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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丁香
言者
“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车厢里，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已经响过N遍了。
为了回家看望一下二老，康杰有意避开了客运高峰期，选择在十一长假期间回家。在火车站里整整排了三天三夜的队，等来的还是一张长途硬座。上车后才发现，不足十平米的车厢里竟然挤满了三十几号人，而且都拎着大包小包的。没办法，谁叫赶上金融危机后的民工返乡潮呢！
康杰真的是太疲倦了，平生第一次体味到坐着打瞌睡也能睡得那么香。
这时，车厢里又响起了同样的手机铃声。康杰极力睁开疲倦的眼睛，终于怒不可遏地一声大吼：“谁他妈的破手机能不能关一下！”顿时，车厢里鸦雀无声。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民工摸样的男人冲着他说道：“年轻人，别火气太旺，自己注意一下就行了！”康杰从下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翻盖瞧了瞧，只见荧屏上显示有十三个未接电话。怎么可能呢，自己的手机压跟儿从来就没有设置过这种铃声。引发康杰如此勃然大怒，不仅仅是手机铃声反复响起，更有一个原因就是每当康杰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一段悲情往事，有如在他曾经受伤的心口上撒了把干盐，令他痛苦不堪。
康杰查看了一下来电，一组手机号码曾是那么地熟悉，原来是他的初恋女友丁香打过来的。康杰和丁香是校友，他们均就读于本市的一所师范学院。那年大二的时候，中文系和音乐系联合排练了一个音乐剧，丁香是主唱，康杰负责台词，很自然地音乐系的系花和中文系的才子走到了一起。在那个音乐剧中，丁香的一曲《丁香花》是全剧的压轴曲，同时也是全剧的高潮。
丁香家就在市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庭条件优越，而康杰来自一个十分偏远的山区农村。在与丁香的交往过程中，康杰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隐隐的自卑感。在快要毕业的时候，康杰鼓足勇气向丁香提出要上门拜访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谁知康杰满怀欣喜地来到丁香家时，丁香父母并不欢迎这位上门“女婿”，不仅没有让康杰踏进家门，反而还对他进行了一番羞辱，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让康杰本就十分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气之下，康杰选择了放弃。
为了彻底忘却那段曾经令他刻骨铭心和伤痛不已的爱情，自从毕业分手以后，康杰只身来到了南方闯荡世界，同时也更换了手机号码。一年多来，他们彼此再也没有联系过。
正当康杰满腹狐疑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康杰打开短信，发现短信内容只有十个字：“想你，今晚九点老地方见！”丁香在短信中所说的“老地方”就是离他们学院不远的一座名叫望月桥的大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一直都是在那里约会的。短信中还附有一张丁香的照片，一件白色短袄，一条紧身牛仔裤，扎着马尾的她还是那样青春靓丽，楚楚动人，只是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康杰没有回电话，也没有回短信。
令康杰搞不明白的是，丁香怎么会知道自己新的手机号码，居然还知道他今天就要回家！康杰回老家必须在火车达到本市后，再转乘长途汽车，正好必须经过丁香家。无论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总该有些气量，人家越是瞧不起自己越是不能让人家看扁了自己。在市火车站下车后，康杰找了一家旅店将行李安顿下来后，便径直来到了一家鲜花店。与初恋情人故地重游，至少应该买束鲜花表示一下吧，满足一下女人的虚荣心。虽说已是十月份，但在花店里居然还能见到本应该在四五月份才开的丁香花。
丁香最爱的就是丁香花。康杰手捧着丁香花，在忐忑不安中赶到望月桥时，正好是晚上九时整。远远地，只见丁香正依靠在桥栏上，一件白色短袄，一条紧身蓝色牛仔裤。丁香接过鲜花，两人相视而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人心的场面。
他们站在大桥上，谈论着毕业以后各自的状况。康杰说，他毕业以后去了广州，在一家外企当文员，混的还勉强过得去，值得庆幸的是在公司因金融危机三次大裁员中，自己居然还能有惊无险地被留用。丁香说，毕业后她自愿报名下乡支教，当上了一名乡村小学教师，工作虽然有些清苦，但很充实。康杰简直不敢相信，她那自恃清高的父母怎会同意她下乡支教。丁香说，父母原本不同意，但这是她自己作出的选择，而且执意要去，父母拗不过去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说她作出下乡支教的决定，主要源于从他口中了解到的偏远山区农村孩子上学念书的艰辛和不易。康杰很是感动，禁不住一把拉住了丁香的手，感觉冰凉冰凉的。丁香说：“这桥上风大，还是换个地方聊聊吧，要不咱们到学院教学大楼楼顶上去？”康杰欣然同意，因为那里也是他们曾经常去的地方，他们原来一直喜欢爬上学院教学大楼，坐在楼顶上赏月亮、数星星。
他们终于爬上了楼顶，又开始在那里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后来，他们数累了，康杰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丁香恋恋不舍地点点头答应了。
当他们下到一楼的时候，康杰本能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他仿佛听见丁香说：“已经到了，你回吧。”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回头一看却不见丁香的踪影。“难道是上洗手间了？”康杰见一楼的楼道里还隐隐约约亮着灯，当他走进楼道的时候，发现楼道进门处挂着一个门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太平间”！康杰不由后背冒出一股冷汗，全身的汗毛几乎都快竖起来了。
康杰迅速拨通了丁香的手机，只听见电话里传来幽幽的抽泣声，哭声愈来愈远，愈来愈弱，最后断线了。康杰接着又拨了过去，只见传来语音提示：“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康杰急了，准备给丁香发个短信，谁知他一打开白天在火车上收到的丁香的短信时，一下子惊呆了，只见照片中的丁香变成了一束丁香花，花叶上还分明在滴着血，殷红殷红的，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康杰迅速关上手机，快步向院子外走去。走出大门，康杰才发现，这原来是市人民医院。康杰记得自己和丁香明明是走进了学院，现在怎么会在医院呢？不会是在做梦吧，康杰用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感觉生疼，好像不是在做梦。
康杰回到旅店，已是凌晨五点多了，不过这夜他整夜未眠，他觉得这事太蹊跷。
第二天上午，康杰买了些水果来到了丁香家。只见丁香家的客厅正中挂着一张丁香的照片，正是丁香用短信传给他的那张照片，一件短袄，一条紧身牛仔裤，只不过照片是黑色的，康杰马上意识到了些什么。
丁香妈妈告诉康杰，其实她和丁香爸爸一直没有反对过丁香和康杰两人的交往，只是丁香在毕业前夕查出已是淋巴癌中期，医生说淋巴癌是绝症，最多打不过两年。
丁香妈妈哽咽着说：“丁香怕牵累了你，她逼着我和他爸演了一曲‘双簧戏’，目的就是希望你能跟她彻底了断这段感情。到现在，我和他爸都很愧疚，觉得太对不住你。病中，她坚持报名参加了下乡支教，她说她希望自己的余生能够在充实中度过。为了满足她的这一愿望，我和他爸都没有反对，就这样她下乡当了一名小学教师。这孩子太固执，坚决拒绝化疗，并将家里给她准备化疗的十几万元钱全部捐给了那所小学，重建了校舍。她说化疗是徒劳的，不如让这些钱用到实处。”
康杰问道：“阿姨，丁香是什么时候走的？”丁香妈妈说：“就在七天前的一天晚上，她实在是受不了癌痛折磨在医院跳楼了，后来抢救也来不及了，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说完，丁香妈妈拿出一张光盘递给了康杰，说：“这是丁香走之前再三叮嘱一定要交给你的。”康杰不禁眼泪夺眶而出，他对丁香妈妈说：“阿姨，我想到墓地去看看丁香。”
康杰和丁香妈妈来到墓地，只见丁香的墓碑前摆放着一束丁香花，血红血红的。
康杰回到老家，全村老少像迎接贵宾似地都赶来看望他。康杰不解地问村民：“娃儿们怎么都没上学呢？”大伙儿说：“村小学的丁老师请假治病去了，没老师了，所以娃儿们都没上学了。”
送走全村老少，康杰迫不及待地搬出了影碟机，这是他在南下之前为孝敬二老特意购买的，还买了很多戏剧光碟，怕两位老人太寂寞，用来打发时间，但父母一直没舍得用。他将丁香送给他的光碟放进影碟机，只见电视荧屏上显示的是“2008年度感动G市十大人物颁奖”仪式，背景音乐正播放着那首充满忧郁情调的《丁香花》：“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画面上丁香正躺在病床上，她说：“我没有什么能够感动人的地方，但真正感动我们的却是那些偏远山区孩子们无数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如果丁香播种的仅仅是一点爱心和希望，我希望来年的时候丁香花能够漫山遍野地开放……”
“瞧，是咱们的丁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已站满了全村老少，孩子们在电视机前齐刷刷地站成一排，不约而同地举起右手在向他们深爱的老师敬礼……
康杰决定放弃南方的优裕工作，接替丁香走上了村小学的三尺讲台，村小学的教师里又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如今，村小学周边的漫山遍野果然开满了丁香花。与别处的丁香花不同的是，这里的丁香花全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有人说那是丁香把心留在了这里。（共349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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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9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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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9 21: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