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河

尤世民

死河

    鲜活河发源于无有省西南山区，跨省汇入有形江。鲜活河边有个古坡村，村主任古性平在过去的十五年中，见证了鲜活河由活到死的整个过程后，得怪病死了。

1、筑坝子

    县里决定在古坡村上游二十公里处筑坝子，以缓解县里用电难问题。古性平听说，赶紧跑到乡政府，代表最基层的人民群众，向乡领导表达了反对修筑坝子的意愿，乡领导说这是县里定下来的，你基层群众来反映，有什么用？把他弄进馆子里，好好地灌了他几杯，用吉普车把他送回去了。

    时间定下来，全县人民大出动，仅仅过了两个冬春，坝子就建成了，第三年开始发电。按照县里规定，县里向坝子下游的两千户人家免费供电十五年，每户月供电量为三十度。等到坝子发电时，供电所不遵守县里规定，照收不误。官司打到县里，县里说原来的文件不妥当，按作废文件处理，把古性平抓进牢里关了两个月，人民群众看到村主任被抓去坐牢，自觉不是人家的对手，害怕吃牢饭，不敢做声，照交电费不误。

    过了两年，鲜活河下游三十公里处又修坝子，修几天，停几天，说是资金不到位，老百姓为赔偿问题和县里闹，坝子筑到三十米高时放弃了。鲜活河夹在两条坝子中间，丰水季节水不大，枯水季节水不断。上游的鱼从进水口冲进水电房，经过涡轮出来，十有八九变成了死鱼，几个懒汉便如鹭鸶，缩着脖子，两眼贪婪地盯着出水口，看到死鱼捞起来晒干，拿到集市里出售，挣几个松活钱，更多的人依靠田间劳动，艰难地生活着。

    上游的鱼下不来，下游的鱼上不去，眼看鲜活河里的鱼种类逐渐减少，数量逐渐减少，古性平坐在鲜活河边摇脑袋。

2、扔炮子

    古坡村把用雷管炸鱼的活计叫做扔炮子。

    鲜活河鱼类繁多，最有名的是王八和细鲢鱼。古坡村人把这两种鱼捉回来后放在水桶里养着，等到锅子里的即将烧开时，用快动作把鱼弄干净，迅速丢进开水里，往锅子里加进盐巴、生姜和葱头，就可以吃了，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鱼叫做白水鱼。舀出半碗鱼汤，往碗里加些糊辣椒、花椒、芫荽和芝麻兑成蘸水，把鱼夹起往蘸水里蘸来吃，叫做蘸水鱼。无论哪种吃法，味道都很好，清香飘到老远，狗们闻到，很快就会跑过来，两眼盯着吃鱼人，尾巴摇得格外欢畅，连生人都不咬。

    不有省吃辣椒不行，发展经济却很在行，只几年功夫就走在了其他省前列。腰包里有钱，就有想吃好东西，派人到古坡村收甲鱼和细鲢鱼，每公斤收购价两百元，相当于县老爷的月工资，抵得上百姓卖五百斤谷子。古坡村观念保守，因循守旧，但是在钱的诱惑面前，他们的观念迅速转变，开始迎合有钱人，把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要大，不事农作，成天在河边捉甲鱼和细鲢鱼，不用半年功夫，就把甲鱼弄成了濒危生物。

    由鱼而至其它动物。古坡村是青蛙的歌乐场，古坡村人不吃青蛙，古坡村不吃并不代表不有省不吃，他们肯出大价钱，古性平说：“青蛙是有益的动物，抓不得的。”
    古性平的话不起作用，两年后，古坡村听不到蛙声了，只见人们点着火把在田里抠泥巴，从泥巴里捉泥鳅和黄鳝，古坡村静静的，没有多少生气。

    细鲢鱼比甲鱼要精灵些，当甲鱼成为濒危动物后，细鲢鱼还属于稀有生物。古坡村看着细鲢鱼没有死绝，心里很不舒服，用起了新式武器，新式武器的名字叫做雷管，在雷管周围填上炸药，往雷管里插上导火索，就成了炮子。几个炮子扔下去，几声巨响，细鲢鱼得死，其它种类的鱼也得陪着死，他们细鲢鱼卖给不有省，自己吃陪死的鱼，更多没有被拾起的鱼就成了鸟类的食物。没有能力弄到雷管炸药的人就去弄生石灰，把生石灰丢进河里，鱼们被腌得唧唧怪叫，刚刚跑到岸边，就肚皮朝天变成了人们的惊喜，最无能的穷老汉眼看人家扔炮子、撒生石灰发鱼财，心里鬼火直冲，他屁颠屁颠地跑到供销社，买来两瓶鱼类精，往河里倒了下去，两天后，鲜活河三十公里内不仅鱼类绝了种，很多生物也绝了种，气得古性平把他捆了起来，暴打了一顿。

    过了几年，鲜活河里不仅没有了鱼类，甚至没有了蛇类、鼠类和鸟类。跟甲鱼和细鲢鱼一样，这些动物也能卖大价钱，成为古坡村人构筑幸福生活的源泉。

3、丢袋子

    古性平跟人说：“古坡村先前用竹篮，现在用塑料袋。”

    古坡村人心灵手巧，编织出来的竹篮十分精巧，极为漂亮，完全可以看成是工艺品。逢街买菜或者卖菜，都用竹篮，就是走亲戚也用竹篮装礼物，等到做客回家时，主人家在竹篮里装上回赠的礼物，把竹篮退回给客人。鲜活河基本没有受到污染，河水清澈，究竟清澈到什么程度？古坡村从来都是直接喝河水，钓鱼时可以清晰地看到鱼咬钩，如果觉得咬钩的鱼不是细鲢鱼或者王八，心里想着不要的话，就朝水面拖动鱼线，细鲢鱼眼看着到口的食物就要离开水面，从石头底下的猛地冲出来，冲出水面咬住钓饵，垂钓者跟着提起鱼竿，这种垂钓方法叫做空中钓鱼。

    社会经济状况有些好转后，开始大量使用塑料袋，塑料袋无处不存在，连根本就不需要的香烟也使用，条装上有，盒装上同样有，用过就丢。古坡村接受这种新生事物的能力很强，鲜活河很快就成了塑料河。

    古坡村信奉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庄稼时大量使用有机肥，挑粪和捡粪是农民的部分工作，后来他们不做这两项工作了，大量使用化肥，大量使用农药。他们说靠传统的方法种粮食不划算，辛苦一年落得个有饭吃没钱用，不如直接用化肥，省工省力，把节约的人力派出去打工，挣点快当钱，把用烂了的蛇皮袋扔进鲜活河。鲜活河成了袋子河，大量接收着人粪和牲畜粪，大量接收着死牛烂马，大量接收着的农药瓶……。太阳出来了，艳阳高照着，鲜活河里散发出的气味浓浓的，臭臭的，远远就能闻到。

    住在河两岸的农民把鲜活河叫做母亲河，他们从生到死都直接喝母亲的奶。古性平后来跟回家的弟弟古性波说：“当社会发展到频繁使用文明和卫生这两个词语时，他们在侮辱过母亲之后照常喝母亲的奶，最后得医不好的病，短命鬼非常多。”
     

4、戴铐子

    古性平眼看村民守着河流没有鱼吃，叫他们挖水塘用饲料养鱼，养出来的鱼代价高，味道很不好，古坡村人这时候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当，开始骂无不有省人缺德，骂他们把甲鱼和细鲢鱼的价格抬得太高，引发鲜活河两岸的人失去了良心和道德，把鲜活河里的鱼捉绝了，骂县府在上游和下游修坝子，阻断了鱼类进入鲜活河。

    古坡村从前在河里洗澡，现在他们嫌河水太脏，不敢下河洗澡了，改在家里洗，把洗澡水倒在屋前的沟渠里，由着洗澡水淌进鲜活河，再挑回来喝。

    古性平的弟弟古性波离家十年后，带着妻儿回到了古坡村。他把妻子和儿子领到鲜活河，跟他们讲从前的鲜活河，讲鲜活河留给他的美好记忆。古性波的儿子身体很不好，他想给儿子弄几只甲鱼吃，古性平说：“捉甲鱼的比生甲鱼的还要多。”

    古性平领着十几个人到河里泡了半天，到底捉到了一只：四两。如果在十年前，在同样的时间内，他们至少可以捉到二十只：一百多斤。

    又过了五年，古性波因为大哥古性平得怪病而死，再次回到了古坡村，不巧遇到了一件稀奇事：一条五六重的细鲢鱼钻过上游坝子，经受了发电涡轮的严重考验，飘进了鲜活河，飘到古坡村，正打算去死时被穷老汉捡起卖给了乡政府，当天晚上，几个乡干部集体拉稀，乡长说：“穷老汉谋害乡干部。”

    乡干部给穷老汉戴上了手铐子。

    古性波听到这件事，心生疑虑，他赶忙跑到河里舀了半桶水，提到县里请专家化验，化验结果证明鲜活河受到了严重污染，大肠杆菌严重超标。几名县政协委员听到这件事，深感责任重大，赶忙联名向县府提出治理鲜活河的建议。县府接到联名建议，立刻组织人员进行调研，证实了专家的化验结果，经过专家测算，治理鲜活河难度很大，光深水井就要挖五百口，每口井需要五千元，加上其他方面的费用，总开支近亿元。县府经过几次商量，遵循无视民生的准则，最后否决了县政协委员的联名建议，取消了在古坡村上游十公里处待建的硫化锌厂，扩建古坡村上游五公里处的磷矿厂。

    古性波救出了穷老汉，领着儿子来到鲜活河边，说：“西方有个死海，古坡有条死河，死海不死，死河不活，王八蛋！”

    古性波把手里的烟头丢到地下，在烟头上跺了几脚，领着儿子回二哥家吃饲料鱼去了。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5-16 15:40 编辑 ]

一楠

先提着，等编辑好了在欣赏！：）

尤世民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5-15 12:58 发表
先提着，等编辑好了在欣赏！：）

版主正在辛苦着啊？

芳香碧丝草

先顶起，慢慢看

摇曳风铃

没看完,有急事打断一下.

尤世民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5-15 16:52 发表
先顶起，慢慢看

谢谢关注了

尤世民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09-5-15 17:11 发表
没看完,有急事打断一下.

谢谢关注，这篇小说，自我感觉还可以

邱天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5-16 07:18 发表
谢谢关注，这篇小说，自我感觉还可以

邱天性直，说几句心窝话。

您的这篇，整得像散文，特别前几章，没有小说的要素，直到最后一章，才出来一人物，一些事件，却结尾了。

不知道邱天说得对不对，仅供参考。请原谅！谢谢！

尤世民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5-16 07:59 发表


邱天性直，说几句心窝话。

您的这篇，整得像散文，特别前几章，没有小说的要素，直到最后一章，才出来一人物，一些事件，却结尾了。

不知道邱天说得对不对，仅供参考。请原谅！谢谢！

谢谢邱老师，您的看法肯定是正确的，我刚学写小说，原来学写散文，这篇文章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吧？谢谢您了

佳儒

欣赏学习！
祝好！

尤世民

谢谢远方的朋友，文章要批才有进步，请狠狠地批。

焦庆福

支持朋友大作！！！！！！！！！！！！！！

天下为公

欣赏，问好！

尤世民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5-19 21:51 发表
支持朋友大作！！！！！！！！！！！！！！

谢谢了，不是好文章，写得匆忙，献丑了

尤世民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5-19 21:56 发表
欣赏，问好！

问好感谢，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