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苕

蝶梦庄生

　　
　　人背时，喝凉水也会塞牙。这不，买两根油条，会买进医院。
　　
　　那天，孙子要吃糯米包油条，婆婆蒸糯米，要我去买油条。排队排到跟前，师傅一个不小心，溅出的油燎着了化纤裤子，脱都脱不赢。送到医院，一条腿满是水疱和红肿，鉴定为局部二度烧伤。老板赔钱不说，自己也跟着受够了皮肉之苦，关在医院里不能回家。
　　
　　我们的病房不大，并排三张病床，左边一个老头，右边一个老太太，我睡中间。
　　
　　病房中，我最先认识的是老太太的儿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我刚被推进病房，他就笑着迎了过来，冲着我喊，叔叔，你来了。边说边帮着拿东西，整理床铺的。
　　
　　我瞧着他，什么时候添了这大个侄儿呀。见我满脸疑惑，护士笑着介绍，他是一床太婆的儿子，挺热心快肠的，有什么事就喊他帮忙，，莫客气。
　　
　　听护士小姐夸奖，他很是得意，眯着眼，笑着说，同船过渡，五百年休，互相嘛……
　　
　　护士走后，我忽然想喝水，硬撑着起来倒水，水瓶竟然是空的。我气恼的说了句，这医院真够呛，水瓶也不灌。
　　
　　照顾三床老头的小女孩慌忙站起，红着脸说，是，是我刚才到了，对不起，我去打。我抬头一看，哟，好俊俏一个姑娘，刚才她一直在闷头看书，没注意。
　　
　　小伙子一旁听见，抢着拿起热水瓶，对女孩说，我去我去，你看书。
　　
　　不一会，又连跑带颠的回来，他泡好一杯茶，递到我面前说，叔叔喝茶。这股子热情劲儿，弄的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问他，小伙子贵姓？他咂咂嘴，调皮的说，我姓雷锋。说的三个人都笑了。
　　
　　女孩笑得最厉害，她揩着眼睛说，雷锋哥哥最好。我问女孩，看的什么书。复习资料，马上要中考了。她说，神色有几分黯然。
　　
　　只有一个月就考试了，她还要照顾病人，真难为她了。我决定帮帮她，丫头，有不懂的问我，我是数学老师。
　　
　　女孩很高兴，问，老师姓……
　　
　　我学着小伙子的语气，我姓张思德。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笑声惊醒了熟睡的病人。从他们的嘴里，我知道了二位病友的大致情况。
　　
　　小伙子的妈是叫开水烫伤的。她踢翻了一桶开水，整个人扑倒在地，胸部和右臂都烫起了瘤子。老头更惨。在餐馆吃火锅，服务员带着明火加酒精，火苗一下子窜起来，他的脸，脖子，两只手形成三度烧伤，有少数表皮已经炭化了。
　　
　　问老先生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一个女儿多不方便，她还马上要考试。老头说，还有两个儿，总是扯这样那样的由头不愿来，只这个丫头行孝。话音里流露出无奈与苦涩。
　　
　　我转过脸，对老太太夸她的儿子。老人家闭着眼，好久不出声两行泪水，从她眼角边滑下来。正当我担心说错了什么话，婆婆睁开了眼，她瞪着天花板，喃喃说，先生莫怪，我的儿，他是个苕。话音里包含了着辛酸。
　　
　　轻轻一句话，在我心底引起强烈的震撼。我们这地方管红薯叫苕，常用来称傻子，弱智的人。多好一个孩子，竟然会是个苕。
　　
　　我瞅了小伙子一眼。他两只眼睛，间距很开阔，眸子有些对视，他憨憨的笑模样，还真是那么回事。我不由有些遗憾，这要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多好啊。
　　
　　以后几天，他表现出越来越多的不足。走路一颠一颠，不懂人情世故，见谁说话都没有个轻重，谁是夸他，谁在耍弄他，也分不清楚。他的优点也很突出，特别是热心帮人，谁有个大事小情，总是抢着帮忙。
　　
　　三号床的老头最喜欢他，有点好吃的，都叫女孩分他一份。总听见老人在叹气，贼（聪明）儿子不好养哦。
　　
　　贼儿子是不是难养，倒不一定，假如把这话反过来说，应在小伙子身上，还真是那么个理。
　　
　　他对妈妈的照顾，只有用“无微不至”四个字形容。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更衣擦背，都是他亲自动手。只是不晓得避讳，常常是女孩帮他拉好围帘。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使我对他另眼相看。
　　
　　这天两个护士来为老太太剪除患处的死皮，让小伙子在一旁扶着。围帘拉上后，咔嚓，咔嚓的剪刀声，每一个听见的人都心颤，都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每当老婆婆发出，抽着凉气的丝丝声，都听见小伙子的激励，妈妈，莫动，千万莫动，动了会影响医生的，坚强，要坚强，你不是说有一种精神叫坚强唦。
　　
　　围帘外，所有的人都含着泪花，在心里为这对母子鼓劲，祈祷着这酷刑似的治疗早点结束。
　　
　　时钟仿佛走的特别慢，几乎足足过了半个世纪，那该死的围帘才缓缓拉开。
　　
　　母亲身上涂满了药膏，裹着纱布，小伙子的衬衣却叫汗水湿透了，满脸横七竖八都是泪水。小护士拍着他肩膀笑，大小伙子，哭成这样，丑不丑哟。
　　
　　三号床爹爹的女儿说了句，他是一个苕。听得出，这个“苕”字里，流露出一种敬佩，是对人间真情的赞许。
　　
　　老太太的病一天天好起来，老爹爹的境况却一日不如一日了。女孩参加考试去了，她的两位兄长，出于无奈，才不得已换班陪护。老人吃也不管，洗也不动，天天为交接班吵嘴，再不就轮流的逼着老头子问什么存折的事。
　　
　　老人又气又饿，竟生起褥疮来。为了不影响姑娘考学，他一直忍气吞声，不和他们争辩。夜里女儿来看他，也是强装笑脸，说没事没事。
　　
　　中考的第三天，老伴接我回家洗了个澡。
　　
　　第二天早上，一回到医院，小伙子就拉着我哭道，爹爹死了。
　　
　　看着旁边空空的病床，我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感伤。
　　
　　老人的两个儿子又回到病房，他们是来拿慰问品的。
　　
　　不知什么时候，小伙子站到了他们面前，哥哥，你们怎么不哭呀，昨天你妹妹都哭昏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两人一时不知如何答对，暴躁的老大，一把推开小伙子，喊一声，让开哟！径直冲出门去。
　　
　　老二比较乖巧，对我做了个鬼脸，指着小伙子说，他是一个苕。
　　
　　他是在为自己解嘲，还是在嘲弄小伙子，我一时品味不出，只是觉得这句话令我恶心。




[ 本帖最后由 蝶梦庄生 于 2009-10-5 16:31 编辑 ]

黄会兵

对比手法写出了“苕”儿子的可敬可爱。

邱天

初看题目，以为是在“岁月”论坛看过的一篇。看内容才发现不是，完全不同。

“苕”儿子让人感动。欣赏这样的小说。

天下为公

小说通过人物的对比展开来，
主题鲜明，但人物还有挖掘的空间。
问好。

蝶梦庄生

原帖由 黄会兵 于 2009-10-5 16:56 发表
对比手法写出了“苕”儿子的可敬可爱。

谢谢会兵先生 评析！远握！

蝶梦庄生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5 17:38 发表
初看题目，以为是在“岁月”论坛看过的一篇。看内容才发现不是，完全不同。

“苕”儿子让人感动。欣赏这样的小说。

谢谢邱天斑竹欣赏！很想看一看那篇同名小说，特地拜访岁月论坛，可惜未能谋面。远握！！

蝶梦庄生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0-5 17:51 发表
小说通过人物的对比展开来，
主题鲜明，但人物还有挖掘的空间。
问好。

谢谢为公斑竹评析并赐教，体会中。远握！！:handshake

[ 本帖最后由 蝶梦庄生 于 2009-10-5 22:10 编辑 ]

邱天

原帖由 蝶梦庄生 于 2009-10-5 22:05 发表


谢谢邱天斑竹欣赏！很想看一看那篇同名小说，特地拜访岁月论坛，可惜未能谋面。远握！！

小说不同名，但写了一个“苕”儿子。很久了，压底了吧？

邱天

问好楼主，您把这篇又发岁月了，这是为何？

蝶梦庄生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5 23:32 发表
问好楼主，您把这篇又发岁月了，这是为何？

邱天斑竹你好！
       我原以为没有被评精品的帖子，可以自行处理。加之那个论坛也不存在计酬的问题，只是想多听听各方家意见。我不知道这是不妥的，所以这么做了。实在抱歉！谢谢斑竹提醒。刚才去删除，又操作不了。麻烦斑竹代为在岁月删除。  谢谢！

邱天

原帖由 蝶梦庄生 于 2009-10-6 10:13 发表


邱天斑竹你好！
       我原以为没有被评精品的帖子，可以自行处理。加之那个论坛也不存在计酬的问题，只是想多听听各方家意见。我不知道这是不妥的，所以这么做了。实在抱歉！谢谢斑竹提醒。刚才去删除，又操作 ...

算了吧，既然已经发了，就留着。

今后注意。一周后，没有计酬的作品才可以自行处理。

叶柄

精短但有韵味。

杨友泉

字体不很清晰。

蝶梦庄生

原帖由 叶柄 于 2009-10-6 11:45 发表
精短但有韵味。

谢谢老师鼓励！远握！！

蝶梦庄生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6 17:07 发表
字体不很清晰。

谢谢斑竹指教！以后注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