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

寒冰

小燕子

??一大清早，下了一夜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想出门上班的人心里多了几分惆怅。

??王柔田就是这个时候走出家门去上班的，她撑着一把淡黄色的雨伞，心情郁闷着匆匆溶入雨帘中，她低着头，大步往前走，想早点赶到办公室，好脱离这令人沮丧而讨厌的雨帘。

??王柔田正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出小区门不远，突然对面传来一声清脆而甜蜜的喊声：“甜甜阿姨！”

??王柔田循声望去，远远的雨帘中有一个瘦小的女孩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王柔田是近视眼，为了美观不戴眼镜，看起远方的景物来特别吃力。此时她显然看不清对方是谁，但她凭着那一声清脆的甜蜜的能把“田田阿姨”叫成“甜甜阿姨”就知道对方是小燕子。

??这么早还下着那么大的雨，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出来干什么呀？王柔田的心里直犯嘀咕。

??王柔田迎着小燕子快步走上前去，见小燕子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淋湿了，她穿的很单薄，这会儿正冷得瑟瑟发抖呢。

??王柔田帮小燕子擦了擦额头的水，心疼地嗔怪道：“这么大清早的，还下着雨，你出来干什么呀？”

??小燕子似乎很得意地说：“去买早点呀！”说着举起了手中的两个包子给王柔田看。

??王柔田就更奇怪了，“小区门口不就有包子么，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买呀？”

??小燕子更加得意地说道：“我们门口的包子贵，要七毛钱一个呢，师大里面的包子又大又便宜，只要五毛钱一个，还比我们小区门口的大好多呢！就是远点，不过我能走，这样，我和奶奶一天花一元钱就够吃早点了呀！”

??说完，小燕子的脸上满是成就感。

??王柔田的心却剧烈地疼痛起来，多懂事的孩子呀，还这么小，就得承受生活的重压！

??王柔田努力咽回要汹涌而出的泪水，怜爱地摸摸小燕子的头，叫她赶紧回家去换衣服，还嘱咐她今天别出去捡矿泉水瓶了，好好在家休息。

??小燕子听话地点点头，甜甜地说了一声：“甜甜阿姨再见”，就跑开了。

??王柔田的心里像开了锅一样翻腾着，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她在心里把小燕子的家事翻来覆去地想，想探究出个所以然来。

??小燕子和王柔田住在一个小区，而小燕子却是这个小区里最特殊的住户。因为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大都是经济比较宽裕的人家，而小燕子家，却要靠拾矿泉水瓶易拉罐等维持生计，过得极其艰辛，徒有外表华丽的大房子作为掩饰。

??王柔田所住的小区秀园是单位分给职工的福利房，面积都还算比较大，都是一百平米以上的四室两厅的大房子。

??小燕子家住的也是这样的大房子，只不过小燕子家的房子是由爷爷分得的，而爷爷却在多年前去世了，只有她和近七十岁的体弱多病的没有工作的奶奶相依为命，那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了。

??但小燕子却并不是父母双亡的人，而且小燕子的父母都还很年轻，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对小燕子的艰难生活不闻不问，似乎让人没法理解，然而这一切却又是真实的。王柔田一想到小燕子的父母心里就恨得直想骂人。

??小燕子的爸爸妈妈是典型的80后青年，独生子女，从小娇生惯养，自私自利，不会干家务。

??而在现如今这种高学历高要求的条件下，小燕子的父母还属于那种读书不成器学历偏低的类型，都是中专生，在残酷的就业大军中当然就成了低收入差工作的代表。

??还好，有小燕子爷爷留下的大房子，生活也没什么大碍。

??小燕子的出生，让他们饱尝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骄傲之外，他们也无须付出更大的艰辛和代价。因为小燕子自打出生后都是由奶奶带着睡，一口一口奶粉喂大的，她的爸爸妈妈以工作忙而且累为借口，把养育孩子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小燕子奶奶的头上。他们只有在闲暇之余，才会抱抱小燕子，也像是在逗自己的宠物乐呵一样漫不经心。

??就是这样，小燕子的爸爸妈妈也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生活轻松而有意义。他们总觉得生活不如意，而且不懂得包容对方的缺点，总是放大对方的缺点而以自我为中心，不断找出对方身上的缺点作为战争的源头。

??小燕子从小就看着爸爸妈妈的争吵过日子，搂着泪流满面的奶奶战战兢兢生活着。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维持多久，就在小燕子还不满三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就闹起了离婚，而且为了财产的分割不惜闹到法庭上。

??在法庭上，小燕子的父母都拒绝抚养她。

??小燕子声嘶力竭地跪在妈妈面前哭喊道：“妈妈你要小燕子吧，小燕子一定听话，小燕子帮你干活！”但她妈妈根本就不看小燕子一眼，一把推开她，说：“去找你爸爸，妈妈养不起你！”小燕子又跪到爸爸面前哭着说：“爸爸，求求你要小燕子吧，小燕子什么都不吃了，小燕子一定好好听话！”爸爸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跪在地上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似的。
   
?他们不要孩子的理由是他们还很年轻，肯定还要再婚，带个“拖油瓶”，那日子就算彻底完蛋了。

??看着瘦小可怜的才两岁多的小燕子惊恐无比、哭得肝肠寸断的凄惨模样，在场的法官们纷纷落下了泪水，紧紧抱着小燕子，不断责备小燕子的父母，但他们好像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直气得小燕子的奶奶当场晕厥过去。

??最后，小燕子爷爷留下的大房子判给了奶奶和小燕子，小燕子的爸爸妈妈便豪爽地从大房子里搬了出去，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因为房子给了小燕子，他们便觉得毫无良心上的愧疚之感了。从此，他们的生活里不再有小燕子的存在，小燕子好像是他们曾经饲养过的一只猫一样了无痕迹。

??一想到这里，王柔田的心就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想象不出来做父母的为什么会如此狠心。王柔田自从做了母亲后一看见小孩子就觉得特别亲切，并且深深地理解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涵义。她曾想如果生活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她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自己的生命，因为孩子是这个世界上自己的生命里永远排在第一位的重要宝贝。所以她一直无法理解小燕子父母的行为，她怎么都想不通。

??小燕子的奶奶快七十岁了，有着严重的哮喘、高血压和气管炎，走几步就抽得喘不过气来，但小燕子还是每天拉着奶奶的手在篮球场边、马路边去拾矿泉水瓶和易拉罐。无论是烈日当空还是大雨滂沱，人们总能看见一大一小同样瘦弱的身子在颤颤魏魏地翻着垃圾箱。但她们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是一种丰收后的微笑，她们的神态满足而平静。

??小燕子很有礼貌，见了小区里的人都会很亲切地和别人打招呼，小燕子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甜甜的孩童特有的纯真的笑容。当有人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时，她总是笑笑说：“有奶奶就足够了，我觉得和奶奶在一起很幸福。”

??小燕子家的故事，秀园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人们经常在茶余饭后感叹小燕子和奶奶可怜并且不停地咒骂小燕子的父母狠心，但好像这只是一味生活中的口头调料而已，人们只是想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善良还是其他的什么情感罢了，对小燕子和奶奶的生活丝毫没有什么影响和改变。只是有些老头老太太会把家里积赞的一些矿泉水瓶和易拉罐送给小燕子和奶奶，这也就算是帮助她们了。

??而王柔田却不一样，她把小燕子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她经常给小燕子买漂亮的裙子、玩具、书包，经常做好吃的饭菜送给小燕子和奶奶，经常把小燕子和自己两岁多的小儿一块带出去玩。小燕子是王柔田家里的常客，王柔田的身影时时出现在小燕子的家里。

??因此，小燕子最喜欢王柔田，经常甜甜地叫她“甜甜阿姨！”，家里有什么事情小燕子和奶奶都是找王柔田商量。

??小燕子和奶奶的生活虽然很艰苦，但她们觉得满足而幸福，唯一让奶奶焦心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不行了，而她走后小燕子就成孤苦伶仃的孤儿了，一想到这里奶奶的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痛。

??给小燕子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家一直是奶奶最大的心愿，奶奶一直在留心着合适的人选。也有人主动要求领养小燕子，但奶奶总觉得不放心，总觉得他们的主动好心或许是冲着那套大房子来的，那给小燕子带来的将是灾难而不是幸福，奶奶都回绝了，她说：“小燕子还有我，只要我老太婆还活着一天，我就要呵护她一天，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王柔田清楚，其实小燕子奶奶的心里早就有合适的最佳人选了，那就是王柔田。小燕子的奶奶曾多次暗示过王柔田，但王柔田一直故意装糊涂。

??王柔田是很喜欢小燕子，也曾有过小燕子奶奶过世后领养小燕子的念头，但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以王柔田的个性来说，小燕子的房子永远是小燕子的，对王柔田的生活不会产生丝毫影响和帮助，而她却要全权对小燕子负责。自己本来就有一个两岁多的小儿，加上自己和先生的事业正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奋斗之际，他们早已觉得疲惫不堪，再加上一个小燕子，那要付出的更多更多，她没有勇气挑起这副重担。

??有时，王柔田也恨自己不够高尚，还拿某些只靠捡垃圾为生的大爹大妈还收养流浪小孩的故事来激励自己下决心，但她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她只能用“我本来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虽然我很善良，我也乐于帮助人，但那得在我的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人性深处自私的劣根性我一样没法战胜！”来安慰自己。

??在汶川大地震时，一向容易动感情的王柔田，一听到“汶川”两个字时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哗哗哗地流下来，让她时时感到揪心的疼痛和悲伤。那时她也决心拿出勇气来收养几个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孤儿，以此来减轻自己的悲痛。但想归想，信誓旦旦也只不过是一种思想，要落到实处时王柔田还是退却了，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全捐出去。

??最近，小燕子奶奶的暗示越来越频繁，就只差明说了，王柔田也明显感觉到小燕子奶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王柔田还是下不了决心，一直在回避着，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夜已经很深了，王柔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一直在为小燕子的事情苦恼。内心深处，她已经把小燕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她和小燕子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可以经常帮助小燕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要真正当小燕子的妈妈，她却没有这个勇气，自己还不到30岁的人，已经是两岁多孩子的妈妈了，自己的事业正需要奋斗。但如果小燕子的奶奶真走了，小燕子怎么办呢……

??王柔田正想着突然听见刺耳的门铃声，她吓得一骨碌翻爬起来，心咚咚跳个不停，这么晚了，谁会来按门铃呀，王柔田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跑出去，她一提起对讲机的话筒“喂”了一声，下面就立即传来了一个惊恐无比声嘶力竭的小女孩的声音：“阿姨，我奶奶晕倒了！”后面便是无助的号啕大哭声。

??是小燕子，王柔田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冲了下去。小燕子穿着薄薄的睡衣，一边不停地哭着，一边瑟瑟发抖，不知是由于冷还是伤心。

??王柔田也顾不得多想，拉着小燕子的手飞快地跑到小燕子家，一进门就看见小燕子的奶奶扑倒在卫生间门口，一动不动，很显然是夜里起来上厕所摔倒的，王柔田顾不得去研究摔的过程，她和小燕子一起把奶奶抱起来放到床上。王柔田一摸，小燕子的奶奶手脚冰凉，鼻孔的气息几乎都没有了，王柔田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病危的人，也没见过死去的人，第一次见着，心里紧张害怕得要命。她颤抖着一边用哭腔安慰小燕子一边手忙脚乱地冲去电话机旁拨打“120”急救电话。

??小燕子扑在奶奶身上，哭得气都喘不过来，那种惊恐那种无助那种悲痛真把王柔田的心都给揉碎了，她把小燕子紧紧搂在怀里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安慰小燕子：“小燕子不怕，小燕子不怕，有阿姨在，什么也不用怕”……(4323字)
????????????????????2009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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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寒冰 于 2009-7-10 09:49 编辑 ]

杨友泉

作者通过对可怜的小燕子的描写，展示了生活的另一面，描写真实逼真，让人动容。

邱天

读完深受感动。问好！

霍名夏

　　关注底层，关注孩子，是作者近几期的小说创作主题，一如这篇新作《小燕子》。作者善良的心总是能够通过一颗敏锐而不乏关爱的文学触角，探寻到一些同样需要关爱且具有社会意义的人物与故事，从而进行构思，展开故事，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又一个生活在现实城市贫民中令人深思和感人肺腑的孩子形象。这篇《小燕子》，富有同样的主题和教育意义，在主题发掘上有了新的视角，将笔触深入进一对８０后小夫妇家庭及其对于孩子的教育、影响上，通过真实感人的描写，对父母自己年青生命本身的不负责任、对女儿的命运更是视为儿戏，缺乏必要的人之父母良知等等……透过这一系列形象的描写，更加突出了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小燕子童年命运的不可测性，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人物正是富有女人良知和母性爱心的甜甜阿姨和奶奶，小说的情感线起伏很大，阅读之时我们的情感线也一直与其一起起伏，如果没有这一笔，我们不知道可怜的小燕子的最终成长和命运到底会怎样——这是主题内核，更是一个现实无处不在的社会问题。人物从这一点出发，小说简洁而深入，笔触细腻饱满，其中结尾地震的一段描写，小燕子的表现尤其令人震撼。而小说所展示的深层次社会内涵，无疑是读之令人深思和无法平静的现实问题，具有强烈的社会教育意义。
　　精华小说！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7-10 11:22 发表
　　关注底层，关注孩子，是作者近几期的小说创作主题，一如这篇新作《小燕子》。作者善良的心总是能够通过一颗敏锐而不乏关爱的文学触角，探寻到一些同样需要关爱且具有社会意义的人物与故事，从而进行构思，展开故 ...

支持精华
学习问好

雪后

很期待你的新作。问好。慢慢欣赏。

芳香碧丝草

妹妹又上新作了？看看晚上来欣赏吧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7-10 11:22 发表
　　关注底层，关注孩子，是作者近几期的小说创作主题，一如这篇新作《小燕子》。作者善良的心总是能够通过一颗敏锐而不乏关爱的文学触角，探寻到一些同样需要关爱且具有社会意义的人物与故事，从而进行构思，展开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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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看完，想起那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样的家庭，小小的燕子就知道省一分钱是一分，知道钱来之不易，知道照顾奶奶，懂得呵护亲情。
文中提到汶川地震资助孤儿之事，我没有那个想法，但我报名领养一个女孩了，可惜孩子没有落实到我们市，最终落空。
通过妹妹的文字，可以看出妹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姐姐没看错人，为你骄傲！认识你真好！拥抱一个 妹妹

沃野云空

难以理解这样的父母，就算是80后。

沃野云空

可怜的孩子，感人的文章，问好寒冰。

邱天

再来欣赏！问好作者！

寒冰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10 10:22 发表
作者通过对可怜的小燕子的描写，展示了生活的另一面，描写真实逼真，让人动容。

谢谢杨版主第一时间关注并细心评阅，祝福并问好你！

寒冰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7-10 10:34 发表
读完深受感动。问好！

谢谢邱老师的关注和评阅，紧握你的手，祝你天天快乐！

寒冰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7-10 11:22 发表
　　关注底层，关注孩子，是作者近几期的小说创作主题，一如这篇新作《小燕子》。作者善良的心总是能够通过一颗敏锐而不乏关爱的文学触角，探寻到一些同样需要关爱且具有社会意义的人物与故事，从而进行构思，展开故 ...

谢谢霍老师的悉心点评，读你的点评是一种享受，同时也是一种提升和学习！很喜欢你的点评，又让我受益匪浅，并学到了很多东西，更是深知创作的原理和方向了！

寒冰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7-10 17:09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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