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池
太阳落山时，走村串巷卖菜的孙大刚正埋着头蹬三轮车回家，路过鸳鸯池水库，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就看到了远处柳树下一对男女搂在一起亲热的一幕。他故意大声地吼了一声，那对男女惊惶失措地扭过头来朝他看。等他看清楚了那俩，却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那一对男女，竟然是老温家的小三和他二叔家的惠惠。无意中的一瞥，却像偷窥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觉得这与自己作大哥的身份极不相称，赶紧蹬着车跑过了那一段。
到村口时，正好碰上二婶在找惠惠，孙大刚也不好隐瞒，就实说了。毕竟是自家的堂妹，这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二婶惊呼一声：“啥？和温家小三？”
孙大刚嘿嘿一笑，不好说什么，先行回家了。
没几天，村里好多人都知道老温家的小三儿和孙老二家的惠惠好上了，大家都觉得这一对人儿挺般配，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现在又在同一所大学上学，二十年的相处，能走到一起真是缘份呢。在一村人眼里，老温的女人李爱花和老孙的女人何小萍一直相处得不错，像姐妹们一样好，儿女结成亲，那应该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但两家的婆娘却犯愁起来。
何小萍不得不去找李爱花了。
一进温家门，老玩童似的老温先似真非真地开了一个玩笑：“亲家来了，快请。”
如果是平常，他们两家人开个玩笑，就像就跟风吹花摇一样自然，而今天何小萍却没了往日的笑脸，心事忡忡的白了老温一眼。老温没趣地讪笑着问：“咋不高兴了？”老温的老婆李爱花也烦燥地撵他出去。
老温边往外走边满腹狐疑地嘟囔：“这两个婆娘，犯哪门神经病了，真是！”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女人时，何小萍先说：“你说，这两个作孽的，咋就这样呢？”
“唉！我也不知道咋说好了。”李爱花搓着手，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这……这咋办好呀？唉！”何小萍唉声叹气地说。
两人呆呆地坐着，一时都没了话说。
温家小三儿哼着流行歌进来，猛地推开门，见惠惠妈也在，先是一愣，继而嘻笑着问了声“阿姨好。”
何小萍只是礼节性地点点点头。
小三儿觉得气氛有点怪，刚转头要走，惠惠妈叫住了他：“小三儿，阿姨有件事想跟你说。”
小三儿倚着门边站下，笑笑地望着她。又看了一眼母亲。
惠惠妈看着他那浓浓的眉头、明亮有神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脸，分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个人，心里更加乱纷纷的。
“阿姨想跟你说，小三儿，你以后千万别再找咱们的惠惠了。”何小萍一口气说出了想说的话，生怕一犹豫就再也说不出口来了。
“啊？”小三儿惊讶的张大了嘴，“为什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权利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何小萍摇摇头，说：“有些事你们还不明白。反正你们不能在一起。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半天没说话的李爱花看着儿子，含含糊糊说：“小三儿，这事说啥也不能……要遭报应的啊。”
小三儿脸涨得彤红彤红，说了声：“我们的事不要你们管。”头一抡就跑了。
何小萍和李爱花相互望了望，都长叹了口气，愁云立马锁住了眉头。
温小三和惠惠手挽手走在鸳鸯池水库的柳荫下。
现在正是夏天，没有风，草长莺飞，绿水清波，远看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绿玉。一群群的麻鸭和灰雁悠然自在地游弋在水面，偶尔，一只只鱼儿银梭一样猛跳起来，倏地又落入水中，溅起一圈圈涟漪。这里离村庄还有十几里路，平时很少有人来光顾，在两个年轻恋人的眼里，这里便有点世外桃园的意味了。一个暑假，他们把鸳鸯池当作谈情说爱的乐园，时常骑车来这里游玩，尽情享受着这片人间净土的诗情画意。
温小三问惠惠：“如果，你家里不同意咱们在一起，你怎么办？”
惠惠反问道：“你是不是听我妈说什么了？”
温小三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是啊，你妈不让咱们来往了。”
惠惠说：“你没信心了？说不定这是岳母考验你呢。嘻嘻。”
“冬雷阵,夏雨雪，山河崩,天地绝,乃敢与君绝。”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温小三流利地背出这段话。
惠惠白了他一眼，说：“贫嘴！”
温小三用力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发誓说：“如果我温小三辜负了孙惠惠，那就让这鸳鸯池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惠惠捂住他的嘴嗔怪道：“呸呸，谁让你发这毒誓了？”
一对小情人就这样时好时恼、说说笑笑地徜徉在堤坝上。
走着走着，惠惠最先看到了一座坟。
其时，他们已经走到坟茔边了。荒草长满了坟茔，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坟茔的。
温小三对惠惠说：“不怕，我知道这个坟的来历。”
他对她说，这里埋着一位知青。
“知青？”
是当年修鸳鸯池水库时的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在鸳鸯池里游泳时淹死的。那时我们还没出世呢。温小三说。
突然，一只野雉扑喇一声从草丛里飞起，惠惠吓得惊叫一声，扑在温小三怀里，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温小三也吃了一惊。这个地方人迹罕至，灌木蕤葳，野草茂盛，便成了野兔、野雉的家园。
过了一会，惠惠说，我的头有点不舒服。
温小三说，那还是回吧，这里太荒凉了。
回到家，惠惠便没来头的病倒了。
何小萍请大夫来家里诊治，大夫是村里有名的老中医，他仔细地把了脉，量了体温，开了退烧的药，可怎么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大夫问发病的经过，何小萍说，下午和温家小三出去的，出门时好端端的，回家自管说头有点晕，想躺一躺，我就让她睡了，吃饭时去叫就叫不应，发起烧了。
惠惠小脸彤红，额头摸上去已经有点烫手了，可她却牙齿“咯咯咯”打颤。时不时，她迷迷糊糊说着胡话。
温小三一听说惠惠病了，马上赶了过来。
何小萍问惠惠下午的情况。温小三说，一直好好的，没一点发病的迹像，咋就突然病了呢？
何小萍又问他们去哪了。温小三说是鸳鸯池水库。
鸳鸯池？何小萍愣了一下，竟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老大夫又观察了半天，还是不明情况。直摇着头说，看了大半辈子病，还真没碰上过这样奇怪的症状，无能为力啊。
何小萍一听，心里一紧，望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就觉得已经没什么希望了，眼泪先止不住流了下来。
一屋子闻讯赶来的乡亲，有的说赶送县城医院，有的说说不定是中了邪，快请个阴阳禳一禳。
人群中的孙大刚早一溜风去发动农用车，其余的人七手八脚帮衬着把惠惠抬到了车上，何小萍和男人心急火燎地送惠惠去县医院。温小三硬要上去，李爱花拉住了他，狠狠骂了他几句。
他一气之下，跑得没了踪影。
深夜，县医院急诊室。几个穿白大褂的男、女医生陆续赶来会诊。里里外外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检查；化验血；量体温；做心电图；B超；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什么结果，除了体温高，别的地方查不出任何问题。专家们把凡是能引发高烧的病症都梳理了一番，却仍然是不明其故，便当疑难杂症先观察起来。
打着点滴的惠惠稍稍安静了一阵子。天快亮的时候，却又反常起来，不停地说胡话，不停地呕吐。
一夜没有合眼的何小萍心里慌慌的，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她火急火燎地叫医生。
值班医生闻讯过来看了看，说不出所以然，让他们继续观察着。
一身汗水的温小三推开病房门，出现在何小萍面前。何小萍原本想好好骂他一顿的，现在看到他大清早就大汗淋漓地赶来，准备骂的话又悄悄咽进肚里去了。
温小三是骑自行车赶来的。九十多公里路程，他不停地蹬，蹬了半夜。他扑到惠惠病床前，叫了几声“惠惠”，见她还是没有醒来，眼里便蒙上一层泪花。
去吃早点回来的孙大刚一进门，看到温小三，指着鼻子就骂他：“温家的，惠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也别想活了！闲无事干，你带她去那个鬼地方干啥！”
温小三自知理亏，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何小萍劝住孙大刚说：“这也不是小三的错，现在还不清楚啥病呢。”
几个人又守候了一天一夜，惠惠不但没有清醒过来，病情似乎还越来越严重了，呕吐；抽挛；翻白眼……一切都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医生也有点束手无策了，已经开始暗示他们做好不妙的思想准备了。
温小三一刻不离地紧握着惠惠的手，叫着她的名字。
同病房里住着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整天迷迷瞪瞪的睡觉，开始谁也没注意到她，第二天中午时，她突然对何小萍说：“你家的丫头得的不是病，怎么看也没用。”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她。这个看上去有点神经兮兮的女人盘腿坐在床上，点了支烟抽了两口，说：“这是天机。”
何小萍的男人、侄子孙大刚和温小三都不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孙大刚还骂了她一句：“老不正经的，你说话就跟放屁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别有意味地望了何小萍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何小萍被施了魔法似的，不由地跟了出去。
果然，那女人在病房外的花园里等她。
何小萍跟过去，说：“大姐，你有话就对我说吧。”
她还是说：“得的不是病，越治越不行。”
何小萍感觉遇到真人了，先塞给她两张一百的钞票，说：“大姐，要是说着了，我们还要重谢你呢。”
她对她悄声说：“你丫头鬼附身了。这鬼还是不一般的鬼，如果我看得没错，应该是花痴鬼。”
何小萍满怀期待地问：“咋禳治？”
那老女人叹了口气说：“有些话不好说。但如果要保命，你就先得给丫头办了喜事，冲一下就好了。”
何小萍满腹狐疑地望着她。她却再不说什么，独自走了。
何小萍回到病房时，惠惠又犯病了，浑身不停地抽蓄，几个人按都按不住。
她突然决定不住院了，马上回家。她家大主意通常都是由她拿，这一次也依了她。
惠惠的病已经没指望了。
何小萍不得不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个老女人的话上。
当她把这最后的希望全盘讲给自己的男人老孙时，老孙叹口气说：“这事，找谁好呢？温家小三对惠惠挺上心的，要不……”
老孙话还没说完，何小萍就直摇头说：“不行，不行，还是学生娃呢。”
他们说着话的当空，惠惠的病又发作了。这一次口噙白沫，浑身抽蓄，锐声尖叫，显得十分痛苦。一声声骇人的尖叫，把一家人的心都揪紧了，何小萍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男人也不管那么多了，他火急火燎去叫温小三。
温小三就在他家门前徘徊，惠惠病了，他其实比谁都急，只是心虚，不敢进来。一听孙叔叫他，赶忙随他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看到惠惠痛苦的样子，止不住地心酸泪流，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叫着惠惠的名字，恨不能分担她的痛苦。
老孙想了半天，才涨红着脸说：“小三，叔和婶和你商量个事。”
小三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们。
老孙张了嘴张，话又咽到肚子里去了。
小三说：“要是为了惠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男人望了望何小萍，何小萍回避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他干咳一声，鼓了好大劲似的说：“从一个善人那讨了个主意，现在能救惠惠的唯一办法，就是给她冲喜。”他像是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没勇气往下说似的，又急切地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小三一听，惊得张大了嘴巴。
何小萍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事不宜迟，就今天晚上吧，不然，惠惠要有个三长两短，后悔都来不及了。”
温小三声嘶力竭喊道：“不--，我…我们说好了等毕业再……”
老孙说：“傻孩子，有你这份心，迟早都是一回事。算叔和婶求你了，啊？”
“不行！坚决不行！”李爱花疯疯火火地走进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传出去别人会笑话。”
何小萍和男人惊异望着突然光临李爱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爱花说：“何小萍，你们总不能毁了两上孩子吧？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小萍和李爱花走到门外，李爱花左右看看没人，才悄声说：“我想着，该不是那个死鬼缠上咱们孩子了吧？”
何小萍浑身打个激灵，声音颤抖地说：“这都二十年，他还阴魂不散啊。”
“唉，都怪当年那个太荒唐事。我记得你也是那件事不久就怀上了吧？万一，小三和惠惠都是他的种，你说会是啥结果？”李爱花借着黑暗说出心中埋藏了好久的疑问。
何小萍长长地叹出气，心中又浮现出二十年前的一幕。
那时，县上正修鸳鸯池水库，她和李爱花是抽调去给民工和技术人员做饭的。春天开工一直修到夏天，刚完成土建工程，夏收开始了，民工都撤回去参加夏收，她和李爱花因为收拾东西，迟一天回去。那天，留下的两个技术员，一个因家里有事先回家去了，中午，水库上只剩下高技术员和她们俩。吃过午饭，两个女人闲着无聊，想找个乐子解解闷，荒滩野岭的，没什么娱乐，天气燥热燥热,身体也同天气一样燥热，李爱花爱昧地指指高技术员的帐篷，何小萍会心地一笑，说：“就搞搞他。”两人走进高技术员的帐篷，他正光着脊梁躺在地铺上看书。一见两个女人不期而至，脸先红了。这个技术员脸子白白的，说话斯斯文文，每和女人说话就脸红，平时何小萍和李爱花两个过来女人都爱跟他开玩笑，也都在心里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伙子。她俩一进去，不由分说，先嘻嘻哈哈地把他按住，小伙子急红了脸说：“两位大姐干嘛啊！”李爱花嘻笑着说，跟你玩啊。说着，一使眼色，何小萍马上配合着她，像乡下女人平时整治一些滑稽男人那样，把高技术员的裤子脱了下来。高技术员急着胡乱挣扎，手脚就不由地碰到了女人身体的敏感部位，那正是夏季高温时节，两个女人穿着也少，被他碰着也不由地脸红了，小伙子的脸更红得像涂了血。片刻之间，高技术员就被两个女人剥光衣服，两腿之间男根雄壮有力地挺立着。何小萍嘻笑着拨拉一下，开玩笑地说：“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东西还挺威武的嘛。嘻嘻，就是不知道城里人的这东西好不好用呢。”李爱花也嘻嘻哈哈地笑。高技术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两个女人挑逗，浑身燥热热难当，突然像一头雄狮一样跃起，把两个女人拽倒，在她们身上乱动作起来。两个女人又急又羞，胡乱折腾着，可也敌不过一个猛男的撕扯，渐渐也是脸红气粗，三个人就这样胡乱闹着，直到筋疲力尽。
浑身的燥热一过，高技术员一想今天的行为，不由地脸红心跳，羞愧难当，疯一般向外走去。水库里正好有个水坑，他扑通一声跳下去，想洗个澡，也洗去心头的羞愧。两个女人穿好衣服，相互作个鬼脸，在帐篷里等了半天却不见他进来，出去一看，哪里也找不见人，猜测着可能在水坑里没出来。她们也不敢怠慢，赶紧报告了工程管理处，人们赶来一搜救，果然已经淹死在水坑里了。人们纷纷断定，死亡的原因是洗澡溺水而亡。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间的荒唐事就这样蒙混了过去。但巧的是，不久何小萍和李爱花同时怀孕了。
李爱花说：“祸事是由我们闯下的，就由我们来承担好了。走，祭奠祭奠这个死鬼去。”
月光下，两个女人手提篮子，装着香烛烧纸等祭品向水库走去。鸳鸯池水库边暗柳拂动，昆虫啾啾，水波咣当咣当撞击着堤岸，若不是为了孩子，她们俩说啥也不敢黑天半夜跑到这地方来的。
沿着熟悉的路径，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坟茔。两人跪在坟前，神情庄重地献上祭品，点燃香烛，烧了纸钱。何小萍口中念念有词，念叨了一大堆什么，然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有微风吹过，纸灰随风飘起，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飞向苍茫的天际。
就在她们在鸳鸯池坟地的这段时光，温小三照看惠惠。看到惠惠痛苦抽搐、危在旦夕的样子，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促使他上到了惠惠的床上，把惠惠紧紧搂在了怀里。
第二天，惠惠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好了后的孙惠惠却有事没事爱往鸳鸯池跑，谁也拦不住她。她总觉得有什么在召唤她、左右她。直到第二年春天她抱着刚生下的畸形儿投湖自尽，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谈论起这件事来都莫衷一是，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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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柯英 于 2009-2-4 17:5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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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4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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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 :lol 方向问题，把握的好哦！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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