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路上

脂砚 · 发表于 2009-5-7 17:28

　　　　　割麦路上

　　　　　　　　　　　　　　　　　　　　　　　　　　　　　文/又凡

　　和小学同学秀相遇在田埂路上的那一刹那，我们都愣了一下。她想让我，我也想让她，结果反而撞在一起。她手持镰刀，走在割麦回来的路上；我也手持镰刀，正想要去割麦。相遇的那一刹那，我们都很不好意思，都想要避让结果是让也让不开——有些东西是让不开的，生活如此，人生也是一样，比如横在你面前的一条河，挡住你视线的一座山，抑或是那些雾霭似地缠绕着你的诱惑，它们早在你到来之前就久久地候在那里，候了一千年那么久，甚至还要更久，只等你来的时候，以某种方式，经历。

　　五月的麦田有种说不出的奥热，那热不是在空气里，而是从地底下滕滕蒸上来，一出土就四面八方朝你袭卷而来，把你团团围住，眼皮也仿佛让无所不在的热气熏蒸得泡浮沉重。抬眼望出去，只见大片大片耀眼的麦子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多看一会儿就会花了眼睛，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麦子特有清香的热浪猛地扑来，扑得人直闪腰。就是在这样的热浪中，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各自退了一小步，侧身让过对方，朝我们既定的方向走去——她回家，我继续走向我们家的麦田。

　　大约二十年前，一个初春的午后，蚕豆和麦子都还没有长高，在一天天回暖的春风里招摇着婴儿小手似的叶片，淡黄的阳光轻轻栖落在田野里，我带着秀和另外一个叫琴的同学一人背着一只篮子，在经过了几条松软的田埂路之后，到达我们家的蚕豆地里，一起拨草，并学着大人的样子割掉蚕豆中最先长出来的那一棵叫“豆南么”的豆茎。按农村里的说法，豆南么不会结豆子，割掉可以保证其它豆茎有更为充足的营养，以便来日结出饱满的豆子，且豆南么割下来可以喂猪，可谓一举两得。正当我们三个小同学在地里快乐地劳作时，村子里头同时响起了奶奶和母亲的叫声：“谁在我们田里拨草？踩坏豆子了，快出来呀！”那天，我受到奶奶和母亲的严厉批评，还有二姨和小姨，一起说我傻，把别人带到自家田里拨草，小孩子懂什么割豆南么，把豆苗踩坏了不说，还把不该割的好豆茎都割了。我辩解说我们约好了的，明天到秀家的田里，后天再到琴家．．．．．．还没有说完，几个大人一起抢着说，怎么可能，她们哄你，她们才不会像你一样傻呢，要不怎么不先去她们家。我说可是我们说好了的．．．．．．一边说其实心里也开始动摇：是啊，为什么不先到她们田里去呢？这样想着，我终于没有把母亲为我借来的《神雕侠侣》借给她们两个看。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迷刘德华版的电视剧《神雕侠侣》，花三毛钱就可以到离村子半小时路程的录相厅里看一个晚上，她俩总是攒够了钱就神秘兮兮地相约看《神雕侠侣》，我随当小学教师的母亲住在学校里，自然就没有去看录相的可能，这让我非常羡慕。好在母亲和学校附近的一位老板给我借来了全套的小说《神雕侠侣》，那种喜悦的心情真是无法言说，总是在写完所有的作业，复习好所有的功课，没有任何牵挂时才洗净手在树荫下或者某个田埂子上，一个人躲着悄悄阅读，直到天色一丝丝暗下来，字迹在眼前模糊得无法辨认才意犹未尽地走回学校。

　　由于她俩看到的《神雕侠侣》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小部分，两人于是商量在我看完小说后，千万别先还掉，而是借给她们一个晚上，一晚就好，她们想知道小龙女和杨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我满口答应，同时带着和她们相同的疑问无比幸福地加快了看小说的速度，结果却是大大地失望——关于金庸先生《神雕侠侣》十六年后那一段，在我八九岁的心灵中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失望和茫然，那种越往下看越空越凉越无所着落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这和我后来读《红楼梦》从第九十七回开始，以及读《水浒传》到后半部分的感觉类似，直到有一天隐隐约约觉得，人生之书越来越往后的悲凉竟也和这类似时，就不大敢往下想了。只是起身推开窗，看看窗外的阳光，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有近处的田野和远处的村庄，以及村庄背后静默如一的山峦。

　　当她俩问我书有没有看完时，我说已经还掉了。她俩大为失望，接着凑过来问结果怎样了？我说其实我也没有看完，人家催着要就还掉了。

　　多年以后，我们同时手持镰刀相遇在田埂上。秀割麦是因为生活，我割麦是体验生活，而琴，正在很远的城市打拼她的生活。这二十年我们各自经历了横在我们面前的生活，并且还要继续往下往后经历。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呢？

　　抬头，只见蓝天如洗，大朵的白云往来如梦，按照既定的想法，我开始认真割麦。

　　　　　　　　　　　　　　　　
2009-5-5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脂砚于 2009-5-7 17:30 编辑 ]

田瞳 · 发表于 2009-5-7 17:35

久别重逢遇沙发！问好！

敬一兵 · 发表于 2009-5-7 18:07

吃晚饭了，先提起。

于文华 · 发表于 2009-5-7 20:36

　抬头，只见蓝天如洗，大朵的白云往来如梦，按照既定的想法，我开始认真割麦。

一段真实的生活体验。不过相比较而言，我有过多次的亲手割麦子的经历，辛苦无比。。。拜读，学习，问好斑竹！

杜永生 · 发表于 2009-5-8 08:12

先记号。马上欣赏。问好！

脂砚 · 发表于 2009-5-8 08:46

问好田老师！

脂砚 · 发表于 2009-5-8 08:47

呵呵，谢敬版提

脂砚 · 发表于 2009-5-8 08:48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09-5-7 20:36 发表
　抬头，只见蓝天如洗，大朵的白云往来如梦，按照既定的想法，我开始认真割麦。

一段真实的生活体验。不过相比较而言，我有过多次的亲手割麦子的经历，辛苦无比。。。拜读，学习，问好斑竹！

呵呵，我小时候就是在麦田里长大的，割麦辛苦，但很快乐，问好

:)

脂砚 · 发表于 2009-5-8 08:48

问好杜永生

云破月出 · 发表于 2009-5-8 08:55

儿时的记忆确实很多，其中不乏值得我们时常去咀嚼、品味的东西，个中滋味也许会让你终生难忘。倘从中能够悟出一些人生的真谛，也是很不容易了。拜读，学习。

杜永生 · 发表于 2009-5-8 09:02

二十年，可以改变人生的许多事情，思想，性情，生活方向，精神领域等等，而如今呢？两人又相遇，都是去割麦，秀割麦是因为生活，作者割麦是体验生活。场景虽一致，生活却迥殊。生活在不断的改变中，而那些美好的记忆还点点滴滴地在你们相遇的中把那段童贞年华唤醒。问好！

敬一兵 · 发表于 2009-5-8 09:37

这篇描述性的文章具象细腻，情节完整，如此铺垫，以及小龙女和杨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的伏笔，可谓是巧妙别致，反差性地映衬和烘托了手持镰刀相遇在田埂上的情形，意境的留白很是妥帖，给我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确实不错，欣赏这篇随笔并问好朋友！

琴若雨 · 发表于 2009-5-8 10:58

　　细致的叙事，细节的铺陈，记忆中的场境，如在眼前。文字沉静洗炼，表达从容，一段真实的生活体验，彰显了生活的况味，感悟着人生。欣赏，问好脂砚！

脂砚 · 发表于 2009-5-9 09:14

是的，儿时的记忆总是越来越清晰。。。。

脂砚 · 发表于 2009-5-9 09:16

问好杜永生，谢杜版精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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