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娘亲
文/简单生活
娘69岁了，为人重情重义。
到俺家串门的年轻人，屁股刚挨座，俺娘就说，千里去烧香，不如在家孝爹娘！对出了名的不孝之人，俺娘连瞧都不瞧，怕脏了眼睛。在俺爷爷、奶奶生病期间，她端粪便、洗尿布，日夜伺候。奶奶临终前，喊俺娘趴到她跟前，悄声说：“俺顾得你最少，可你是真心孝顺，娘愧对你！”姥爷、姥娘没儿子，俺娘30年前就把他们接到俺家，这在十里八村少有。十几年前，俺三大爷家的东霞哥写了篇赞扬俺娘的稿子《闺女照样能养老》，发表在当时的《中国妇女报》上。
1984年，俺大爷和五婶子都得了有传染性的肝病。那段时间，有些亲戚都不敢靠前，可俺娘不怕，该怎么送药怎么送药，该怎么号脉怎么号脉。至于药费，俺娘从没提过。俺大爷临终前，使大劲儿对俺娘说：“琴他娘，你多喂母猪多养鸡，我死后变成猪和鸡，生仔、下蛋报答你！”婶子临走前，等俺娘给她穿好衣服后，拉着俺娘的手，盯着俺娘的脸，深情、留恋地看了又看。几位老人的后事，也是她跑前跑后指挥着操办的。对大爷、婶子家刚成家或没成人的孩子，俺娘视同己出，甚至比亲生的还疼。
父亲在离家十几里的乡医院工作，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大姐1964年生人；我最小，1975年出生。在文争武斗乱哄哄的10年里，俺娘几乎独立支撑着6个孩子的家庭。对我们，娘是很严厉的。每当我们做了错事，第二天一大早，娘肯定会早早地起来，“恶狠狠”地告诉错在哪，怎么改。娘的爱是内敛的，含蓄的，没有轻声细语，甚至没有嘘寒问暖，但我们都在娘的行动里真实地感受着，娘是深深地爱着我们的。
“对自家亲人好，那不叫好，是应该的。”俺娘常说，“对别人好，才是真的好心。”老百姓没大事，娶妻生子就是天大的事了。那些年，俺娘托亲求友，不知把多少俊媳妇“忽悠”到俺村，帮光棍汉子成家立业。有一次，俺娘受托保媒，可女方提的条件甚硬邦，眼看婚事要黄，实在没别的办法，俺娘就把自家的缝纫机、自行车全许上，才促成了那门婚事。因为在乡医院干过妇产科医生，俺娘主动担负起为本村妇女接生的事儿。每次去给人家接孩子，她不嫌穷，不怕脏，收拾利落后，分文不取不说，还买个童被和几斤红糖、鸡蛋送去。二、三十年前，山村人还不富裕。有位婶子，生孩子时弄湿了仅有的一床被子，俺娘赶紧回家抱一床；有个大嫂，生孩子后缺米少面，俺娘跑回家，从瓮里挖两升瓢送去；有户人家，临产孕妇躺的床断了腿和撑子，床歪了，人漏了下去，俺娘便让那家大老爷们儿跟着，把俺家的闲床抬去。1985年是个生育高峰期，有天夜里，俺娘一连接了5个孩子。一大早回到家，她就累倒在床上，一直昏睡到傍黑儿。类似的事儿，多得三天三夜都啦不完。
俺娘觉得情义比钱重要。25年前的冬天，邻村有对夫妻半夜里敲响了我家大门。一进屋，那妇女就把孩子塞给俺娘，哭诉道：“一对双胞胎，伤了一个；这个，医院也说没指望了。四嫂，您要是能把孩子治活，俺感激您一辈子；要是治不活，俺也不怨您！”看着孩子憋得青紫的脸，看着那对夫妻惊惶失措的模样，俺娘没忍心拒绝，可也没敢大拾大揽。那对夫妻看俺娘没作声，干脆舍下孩子跑了，第二天才敢回来。抱着那孩子，俺娘一整夜没敢合眼，灌水，喂药，费劲了心思。一个多月后，孩子转危为安了。临走时，那家借来2000块钱，可俺娘只收了30块。俺娘自学过推拿、按摩的手艺，有谁摔着扭着、脱臼错踝了，常来找俺娘“捻悠捻悠”。她二话不说，搭手就治。治好了，人家掏出钱来，俺娘挥挥手说：“药不是自己产的，得花钱；可手艺是咱自己的，给乡亲们服务，不要钱！”
对乡亲们，她不分穷富，不管有用没用，始终以一种目光对待。俺娘常说：“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穷人最可供！”她有一大帮穷哥们儿、穷姐们儿。看着谁家缺吃少穿，俺娘一动怜悯之心，就经常把刚做好的饭端给人家，把正穿着的衣服脱下来送人。父亲在医院工作，家里有些活钱，谁家孩子上学、种地急需用钱，常到我家来借，自家的不现成，她就转弯抹角到别人家转借，总不让来人空手而归。
在山村里，家庭、邻里的争扯打闹是常有的事儿。有人来求俺娘去“灭火”，她撂下手里的活就去。人的名树的影儿，她往那一站，三言两语，把道理一摆，刚才还战火弥漫，迅即就烟消云散了。但也有矛盾挤成疙瘩、甚棘手的，要费个三早晨、两晚上的口舌，可我从没见她嫌过麻烦。
娘老了。她像院子里那棵栉风沐雨、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微风里静静地回味着曾经的一切。而今，两位老人在老家安宁的小院里，共同侍侯着俺96岁的姥娘。父亲时时关注着俺娘的身体，每天两次量血压，及时把药送到跟前。家中时常有叔伯哥嫂、乡亲们来看望俺娘，陪她闲聊，让她开心。
俺娘只上过高小，年轻时当过村干部、幼儿教师、工人、医生，可由于种种原因，都半途而废了，最后回家安心哺育我们，当乡村医生。看电视剧《闯关东》的时候，我常被主人公朱开山的仁爱、仗义所感动。前天与父亲闲聊时，我又说起这部电视剧，父亲深有感触地说：“其实，您娘就是个女‘朱开山’！”认真咂摸父亲的话，仔细琢磨俺娘的性格，您别说，还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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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7 07: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