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一个如兰花一样芬芳的名子叫“兰芳”,但一辈子并没有多少人叫过她。父亲姓赵,过去人们叫她“赵嫂”、后来叫她“赵婶”、现在人们叫她“赵奶奶”,而在我们的心目中,她就是那个终日劳作在田里、厨房里和院子角角落落里的那一个忙碌的身影,那个我们累了要找、疼了要喊、烦了要嚷的母亲。
一场急性阑尾炎,让母亲住进了医院。病中的母亲是脆弱的,面色憔悴而枯黄,一头白发干枯而蓬乱,消瘦的身躯在医院宽大的病床上显得那样弱小,整个人由于强烈的疼痛而气息微弱。
母亲的名子被写在一块小牌子上挂在了床尾的病历单上。于是这个名子在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被前所未有的重视起来,护士小姐一次次的进来测体温、换液体,一次次的呼唤母亲的名子,每叫一次我们都忙不迭回答,肯定叫的就是此人。不知为什么,每当护士叫一次母亲的名子,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那个名子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由于同学的关系,母亲在住进医院的当天下午就被安排了手术,这样一来就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检查和手序。当手术室的病床停在病房门口的时候,胆小的母亲开始悚悚发抖。
母亲姊妹八个,作为老大的母亲十八岁就嫁给了父亲。由于奶奶年青守寡,父亲又常年在外工作,养育小叔子们的重任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十八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正是充满了梦想的季节,但生活的重任却落在了母亲的身上,白天她参加生产队繁重的体力劳动,夜晚就在煤油灯下给小叔子们缝补衣服、做鞋子。那个年代做媳妇是很辛苦的,每天早上,起床最早的就是媳妇,她生火、做饭、烧炕、喂猪……,等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停当之后,才开始叫醒婆婆和小叔子们吃早餐、上工、上学。
后来,我们姐弟三人先后出生。那时候叔叔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各立门户,母亲又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我们的身上,初中毕业的时候,奶奶已不打算让我上学了,因为村里其她的女孩子都已经辍学在家帮助母亲做家务或上地干活了,但母亲执意不同意,她说自己再苦再累也就这一辈子了,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一辈子过着这样的日子。由于母亲的远识才使我读完了高中,最终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再以后我们又各自成家。母亲就开始奔波于各家帮着带孩子,多少年来我们从来都没有因为孩子的事而耽误过工作。儿子小时候一次发高烧,半夜里母亲背着他到几里地之外的医院去看病,大雨漂泼,路滑坡陡,母亲无数次的滑倒又无数次的起来,到了医院已是天亮时分。就是这样母亲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在她的心目中我们吃着公家的饭,穿着公家的衣服,就得为公家好好的工作。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全副武装的护士们把母亲推了进去,我也想跟着进去,但被麻醉师粗暴的推了出来,我们只能焦急的站在门外守候。
多少年来,我们为名、为利、为生活四处奔波。几乎没有这样近的坐在母亲的床头照料过母亲。母亲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眶也深深的陷了进去,满脸的皱纹,牙齿也掉了大半。一双操劳一生的手由于风湿关节肿大,几乎就变形了。就是这双手,曾经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家庭,曾经养育我们长大成人。如今这又手却以如此疲惫的方式静静的搁在医院洁白的被单上,看起来它是那么的粗糙,但去又是那么的坚强。
手术很顺利,二个小时后母亲被推了出来。由于麻醉的作用母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大夫让我们不停地呼唤着母亲,不让她睡过去。
我和小弟守在母亲床头悉心照顾母亲。母亲在术后的第二天就坚持要自己下地大小便。我扶着颤巍巍母亲走到卫生间门口,我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母亲是坚强的,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快点恢复,让我们早点上班不要耽误了工作。
一周后,母亲顺利出院。那个代表着母亲病历的小牌子也被摘走了。当护士小姐进来脆生生的说:“一床张兰芳,你可以出院了!”的时候,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回家以后,我拿出一张纸,慎重其事的把母亲的名子写在上面,一瞬间,我又感觉这个名子是那么的陌生。但我深深的知道,代表着这个名子的人,就是我们最伟大的母亲,一个把一生奉献给儿女们的如兰花一样芬芳的人呀。
[ 本帖最后由 焚心 于 2009-4-19 21:5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