小炮仗在空中炸响。那就是当年的我。现在回想起来也十分的好玩,花钱费力的不就是听这么一声响吗,却还捂着耳朵,也没听十分的真切!
有一年,我买好了鞭炮,怕弟弟偷了去,就藏在了一只倒扣着的水桶下面,等我拿出来放的时候才发现,都受潮了,一个也放不响,使我十分沮丧,要知道,我为此花费了一年的心血啊!那一年我就只好看别人放了。吃过了年夜饭,我听到院门外的大街上有人放鞭炮,就和弟弟一起往外跑。天黑不见五指,黑黢黢的乡村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不断,好象我们要追赶的人知道我们在追他似的,你感觉刚要追上了,他却跑到了下一个街口,还是那么几声清脆的鞭炮声吸引着你。就这样,参加到我和弟弟的行列里来的孩子越聚越多,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追赶,最后鞭炮声没有了,黑暗中只见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赶大车的长鞭蹲在街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是他一直在我们的前面甩着他爸爸平日里赶大车的长鞭,那长鞭在黑色的夜空里优雅的闪出一个鞭花,发出的清亮的啪啪声和鞭炮声几乎是一样的,以至于急切中的我们根本不能分辨出来,就这样,我们都被他欺骗了。看见他一副得意的样子,大家伙这个气呀!
相较女孩子喜欢过年穿新衣服,男孩子更喜欢放鞭炮。女孩子穿着新衣服新鞋子,三五成群的,在凛冽的寒风里也跳着她们的皮筋,投掷着她们的沙包。当个别的男孩子突发奇想,朝她们扔燃烧的鞭炮时,她们先是很惊恐的躲避,然后就一起冲上来,对着吓唬她们的男孩子一副坚强不屈的神情说讨厌,说缺德,说不要脸。更有那不能消气的,就嚷嚷着去找他父母告状。为了安慰受了委屈的女孩子,闯祸了的男孩子要受父母的几声训斥。临终了大年节的,谁家都会准备些糖果花生红枣什么的,还要给气鼓鼓的女孩子装进口袋一些才算了结。所有这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发生,顺顺当当的结束,人们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小时候淘气的男孩子,长大了一般都聪明,能干大事,似乎如今被教育界看成是惊人发现的人才成长规律,在早些年,甚至是很久远的年代里,但凡上了几分年纪的乡人没有不知道的。
这是我的小时候,农村过年的一些记忆。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离开故乡也已经快三十年了。虽然我也有回故乡过年的时候,但是时间都很短促,记忆中只是好多人一起吃饭喝酒,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到处是人生笑语,相对于这些场面,我更加怀念三十年前的乡村,到处贴满了吊钱,家家门楣上贴着大红的对联,挂着的大红的灯笼和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毕竟是过年,过年就是要和平常的日子有所区别。做为中华汉民族的一个最重要的节日,我们没有理由不重视它,更何况它是春节,在它之后万物开始萌动,大自然将到处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想到此,我不禁对自己由来已久的对鞭炮声滋生烦恼情绪产生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