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焦庆福

　　                                                                        凶手
　　                                                                       文/焦庆福
　　夜半时分，村头柳林里传来凄厉的求救声，嗓音恐怖、绝望，似乎是亮子爹——我们的村主任。紧接着，又传来摩托车从柳林里急驰而出的声音。我顾不得许多，胡乱穿了衣服从床上起来。走出大门时，发现一个人正从柳林里急匆匆跑出来。

　　“亮子，出了什么事？”我一眼认出了那人。

　　“是我爹——我爹被人打了，我去胡三拐的代销店打120”，亮子话不成句，带着哭腔。

　　我也慌了神，“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我们的村主任下黑手？”

　　打完120，我便与亮子陪在他爹身边。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亮子一边哭一边叙述事情的经过，“天热——我在家睡不着，就来柳树林里溜达，我刚坐下，就见一辆摩托车向柳林驶来。从车上跳下两个人，带着面罩，围住一个人一顿好打。我跑过来时，那两人已骑上摩托车急驰而去。打的是我爹呀，你看看，身上哪还有一块好地方？”

　　胡三拐从地上捡起一个带血的柳木棍。他瞧着棍子皱起了眉头，然后把棍子递到了另一个邻居手里。最后，棍子从亮子手里又传到了我手里。亮子爹英雄一世，竟然倒在一根不起眼的柳木棍下。

　　过了不多久，急救车从村外大路上急驰而来。众邻居让开了路，又帮着把亮子爹抬上了车。看着亮子胆战心惊的样子，我很不放心，便跟着上了车。

　　医生在对伤口作了简单处理，并告诉我俩，“病人失血过多，虽处于昏迷状态，却没有性命之忧。”

　　我放了心，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我问亮子，“打你爹那俩人，你看清面目没有？”

　　亮子摇了摇头。

　　“那柳木棍子是很重要的证据，却被邻居们传来传去，沾满了指纹，可惜了！”说话间，我发现亮子爹的右手紧握，手里似乎有东西。于是我掰开他的手，竟然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我兴奋地说，“这个要放好，很重要的证据，很重要的线索！”

　　亮子扶着他爹，怔怔地望着车外的月光，把纸条放进了兜里。

　　到了急救中心，医生给亮子爹挂氧、输血，打点滴，然后又进行各项检查。

　　天蒙蒙亮时，亮子爹终于醒来了。他木然地望着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亮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掉眼泪。

　　医生告诉我们，“病人有点轻微脑震荡，没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便陪着亮子出了病房。亮子说，“哥们，谢谢你帮忙，回去告诉我娘，让她不要担心，明天我爹就可出院了。”

　　“咱哥们还说这个！”我拍拍亮子的肩头，便独自一人去了汽车站。

　　亮子爹挨打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坐在公共汽车上，我的大脑一刻也没闲着。忘了告诉你，我是省公安专科的高材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亮子是我儿时最要好的伙伴，如今在村建材厂做会计。他爹是村主任，别人谁能比呢？不过，亮子这人很讲义气，在经济上没少帮助我。后天我就要开学了，我下定决心，在我开学之前一定帮亮子查到凶手，把他爹挨打的事弄清楚，还亮子一个人情。

　　我又想起了纸条上的那句话：月上柳梢头。这究竟是谁写的，与这件事有何关联？这句话后面似乎还该有一句——人约黄昏后。不会是写给情人的吧，难道亮子爹还有情人？我不敢相信，可是这纸条怎么解释呢？

　　年轻时的亮子妈是个美人胚子，在村里做民办教师。她爱上了地主崽子——亮子的爹。两个人常到柳树林里谈恋爱，甚至扯着手走到大街上。村里人就像赶会似的看新鲜，跟在后面不肯散去。亮子的外公受不了这个，他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这个地主崽子。亮子妈却横下心，非亮子爹不嫁。亮子的外公最终屈服了。这故事在村里成了一段佳话。亮子爹、娘的这份感情值得怀疑吗？亮子也已到了谈对象的年龄，难道他爹不会因儿子而有所顾忌吗？然而，根据我从小说中得来的经验，我则可以肯定亮子爹背叛了这份感情。

　　于是我向爹问道，“亮子爹在村上有相好吗？亮子爹被打，我掂量着与这事有关呢！”

　　“小屁孩，懂啥？看书去！”爹似乎忌讳什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我感觉很无聊，便独自走上了村头。村头最大的那棵柳树旁，就是胡三拐的代销店。

　　“傻小子，看啥呢？”胡三拐拿着蒲扇从窗口探出头来，“来来，咱爷俩啦呱啦呱。”

　　胡三拐也曾做过村主任。他头脑精明，信息灵通，把代销店的生意搞得甚是红火。为了寻找亮子爹案子的线索，我便进屋坐了下来。

　　胡三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坐下不多久，便转入了亮子爹被打这件事，“你看那刘翠花，妖里妖气，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女人？红颜祸水呀！”

　　“靠，刘翠花的男人不知道吗？”我疑惑地问。

　　“咋不知道，这小子是个窝囊废，亮子爹到了他家，总是主动挪窝！”

　　从胡三拐那儿出来，我把所有的事全摆在一块，反复地做了分析。是呀，谁不说红颜是祸水呢？刘翠花的男人虽然窝囊，可并不代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窝囊。保不准谁一气之下，招来了几个地痞打手，对亮子爹痛下杀手。尽管这方法并不高明，可是这事做得于情于理都合呀！不管是何恩怨，一旦感情失控，自然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想明白了这一节，我的心情为之一振。当然了，这还不能说明刘翠花男人就是主谋或凶手，我还需要寻找更有力的证据。于是，我向村委会走去。村委会是刘翠花常来的地方，说不定在这里能找到蛛丝马迹。

　　我问传达室的老王，“村委会有人吗？刘翠花何时来值班？”

　　“刘翠花来值班？扯淡！”老王吐了一口痰，“刘翠花在时，村主任常来；村主任在时，刘翠花常来。奶奶的，自上个月刘翠花男人出了车祸，她便去医院侍候她男人了。”

　　听了这话，我如顿云雾之中。亮子爹的相好，去侍候她的男人去了，他的或她的亲朋们还有闲心策划这次行动吗？明知刘翠花侍候她男人了，亮子爹还有必要来赴约吗？如若此事与刘翠花无关，那写有“月上柳梢头”的纸条作何解释？

　　老王又吐了一口痰，神秘地说，“想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吗？大概一定是有人找了黑帮地痞。可是，谁找了黑帮地痞呢？当村主任有权呀，村里的工程项目想包给谁就包给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不是这个理？”

　　我茫然地点点头，感觉老王说的似乎有道理，亮子爹极有可能是被权害了，被财害了，“村里的广场及路面建设不是包给了李四吗？靠，他已承包了这个工程，为什么还这样对待亮子爹？”

　　“你小子啥也不懂，这个工程能挣二百多万元。李四当然不会这样做，可他的竞争对手吴阿毛呢？吴阿毛一直想包揽咱村里的工程，然而他没有李四下手狠、下手快。李四一次就给了亮子爹五十万的回扣，工程还不归了李四？你说，吴阿毛能不怀恨在心？”

　　我顿时流了汗。我决没有想到村里的工程建设会存在这种交易，也决没有想到亮子爹会是这样一种人。
　　回到家后，我草草吃了两口饭，便去了卧室。望着墙外葱绿的柳林，我心中却浑沌一片。吴阿毛是本地有名的开发商，我是认识的，他在很多地方都有工程，基本上是日进斗金，他会在乎村里这点工程吗？但是，人不是他打的，又能是谁呢？他是有嫌疑的，他的小舅子是本地最厉害的地痞，黑白两道通吃。不要说打人，就是杀个人，也能说到做到。亮子爹是够黑的，也够可恨的，但惩治他的该当是吴阿毛吗？如若真的是吴阿毛，吴阿毛也太不值了，能为这么个小工程伤人性命？他一个精明的商人，怎么做这糊涂事？

　　明天我就要开学了，我还没有理清吴阿毛与亮子爹被打之间的关系。午饭后，我又走上了街头。我从村头走到广场，又从广场走到村头，我想从广场那儿得到一点线索。正当我苦无头绪时，一辆黑色小轿车在我面前停下来。

　　“傻小子，亮子爹住院，听说你跟去医院了，怎样了？啥时候出院？你说这是谁作的孽？”

　　我抬起头，这西装革履的不正是李四吗？这小子近年来发了，竟然混上了轿车。我把对吴阿毛的怀疑告诉了他，想不到李四呵呵大笑，“吴阿毛那小子哪有这本事？他小舅子被判了十年徒刑，已进去两年多了，你说的这哪是哪？”

　　“可是——”，我一下子又懵了，“靠，那会是谁呢？”

　　“是谁，政敌呗，你咋不想一想，上次那激烈的村主任竞选？”

　　我立刻想到了胡三拐。月上柳梢头，那肯定是亮子爹和刘翠花的约会方式，作为对手，胡三拐有理由对此知之甚详。陷入情网中的男女往往是愚蠢的，亮子爹竟然相信了这张纸条。胡三拐终于把亮子爹骗了出来，然后施以杀手。还有那根带血的柳木棍，胡三拐为什么把它在众邻居间传来传去呢？除了别有用心，还能有什么解释？

　　得了这一线索，我非常兴奋，甚至有点得意忘形。

　　告别了李四，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爹正坐在屋内看电视，似乎没有注意我进屋。我正想去卧室，爹却叫住了我，“这么半天，你又干啥去了？”

　　我退回到爹的跟前，嬉笑着坐下来，然后把李四提供的信息，以及对胡三拐的怀疑一兜脑说了出来。

　　“胡闹，傻小子，你凭什么怀疑胡三拐，就凭你那狗屁推理吗？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亮子爹被打这件事，深着呢！想当初，俩人竞选村主任，满村拉选票，给这家送牛奶，给那家送面粉，最后胡三拐还是落了选。当村主任多大好处呀，胡三拐为竞选花了五万多元，全赔了。胡三拐的媳妇，骂了三天大街。胡三拐还发了毒誓，早晚让亮子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胡三拐的两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能说得清这里面的事呀？你那全是推理，人证物证呢？”

　　我的证据呢？我又懵了。我不由得佩服起爹来，爹虽然是个普通农民，说起话来句句在理，却也使我对胡三拐的怀疑更坚定了。

　　“傻小子，别发楞了，跟我去亮子家，亮子爹出院了，咱隔墙邻居，去看看吧！”爹放下烟袋，向门外走出。我立即也跟了过去。

　　到了亮子家，亮子爹正躺在床上。他直起了身子，让我们坐下。亮子娘眼睛红肿着，给我爷俩端来了茶水。我和爹都不住地叹气。后来我去了亮子的房间，问了这两天医院里的情况。我记起爹的话，没敢把对胡三拐的怀疑说出来，只是说，“那张纸条，是个重要的物证。”

　　“在医院时很忙，那纸条不知放到什么地方了。”亮子神情淡淡的。

　　我叹了口气，看来亮子家没有报案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想报案早该报了。这是我早该想到的。也许亮子家已知道凶手是谁，因顾忌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愿再深究了吧！这就便宜胡三拐那老小子了！

　　我和爹又陪着说了一些闲话，看到天色晚了，便告辞了。

　　次日早晨，我收拾好了行装。亮子来了，非要送我。我不好推辞，便依了他。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谁都不肯说一句话。我很遗憾，不能为亮子家做点什么。

　　到公路，我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客车从远处驶来。我对亮子说，“车就要到了，回吧。”

　　“想知道是谁打了我爹吗？”亮子忽然握住我的双手，“是我让两个表哥打的，他整天和刘翠花混在一起，害得我娘整日以泪洗面，你说他该不该挨打？我娘为了这个家熬得头发都白了！如若刘翠花不是和他一块儿鬼混，她男人如何会整天精神恍惚，最后又出了车祸，你说他该不该挨打？”

　　“你爹如今知道这件事吗？”我惊愕地问。

　　“‘月上柳梢头’是句暗语，约会时间是黄昏后，地点是柳树林”。

　　亮子已泪流满面。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009-6-7
　　

[ 本帖最后由 焦庆福 于 2009-6-9 09:52 编辑 ]

尤世民

一波三折，余味绕梁，排版方面，最好是空格，便于阅读

焦庆福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6-8 19:17 发表
一波三折，余味绕梁，排版方面，最好是空格，便于阅读

谢谢关注，贴上后就上不去网，现在才排版！！！！！！！！！

若谷

结局出人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一楠

小说很有新意，推理让小说更具有了感染力！另外，结尾可再斟酌一下，当听到亮子说自己就是凶手时，“我”的反应能是这么平淡吗？

邱天

我靠，儿子叫人打老爹，什么事儿啊！

焦庆福

原帖由 若谷 于 2009-6-8 21:37 发表
结局出人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谢谢若谷支持,问候！！！！！！！！！！！！

焦庆福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6-8 21:47 发表
小说很有新意，推理让小说更具有了感染力！另外，结尾可再斟酌一下，当听到亮子说自己就是凶手时，“我”的反应能是这么平淡吗？

谢谢斑竹支持。这个结尾，感觉这个结尾我的感受已无所谓。问题已揭示，人物形象已出！

焦庆福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6-8 23:32 发表
我靠，儿子叫人打老爹，什么事儿啊！

谢谢邱斑竹再次支持 :handshake

焦庆福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6-8 23:32 发表
我靠，儿子叫人打老爹，什么事儿啊！

谢谢邱斑竹再次支持 :handshake

天下为公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问好！

焦庆福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6-9 19:33 发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问好！

谢谢支持！！！！！！！！！！

芳香碧丝草

小说不错，只是打爹……，其实解决问题有许多办法，再错，他也是父亲。
欣赏！问好作者！

焦庆福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6-10 16:45 发表
小说不错，只是打爹……，其实解决问题有许多办法，再错，他也是父亲。
欣赏！问好作者！

谢谢支持！！！！！！！！！！！！！！！

谢文成

有韵味，一篇短篇小说，能写到这种程度非常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