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菊（修改稿）

文珺

   
    菊菊是我很远方的一个表妹，活着也应该三十五、六岁了，但是她死了。


    我是去年春节回家听妈说起的。那个晚上炉里的火很旺，烤着妈的脸庞发着一种金色的光泽，她一边讲、一边叹息、一边抹眼泪。


    应该说，菊菊和我年龄差不多大小，或者说她小一些吧。我记得小时候她爱穿一件粉红底子的白花花的小褂子，一条翠绿色的裤子，脚上总是穿着一双绣着红花花的布鞋。那时，她爱到我们家里来玩，她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但妈很喜欢她，因为她的针线、茶饭做的很好。她一来妈就说：“菊呀，做我的女儿吧！”,然后就又指着我说：“这丫头，既不会针线，又不会茶饭，长大谁要呢！”。每当那个时候菊菊就笑眯眯的看着我，令我对她是又爱又恨，恨她比我优秀，她会的我都不会，让妈经常拿她来挤兑我，但我又离不开她，她不太爱说话，就爱笑，而且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很好看。我做作业的时候，她就静悄悄的坐在我的身边,有时拿我的书翻一下，看一下里面的插图，有时就拿着拍子给我打蚊子。


    后来，我到外乡上学就不和她一起玩了。但在假期常听到妈说起菊菊，说她妈不喜欢她常打她，原因好象是菊菊妈已经生了五个女孩子了还生不上个儿子，讨不了菊菊爹的喜欢，就打菊菊出气。


    大约在我上高一的那一年菊菊出嫁了。妈去吃酒席，回来就叹息着说：“菊,可怜呀！可怜的菊呀！”。那个时候，结婚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并不知道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也没有兴趣探究妈为什么说菊菊可怜了。


    有一天，我听到妈和奶奶说事儿，好象是说菊菊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蒙古人。新婚的晚上，十六岁菊菊紧紧的抱着被子不让那个蒙古人进被窝，差点被那个蒙古人打个半死。又说菊菊妈收了蒙古人三万元的彩礼，那个年月三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临了妈长叹一声：“造孽呀！”然后，她和奶奶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再也听不到什么。


    那一年的冬天，我的那个远方的婶子来我们家了。她已经是一个中年的妇人了，但怀里却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原来，在她生下了第七个姑娘之后，苍天终于送给了她一个叫金锁的宝贝儿子。而这个宝贝疙瘩不知为什么三岁了还不说话也不走路，就知道一天偎在她妈怀里吃奶，看见生人就缩成一团，把眼睛紧紧的闭上。我一看他就不喜欢，觉得他象个怪物，觉得他怎么可能是菊菊的弟弟呢。他们一家人抱着他四处求医问药，三万元钱早就化光了，但那个怪物还是不走路、不说话。


    菊菊嫁到蒙古人家三年了，但从来都没有回来过。那个蒙古人家过得是那种逐水而居的日子，一年四季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家，生在汉家的菊菊无法适应这种生活，曾想无数次偷偷的跑掉，但根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无数次的又被牲口一样的拖回去，每一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后来，和那个蒙古人有了一个女儿叫琪格，才好象好了一些。


    在琪格约一岁的时候，菊菊和那个蒙古人回来过一次。蒙古人背着一麻袋的牛羊肉、酥油、糌耙等的东西，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一股怪怪的膻味，家里的人一见他就躲的远远的，再加上他说着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话，村子的人都象看外星人一样的看他。菊菊面色黝黑，身体好象是壮了一些，她更加不爱说话了。蒙古人天天要喝马奶、吃羊肉，并大碗的喝酒，喝醉了就大声的骂菊菊，每当那个时候菊菊满眼浸着泪花一句话都不说。菊菊妈无可奈何的望着那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老女婿发愁。不久他们就坐着火车走了。走的时候，菊菊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她偷偷的把自己手腕上的金手镯和耳朵上的金耳环放在了她妈的手里。


    半年之后的一天夜里，菊菊回来了。她好象是跑回来的，脚上连鞋子也没有，头发披散着，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她失魂落魄的跑进院子，惨叫了一声：“妈唉！”就一头载倒在炕上，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有一次，她妹妹花花的女儿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一把拉过去紧紧的搂在怀里，嘴里噫噫呀呀的叫着：“琪格！琪格！”然后又亲又啃，吓的那个孩子尖叫着喊妈妈，花花一把将孩子抢过去并警告她如果再动孩子一下，她将不会客气，最后还用一句很脏的话骂了菊菊一句：“傻x”。菊菊的脸色一时大变，怒气冲冲的瞪了花花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出去了。


    渐渐的，人们发现菊菊不对劲儿了。她有时什么出不吃，有时一次吃的惊人，或者她睡着不醒来，醒来她就开始四处游荡。开始，她爹妈还找她并把她关在一个屋子里，给她一些吃的。但她总是有法子把玻璃砸碎自己跳出去追逐上学的孩子们。甚至有一次她还把一个上学的孩子推进了河里，差点把那个孩子淹死。


    时间一长，她爹妈也没有心力再管她了。她就披散着头发，唱着一种别人谁也听不懂的歌谣四外游荡。村里的一些心怀不规的男人就开始打她的主意。有一次，她失踪了，三天了谁也找不到她，人们开始暗自猜测她是不是死了。可是第四天早上，一个早起的老人在一个离村子几里地的一道沟里发现了被人扒了裤子的菊菊。她已经散失了一个女人最基本的尊严了，听到有人声，她光着庇股就从沟里爬出来，把那个老人吓得拔褪就往菊菊家里跑。菊菊妈一边咒骂一边拿了一块破红单子裹在菊菊的庇股上赶她回家。菊菊一边挣扎、一边唱歌，还一个劲的傻笑。


    这次事故之后，有人给菊菊妈出主意把菊菊送到位精神病院去治疗。为此菊菊爹去了市里好几次，但都因为费用太高而失望的回来了。因为，家里除了一大堆孩子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送菊菊去神经病院了。于是只好又打消了这一念头，任菊菊四处游荡了。


    菊菊确实是疯了。她有时开怀大笑，有时独自饮泣。一方红头巾裹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一件红色的上衣扣子已全部掉了，一对丰满的乳房肆意的露在外面。有一天，她突然抓住了一个下地干活的男人，不由分说就把那个男人往地上按，并用奶堵住他的嘴巴。吓的那个男人拼命挣脱往家里跑，而菊菊狂笑着追在后面，只到看不见那个男人的影子才又唱着那支谁也听不懂的歌谣一摇一摆的走了。


    从那时候开始，菊菊就开始追赶经过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男人们都象躲瘟疫一样的躲着她。但谁也说不准她到底藏在哪里，总是冷不丁的她就一下子出现在你的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吓得你身上顿时起一层鸡皮疙瘩。村子里的女人们对她讨厌极了，都巴不得她快些死掉，孩子们一见她就丢土块、石头，她也不怎么生气。一看见孩子们她的目光顿时就变的十分的温顺，这时她也会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想给某一个孩子，但孩子们总是一轰而散。她的目光也就逐渐的暗淡了。


    日子转眼又到了冬天，寒冷使菊菊缩在草房里不敢轻易出门了，人们又逐渐的把她忘了。


    有一天夜里，天下着大雪，人们冷的早早的钻进了热被窝。菊菊妈丢给了菊菊一床棉被后就和菊菊爹早早的睡了。半夜里他们突然被一阵砸门的声音惊醒了。还没等菊菊妈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一个人就窜上了炕。菊菊妈赶紧开灯一看，赤条条的菊菊以最快的速度掀开她爹的被窝钻了进去并且紧紧的搂住了她爹，她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菊菊妈一边喝斥一边骂，但菊菊就是不松手。菊菊妈只好拿着擀面杖一顿乱打，她才哭喊着松开了手。


    春节过完了，人们再也有见过菊菊。问菊菊妈，她怪怪的笑着说：“菊啊！她的蒙古男人接走了呀。”然后就匆匆离开。


    三月的一天，人们正在地里播种。一辆警车呼啸着进了村子，径直走到菊菊家门口就停下了。不一会儿，菊菊的爹妈就被扣着双手押上了警车。


    不久就传来了菊菊爹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的消息，菊菊妈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表情冷漠长的和菊菊一模一样的女孩，那个叫金锁的孩子却因为一场大的感冒而死掉了。


    据说有一天，一个放羊的老汉在沙漠背风处的一个沙丘后面捡到了一方红艳艳的头巾和一根长长的红带子。人们认得，那根带子是菊菊妈用来背金锁的时候用的。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6-12 21:52 编辑 ]

文珺

修改了一下两次发来了，老师们指点呀

邱天

再给您一个建议吧，这个题目，像散文的题目了，能否也修改？

文珺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6-11 05:44 发表
再给您一个建议吧，这个题目，像散文的题目了，能否也修改？

     谢谢老师的指点，我再试着改一下

霍名夏

　　很高兴看到作者的修改稿。这篇小说《菊菊》，修改前就写得不错，读时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心中为之所动。实话说，对于我而言这是不太容易的。许多小说虽说我给予好评，但读了也就读了，很难让我这个也写小说的人进去。而这篇修改稿不同，第一印象深刻，再读之后感觉整体框架未动，仍然是令我读之心动的原貌，但显然作者有意识地加强了一些细节描写及其一稿所缺少的对话环节。文笔颇为生动深沉，短短的篇幅内几乎概括了女主人公菊菊一生的苦难命运。作者显然具有极强的艺术概括和表达能力，通篇不乏感人的情节与细节。现实生活中，疯子我们并不少见，正因为如此写起来容易概念化，作者能够紧紧抓住菊菊的命运及促使其命运彻底改变的诸多独特细节和特殊举止，呈现出个体命运之所以不幸的社会根源，真正写出了“这一个”，人物、故事、情节和细节的描写叙述颇为准确无误，突出表现了人物的纵深背景、内心世界及其复杂情感，推动了小说人物与故事情节的深入与最终完成。显然，这是这一篇十分独特而有味道的作品。
　　精华小说！

文珺

首先在感谢霍老的支持，说实在的是第二次写这样的文字，却在此得到了老师这样高的评价，深为感动．其实，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只是一种对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人物的故事的记叙，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什么样的文学价值．老师的鼓励将会成为我写作的动力，在诸位老师的指引下，我会写出更好的文章来．衷心的感谢中财！祝各位老师写作快乐，生活幸福

杨友泉

佳作提读！

吕永红

佳作，学习你的文字及认真态度！问好！

尤世民

支持精华小说，问好

文珺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6-12 10:56 发表
佳作提读！

   谢谢杨老师关注，问好朋友，祝开心快乐，写作愉快！

文珺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6-12 18:16 发表
支持精华小说，问好

  谢谢支持问好朋友！写作快乐

王三虎

改得妙，是块好料！欣赏并希望与您多交流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6-11 14:53 发表
　　很高兴看到作者的修改稿。这篇小说《菊菊》，修改前就写得不错，读时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心中为之所动。实话说，对于我而言这是不太容易的。许多小说虽说我给予好评，但读了也就读了，很难让我这个也写小说的人进 ...

支持精华，学习问好！

文珺

原帖由 王三虎 于 2009-6-16 17:12 发表
改得妙，是块好料！欣赏并希望与您多交流

谢谢朋友的回帖,问好朋友并祝写作快乐

文珺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6-16 17:27 发表


支持精华，学习问好！

谢谢朋友的支持,并祝朋友写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