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01 编辑 <br /><br />
板房教室里的烛光
江剑鸣
刚上晚自习,突然停电了。整个板房校园所有教室,在师生们一片叹息声中,顷刻间成了“黑社会”。
有学生马上叫我:“老师,借一下你的打火机。”原来,他已经找出了蜡烛。
一支蜡烛点燃了。教室里立刻有了些微微的光亮。同学们陆续找出了早已经备好的蜡烛,几乎每人一支,都点燃了。教室里立刻就光明了。同学们用墨水瓶饮料瓶之类把蜡烛垫高,放好,就又做那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作业了。
这几十间教室千把支蜡烛微黄的光亮,构成了板房校区一道独特的风景。但是,这道风景,算不得靓丽。微黄的光亮没给我丝毫的暖意,倒让我有些心酸甚至心痛。
大地震之后的新学期,我们这个失去了校园的学校,被安置在距小城老校区8里路外的山坡上的板房区。上级以所谓“政治任务”名义,把近两千名师生提前10天赶进了山坡上的泥沼里“提前开学”了。
这8里路,是农村机耕道。老百姓的鸡鸭放养在路上,猪牛圈舍建在路旁。有的还把建筑沙石堆在路中间。没有边沟,污水就流在路上,充溢着猪粪牛粪的气味。晴天,路上有半尺厚的尘土。雨天,师生们就得在没过脚背的污泥和熏天的臭气中间艰于呼吸地前行。若遇着一条或几条大大小小的狗躺卧在路中间,女学生女老师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尴尬不害怕的。
停水停电的事情,就是家常便饭了。
停上半天水,不说食堂如何洗菜淘米,也不说师生们口渴不渴,只说那厕所臭气,就能远播几百米。厕所就挨着板房教室。师生们就在教室里煎熬着,度时如月啊!
停电,电铃不响,上课下课,就挂块废钢铁撞,当当当地鸣响,山坡上便响起一阵阵原始的梵音。白天,教室里可以不开灯,不影响教学活动开展;晚上,近两千师生要上自习,就存在了照明问题了。好在同学们在农村,蜡烛是使用惯了的;在板房学校,他们更是对停电习以为常,早有经验了。一片黑暗中,几十个板房教室在几分钟里全亮起了烛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开浪漫的烛光晚会呢!
上级忙灾区重建,忙得很。对这所板房学校的基础设施,是忙不过来顾及的。但他们却顾得过来给学校下达高考指标和升学任务。那是因为政绩是最重要的,最该关注的。至于道路、用水、用电,那似乎是学校师生自己可以克服的。
学生们也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敢荒废这半小时一小时的停电时间。电可能停,作业练习不能停。每逢停电,他们只好点燃早备好的蜡烛,在微黄的烛光下,书写作业,也书写他们未来的人生。
我们这所农村高中,似乎有点后娘养的味道,不太被“上级”们待见。我们当老师的,为了讨上级欢心,好多讨点经费,就靠着“时间加汗水”白天黑夜地苦磨。早上7点过,公务员们正蒙头睡大觉的时候,师生们就进了教室,一直要熬到晚上10点过,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走。春夏秋冬,天天如此。高中教师是当初从初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过去的一切待遇政策,是与初中小学一样的,除了更累些外,没任何优先。可这次却领不到绩效工资。现在只能眼巴巴望着人家公务员和义务教育的老师们笑呵呵地数钱钱。成都外国语学校老师罢课了。据说德阳高中北川高中的老师们已经领到绩效工资了。但因了多种原因,我们没有谁敢发表怨言,也许谁也不敢有怨言。
即使不停电,这8里路上的路灯,也常常有名无实。早上7点去上早读课,或者晚上10点下了自习后,老师们或赶车,或骑自行车,或骑摩托车,回小城老校区休息——山坡上的板房区,只有值班老师有休息室。路灯有时亮那么几盏,有时一盏也不亮。早7点晚10点,与“朝九晚五”相差多少,是一道小学算术的再简单不过的命题。两头都不见太阳,踩着露水,冒着寒风,顶着西天的残月和南天角上的几颗冷星,走在这弯多坡陡一片漆黑的路上,谁心里不有几分恐惧呢?就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也会心存悸惧的,何况老师中有许多文弱书生纤娇女子呢?
每每看见这山坡上千把支蜡烛齐亮,一片烛光辉映着板房时,我的心就一阵阵酸楚,一阵阵疼痛——为学生,为老师们,也为中国农村的高中教育。
这种日子已经过了一年了。有时想想,比起苏武北海牧羊十几年,比起文天祥南回时的九死一生,倒是的确也算不了什么。好在,据说明春就要搬新校区了。
透过烛光,我似乎又看到了许多的希望。
2009.11.13夜遇停电草就于龙安镇枕头坪板房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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